第65章
“殿下言重了。君臣有別,自當守禮�!�
她的聲音清冷,如同秋日里的微風,不帶一絲溫度。
話語雖輕,卻似一把利刃,在謝臨淵的心上劃開一道細微的口子,隱隱作痛。
他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手還僵在原處:“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宋晚寧緩緩吐出一口氣:“那殿下想說什么呢?說你與陛下早已商量好,今日只為來演一出戲,推出兩個替死鬼便結案了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面對謝臨淵總是會格外情緒化。
明明理智告訴她,陛下一定是用了宋家的安危和清白做籌碼,威脅他不要繼續(xù)查下去,到此為止。
可心里有一道聲音卻總是在問,僅僅就是這樣嗎?
她還是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將氣撒在他身上,鉆了牛角尖。
空蕩蕩的金殿中早已只余他們二人,連宮女太監(jiān)都見不著一個。
“你信我,只是暫時到這里結束�!敝x臨淵強忍著心底的苦澀,溫聲哄道,“待時機成熟,后面那些人,我一定不會放過�!�
宋晚寧這才從滿腔憤恨中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
她沒說話,站著緩了片刻,正要走,被謝臨淵拉住了手腕。
他問道:“午后喬魚兒行刑,你要看嗎?”
“這么快嗎?”宋晚寧有點驚訝。
雖說得了陛下的允準,但尋常犯人行刑也得挑個吉日吉時,哪有這么隨意的。
而且,這也太突然了,都沒有給她一個準備的時間。
她連殺雞都沒見過,驟然要眼看著殺人了,怎么想都有些恐懼。
哪怕她對喬魚兒恨之入骨,巴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似是看懂了她的擔憂,謝臨淵解釋道:“自然不是給她個痛快,你別怕,若不想看就算了,不必勉強。”
“不,我去�!彼瓮韺幫蝗幌露藳Q心。
喬魚兒不管怎么死,都是罪有應得。
她要親眼看著喬魚兒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為枉死的百姓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償命,她沒什么可害怕的。
“好�!敝x臨淵叮囑道,“你先回去,午后我再派人去接你�!�
兩人一同出宮,在宮門前分道揚鑣。
宋晚寧坐馬車回了寧遠侯府,簡單同趙嬤嬤說了下上午的事,又用了午膳,正準備小憩一會兒,侍女卻來報說太子殿下的馬車已在外頭候著。
她沒想到謝臨淵動作這么快,有些猝不及防。
也不午休了,帶著梨蕊就往外走。
上了馬車發(fā)現(xiàn)謝臨淵并不在,問車夫和侍衛(wèi)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在車里看著窗外的景致。
這路卻越走越遠了,不像是去刑場,倒像是要出城了。
不是要帶她去看喬魚兒行刑嗎?這是要去哪里?
第133章
因果輪回,喬魚兒下線
宋晚寧猜得沒錯,果然是出城的路。
馬車行至城樓下停住了,車夫敲了敲門道:“宋姑娘,到了。”
她一下車,就覺得眼前場景格外眼熟。
“小姐,咱們來這里做什么呀?”梨蕊扶著宋晚寧的手,疑惑地四處張望。
也不怪她好奇,這皇城西側的城門乃尋常民眾進出的必經之道,為方便管理,大道兩側除了守衛(wèi)的士兵外,連個小攤販也無。
若不是要出城,正常情況下是不會走到這里來的。
宋晚寧也不太明白,扭頭詢問一旁的侍衛(wèi):“太子殿下呢?”
“宋姑娘莫急......”
侍衛(wèi)話還沒說完,謝臨淵便從樓梯上下來,招呼道:“你來了�!�
待他站定,宋晚寧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原本因見到她而欣喜的臉瞬間黑了下去,他嗓子眼里像是被堵了什么,說不出話。
“不知太子殿下帶臣女來此處有何用意?”
像是沒看見謝臨淵臉色的變化,宋晚寧徑直開口詢問。
他揮了揮手,示意侍衛(wèi)們退下,語氣帶了幾分嘲弄:“若說不是正事,你是不是即刻就要走?”
“還請殿下莫要與臣女開玩笑�!�
宋晚寧別過臉,不去看他。
面前傳來一聲明顯的嘆息,然后聽見謝臨淵說:“跟我來�!�
看著他像要往城樓上走,宋晚寧轉頭吩咐梨蕊在下面等著,自己跟了過去。
越往上走,那股熟悉感越明顯。
心底那股疑惑也越強烈。
直到站到最上面,也沒有看到想看的東西,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到底要做什么?”宋晚寧感到一股莫名的煩悶,徹底沒了耐心。
謝臨淵反問道:“你真的不記得這個地方了嗎?”
她站在城樓上向下看去,來往的人或形單影只,或成群結隊,個個皆行色匆匆。
“我去西夏時,路過這里�!彼瓮韺幨栈啬抗�,給出答案。
“我說的,是這上面�!彼麚u了搖頭。
記憶深處那段可笑的記憶她原不愿去想,刻意回避,他卻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讓她不得不記起。
是啊,她來過這里。
三年前她生辰那日,他便就是在這里為喬魚兒放了漫天的煙火。
她當時竟信了謝文茵的話,跑來親眼瞧著自己成了個笑話。
不過如今時過境遷,再次想來也沒有預想中的難堪,只覺得確實好笑。
“所以呢?你想說什么?”宋晚寧垂眸掩飾掉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抬頭云淡風輕地問道。
謝臨淵卻慌了神。
他想讓她知道這次的來意,卻又害怕被她更加厭惡,立刻手足無措起來。
連解釋都有些磕磕巴巴:“我...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歉?”宋晚寧不解,“不必了吧,都過去這么久了�!�
她不被愛的事跡又不止這一樁,早就釋懷了。
況且,沒有人規(guī)定誰一定要記住誰的生辰。
“不,你聽我說!”謝臨淵急了,語速加快,“我知道怎么解釋都沒有用,錯了就是錯了。但當時太醫(yī)說她快死了,我才......”
宋晚寧輕笑著搖了搖頭,打斷了他:“你是想說你可憐她,想為她完成遺愿才做那些的嗎?”
他張著嘴,怔住了。
她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繼續(xù)說道:“可我和你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全是因為她。你一次又一次冷落我、懷疑我,卻被她的那點微末伎倆耍得團團轉,憑的不就是我愛你嗎?你覺得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所以你肆無忌憚做傷害我的事,還心安理得,總能給自己找到借口�!�
“可感情不是審案子,懲罰一個替罪羊就能天下太平。就算今日喬魚兒受盡酷刑,也該是她罪有應得,而不是你故意折磨她來討我歡心�!�
她沒有看人受苦取樂的癖好,同意來觀刑,也不過是替枉死者來見證有罪之人的報應。
可謝臨淵卻牽扯起那些陳年往事,好像她不肯回心轉意是因為喬魚兒一般,真是不知所謂。
宋晚寧真生了氣,連禮都不行了就要往回走:“若太子殿下沒有旁的事,臣女就先回去了�!�
他閃身攔住了她的去路。
“來人,帶過來�!�
隨著謝臨淵一聲令下,兩個士兵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從臺階走上來。
還未走近,便飄來一陣刺鼻的血腥味。
宋晚寧定睛看去,那半死不活的人正是喬魚兒。
她原本如死魚一般什么動靜也無,卻突然像是看見了二人的衣擺,猛地抬頭發(fā)起瘋來。
然而張著嘴只能發(fā)出陣陣嘶吼,根本說不了話。
唇邊還殘留著深紅色血跡,嘴里黑洞洞的,舌頭像是沒了。
宋晚寧覺得實在是有些惡心,只看了一眼便側過臉去。
“啟稟殿下�!逼渲幸粋士兵出聲回稟,“依大慶律例,已對喬氏處以拔舌之刑。”
她沒接觸過律法,對量刑這方面不太懂,下意識看向謝臨淵。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順著解釋道:“以下犯上,常生口舌是非者,合該受此刑罰。”
士兵又問道:“殿下,可要繼續(xù)行刑?”
謝臨淵“嗯”了一聲。
兩個士兵將仍在拼命掙扎的喬魚兒拖到靠西側的那面墻上,用手腕粗的麻繩將她四肢牢牢拴住,掛在城墻外。
宋晚寧跟著謝臨淵走了過去,看見下面來來往往的人正好奇地向上打量,對著喬魚兒指指點點。
“依大慶律例,犯有欺君之罪者,該掛于城墻上示眾,三日后問斬�!�
她聽了士兵的解釋,目光落在喬魚兒身上。
這樣的刑罰宋晚寧不知算不算重,只是覺得對于喬魚兒來說,還蠻滑稽的。
同樣的地方,三年前她得意洋洋在這里享受著偷來的一切,如今真相大白,像條死魚般被掛在這里受世人指指點點。
當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宋晚寧看夠了,不想再待下去,轉身欲走。
迎面匆匆跑上來一個侍衛(wèi),向謝臨淵回稟道:“啟稟太子殿下,朝陽公主與駙馬又起了爭執(zhí),請您過去瞧瞧�!�
第134章
你有什么資格管我的事
“怎么回事?”謝臨淵皺起眉抱怨了一句,轉頭看向停下來的宋晚寧,“跟我一起去瞧瞧?”
她本來只是好奇才駐足聽了一嘴,被他邀請倒有些不好拒絕。
在回來的路上聽他說起過謝文茵的事。
古往今來,公主看上新科探花也是常有的事,至于婚后如何,便是各自的緣法了。
回來這幾日事情太多,一直未得空與謝文茵見一面。
如今雖已不是她的嫂嫂,可也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去看看也無妨。
宋晚寧剛準備開口答應,謝臨淵又補充了一句:“她這些年一直念著你�!�
像是生怕她拒絕。
或許是今日微風正好,陽光不燥。
或許是終于了結了一部分恩怨,松了口氣。
又或許是鬼使神差。
她突然覺得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些好笑。
于是,沒忍住笑了一下道:“走吧�!�
謝臨淵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笑擾得亂了心神,到嘴邊的千言萬語瞬間卡殼,不知從何說起。
再回過神時,宋晚寧的背影已經走下樓梯。
他忙追了上去。
二人一起趕到公主府時,正廳之中一片狼藉。
還未走進去,便聽見謝文茵的叱罵聲,滿地都是碎瓷片和未干的茶水。
一只茶盞直沖沖地往門口飛來。
謝臨淵反應迅速,在砸到宋晚寧身上之前攔下了它。
他臉色頃刻間沉了下去,手上一使勁,脆弱的瓷杯化為碎片掉落在地。
“鬧什么?”
被他一聲訓斥,屋內嘈雜聲頃刻間止住了,謝文茵渾身氣焰滅了大半,不情不愿地走上前來。
看見謝臨淵身后的宋晚寧時,她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習慣性地喊著:“嫂......”
另一個嫂字還未出口,意識到二人已經和離,眼里的光又滅了。
蔫蔫地改口:“晚寧姐姐,你怎么來了?”
還不等宋晚寧回答,謝臨淵沒好氣地斥責道:“怎么?你也知道自己不成體統(tǒng),被人看見了丟人?”
“我怎么了......”謝文茵小聲頂起了嘴。
宋晚寧向里看去,竟跪著七八個年輕的男子,穿著打扮各異,皆低著頭看不見相貌。
唯有一個人站著,身姿頎長,面如冠玉,端的是一副清俊公子之貌。
只是滿眼怒火,臉色實在算不得好看。
“這是在做什么?”她收回目光,問向謝文茵。
一向大大咧咧的公主殿下竟一反常態(tài),支支吾吾不肯開口。
謝臨淵冷哼一聲,對里面跪著的人說道:“滾出去�!�
那七八個人像是得到赦令般,逃也似的離開了現(xiàn)場。
屋內只剩他們三個,以及那位站著的男子。
宋晚寧猜這人大概就是謝文茵親挑的駙馬了,似乎是叫裴言初。
“太子殿下來得正好,下官正想問問,公主這般放浪形骸,可是皇家的規(guī)矩?”裴言初直白地質問道。
他身上有種文臣的傲氣,絲毫不懼謝臨淵的權勢,甚至連皇家也不放在眼里。
“你胡說八道什么?”謝文茵沉不住氣,一點就著,“我說過很多次了,你有什么資格管我的事?”
“憑我是你夫是嗎?這個時候倒想起來了?我差點忘了還有個夫君呢。”
“那既然如此,不如和離了,也省得公主殿下日日瞧我心煩。”
“既知道自己惹人厭煩,為何不改?”
兩人看著是成年人,吵起架來像孩童一般幼稚。
謝臨淵聽得耐性全無,怒喝道:“都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