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誰的都有,唯獨沒有那兩個人的,盡管從今天0點開始他就和往年一樣陷在無盡的等待中。
白苓給他發(fā)的消息快淹滅在對話框里,還有以前各種酒吧認識的女生發(fā)消息祝福完問他什么時候出來玩的。如果不是陳羨提醒,一直到下午上跑車往會所開,他才想起來回復白苓的消息,裝模作樣地給對方打了個電話過去。
“抱歉寶貝,現(xiàn)在才看到消息,昨晚朋友喝多了把他們送回去后回得有點晚,現(xiàn)在才洗漱完出門看手機。”
“沒事的,那個禮物我讓快遞給你送過來�!�
“你今天真的不來嗎?”周燎像是挽留,他單手打了一下方向盤,很快便駛出了車庫。
“不來啦,你們好好玩�!卑总呖粗聊簧峡焱瓿傻漠嫺�,筆尖在數位板上懸停,“我還在畫畫,待會兒和媽媽去一趟醫(yī)院�!�
“你去醫(yī)院干嘛?感冒了?”
“不是,秦湛奶奶病情好像惡化了,我們去看看老人。”
周燎微微瞇起了眼睛,看向了前方的柏油路。
“這樣啊……”
“嗯嗯,那就先掛了,我媽在催我,生日快樂哦。”
“好,謝謝�!敝芰侵讣饽﹃艘幌路较虮P,“替我向老人問聲好�!�
等電話一掛,陳羨側過頭看向了他。周燎連的車廂藍牙,兩個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秦湛奶奶?”
“嗯,他奶奶尿毒癥�!�
“白苓給你說的?”
“沒,她挺關心秦湛的,也不會把秦湛的事往外說,是之前醫(yī)院劃他的卡發(fā)現(xiàn)負債,后面我查了下他消費記錄就知道了。”
陳羨沉默了一瞬,周燎瞟了一眼他:“怎么?”
“沒什么�!�
陳羨調整了一下坐姿,他是爺爺奶奶帶大的,自然會對家里有老人的抱有憐憫。秦湛住院的事他知道肯定和他兄弟有關,不過既然前面周燎沒叫他,就是知道自己在現(xiàn)場可能會干涉。
“白苓還不知道你為什么和她談戀愛吧。”陳羨跳過了話題。
“不知道,她很好哄。”周燎這點還是滿意,不像其他女生大多對自己有所圖,對錢也不算特別看重,情緒都寫臉上,知進退也會保持距離,不會過多詢問干涉自己的生活。
“她和秦湛到底什么關系?秦湛真喜歡她?”陳羨知道周燎說的哄約等于騙。
“不確定,但在乎是真的。”
周燎說話間,眼神卻時不時地往手機瞟,每當有消息亮起,他的心臟便會開始劇烈跳動,但看到名字時,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黑。
周燎過生選擇的會所叫鼎閣,這所會所是他們之前就常去的,也是c市權貴最愛的場合,私密性和自由性兼具。
車在低調奢華的大門前停下后,就有穿著黑色西裝的人上前閡首為他們開門。周燎扯了扯領口,把車鑰匙甩給了接待的人,隨后和陳羨就跟著小姐往他預定好的包間走。
里面已經圍聚了很多人,大多都在抽著水煙聊天,一看到門被推開,都紛紛望了過去,有人還吹起了口哨。
周燎今天穿的休閑西裝,頭發(fā)被抓到額后,只剩幾縷隨意地搭在額前。他五官是張揚邪氣的英俊,一張臉生得優(yōu)越,配上不輸模特明星的身高體量,自然從來都是視野的焦點。
………
這場生日宴奢侈浮夸,周燎被圍捧在其中,看著是盡興的主角,只是沒人注意到在燈光暗下時,他坐回沙發(fā)喝酒時難看的臉色。
有被其他人帶來的小網紅,開始朝他這個方向走,周燎端起酒時對方已經坐在了他身邊。
“周少,生日快樂�!�
“謝謝。”
“我是鄒哥帶來的,我叫伶洋,現(xiàn)在在做自媒體�!迸似鹆司�,含著笑看向他,“在你們隔壁大學讀研一,學新傳的�!�
女生落落大方,周燎聽完介紹才側過頭借著偶爾晃過的燈才看清對方的臉,白凈漂亮里帶了點不俗氣的美艷,是之前自己經常談的那種類型。這若是平時在酒吧,他一定調笑著喝兩杯帶回酒店了,雖然現(xiàn)在沒心情開房,但其他的倒也還行。
“姐姐厲害�!�
“沒有,只是業(yè)余愛好�!绷嫜笠妼Ψ經]端起酒也不惱,“你心情不好嗎,看來是我打擾了�!�
周燎靠著沙發(fā)笑了一下:“和你聊天說不定心情能好�!�
“是嗎?”伶洋眨了眨眼。
“伶洋,你別打擾周燎了,人家有女朋友�!苯朽u哥的朝伶洋招了招手。
屋里的一眾人都習慣了周燎換對象的速度,聽到這話也沒幾個意外的,只是有人好奇地隨口問了一句這次又是誰。
“這次的…..”鄒哥正要開口,門就被敲響了。
門口站著的服務員手上拎了一個精致的蛋糕,還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男香禮盒。
“打擾了,周少,是寄來的禮物�!�
周燎捏緊了玻璃杯,心臟又開始瘋狂地跳動了起來。等禮物放在面前,看清賀卡落款時,他一下就沒了興致,那顆暗自期待的心也落了空,整個人變得肉眼可見的煩躁起來了。
“白苓……”旁邊的人念出了落款名字。
“就是這個,我們燎哥現(xiàn)在的對象�!�
“這輕奢啊,燎哥看得上?”
伶洋看周燎沒看蛋糕,也沒看香水,只是微蹙著眉表情不耐地看向賀卡落款,心里大致明了。
“這是這個品牌新出的男香,今年很火。”伶洋看向了那個人。
“我是說,不上檔次�!�
“話說為什么這個白苓沒來?”
“就玩玩而已,帶不出門的�!庇兄皫椭芰谴蜻^秦湛的人開了口。
“說起來,我初中那會兒我媽也送過我這個牌子。”另外一個人拿起香水看了一眼。
“你媽還會送你這種?”
“那會兒家里也才開始起步,我成年那年我媽給了我一個禮盒,里面補上了我一到十八歲的所有禮物。”
“我想起來了,當時你生日宴我還去了的,伯父伯母辦得好大型,還在游輪上。”
“對,我媽對我是真好,你每年生日家里還不是給你操辦得很大型嗎?”
“啊,我家里覺得生日還是挺重要的,也不能不管我吧�!�
陳羨聽著周圍人的談話,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周燎,對方坐在燈光的陰影下,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說起來,燎哥當時18歲咋過的,是不是也……..”
周燎慢悠悠地站起了身,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了一個敷衍的笑容:“我想起我還有事,你們玩,今晚我全請了�!�
“……��?都還沒到凌晨吃蛋糕。”
“怎么這么突然燎哥?”
周燎也沒回應,在一眾人的意外困惑的視線里手插在兜里,推開了包廂的大門。
“周燎…..”陳羨站起身想跟上去。
“別跟著我,我有事�!敝芰菒汉莺莸貕旱土寺曇�。
跑車漫無目的在城市閑逛,深夜的街頭路上幾乎已經沒有行人,就剩幾盞寫字樓的燈還亮著。
心里是難以宣泄的煩悶,每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學會不在乎的時候,現(xiàn)實還是會給他血淋淋的巴掌。
他為他們找過無數次借口,可現(xiàn)實之所以是現(xiàn)實,就是因為不會是自己想象里的任何情況。
不知道開了多久,周燎把車停在路邊,他對著手機看了不知道多久,帶著最后一絲希冀地撥通了視頻通話,那邊響了很久,一直到他快把手心抓爛才被接通。
女人保養(yǎng)姣好臉帶著上位者的嚴肅和凜然,接通時也沒看他,而是對著電腦的熒屏有一絲不耐。
“什么事?”
周燎喉結滾動了一下,那點勇氣幾乎快被這三個字熄滅,他無法控制內心那些壓抑,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地幾乎快把自己沖破。
像是沒等到回應,女人重新看向了手機,視線在熒屏光下顯得毫不在意的陰冷淡漠。
太熟悉了,年少時他的畏懼,他的夢魘,他的陰影,全來自于渴求時被回應的冷漠,汲取時得到的無視。
“你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
周燎握緊了拳頭,一句話也沒有開口。
“沒事就掛了,我很忙,遇到事就給你林叔打電話處理�!迸苏Z氣冷淡,連嘴角的弧度都未曾變換,“要么就給你爸說�!�
“……..”
直到電話被掛斷,周燎也沒把生日快樂說出口,理所當然地也沒等到對方說的生日快樂。他們在不同年份的同一天出生,周燎想世界上應該沒人喜歡生日那天得來的禮物是一輩子拴住自己的枷鎖。
車內一片死寂,狹小的室內沉悶壓抑的空氣在不斷蔓收縮,似乎不斷地在擠壓他,像是要把自己碾碎成一攤肉泥。
年年如此。
從第一次在學校把人打到醫(yī)院后,他就明白,只有這個時候他的母親才會看向他,只有這個時候那雙淡漠的眼睛里才會生出像是恨的幾分多余情感,只是把戲已經并不新鮮。
他抓緊了方向盤,手機是陳羨不斷打來的電話,周燎掛斷后關了機走下了車。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開出了五城區(qū),幾乎快到開發(fā)區(qū)城中村的位置,路上有兩條腿顫微微蹬著三輪車踏板的拾荒老人,有深夜還在賣著幾片青菜的農婦,有在和城區(qū)管理爭執(zhí)的小販,還有在垃圾桶里翻箱倒柜想找點吃的乞丐,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被生活霸凌的苦難。
路過一個巷口的時候,周燎聽到有小孩的哭喊,說自己想要一個小蛋糕,他從來沒有過。大人不耐煩地說著你爸一個月就給幾百生活費給我們娘倆吃飯,誰有錢還給你買二十五元的蛋糕,生日又不是必須過,愛走不走。
大人像是故意激他,很快走遠了,只留小孩一個人在原地一直哭,哭到整個人都在打嗝抖動。
周燎站在背后看著她哭時顫抖的肩膀,過了一會兒走進旁邊快關門的糕點店,買了店里最貴的六十八元的蛋糕,還要了一支蠟燭。
“送你�!敝芰桥牧伺拿媲靶∪说募绨颉�
小孩轉過頭,鼻涕還掛在臉上,她的母親已經不知道走進巷里的哪棟樓里。
看著面前小孩微愣的模樣,周燎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fā):“我不是騙子�!�
他把蛋糕放在巷子邊的空調外機上拆開,用平時抽煙的打火機點燃了蠟燭,火星立馬在兩個人中間亮起,比昏黃的路燈還要明亮,在漆黑的小巷圈出一塊暖黃的光。
小孩的眼睛很快就倒映出蠟燭的光芒,周燎能看到她難掩的意外和驚喜,像是第一次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祝你生日快樂�!�
周燎看著對方閉著眼睛許愿的樣子,他垂下了眸。
也祝我。
第16章
現(xiàn)在很喜歡
凌晨三點,秦湛才從酒吧回到家里,路過必經之路的巷子時,還有一根燃燒完被丟在空調外機上的兒童生日蠟燭,在這種環(huán)境里顯得有些突兀。
倉庫附近有還在翻垃圾桶拾荒的老人,對方捏著鼻子,從桶里翻出了黑色的塑料袋,想把里面東西拿出來時卻突然驚恐地啞著聲音往后跌退了幾步。秦湛上前扶了一把對方的后背,才不至于讓他跌坐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塑料袋里是已經腐爛生蛆的貓軀干,秦湛彎下腰身,面無表情地把塑料袋重新扔進了垃圾桶里。
老人顯然被里面裝著的東西嚇得不輕,他想說話,但是側過頭看著秦湛死氣沉沉的冷靜模樣,幾乎是一瘸一拐地很快提著破爛的亞麻袋離開了這。
周圍靜謐異常,秦湛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過了一會兒才打開了倉庫的門。
這段時間天氣在急速降溫,c市從入秋開始就很難見到太陽,周圍斷斷續(xù)續(xù)都有人感冒。
秦湛幾乎一直往返學校和打工的地方,偶爾會去一次醫(yī)院。醫(yī)院那邊在前段時間告訴他,他奶奶快不行了,要么緊急換腎看能不能有幾率救,要么就放棄,因為普通的透析維持生命幾乎沒有必要了。
他沉默了很久,還是讓醫(yī)院繼續(xù)。
他們其實沒什么感情。小時候被精神病虐待時,開始她會攔一下,可下場就是一起被打,于是到后來因為害怕就變成了躲在房間里的冷眼旁觀。精神病死后,她獨自撫養(yǎng)著自己,每天就是給一口飯吃,兩個人幾乎沒有多余的交流。
大多時間都是她坐在土房外的木板凳上看著鄰居家的狗發(fā)呆,自己坐在桌前寫著作業(yè),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平淡無趣地籠罩了他的整個年少時期。
至于為什么繼續(xù),他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覺得這個人走了,生活就變得更加空白,因為唯一一個方向和奔頭也消失了。
他下課后就準備往新找的兼職那邊走,從教室到坐地鐵的地方最近的距離,要穿過體育館的走廊,正中午飯點的體育館幾乎沒什么人,只是偶爾會看到一兩個同樣路過的人。
周燎在換衣間把球衣脫了后扔在了一邊,他看到手機上的來電,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誰啊,一直給你打?”陳羨擰開水喝了一口。
“還能是誰。”
“白苓?”
周燎沒說話,陳羨卻饒有興致地看向了他:“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
“嗯�!�
周燎接通后,語氣并沒有好到哪去:“喂,剛剛在上課,沒聽到,怎么了?”
“不去了,你和你朋友吃吧,我和陳羨待會兒還有事。”
“晚上也不了,不用管我,你們好好玩。”
“嗯好,拜拜�!�
他掛斷后鎖上了屏幕,陳羨靠在儲物柜旁把衣服折了起來:“這生日才過去多久就玩膩了?”
“我又沒喜歡過她,和膩有什么關系?”
“那就是煩了�!�
“本來靠近她不過就是因為想看那死人吃癟的樣子而已,最近沒啥樂子,自然也沒興趣了。”
“你們做到哪一步了?我就好奇�!标惲w看著周燎,“這比你平時和美女戀愛的時間都長�!�
“你覺得呢?我連嘴都下不去�!�
“那伶洋不是追你追得挺緊嗎?你和她開房了嗎?”
“暫時沒,她很會審時度勢裝矜持,看得出她目的,但又不想讓你很快得手失去對她的興趣,那天路上碰見我和白苓在一起也很懂事地裝不認識�!敝芰鞘职丛诤箢i轉了轉脖子,“不過現(xiàn)在這么曖昧著也挺爽的。”
“別玩脫了,白苓可不是你以前的那些對象�!�
“我知道,到時候自然會和她說分手,循序漸進�!�
“就怕她鬧�!�
“她不會,她很懂事聽話,而且她不像以前那些女的為了錢各種討好�!敝芰钦f著推開了門,“她有自己的生活和畫畫工作,總體來說還是很獨立,要是她像以前那些很煩人黏得緊的,我還會談……”
周燎的腳步突然在原地停了下來,陳羨本來邊走邊裝包,沒看路差點一下撞到周燎背上。
“怎么不走?”
陳羨說著抬起了頭,他看見光線昏暗的走廊上站著一個黑壓壓的高大身影,看清對方臉時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周燎。
“偷聽了多久?”
“打電話開始�!鼻卣空Z氣沒有起伏。
周燎冷笑了一聲,上前兩步走到了秦湛面前:“果然是下水道的老鼠��?”
秦湛掀起眼皮,一張臉上沒什么表情:“有意思嗎?”
“什么?”
“這樣對她,有意思嗎?”
周燎像是聽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話,他笑了出來:“怎么,你憐香惜玉,求愛不成?”
“又不喜歡,何必呢?”
周燎一邊上前,一邊抓住了秦湛垂下的手腕,眼睛看向了昏暗的屏幕:“還錄音呢?準備拿去示好?”
秦湛翻過了屏幕,上面是空白:“想太多�!�
“是嗎,真乖�!敝芰枪雌鹆俗旖�,“那你還站那聽什么呢?聽我想怎么玩?你真是送上門的樂子�!�
秦湛眼神冷得像化不開的冰面,對方即沒恐懼也沒退縮,就像一塊巍然不動的石頭立在那。
周燎覺得惡心又有趣的一點是,他惡心秦湛看自己的眼神,來自最底層的凝視里盛著那個人帶給自己的夢魘,可他又覺得有趣,因為秦湛是難以馴服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