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陸先寧很茫然,還有些害怕。陸胤對陸先寧說:“寧寧,這次一定要跟爸爸走了。爸爸帶你去新家,陪你治病�!�
陸胤因工作一直在準備出國移居,一切都早已就緒,是陸先寧不愿意走。男人遷就孩子,頻繁地國內(nèi)國外兩頭跑工作。
最后陸先寧乖乖跟著他爸爸走了。他知道自己得治病,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病了,他不喜歡分享不開心的事,他想他要趕快治好病,趕快回國來找江隱,好好處理他們之間的矛盾。
利爾茨是歐洲的一個小城,有著全世界最好的腦外科醫(yī)療資源,所以他們最終定居在了這里。
他們的住所位于小城的河岸邊,舒適而安寧。陸胤請了兩位傭人照顧陸先寧的生活起居。
陸先寧剃光了頭發(fā),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光腦袋,心有余悸地想幸好出國來治病了,要是頂著這么個丑腦門被江隱看到,他真不想活了。
陸先寧迅速地瘦下去,血管貼著蒼白的皮膚,骨頭突出來。陸胤推掉很多工作,每天都陪他很久。
做完手術(shù)后,陸先寧睜開眼,入眼是灰色的墻頂,淡粉的窗簾,輸液袋懸在他的視線角落,他渾身都冷。呼吸機插在鼻子里,氧氣是冰的。
他像在做一場冰冷的夢,夢里只有他一個人,懸浮在空蕩的宇宙星球之間。
那之后陸先寧就聽不清了。他的腦袋上留下一道疤,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長出頭發(fā)。陸胤問他,爸爸也剃個光頭吧。
陸先寧說,家里有一個丑的就行了,爸你別鬧。
術(shù)后的最初幾個月,陸先寧時常全身疼,走不穩(wěn)路,食欲極差,伴隨諸多癥狀。他仍無法上學(xué),時常要去醫(yī)院,做很多檢查,每天吃藥。
手術(shù)的后遺癥以及病情可能復(fù)發(fā)的陰影無時無刻不籠罩著陸先寧。當(dāng)某一天陸先寧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輸液發(fā)呆的時候,他昏昏沉沉地想,算了。
于他而言,回到裕市與某人重逢的意義正在一天一天地消減。
他已一天天地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
第16章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宋竹柏敲陸先寧的房門:“小陸,江隱公司開年會,要不要一起去玩?”
陸先寧在房里答:“哥,門開著呢。我不去啦,你們玩吧�!�
宋竹柏推開門,見陸先寧收拾好背包,穿戴整齊�!靶£懭ツ陌�?”
“我去表哥家住一晚上,他們喊我去家里看跨年晚會�!标懴葘幈称鸢叱鰜恚骸靶∷胃纾医裢聿辉诩�,明天回來陪你和大獎�!�
“好吧�!彼沃癜剞D(zhuǎn)身去提來一個袋子:“江隱讓我把你落在他家的東西帶給你�!�
袋子里是陸先寧的帽子和圍巾。陸先寧哦一聲,接過袋子放回自己房間。
宋竹柏好奇試探:“小陸,這次年會江隱也會在哦?”
陸先寧裝作忙碌的樣子:“那小宋哥幫我祝學(xué)長元旦快樂!我走啦�!�
陸先寧逃也似地出了門。梁策的確喊他來家里過節(jié),車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陸先寧背著包鉆進車里,梁策發(fā)動車:“難得叫得動你,不想和你江隱學(xué)長一起過節(jié)了?”
陸先寧嚴肅著小臉:“我再強調(diào)一次,我和江隱是純潔的學(xué)長學(xué)弟關(guān)系,請你不要胡說八道�!�
梁策被唬�。骸芭丁!�
到了梁家,陸先寧跟著梁策進屋,還沒到客廳就聽到熟悉的聲音。陸先寧愣一下,抬起頭。
常家兩姐妹正坐在客廳沙發(fā)聊天,常宜暉看見陸先寧,站起身:“寧寧!”
陸先寧被幾步過來的常宜暉抱�。骸皨寢�,你怎么回來了?”
常宜暉親昵地親一親他的臉:“當(dāng)然是想你啦�!�
常宜慎笑道:“你媽媽說想給你個驚喜,推掉工作趕回裕市,想和你一起跨年呢�!�
常宜暉是常宜慎的親妹妹,與姐姐的端莊優(yōu)雅不同,她性格瀟灑,自由不羈,自小與家中父母關(guān)系不和,念高中時便不在家住了,之后更是離開裕市,出國,越走越遠。這么多年來,保持聯(lián)系的家人只有親姐姐。
常宜暉是設(shè)計師,如今是時尚圈名人,陸先寧沒想到她竟然有空回來陪自己過節(jié)。
常宜暉這次回來帶了不少禮物,送給姐姐的寶石項鏈,送給姐夫的黃金古董手表,送給梁策的手工皮夾,送給兒子的一套定制小禮服,以及多出來的一個禮盒。
陸先寧問:“媽媽,這個禮盒是送給誰的?”
常宜暉神秘道:“你很快就會知道啦�!�
一家人難得坐在一起邊吃晚飯邊看跨年晚會,期間聊起梁策的感情問題,梁策一臉習(xí)慣了的表情,常宜慎無奈道:“沒個定性,今天談這個,明天談那個,誰家好女孩愿意和他在一起�!�
常宜暉:“小策年輕,長得又這么帥,當(dāng)然招女孩子喜歡啦�!�
“二十八歲,再過兩年就三十了,還沒想過成家,成天虛度光陰�!�
陸先寧偷偷給梁策遞過去一個嘲笑的表情。鑒于梁策桃花不斷、女友常換的開放戀愛風(fēng)格,他常年都是餐桌上被批判的對象。梁策朝他一挑眉毛,也不與母親辯解,他清楚如何避免引發(fā)母親的怒火。
常宜暉說:“對了,忽然想起來,林伯森家的千金也要結(jié)婚了吧?我前陣子收到了邀請,婚禮就在下周�!�
常宜慎:“是華晴小姐?我也收到了邀請,可惜下周我要去首都參加大會,不能親自去送上祝福了。”
陸先寧傻了:“華晴姐要結(jié)婚了?”
梁策:“是啊,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和紐約金融大亨貝曼家的公子強強聯(lián)姻,閃電結(jié)合,從此夫妻聯(lián)合所向披靡,橫掃華爾街�!�
“閃婚?”陸先寧壓低聲音:“你不是說華晴姐在和江隱談戀愛嗎?”
“我隨口胡謅,這你都相信�。俊绷翰咝Γ骸澳俏疫說江隱暗戀你呢,你信不?”
陸先寧噎一下,反擊:“你怎么一天到晚提學(xué)長?你才是暗戀學(xué)長的那個人吧。”
直男梁策禮貌地呵呵一笑,在餐桌底下對陸先寧比了個中指,陸先寧踩他一腳。那邊姐妹倆聊完,常宜暉說:“那就我?guī)帉幒托〔呷⒓踊槎Y吧。從前林伯森先生和陸胤有過合作,老人家還幫我宣傳過我的設(shè)計品牌,說起來也是熟人了�!�
常宜慎感嘆:“轉(zhuǎn)眼孩子們都大了�!�
陸先寧和梁策吃完飯去客廳坐著看電視,留給兩個女人聊天的空間。梁策隱隱聽到她們提起陸胤的名字,還說起了陸先寧的病。
他轉(zhuǎn)頭看陸先寧,陸先寧戴著助聽器,一副沒聽到的樣子,只專心看電視里熱鬧的晚會。
“喂,寧寧。”
“干嘛?”
“其實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陸先寧轉(zhuǎn)頭看梁策:“看到什么?”
梁策聳肩:“聚會那天晚上,你一聲不吭跑了,我出來找你,一邊和你打電話,然后就看到你和江隱站在路邊,你們一起上了車�!�
陸先寧尷尬:“......哦。那你還挺會裝傻的。”
梁策問:“你到底還喜不喜歡他?”
“你老糾結(jié)這個干嘛?我喜不喜歡他又不重要,反正不可能在一起,有什么好問的。”
梁策心想這小孩確實變了。要是照以往,陸先寧就是個喜歡為大的性子,凡是他不感興趣的事情,誰都別想逼著他去做。凡是他感興趣的,他才會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和令人驚嘆的持之以恒。
“大概兩年前�!绷翰吆鋈坏吐曊f:“江隱找過我�!�
陸先寧愣了一下。
兩年前,他的爸爸在那場跨越大洋的飛機墜毀事故中喪生。
“他希望通過我得到你的聯(lián)系方式。”梁策若漫不經(jīng)心道:“但我沒有給。”
那場飛機事故發(fā)生得太突然了。男人只留下一個他一手締造的金錢和權(quán)力的王國,和王國的中央王座之上、他最珍貴的孩子。
而隨著他的離去,一切仿佛脫離了軌道。
常宜暉推掉所有事宜,趕到利爾茨陪伴在陸先寧身邊,著手處理前夫的所有后事。梁策也從學(xué)校請假趕來利爾茨,一邊陪陸先寧,一邊協(xié)助小姨。
那段時間他們都在悲痛的情緒中不得不忙碌地與律師處理陸胤的公司事務(wù),并時刻注意陸先寧的情緒――那時陸先寧的病已進入平穩(wěn)期,復(fù)健也進行得很好,但他們都知道,陸胤的離去對陸先寧的打擊是致命的。
那簡直能比他腦袋里的腫瘤更利落地殺死他。
飛機失事的新聞傳遍全球后,多年不曾聯(lián)系的江隱主動找上了他。
梁策記得很清楚,那個一向清高冷漠的江隱在電話里用一種不自然的、含著擔(dān)憂的語氣詢問他,可否給他陸先寧的聯(lián)系方式。
那時整個陸家混亂不已。樹倒猢猻散,陸胤就是那轟然倒塌的蒼天大樹。而陸先寧的狀態(tài)也令他和小姨極為擔(dān)憂,這時候江隱打電話過來,將他的煩躁和不耐推至了頂點。
“你要到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然后準備怎么做?”梁策如此回復(fù)江隱:“恕我直言,如果你只是想給他發(fā)條消息,或是打個電話安慰他,最好不必做這種無用功,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平靜,而不是又被你攪亂了心情。況且江隱,你真的覺得一點口頭的安慰對他來說有用嗎?他現(xiàn)在家都塌了!你覺得以他的自尊心會想讓你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還是說你自認為有能力為他重新支撐起這個家?”
“......我承認我當(dāng)時語氣很重。”梁策坦白:“但在我看來,你們已經(jīng)六年沒有聯(lián)系了,當(dāng)時你的情況很差,如果讓他貿(mào)然聯(lián)系你,我想對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陸先寧半晌沒說話。梁策看他臉色,戳他臉頰:“不會生哥哥的氣了吧?”
陸先寧打開他的手,問:“然后你就掛電話了?”
梁策無所謂地說是啊。
他是個散漫慣了的公子哥,不會去在意江隱的想法和心情。即使他在江隱面前無形中流露出了優(yōu)越感,那也是他向來如此,與江隱本人無關(guān)。
陸先寧悶不吭聲起來,往臥室去了。梁策喊他:“干嘛啊寧寧,哥哥都跟你說實話了,別生氣嘛!”
陸先寧扔下一句:“沒生氣,別管我。”
他獨自進了臥室,關(guān)上門,摘下助聽器放進盒子,世界頓時安靜。
陸先寧進浴室洗澡,溫?zé)岬乃湓谄つw上,陸先寧出神站在花灑下,看著水流旋轉(zhuǎn)著流進地漏。
陸先寧知道,梁策在江隱面前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不是刻意為之。金錢,權(quán)力,不同的人自出生起就在不同的階級,他們天生互不理解,無法靠近。
陸先寧也早就認識到,這正像曾經(jīng)的他對待江隱的態(tài)度,比如那場蠻不講理的喜歡和追逐。
比如那份堂而皇之、最后被摔碎的禮物。
第17章
華晴婚禮的那天,三人抵達婚禮地點,一處別墅山莊�;槎Y在美國的圣約翰大教堂舉辦過一次,再到裕市舉辦一次,山莊云集名流,陸先寧只在山腳下望了一眼就想走了。
他這次愿意出門參加這種盛宴只是為了陪伴媽媽。常宜暉一直是隨他的性子,從不硬要他參加這種場合,這一次卻拉著他,說來玩玩嘛。
陸先寧跟在常宜暉和梁策身邊拿盤子里的水果吃,心想華晴姐姐結(jié)婚,應(yīng)該不至于邀請江隱來吧?不然她的老公該作何感想。這種上流圈子里,八卦都是到處亂飛,關(guān)系也亂得很。雖然江隱應(yīng)該不是那種亂搞男女關(guān)系的人......
梁策抬手朝不遠處招呼:“江總也來啦�!�
陸先寧嘴里還塞著半個,聽到這話下意識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他一腳都哧進桌布底下了,被梁策拎過來:“寧寧,和你學(xué)長打個招呼?”
陸先寧時而憤憤然梁策對待他的方式:簡直和從前把小時候的他提起來和大人打招呼的態(tài)度一模一樣。
常宜暉吃驚道:“這位就是江隱嗎?”
一身筆挺正裝的江隱站在他們面前,正在與婚禮的兩位主角――華晴和她的丈夫交談。華晴穿著一身極美的流光禮裙,長發(fā)盤起,身材曼妙無比,艷壓群芳。她的丈夫也高大英俊,笑著與他們打招呼。
江隱看過來,陸先寧不巧與他對上視線,只好沖他笑一笑,權(quán)作打過招呼。
江隱看起來平靜如常,陸先寧猜大概是那天睡醒以后就忘了。忘了就好,他也不想和江隱之間太尷尬。
華晴笑著與常宜暉擁抱:“Evan,真沒想到能請到你來,這是我莫大的榮幸。這一次我的全套婚禮首飾都是請你家的設(shè)計師定做的,好看嗎?”
常宜暉說:“是Linly設(shè)計的吧?你簡直美得像天使!”
華晴的丈夫需要去其他客人那邊交際,暫時離開。華晴向常宜暉介紹江隱:“這位是智思中國區(qū)的執(zhí)行總裁江隱,與先寧和梁策從前就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