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其他人正要說什么圓場,凌清宵就道:“抱歉,我突然想起有樁要緊事要處理。失陪�!�
凌清宵態(tài)度禮貌而周全,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商量的意思。凌清宵都這樣說了,眾人能怎么辦,只能趕緊放人。
眾人識趣散開,結(jié)果才一轉(zhuǎn)眼,就親眼看著凌清宵往大殿側(cè)殿走去。他們都懵了,凌清宵不是要處理急事嗎,他去側(cè)殿做什么?
隨后,他們就看到凌清宵走到一個女子身邊,狀若無意般問:“你們在說什么?”
被撂下的人:“……?”
洛晗一回頭見竟然是凌清宵,驚喜道:“你怎么來了?我剛剛見許多人都有話要和你說,你們這就說完了?”
凌清宵面不改色,說:“是�!彼f完瞥了奕華軒一眼,問:“奕少主怎么也在?”
葉梓楠暗暗挑眉,大白天的,他為什么聽出來一股火藥味?什么叫奕華軒也在,這里是公開的宴會大殿,奕華軒往哪里走不可以?
葉梓楠含著笑,悄悄地后退一步,饒有興味地看著面前這幾人。
奕華軒馬上就感覺出凌清宵的敵意,這實在太明顯了,凌清宵一露面,就頻頻朝他們這里看來,現(xiàn)在更是直接走過來質(zhì)詢。凌清宵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奕華軒想不知道,才比較困難。
他們先前就存在競爭,現(xiàn)在在美麗的女子面前,奕華軒越發(fā)不肯相讓。奕華軒道:“我和洛姑娘投緣,一見如故。說來實在巧,我和洛姑娘都喜歡游歷,若是下次有機會,我們不妨結(jié)伴同行�!�
洛晗知道這不過是客套話而已,奕華軒不至于真的來找她游歷,但是場面上肯定要和和氣氣應下。她正要說話,忽然被凌清宵截下:“她最近要閉關(guān),恐怕不方便游歷,奕少主還是自己去吧。”
洛晗嘴都張開了,聽到這句話生生噎住。閉關(guān)?她最近要閉關(guān)?
她有嗎?
葉梓楠一副看戲的表情,鄒季白對周圍的暗流一無所覺,還樂呵呵地說:“洛晗你要閉關(guān)多久?剛才奕華軒說,最近一重天有很多人不明不白失蹤,聽起來挺刺激,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等從一重天回來,你再閉關(guān)也不遲。”
洛晗欲言又止,她實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說過要閉關(guān)。當著凌清宵的面,洛晗不好意思直接反駁,而是道:“我也不知道,我還沒定好呢。對了,你們剛才說一重天有人失蹤,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消息是奕華軒帶來的,他聞言,立刻接道:“這件事我比較了解。一重天毗鄰銀河,靈氣已經(jīng)十分駁雜,許多地方和凡人界無異,居住在一重天的人,要么是剛從凡人界飛升上來的,要么是資質(zhì)不佳,世世代代混居下重天。這些地方人口流動非常頻繁,少一兩個人本是常事,但奇怪的是,從前段時間起,不斷有人失蹤。最開始我們以為是正常遷移,后來發(fā)現(xiàn)失蹤的人越來越多,這才警覺起來�!�
洛晗聽著暗暗皺眉,問:“失蹤的都是什么人?”
“資質(zhì)不佳的土著仙族,或者飛升上來的散仙�!鞭热A軒說,“這也是我起疑的地方,這些人和外界聯(lián)系不多,修為也不高,所以失蹤后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兩個或許是巧合,可是接連幾個人都是如此,我實在忍不住懷疑,這是有預謀的挑選�!�
是很可疑,洛晗若有所思,奕華軒見狀,適時問:“洛姑娘,你若是感興趣,我這就回去稟告父親,將這個任務領(lǐng)下。等你閉關(guān)結(jié)束,我們一起去一重天查案?”
洛晗還沒說話,突然感覺眾人視線都落到她身上。奕華軒說完后,自然而然地看向洛晗,葉梓楠帶著笑,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而凌清宵就更不必說了,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釋放冷氣。
莫名有種小孩子賭氣的感覺。洛晗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種聯(lián)想,她干笑了一下,說:“接下來的安排我還沒想好,先不急,等慶典結(jié)束后再議�!�
和稀泥,她是專業(yè)的。奕華軒見狀不好再追問,凌清宵勉強滿意,身周的氣壓略微和緩了些。
唯有葉梓楠,失望地嘆了口氣。
鄒季白左看看右看看,終于感覺到,氣氛好像不太對。
他是不是又錯過了什么?
洛晗雖然沒有給奕華軒準話,可是卻將這件事記住了。等晚上回自己屋后,她立刻拿出面板,調(diào)到一重天。
仙界貧富差距巨大,下重天擁有全仙界百分之九十的人口,但是占據(jù)的靈氣連百分之十都不到。流連在下重天的,基本都是些資質(zhì)不佳、進取心不強的普通人。越靠下的天層資源越少,等到了一重天,已經(jīng)無異于凡人界了。
如果是這種地方出現(xiàn)失蹤人口,確實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洛晗打開面板后去看戶籍,果然,發(fā)現(xiàn)好些人莫名其妙地,名字就變灰了。
而且,人口失蹤開始的時間,也遠比奕華軒以為的早。
洛晗臉色嚴肅,看來,一重天她無論如何都要走一趟了。洛晗正在歸納失蹤人口的共性,外面慢慢響起敲門聲。
聲音不緊不慢,叩叩叩三聲,輕重、間隔都是恒定的。不必開門,僅憑這個敲門風格,洛晗就能猜出來來人是誰。
洛晗用法力將門打開,頭也不回道:“你來了�!�
類似的場景發(fā)生了太多次,洛晗連主客流程都懶得走。凌清宵熟門熟路地走到東殿,他看到洛晗寫寫畫畫,了然問:“還在想下重天的事?”
“嗯�!甭尻险f,“我總覺得不只是失蹤,背后說不定有更大的陰謀�!�
凌清宵坐到她對面,隨手彈了彈袖子:“既然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吧。”
洛晗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凌清宵看到,挑眉:“怎么,我在你心里,連這點正義感都沒有?”
“倒不是�!甭尻险f,“我本來以為,你并不樂意我和他們一起去�!�
凌清宵頓了頓,不經(jīng)意道:“調(diào)查失蹤不宜打草驚蛇,太多人去不好�!�
“所以?”
“等典禮結(jié)束后,我陪你去吧。”凌清宵從容說道,“未免引人耳目,我們最好低調(diào)些,奕華軒身上有昆山少主的身份,無論到哪里都興師動眾,恐怕對調(diào)查不利。”
洛晗慢慢覺出些味道來,她放下筆,支臂斜倚在桌邊,含笑說:“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正好鄒季白和葉梓楠也在,多個人多份力量,如果不想驚動奕華軒,那我們就偷偷告訴他們。等五日后,和他們一起出發(fā)吧�!�
凌清宵抬手倒茶,他動作舒展高雅,看著賞心悅目。凌清宵將茶水放到洛晗身邊,輕飄飄道:“多個人多份力量?未必吧�!�
洛晗當時險些笑出聲來,天哪,凌清宵為了擺脫第三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那可是他的前隊友啊。
曾經(jīng)的凌清宵多么真誠良善,瞧瞧現(xiàn)在,竟然變得如此心機。
洛晗低頭飛快掩去唇邊的笑意,抬頭,一本正經(jīng)道:“你說得對。那我們就暫且不告訴葉梓楠他們?”
“是�!绷枨逑f完,停了停,補充道,“最好所有人都不告訴。我們這次微服私訪,最要緊的就是隱秘�!�
“好。”洛晗點頭,“你說的都對。我們什么時候啟程?”
“等典禮結(jié)束�!绷枨逑贸鲈缇蜏蕚浜玫膬ξ锎�,放到洛晗身前,“往來行程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等大典結(jié)束后,我們第二天就能走�!�
洛晗拿起儲物袋看了看,心想真沉得住氣。從一開始,這里面就只有兩人份的東西。
洛晗看得分明,但是并不揭穿,而是配合地點頭:“還是你想的仔細,我明白了�!�
凌清宵惦記了一整天,直到這一刻,心里才真正舒坦了。
然而話說回來,雖然凌清宵對葉梓楠、鄒季白的評價略有刻薄之嫌,可是他說的并沒有錯。對于普通人而言,多個人就是多份力量,但在凌清宵面前,一百個鄒季白打包起來也沒什么用。
還未出發(fā),凌清宵就已經(jīng)安排好所有行程、住宿,連出發(fā)時間、出行順序、每日任務都標注的清清楚楚。有凌清宵在,確實,不再需要其他人了。
凌清宵的繼位大典在喧鬧中落幕。第五天,客人陸續(xù)告辭,送走最后一個客人后,鐘山弟子集體松了口氣。
鐘山上的氣氛松弛下來,眾人不緊不慢地收拾場地,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他們的家主在一個清晨,忽然沒了蹤跡。
洛晗坐在飛舟上,問:“鐘山現(xiàn)在正是交接的時候,你突然失蹤,不會耽誤事情嗎?”
“不會�!绷枨逑值�,“他們的任務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照做即可,無需我出面。”
洛晗聽著,不知道該感慨誰:“那么多人,好幾個月的任務,你都安排好了”
凌清宵輕輕點頭:“嗯。”
洛晗一時凝噎。有這么一個上司,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有凌清宵安排,他們這一路雖然路途遙遠,可是行程非常舒服。畢竟世界上絕大部分的煩惱,都可以用錢解決。不巧,凌清宵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錢。
凌清宵曾經(jīng)身家就不菲,他接手鐘山后,明顯有錢了很多倍。鐘山歷經(jīng)漫長的歷史更替,歷代龍族積攢下的家底已經(jīng)變成一個恐怖的數(shù)字。遠的不說,只說天照城,天照城一個拍賣會就能掙幾千萬上品靈石,一整個天照城加起來,每日創(chuàng)收相當可觀。
而天照城只是鐘山轄地中的城池之一,所有城池加起來,鐘山每年光收稅就能入賬一筆天文數(shù)字。凌清宵現(xiàn)在何止是有錢,那是相當之過分有錢。
龍族天性愛斂財,凌清宵算是龍族中非常淡泊的了,可是遇到同樣的事情,他的商業(yè)頭腦就明顯吊打鄒季白。
更要命的是,他不覺得這是理財,他覺得這是正常人都能想到的常規(guī)辦法。
……就,很扎心。
因為金錢的力量,這一路雖然漫長,可是并不難熬。洛晗都沒怎么注意,兩個月倏忽過去,一重天到了。
洛晗站在船舷上,看到兩邊山阿高聳,西方云霞燦爛,彤云如彩帶般將天空點綴的明艷非凡。一條河流從陡崖峭壁中蜿蜒流過,一架架龐大的飛舟放緩速度,順著峭壁緩慢飛行,道路盡頭,是兩尊巨大的玄女神像。
左邊的玄女慈悲,垂眸散花,右邊的玄女怒目,手持利劍。
在左右兩個玄女中間,一輪巨大的圓形法陣懸浮其中,上面蕩漾著水波一樣的藍色光芒。
洛晗問凌清宵:“這是什么?”
“入城法陣。”凌清宵說,“九壬城靠近銀河,水道繁多,往來貿(mào)易十分頻繁。讓飛舟或船一艘艘停下來驗校身份太慢了,所以他們設立了檢查陣法,想要入城的行舟提前辦理許可證,只要許可陣紋和入城陣法契合,就能直接通行�!�
洛晗了然,九壬城是河道城市,和天照城這種大陸城池又有許多不同。他們這一路所有行程都是凌清宵一手包辦,洛晗甚至不知道凌清宵什么時候預定了九壬陣紋,就已經(jīng)順順暢暢穿過法陣,進入碼頭。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日暮時分,河面上風越來越大。洛晗下船,回頭看到水波激蕩,各式各樣的飛舟停泊在碼頭上,不遠處就是浩渺的銀河,壯闊又奇異。因為不斷有飛舟�?窟^來,水波被靈氣沖蕩,波浪一層接著一層,碼頭上的浮臺也一上一下晃動著。
凌清宵扶住洛晗的胳膊,提醒她道:“水上風大,小心�!�
洛晗望著眼前的銀河,不期然想起中古埋鎮(zhèn)魔石那天,她也在現(xiàn)場,那時的銀河寬闊空寂,杳無人煙,一轉(zhuǎn)眼,就變成這樣繁忙的碼頭。今昔對比,實在讓人感慨。
洛晗低聲問凌清宵:“鎮(zhèn)魔石,是不是就埋在附近?”
凌清宵抬頭望了一眼,搖頭道:“這道河段應該在第十五塊鎮(zhèn)魔石和第十六塊之間,不過埋石的地方,并不在此處�!�
洛晗也只是隨口一問,她聞言點點頭,朝外面走去。
碼頭上搖搖晃晃,可是等到了岸上,馬上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繁華氣象。這里的街道不如天照城寬闊,可是市井氣息極濃,到處都是小攤和茶舍,兩邊的商店都擺到了街上。九壬城本來街道就窄,還不斷被店鋪、小販侵占,行人只能從路中間穿行,最窄的地方,竟然只容三人并行。
洛晗一路上已經(jīng)讓了好幾次,她感慨:“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里和天照城簡直像是兩個極端�!�
天照城是極端的整齊,九壬成就是極端的隨性。凌清宵小心地護著洛晗,既不能讓對面的人撞到洛晗,也不想讓別人碰到自己衣角,一路走來體驗并不愉快。
凌清宵忍不住說:“九壬成的城市管理太差了。既然要開商鋪,為何道路只修這么窄?兩邊的店鋪隨意侵占街道,竟然也沒人整頓�!�
洛晗忍俊不禁:“這里是一重天,習慣更偏向于凡人界。凡間的鬧市就是如此啊,你不能用天照城來比�!�
天層越靠上,地位越高,那股仙家莊嚴感就越濃郁。然而在廣大的下重天,這樣散漫熱鬧的市井經(jīng)濟才是主流。
洛晗在上重天待久了,突然回到市井中,感到十分親切。她一路逛著兩邊的小攤,發(fā)現(xiàn)這里很多地方都在賣紅線,洛晗停下,拎起一條紅繩看了看,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攤位的老板是個爽朗健談的中年人,他看到兩個玉像一樣的年輕男女停在攤子前,熱情招呼道:“姑娘定親了嗎?”
洛晗下意識地看了凌清宵一眼,尷尬問:“為何這么問?”
“那就是沒定親了�!崩习蹇粗枨逑吐尻希膊恢雷詣訌乃麄兩砩咸崛×耸裁葱畔�,連珠炮般說道,“姑娘還沒定親,那就更得買了。這是玄女娘娘的紅線,幾日后玄女節(jié)上祈福用的。無論是想求姻緣還是求子,只需帶上紅線和玄女娘娘說,保準都能實現(xiàn)。要是姑娘不急著成婚生子,用紅線求好運,求靈巧,求福運,都可以。”
求姻緣子嗣?洛晗聽到這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紅線放下了,唬別人也就罷了,居然唬到她跟前。老板見洛晗神色淡淡,更加賣力推銷道:“姑娘你不要不信,真的非常靈的。我這個攤子上的紅線別的不說,姻緣極旺,當年我不敢告訴我媳婦喜歡她,就偷偷從攤子上扯了根紅線塞到她門口,沒想到?jīng)]過多久,她竟然真的答應我了�!�
旁邊攤子上的人聽到,哈哈大笑:“老張,你又在吹你和嫂子定親的事。這一百年你見人就說,你沒說膩,我們都聽膩了。”
洛晗和凌清宵也忍不住笑,老板啐了一聲,道:“去去去,我說我和媳婦的事,你們插什么嘴。”
老板回頭,看了凌清宵一眼,依然熱情推銷:“姻緣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本來就是喜事,就當積攢祝福了�!�
凌清宵感覺到老板的視線,他本來從不信這些的,可是此刻,他心里輕輕一動,竟然有些意動。
洛晗卻堅決搖頭:“不必了。我的姻緣不需要求賜福。”
老板聽到,快言快語道:“那求子呢?兩位年紀正好,不考慮孩子的事?”
洛晗表情怔住,飛快瞥向凌清宵,卻見凌清宵一派平靜,完全沒有澄清的意思。洛晗尷尬,清了下嗓子,道:“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掌柜不要亂說�!�
她說完,尷尬到無地自容,轉(zhuǎn)身飛快走了。
凌清宵看到洛晗的背影,微微皺眉,她生氣了?老板一副大咧咧的模樣,問:“這位公子,你不拿一根嗎?姑娘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以往來我攤子上的那些小情人,也都是等人走遠了,才敢偷偷回來買�!�
凌清宵都打算追上去了,聽到老板的話,生生停�。骸翱墒撬雌饋硭坪鹾苌鷼��!�
“嗨�!崩习宀灰詾槿�,一副過來人口吻,“她要是真生氣,當場就冷臉了�!�
凌清宵聽到了和自己認知完全相反的說法,十分疑惑:“你怎么知道她沒有真生氣?”
老板被問的一噎,他仔細看凌清宵表情,發(fā)現(xiàn)這位公子看起來通透絕倫,可是眼神中的疑惑竟然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女子拒絕和害羞有什么區(qū)別。
老板嘖了一聲,撓頭道:“這個靠感覺啊,具體辦法我也說不出來……畢竟,她要是真無意,聽到這是姻緣相關(guān)的東西,早就走了,怎么會聽這么久?畢竟誰也不是閑的,沒有緣故的事,誰耐心做?”
凌清宵頓住,他眼睛黑亮,臉色冷靜,這是他認真思索時的表現(xiàn)。
凌清宵突然意識到,他好像陷入自己的誤區(qū)了。
第90章
銀河
凌清宵發(fā)現(xiàn)他被自己的思維帶入了誤區(qū)。洛晗雖然沒有親口說過同意,可是同樣,她從沒有表示出明顯抗拒。凌清宵按照自己的思路,覺得非黑即白,洛晗沒有說過喜歡他,那就是不喜歡他。
但是掌柜這一席話突然點通了凌清宵,世界上其他人的思維,并不是他這樣的。
思路一旦開閘就再也關(guān)不住,凌清宵想起越來越多的細節(jié),剛才掌柜問洛晗是否訂婚,她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在鐘山他用招待客人一事試探她時,她聽出了“女主人”這個要點,并且反問,她是以什么身份。
或許還要更早,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凌清宵沉思不語,掌柜看著心癢癢,忍不住問:“公子,那紅線……”
“包起來吧�!绷枨逑f完,忽然問,“剛才,你覺得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掌柜都被問懵了:“你們竟然不是情人關(guān)系嗎?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凌清宵心中大石落定,他眼睛漾出笑意,一瞬間如云收雨霽,回風流雪。
掌柜看呆了,凌清宵卻很快收起笑,對掌柜頷首道:“多謝�!彪S后他在攤子上放下一塊中品靈石,轉(zhuǎn)身走了。
他記得在中古的時候,就有許多人誤會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一個素不相識、立場完全客觀的小攤販,看到他們時會下意識地把他們默認為情人。這說明,他們兩人在無意間釋放信息,凌清宵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么樣,可是顯然,洛晗沒有表露出拒絕。
凌清宵突然就吃了定心丸,他先前一直不敢過界,可是又忍不住想知道洛晗的心意,好幾次暗暗試探。他試探來試探去,界限還停留在原地,今日被外人點醒,凌清宵猛然意識到,可能,洛晗對他的界限,比他以為的要靠后很多。
洛晗走出去后,等了許久,發(fā)現(xiàn)凌清宵竟然沒有跟上來。她不得不停在河道邊,等著凌清宵出來。
時近傍晚,暮色慢慢籠罩四周,街道兩邊都掛起大紅燈籠,河面上水波粼粼,燈光如碎金般浮動在水面上。一座拱橋連接兩岸,橋上人來人往,水中倒影也跟著變動,仿佛水下還有一個鏡像世界。
青石道上,一個白衣女子的倒影投在水面,點點河燈從遠處飄來,將她的影子打散,等水面再度恢復平靜后,原地多了一個倒影。
兩人都是白衣,紅色、黃色的河燈照映在他們身上,氤氳出溫柔的光。
洛晗看到凌清宵,很是稀奇:“他和你說了什么,你竟然過了這么久才回來?”
“一些閑話�!绷枨逑f著,伸手握住洛晗的手腕,在她手上系上紅線。凌清宵做這個動作時一直在觀察洛晗,如果她表現(xiàn)出絲毫生氣、排斥或者不情愿,凌清宵就立刻松手。
洛晗手腕輕輕掙了掙,被凌清宵按住,之后也就任他去了。洛晗純粹好奇,問:“你居然真的買了?我以為,你是完全不信這些的�!�
“我確實不信�!绷枨逑娱W過笑意,因為心中安穩(wěn),他連系紅線的動作也一下子慢了起來,一個結(jié)似乎要打很久,“但是入鄉(xiāng)隨俗,既然正巧趕上了玄女節(jié),湊個熱鬧也無不可�!�
這些話聽著沒什么問題,但是從凌清宵口中說出來,就有著說不出的違和感。凌清宵并不是一個會湊熱鬧的人,而且三十六重天地幅遼闊,各種各樣的節(jié)日層出不窮,以前經(jīng)過其他地方時,從沒見凌清宵隨當?shù)氐乃住?br />
洛晗沒有再往下問,她靜靜看著凌清宵給她系紅繩。他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均勻,非常漂亮。洛晗欣賞了很久,實在忍不住了,問:“這個結(jié),這么難系的嗎?”
凌清宵這根紅繩都系了很久,竟然還沒系好。凌清宵那雙手既執(zhí)劍又煉器,手指非常靈巧,按道理,不會耽誤這么久的。
洛晗剛說完,凌清宵就打了結(jié),放下手道:“好了�!�
洛晗抬手看,見紅線結(jié)平整對陣,規(guī)規(guī)矩矩,兩邊的放量完全相等,一看就是凌清宵的手筆。洛晗心想這個結(jié)確實工整,但是看起來也不是很難,為什么凌清宵需要花費這么久?
她沒有多想,兩個人沿著河慢慢散步。河面上河燈越來越多,洛晗偶然回頭,被另一邊的景象震驚了。
洛晗連忙拉凌清宵的袖子,示意他看另一邊:“你看,銀河!”
夜色已至,銀河上變成黑乎乎一片,連船的輪廓也模糊了�?墒窃诩澎o中,水面下漸漸有璀璨的銀色細光亮起,如碎鉆般,閃閃發(fā)光。
洛晗被這副景象震撼了,她喃喃道:“水面下的亮光,就是人間看到的星星?現(xiàn)在,我們和地面上的人,共看同一條銀河?”
凌清宵難得有這樣靜謐賞景的時候,他陪洛晗站在風中,輕輕頷首:“沒錯�!�
迢迢星漢,天上人間。
五顏六色的河燈從各個水道匯集,一齊飄蕩到銀河上,仿佛另一幕星辰。水面下是繁星,水面上是河燈,兩種光芒交相輝映,一時間分不清誰是真實,誰是倒影。
凌清宵垂眸看洛晗,突然說:“難得來一次,我們也去放一盞燈?”
“好啊�!甭尻弦豢趹�,她說完后躊躇,“這樣是不是太小孩子氣了?”
“哪有。”凌清宵說完,看著她清淺一笑,“再說,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啊�!�
“我勸你說話慎重。”洛晗用力瞪了他一眼,忿然往賣河燈的攤子上走去,“你上仙雷劫還沒過呢,你要是再亂說,小心我公報私仇�!�
凌清宵笑著跟在她身后,一起去燈攤上看燈。洛晗挑了很久,最后拿了一盞月曇燈,一盞扶木燈。
凌清宵看到,問:“你怎么拿了兩盞?”
洛晗說的理所應當:“還有一盞是你的呀�!�
凌清宵本來想說他不需要許愿,然而話到嘴邊,忽然停住了。
他從來不信任何外力,他能實現(xiàn)的愿望,無需祈禱神佛,他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求神佛也無濟于事。可是,現(xiàn)在他有一個大膽而忤逆的妄想,唯有洛晗能實現(xiàn)。
凌清宵最終伸手,接過那張月曇燈。
河燈中要寫自己的心愿,洛晗拿起筆,一臉鄭重地在燈心寫:“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