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斯約臉都白了，華晴看也不看他，揚(yáng)長而去。陸先寧半天不見江隱的身影，思考半晌，離開酒店。
外面已天黑了，天寒夜冷，街上落起小雪來。陸先寧裹緊圍巾，呼出溫暖的白氣。
他在街邊張望一番，沒有看到人，只好準(zhǔn)備走。誰知剛轉(zhuǎn)身就見江隱和林伯森從酒店里走出來，站在門口交談。
陸先寧遠(yuǎn)遠(yuǎn)看了會兒，江隱背對著他，他只看到那外國老頭面色嚴(yán)肅不快，兩人只簡單交談一會兒，林伯森便走下臺階上了等候在路邊的車。
江隱獨(dú)自站在街邊，細(xì)密的雪粒落在他的肩上。陸先寧小跑過去，叫了一聲：“學(xué)長。”
江隱回過頭。他面色平靜淡然，一身黑衣，臉龐白皙俊美，看到陸先寧的時候，他抬起眼眸。
陸先寧跑到江隱面前，抬頭觀察他的臉：“學(xué)長，站在路邊做什么？”
江隱答：“等代駕把車開過來�！�
他與平日沒有二致，語氣也四平八穩(wěn)，沒有一絲酒意。陸先寧說：“我就猜到你喝酒了！你等等，我去那邊的藥店給你買藥�！�
陸先寧轉(zhuǎn)身跑去附近的藥店。他知道江隱對酒精過敏，在他的認(rèn)知里，江隱是滴酒不沾的。
陸先寧在藥店買了點(diǎn)藥，揣著袋子跑出來。江隱的車已從停車場開到路邊，陸先寧到江隱面前，把藥塞給他：“學(xué)長，回去記得吃藥。”
他被風(fēng)吹得鼻子和臉頰都緋紅，微喘著氣。江隱拉開后座的車門，“順路送你�！�
陸先寧茫然：“��？不用了，我和梁策一起來的，學(xué)長你先回吧。”
江隱扶著車門，高大的身影站在陸先寧面前，一雙深黑的眼睛注視著他，看起來一如既往平靜，落雪又為他裹一層寒霜的冷。
“送你�！苯[聲音低冷。
陸先寧心想好吧，看來喝得不少。自己反正也是準(zhǔn)備溜回去，陸先寧乖乖鉆進(jìn)后座，接著江隱坐進(jìn)來，關(guān)上車門。
車?yán)镩_了暖氣，陸先寧舒服多了。梁策給他打電話，陸先寧接起來。
“寧寧！怎么跑不見了？我到處找你。”
“我先回家啦，聚會好無聊�！�
“我看你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嘛，招呼也不打就溜走，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了？”
“和你打招呼你肯定非要我留下來陪你，當(dāng)然要偷偷溜走了。”
“你小子......”
陸先寧和梁策貧了幾句，掛掉電話。他見江隱不說話，擔(dān)心地靠近他一些：“學(xué)長，頭暈嗎？”
江隱安靜端正地坐著，答：“不�！�
“衣領(lǐng)解開點(diǎn)吧，車?yán)餆�。�?br />
陸先寧見江隱不動，主動伸手要幫他解開衣領(lǐng)上的扣子。江隱抬手握住他手腕，江隱的手心很熱，陸先寧的手腕卻是涼的。
江隱放開陸先寧的手，自己解開領(lǐng)口。他的手指修長好看，松開一枚紐扣的衣領(lǐng)里露出喉結(jié)，即使車內(nèi)昏暗，陸先寧也看出來他的脖頸有一片皮膚已泛起了紅。
陸先寧拿起江隱的手查看，見他手背上也有皮膚紅了，隱隱似乎冒出點(diǎn)紅疹。陸先寧在車?yán)锏教幷遥业揭黄克?br />
他打開藥盒，擰開水的瓶蓋，一起放進(jìn)江隱手里，推推他：“快把藥吃了。”
江隱鎮(zhèn)定吃下藥。陸先寧有點(diǎn)擔(dān)心是否需要送江隱去醫(yī)院，他不確定江隱的酒精過敏癥狀會有多嚴(yán)重，也不知道藥是否會起效。
陸先寧對代駕說：“小哥，你把我們送回他家吧，不用拐去我家了�！�
“好嘞�！�
代駕按原路把車開回。陸先寧是第一次來江隱住的地方，江隱住在公司附近的一處高檔社區(qū)里，電梯直上高層，陸先寧跟在江隱身邊，看著他走到家門前，輸入密碼。
挺正常的啊。
陸先寧狐疑：“學(xué)長，你到底醉沒醉？”
江隱答：“沒有�！�
大門打開，江隱拉開門，陸先寧好奇走進(jìn)去。燈打開，房子很大，非常干凈，客廳的落地窗可見裕市夜晚美麗的江景和城市景觀。
房子里的家具很少，風(fēng)格統(tǒng)一而精簡。陸先寧一進(jìn)門就冷得一哆嗦。
江隱打開了暖氣。
第15章
陸先寧進(jìn)了廚房，拿水壺?zé)�。他剛找到江隱的杯子，轉(zhuǎn)身就見江隱站在自己身后，大衣脫了，衣領(lǐng)散著。
手里拿著一套他自己的衣服。
“沒有更小的。”江隱說，“將就穿。”
陸先寧茫然：“我為什么要穿你的衣服？”
“當(dāng)作睡衣�！�
陸先寧糊涂得不行了：“學(xué)長，我沒說今晚要睡在你家。”
“我不能開車，沒法送你�！�
“沒事，我自己搭車，或者讓小宋哥來接，沒問題的�！�
水燒開了，陸先寧給江隱的杯子倒上水，抱著杯子從他面前鉆出去：“學(xué)長，你多喝點(diǎn)熱水，杯子我放在餐桌上。今晚要不就別洗澡了，我怕你在浴室摔倒�！�
他見江隱站在廚房不動，只好又過去拉他：“你還說沒醉�？烊ハ窗涯�，這個藥應(yīng)該一個小時就起效了，我等你身上的紅疹退了再走，你放心�！�
陸先寧把江隱手上的睡衣拿到一邊放著，推他進(jìn)洗手間。暖氣充盈后，陸先寧才脫下棉襖和圍巾，像只勤勞的蜜蜂四處轉(zhuǎn)，拉著江隱回臥室。
“把衣服換了，今天就這樣睡吧�！标懴葘幋蜷_江隱的衣柜，在里面找他的睡衣：“想吐嗎？我還是把垃圾桶放你床邊吧。”
陸先寧穿著白色毛衣，腰線修長而窄，毛衣的袖口略微寬松，他抬手時袖子就落下來，露出透白的手腕。陸先寧的頭發(fā)有一點(diǎn)長了，發(fā)尾落在干凈的耳后，耳朵里安靜地待著他的助聽器。
江隱站起身，來到陸先寧身后。陸先寧感覺到他的氣息，抱著衣服轉(zhuǎn)過身。
“陸先寧。”
江隱面容清冷平靜，絲毫沒有喝醉的模樣。
“你什么都不說�！�
陸先寧愣愣看著他：“說......什么？”
“六年了，還在生氣嗎？”
燈光暖黃暗淡，只在床頭落下光照的一片亮。江隱的臥室靜謐，窗外城市的燈火點(diǎn)點(diǎn)，閃爍遙不可及的無聲光芒。
陸先寧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抬手想把江隱輕輕推開：“學(xué)長，你說什么胡話呢。我才不會和你生氣。好了，快去休息。”
他沒能推開。陸先寧愣了下，有些無措地抬起頭。江隱垂眸看著他，黑色的眼睛藏于昏暗，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你都只按照自己意愿�！苯[冷淡開口：“來的時候不打招呼，走的時候也不。”
陸先寧站在江隱面前的陰影里，小聲地：“學(xué)長，你喝醉了。”
“他們都以為你多喜歡我。”江隱自顧自地說下去：“其實根本沒有。”
陸先寧有點(diǎn)生氣了：“不是這樣的！”
江隱走近一步，陸先寧下意識后退，卻忘了背后衣柜的門還開著。他差點(diǎn)摔進(jìn)衣柜，江隱摟過他的腰，陸先寧不得不靠在衣柜上。
江隱擋住了房間的燈光，令他視線內(nèi)一片昏暗。兩人呼吸很近，暖氣升騰皮膚的熱度，理智的那根線迅速被消融。陸先寧終于嗅到江隱氣息里淡淡的紅酒香味。
“要檢驗嗎。”江隱聲音淡漠。
陸先寧沒反應(yīng)過來：“檢驗什么？”
江隱低下頭。他的呼吸很熱，像冰山下被引燃的火種，燃燒寂靜沸騰的火焰。
就在他快要吻到陸先寧的唇時，陸先寧猛地推開了他。
陸先寧推得太用力，江隱后退一步。
江隱安靜地站在原地。那一瞬間的意亂和迷醉消失了，他好像被這用力的一推冷卻了大腦，與陸先寧拉開距離。
“抱歉。”江隱說。
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被推開的惱火，也沒有想要掩飾什么的不安。
陸先寧心跳如擂鼓，喉嚨干澀，腦子里一片混亂和茫然：“沒，沒事�！�
他說不出話，更不敢看江隱。這一刻他只想盡快離開，他知道他的行為傷害到江隱了。
陸先寧后退了幾步：“學(xué)長，你早點(diǎn)休息吧。我......我先走了。”
陸先寧匆匆離開房間，都不敢等江隱的回應(yīng)。他逃也似地逃出江隱家，在路邊攔一輛出租，坐上車。
車徐徐行駛，高樓大廈的夜景從車外滑過，人們在夜生活中喧囂放縱，車匯入來往的車流，拖曳著閃爍的光，成為城市繁華燈火的一點(diǎn)。
陸先寧緊緊扣住自己的手指，這是他緊張時的一種表現(xiàn)。他感到悶熱，想摘下圍巾，一摸脖子，空的。再摸腦袋，帽子也不在。
帽子和圍巾都掉在江隱家里了。
拜托小宋哥有空去幫忙拿回來吧。陸先寧發(fā)呆坐在車后座，一遍遍想著在江隱家里發(fā)生的那一幕，像是在做夢。
不是假的。是學(xué)長喝醉了，所以做出了不符合他本心的事情。
或許他不是想吻自己。就算是那么厲害的江隱，一定也會感到孤獨(dú)。人孤獨(dú)的時候，就會希望向離自己近的人取暖。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dāng)然也想分給江隱一點(diǎn)火種。
可他自己明明都快要熄滅了。
陸先寧回到宋竹柏家，宋竹柏剛洗完澡，出來看到陸先寧：“小陸去哪了？梁策還問我你到家沒有。”
“我買東西去了。”陸先寧很不圓滑地扯了個理由，從宋竹柏旁邊溜走：“我也去洗澡，小宋哥�！�
“晚上這么冷，怎么沒戴圍巾和帽子？”宋竹柏疑惑看著他嗖一下從自己身邊跑走：“......怎么了這是？”
陸先寧洗過澡，抱著被子蜷縮在床里，一動不動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高樓。
在利爾茨的那些年，每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陸先寧都會透過高高的玻璃窗戶看見漫天的星星。
那時的他已聽不清聲音了。
夜幕降臨的小城像一座墳?zāi)�，將他的五感埋葬�?br />
十七歲那一年，陸先寧和江隱爆發(fā)最嚴(yán)重的矛盾。在那以前，陸先寧都固執(zhí)地認(rèn)為總有一天，他一定能走近江隱。
陸先寧是一個霸道的、得不到就一定不罷休的人。只不過他擁有得太多，才不屑去多看。
即使他在江隱面前失控地落淚，砸壞了那支手表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他都仍然相信這一點(diǎn)。
可同樣是十七歲的這一年，他毫無征兆地摔倒了。陸胤帶他去醫(yī)院檢查，他的腦子里長了個瘤，得做手術(shù)切掉。
出結(jié)果的時候，陸先寧被爸爸很緊地抱著。爸爸一直對他說對不起，說自己忙著工作，疏忽了他。陸先寧偶爾會頭疼耳鳴，但陸胤只以為他沒休息好，讓他早點(diǎn)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