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偽裝好一切后，奚將闌宛如入無人之境，天衍靈力裹在身上，悄無聲息地在盛焦布下的禁制中離開。
眸中金紋微閃。
奚將闌嗤笑一聲：“別自夸，就是個破開禁制、偽裝縛心綾罷了，得意什么——你正面遇上盛焦，也得被揍得親娘都不認得。”
他正要抬步跨入門檻，本來晴空萬里的天幕突然飄來一陣烏云，遮掩住腳下燦爛陽光。
奚將闌微微仰頭看著風(fēng)雨欲來的天空，失笑著搖頭，快步離開諸行齋。
天衍學(xué)宮外，一架獨角獸拉著的行芥悄無聲息停在玉蘭樹下。
奚將闌溜出去后，掀開珠簾就撞了進去，完全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地道：“走，去秘境——駕。”
應(yīng)琢已經(jīng)等了一早上，見到奚將闌熟練揚起乖順的笑容，催動獨角獸朝著秘境的方向奔去。
“師兄晨安，師兄吃早茶了嗎，要不要……”
奚將闌挑眉看他：“你今日又是傀儡來的？”
應(yīng)琢笑了一聲，他大概怕奚將闌又抽他一巴掌，先發(fā)制人抓著奚將闌的手往自己側(cè)臉一貼：“師兄不妨自己摸摸看？”
奚將闌捏了兩下，發(fā)現(xiàn)應(yīng)巧兒今日竟是真身前來。
“真是膽大啊�！鞭蓪㈥@似笑非笑捏著應(yīng)琢的臉往外扯了扯，“就不怕我真的動手殺你？”
應(yīng)琢臉頰被拉得俊臉都變了形，卻乖順無比地笑：“我為師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師兄怎么可能因為一個「三更雪」就對我痛下殺手？”
奚將闌眸子一彎，松開他的臉：“真聰明�！�
應(yīng)琢冷峻的臉上都被掐出來一道紅印子，但他甘之如飴，含笑著道：“酆家和橫家也已知道此事，想來諸行齋怕是有內(nèi)鬼�！�
奚將闌似笑非笑看他。
這只小蜘蛛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再挑撥他和諸行齋的關(guān)系。
“我知道�！鞭蓪㈥@伸手勾住應(yīng)琢的下巴，笑吟吟地道，“也是我縱容的，就算那些老不死的知道奚明淮記憶里是什么，又能奈我何呢？”
應(yīng)琢噎了一下，正要再說兩句好話哄一哄師兄，余光突然掃到奚將闌脖頸上的紅痕。
諸行齋人相聚，奚將闌這種只單純享樂的八成又和盛焦那狗賊春風(fēng)一度。
應(yīng)琢五指收攏，差點把掌心都掐出血，強顏歡笑道：“師兄，盛宗主要和您合籍了嗎？”
奚將闌隨口道：“沒啊�！�
“那他怎么能如此折辱您？”應(yīng)琢像是逮到話頭，義憤填膺道，“還未合籍就雙修，此為茍且之事，令人不齒！”
奚將闌笑得不行，故意逗他：“哦，那怎么辦呢，盛宗主都把我從里到外睡了一遍，無法挽回了呀，要不你去獬豸宗擊鼓鳴冤，讓執(zhí)正逮他吧�！�
應(yīng)琢：“……”
應(yīng)琢都要被奚將闌懟哭了：“師兄！”
“傻小子�！鞭蓪㈥@大笑不已，伸爪子拍了拍他的臉，“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啊，你就非得逮著我不放？按照你的家世要什么樣的男人尋不到，怎么就非得在我這個有夫之夫身上吊死呢？”
應(yīng)琢要被這個“有夫之夫”給懟得背過氣去，拼命順著氣有氣無力道：“師兄當(dāng)年如此勉勵我，沒有師兄就沒有我的今天，豈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
奚將闌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什么時候勉勵過他，對于這個離相齋的后輩，他也許是罵過居多吧。
這小蜘蛛怕是有受虐癥吧？
“師兄，師兄�！睉�(yīng)琢知道奚將闌吃軟不吃硬，拽著他的袖子輕聲道，“之前是我錯了，以后您不想做的事我絕對不會再逼迫您，你別生巧兒的氣了。”
奚將闌頓時被這個自稱“巧兒”打得潰不成軍，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地，哆嗦道：“巧兒，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怪瘆人的。
應(yīng)琢從善如流收起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神通，開始說正事。
“師兄此次去秘境，是打算湊熱鬧嗎？”
“不。”
奚將闌撩著窗簾往外掃了一眼，眉目間浮現(xiàn)一抹笑意。
獨角獸行程極快，下方已是秘境入口。
奚將闌淡淡道：“……是打算成為熱鬧�！�
應(yīng)琢崇敬地看著師兄。
……只覺說出這句話的奚將闌太過高深莫測，好似之前他說過的詭譎怪誕的反派，令人心醉魂迷。
不過下一瞬，神秘莫測的“反派”像是瞧見什么，爪子飛快將珠簾撤下，活像是被狼攆了似的，眸中全是驚恐。
奚將闌慫兢撫著胸口：“還、還好沒被看到�！�
按理來說，他已把縛心綾轉(zhuǎn)移到帶著自己氣息的傀儡身上，為何盛焦還能在一里之外的茫茫人群中，帶著冰冷殺意地一眼瞥過來。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進入秘境得避開他走。
應(yīng)琢：“…………”
第69章
蝴蝶入夢
一夢黃粱。
秘境之外無邊無際綻放的花團錦簇，花影繽紛中成千上萬只蝴蝶翩然而舞，爛漫又透露些許太過密集美麗而溢出的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詭異。
這兩日已有不少修士進入秘境中出來，深入腹地的人皆言自己好似做了一場不愿醒來的美夢，惹得眾人紛紛往秘境中心走。
盛焦孤身站在秘境入口。
幾只蝴蝶悄無聲息落在他肩上撲扇翅膀，視線冰冷掃過去，過分美艷的蝴蝶卻宛如被寒霜一凍，簌簌化為雪花消散。
不遠處樂正鴆正在罵罵咧咧。
不愛和人打交道的他實在不想進入人擠人的幻境，但前天晚上醉酒他一時激動，直接答應(yīng)橫玉度，被迫過來帶孩子。
跟著他的半大孩子還是個鬧騰性子，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小小少年看著一身黑袍從頭遮到尾的樂正鴆只覺得神秘高冷，粘他粘得更緊。
“樂正大人！您的相紋是什么呀？”
“我現(xiàn)在好害怕，您會保護我的吧？”
“您要吃些靈丹嗎？我看您好似也嚇得要抖了�！�
樂正鴆：“……”
樂正鴆面無表情從兜帽下陰惻惻看他，心想我這是被你這個碎嘴子給氣的。
酆聿和柳長行最亢奮，已經(jīng)高高興興帶著小孩子迫不急入了幻境，打算在孩子面前炫耀炫耀。
讓塵帶著的孩子倒是安靜，乖順跟在他身邊，不問他就一句不吭，不需操心。
盛焦偏頭看了眼旁邊顛顛跑來的小姑娘。
秦般般穿著新衣裳，發(fā)間還佩戴一顆金鈴，嬌俏活潑，好似前十二年的苦難早已磨平，瞧不出任何痕跡。
她眨了眨眼睛，也不懼怕盛焦的冷臉，脆生生地問道：“叔叔，你和蘭哥哥也是同窗好友嗎？”
盛叔叔：“……”
盛焦蹙眉，不太懂他和奚將闌明明是同齡人，為何一個親密叫哥哥，一個卻是叔叔。
秦般般眼巴巴看著他。
盛焦一向不愛搭理不熟的人，一言不發(fā)直接冷冷往秘境入口走，帶動的風(fēng)將身邊翩然而飛的蝴蝶震得變成一片片雪花簌簌落下。
秦般般從小賣糕點，見過無數(shù)脾氣古怪的客人，也不覺得氣餒。
她笑著跑上前，一堆蝴蝶圍著她紛飛而舞，小姑娘覺得漂亮，拎著層疊裙擺轉(zhuǎn)了幾圈，發(fā)間鈴鐺叮當(dāng)作響，咯咯笑個不停。
盛焦冷冷偏頭，唇未動漠然出聲：“跟上�！�
秦般般“哦”了一聲，聽話地跟上去。
雖然相紋是「三更雪」，但秦般般熱情得卻像熱烈的小太陽，盛焦不理她也能自得其樂，哼著北境的小曲溜達著進入秘境中。
「夢黃粱」外圍只是一圈虛幻之地，和尋常秘境沒什么分別，就是密林靈獸居多。
就算遇到惡獸也是未生神智，見到人反倒嚇得嗚嗷喊叫，撒腿就跑，剛筑基的孩子都能擊退。
秦般般看了一圈逐漸覺得乏味，好奇道：“叔叔，橫掌院說我們要在秘境待半日，難道就在這里打轉(zhuǎn)嗎？”
盛焦垂眸看她。
秦般般指了指「夢黃粱」秘境中最中心的一棵的參天巨樹。
“我們不能去那兒嗎？”
那棵樹已然枯萎，但密密麻麻的樹枝遮天蔽日直沖云霄，樹影巨大得好似能籠罩整個幻境，只是看著便讓人心生畏懼。
盛焦漠然看著膽大包天的少女，漠然道：“你是離相齋的人？”
秦般般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盛焦不語。
只有離相齋的人，才會年紀(jì)輕輕如此離經(jīng)叛道，不服管教。
前段時間在此地?zé)o銀城見秦般般和奚將闌相處時，只覺她是個甚是可憐的傻姑娘，卻不曾想她本性竟然如此膽大，好似不知畏懼是何物。
想來也是，只當(dāng)自己是個凡人的她都敢對著橫玉度出手，自然不是什么乖順溫婉的人。
若沒有鋒芒，她怕不會在此地?zé)o銀城那種偏僻地方活到這么大。
“不許�！�
盛焦并未多說太多，言簡意賅打散小姑娘的妄想。
秦般般只好點點頭，放棄了。
盛焦帶著秦般般走了一會，眉頭緊皺，莫名覺得吵鬧。
秦般般話其實很少，只是遇到新奇的東西會高興地向盛焦分享喜悅，嘰嘰喳喳像是百靈鳥鳴叫，悅耳得很——明明奚將闌從小到大都話多得恨不得煩死人，但盛焦還是覺得吵。
十分沒道理。
盛焦蹙眉看向少女發(fā)間的金鈴，莫名覺得不適。
叮當(dāng)。
叮叮鈴。
叮。
秘境另一側(cè)，奚將闌懶洋洋地撥動手腕間一顆金鈴，將手放在耳邊聆聽好一會，確定只聽到微弱至極的聲響，滿意地勾唇一笑。
應(yīng)琢疑惑道：“師兄在聽什么？”
“應(yīng)聲鈴�！鞭蓪㈥@笑嘻嘻道，“另一顆鈴鐺離我越近，這個鈴鐺就會越響�！�
能防止他氣運不濟在秘境中撞上盛焦，省得挨揍。
此時鈴鐺聲音微弱，說明盛焦和秦般般離他們老遠，能讓他安心地作死。
奚將闌和應(yīng)琢一起朝著幻境中心那棵參天枯樹走去。
應(yīng)家是因應(yīng)琢的天級相紋而興盛，自然錯過十幾年前中州世家對「堪天衍」做出的卑鄙齷齪之事。
“我記得，在你覺醒相紋之前，你家是個中州小門戶？”奚將闌和應(yīng)琢閑侃。
應(yīng)琢點頭：“對，當(dāng)時我覺醒天級相紋時我父親一邊擔(dān)驚受怕一邊覺得后怕慶幸，直說還好我是天級而非靈級，否則我應(yīng)家怕是要遭難�！�
沒有大世家庇護的小門戶，若是覺醒靈級相紋，往往會落得個被強行奪走靈級相紋的下場，再悲慘點甚至能被屠戮全族。
幾百年前也有靈級相紋遭遇此事。
奚將闌笑了起來：“是啊，幸好你是天級�！�
應(yīng)琢這些年花太多心思研究奚將闌的一言一行，敏銳地察覺到他好似話中有話，狐疑道：“師兄？”
“巧兒�！鞭蓪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還是先回去吧�！�
應(yīng)琢蹙眉：“這秘境不知有多兇險，師兄修為還未完全恢復(fù)，沒我跟著太過危險�！�
奚將闌笑道：“你曾受教溫掌尊，此番我同他為敵，你就不怕處境尷尬？”
況且溫孤白脾氣古怪表里不一，應(yīng)琢跟過去也危險重重。
應(yīng)琢蹙眉：“師兄……要殺溫掌尊？”
奚將闌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心不在焉地點頭：“嗯�！�
應(yīng)琢：“……”
應(yīng)琢只是思考一瞬，便當(dāng)機立斷道：“我跟師兄一塊去。”
離相齋的人自來蔑倫悖理，情感薄弱，更何況對應(yīng)琢來說，溫孤白只是教導(dǎo)他幾年罷了，根本補不上他和師兄的交情。
奚將闌幽幽看他一眼。
他實在不懂自己到底有多大魅力，能讓應(yīng)琢不顧危險至此。
應(yīng)琢見奚將闌沒有再說趕他的話，眸子一彎追上前去，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師兄，當(dāng)時我在黑市買到奚家相紋時，其中曾有一副您母親的相紋�！�
縱夫人的相紋？
周身夢幻蝴蝶圍繞著他翩然飛舞，奚將闌頭也不抬，隨口道：“嗯？”
但應(yīng)琢在前幾日才得知，奚明淮的記憶中……
縱夫人的相紋已被“奚絕”徹底碾碎，根本不可能被人完整抽出來。
應(yīng)琢猶豫半天，還是揚唇一笑，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沒什么——好像越往幻境中走，蝴蝶便越多�！�
奚將闌抬手任由一直蝴蝶悄無聲息落在手指上，看著蝴蝶翅膀輕盈扇了兩下，淡淡道：“似夢非夢，或許你我早已身處夢中卻不知道呢？”
應(yīng)琢一愣。
話音剛落，奚將闌突然瞳孔微縮，指尖微弱靈力倏地凝成一根根金色的針，悄無聲息刺向前方密密麻麻幾乎將視線遮掩的蝴蝶群中。
“絕兒�！焙魂嚰婏w奔逃，有人含笑著道，“久別重逢便對親手教導(dǎo)你長大的老師出手，未免太過不尊師長�！�
奚將闌發(fā)間落滿蝴蝶，就如置身一副美艷至極的畫卷當(dāng)中。
蝴蝶瞬間一分為二悉數(shù)散去，露出后面的人。
溫孤白一襲白衣，雪色發(fā)帶被蝴蝶拂得飄然，含笑看來時就像遺世獨立的縹緲仙人。
應(yīng)琢怔了一下。
方才他都沒有察覺到溫孤白到來的動靜，奚將闌不是靈力未恢復(fù)嗎？
奚將闌拉著應(yīng)琢的小臂將他拽到自己身后，往前一步踩在地上的蝴蝶，瞬間化為破碎桂花，香氣馥郁撲鼻。
“不敢當(dāng)。”奚將闌依然含笑，眸底卻是一派無情冰冷的殺意，“溫掌尊當(dāng)年屠戮奚家滿門，可曾想過您是師長？”
溫孤白說話處事一向都是令人如沐春風(fēng)，此時也更是如此，他笑容溫煦：“我以為你會感激我，畢竟……”
他說著，好像才后知后覺看到應(yīng)琢，輕輕笑了笑。
應(yīng)琢還未反應(yīng)過來，奚將闌突然將他往后一推，天衍靈力結(jié)成結(jié)界將應(yīng)琢團團圍住。
“�！钡囊宦暣囗�。
溫孤白一道鋒利靈力宛如一支利箭直直穿透結(jié)界，奮力卡在其中，寒芒一閃指向應(yīng)琢眉心，只差半寸便能沒入身體，將識海徹底絞碎。
應(yīng)琢的天級「檐下織」在結(jié)界阻擋住那股幾乎要了他命的靈力后才后知后覺化為雪白蛛絲，張牙舞爪纏住周身。
應(yīng)琢驚魂未定，愕然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