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用,用午膳的……”無雙推拒著男人肩頭,一手捂住自己左側的花瓣痣,手心一片濡濕。
男人抬頭,低笑一聲:“不急�!�
幔帳落下,湖水一樣的青色,床榻右側的銅勾纏著一縷流蘇,讓帳布呈現(xiàn)著別扭的褶皺。
她回應著,順從著。可是心中莫名發(fā)慌,他那句話是何意?
屋外,嬋兒和巧兒正端著托盤想進去送飯菜,卻見一個婆子面無表情的將屋門關緊,然后進了水房。
“先別進去�!逼抛与x前叮囑一聲。
兩人相視一眼,不明所以,只能等在那兒。
屋脊上,兩只家雀兒正在打架,嘰喳著從瓦片上滾落。
“巧兒,是不是誰在哭?”嬋兒豎起耳朵,看看四下,隨后往屋門上一貼。
那聲音頓時明顯起來,并不是什么哭聲,柔柔的,像是女兒家受不了疼痛的哼哼……
“沒有規(guī)矩!”婆子沖上來,壓低聲音呵斥一聲。
嬋兒趕緊站好,一臉懵懂,偷著往對面看,卻見巧兒低著頭,臉紅得像熟透的桃子。嬋兒后知后覺,瞪大眼,暗罵一聲自己蠢。
可現(xiàn)在是大晌午頭啊!
房中,幔帳還在晃著,腳踏上落了件柔粉色襯裙。
一聲聲女子嬌顫顫的嗓音,似是壓抑不住,又似是祈求。
一只白玉般的足兒猛的蹬出來,腳趾蜷勾著掛在床沿,細巧的腳腕上系著一枚小銀鈴,此刻清脆的聲音不停。
一頓午膳重新熱了一遍。
本以為和之前一樣,普通的侍候罷了,事后,無雙沒太在意。
靜下來的時候,她回去西廂的書房,翻看大渝朝律典。有些地方晦澀,她十歲后再沒讀過書,有些參不透。
看了一會兒太累,便回了自己房中睡下,龔拓夜里不在,無需她伺候。頭沾上枕頭,眼皮忙不迭的闔上,恍惚中,她覺得少做了一件事。
翌日。
無雙接到一封信,是盼蘭寄回來的,信中拐著彎問她是否想贖身?她寫了一封回信,并沒做回答。
看到盼蘭信上牢騷,說外頭一兩紅糖多少錢時,無雙腦中嗡的一聲。
難怪她昨日總覺得忘了什么,是避子湯。以前她跟龔拓的房事過后,婆子便會端上一碗湯藥,避免肚子里留下什么。
可昨日沒有,婆子們當然不敢忘記,加上事前龔拓那奇怪的話,讓她心中陡然不安起來。
她把信收好,趕緊出去了水房,湯藥平時也是這里煎的。
這個時辰?jīng)]有人,無雙從架子上取下一包藥,直接倒進桌上的藥罐中。因為男主子的需求,府里這藥是有備著的。
生了火,藥罐里開始沸騰,各樣的藥渣翻滾著,散發(fā)出刺鼻的味道。沒多少功夫,一碗藥汁倒了出來。
無雙端了碗回房,擱在桌上放涼,已經(jīng)過去了整一天,希望能補救回來。不算從哪一點兒來看,她都不能要孩子。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是守院子的婆子:“雙姑娘,世子回來了。”
無雙看去門邊,似乎能聽見漸近的男人腳步聲。她不回答,用手試著藥碗,還是燙手的。
“雙姑娘,開門吶,世子等著呢�!逼抛佑执吡寺暎苫蟮耐褐心凶涌戳搜邸�
龔拓上去,一把將耳房的門推開,里面光線稍安,纖弱的身影靠在墻邊,手里捧著個瓷碗,正往嘴里灌。
“無雙!”他喝了一聲,兩步過去拽上她的手臂。
“啪”,瓷碗連帶滾燙的藥汁齊齊掉落地上,在暗色的地磚上暈出了好大一塊。
半碗藥汁淋在無雙身上,虧著春衫還算厚,并沒有燙透,可仍是落了一身的味道。
她像一個提線人偶,被龔拓攥著手臂提起,看著他眼中泛起的冷冽。
“出去!”龔拓吼了聲,瞪了眼杵在門邊的婆子。
婆子麻溜垂首,將房門關好。
龔拓垂眸看著地上的瓷片,藥味兒他聞得出來,知道那是什么,不由手里緊了幾分,胸中說不出的壓抑:“你在做什么?”
“避子湯�!睙o雙看著他,面色坦然。
“我沒讓你喝�!饼復夭[眼,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來的。
“無雙要守規(guī)矩,世子的正妻還未進門�!睙o雙回他,喉嚨出來的音兒有些發(fā)顫。
兩人相視,龔拓心中明白,錯不在無雙,是他沒說罷了�?伤X得,即使不說,她也不該這樣“懂事”,自己尋藥來喝,別的奴婢不都是想方設法懷上主子的孩子?
為什么她不是?反而像是躲避。
“換件衣服�!彼麎合禄饸�,松開了那截細手腕。
無雙身形一晃,腳下避開碎瓷片,隨后轉身進了里間�?谥羞殘留著苦澀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現(xiàn)在舌頭還燙的發(fā)麻。
她松開腰帶,將外衫脫下,扔去墻邊銅盆里。藥汁當真頑固,染得只剩最后那件貼身夾衣。
忽的,身后門簾一掀,下一瞬她被人從后來抱住,后背貼上一個略冷的懷抱,身子不由一僵。
“你就這么傻?”龔拓勒緊那把細腰,百馥香露的氣息混著藥味兒鉆進鼻子,“可以要孩子,我準你的�!�
耳邊被溫熱的氣息掃著,話語鉆進耳中,像是每個夜晚中的低聲喃語,無雙心中驚恐,完全說不出話。纏在腰間的手,像是鐵箍般讓她寸步難行。
龔拓看不到她的神情,手掌透過薄薄的夾衣試著她的溫熱:“夫人也知道,你不用擔心。”
他的指尖正扣在她的腰腹處,平坦纖細,那里將來會孕育出他的孩子。
無雙如遭雷擊,夫人既然同意的話,那么她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對的。龔拓是說真的,她可以為他生孩子,而不必非要等正妻進門。
原因,今上派龔拓出使,此去路途遠、時日長,其中自然伴隨著兇險。他沒有娶妻,無子嗣,如今找個女子先替他留下血脈。
就像是遠征的將士,家人怕他們有去無回,同樣會用這種辦法延續(xù)家中煙火。
這樣做,將來龔拓回來并不妨礙娶正妻,相反還帶著一身的榮譽。宋夫人怎么可能反對,難怪這些日子不再叫她去向陽院,原是已經(jīng)默許此事。
“可,可我喝了藥�!睙o雙嗓子發(fā)澀,有些事情總是難以掌控。
龔拓當她是不知所措,挑著她的下頜回看自己:“現(xiàn)在開始好好養(yǎng)身子,我會去老虎山幾日,那附近有龔家的別院,你跟著一起去玩幾日。出使回來,大概需要半年�!�
無雙眼睫顫著,一雙媚眼瀲滟。他出去公務也要帶上她,看來是打定主意讓她懷上孩子。
剛才進去的那一點苦藥,此刻攪得胃里難受,讓她想掙開。
他想要什么,她就必須給他�?此茰睾偷脑捳Z,其實從來沒有問過她的意愿,因為,她只是個伺候人的奴婢��!
作者有話說:
以后就晚上九點更新哈。
第
20
章
伯府的別院建在京城北郊,是龔家擁有的土地,其中選的位置極好,依山傍水,尤其現(xiàn)在的三月,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這里是當初老伯爺所建,用來給家人游玩,夏日避暑納涼,冬日有湯泉,當真一方寶地。
無雙已經(jīng)來了兩日,昨夜龔拓來過,天亮時重新回了老虎山。他要出使北越,不管是京城還是老虎山,要交接清楚具體的事務。
自從去歲的那場難民潮,他處理的很好,疫病控制及時,京城沒有亂事發(fā)生,今上相當滿意,越發(fā)會將重要的事交給他。
從安亭院跟來伺候的是兩個婆子,對無雙看得緊,不準她亂走亂跑,一日三時端補藥進房里。準備著,讓她有上龔拓的第一個孩子。
無雙喝掉補藥,苦味兒在嘴里久久不散,苦得心慌。
她撫上小腹,雙眼無光,眼看暮色下來,龔拓今晚是否又會回來?如此頻繁的房事,有孕是遲早的事。
盡管心里忐忑,但她面上不顯,帶著淺淺的笑,去廚房中做那道復雜的芙蓉羹。
龔拓回來時,見到的就是無雙守著一桌子菜等他。柔美女子坐在亭下,玉手托腮,低眸瞅著欄下春花。
在伯府時,她也會等著他回來,但是并不一樣,別院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她不必見人就彎腰行禮。讓他有一種妻子等夫君回家的錯覺,不過挺舒心。
“等了很久?”龔拓過去,手落在美人頭頂,看著發(fā)間那只石榴簪,彎了嘴角。
“嗯,”無雙抬臉,捂嘴打了個哈欠,“世子若再不回,奴婢就睡了,春困實在厲害。”
她笑著,眉眼間溫柔順從。
龔拓捏捏她的臉,就著她身旁坐下:“實在悶得話,去院外走走�!�
送菜的婆子正好進來,聽到這話回了聲:“明日上巳節(jié),去拜佛很靈驗的,求子求財,好日子�!�
無雙不說話,臉頰垂下。
龔拓看她,見著女子桃粉色的軟頰,似帶著幾分羞赧,遂笑了聲:“去吧,離這不遠,半日也就回來了�!�
孩子,如果她生了他的孩子,他一定會喜歡的。
無雙稱是,旁人看不見的眼眸中,閃過悲傷。
夜里,無盡的癡纏難以避免,晚膳積攢的那一點力氣,總在一次次的交鋒中點點磨盡,最后無奈隨波逐流。
次日,三月初三。
無雙去了趟大佛寺,過去了整一月,這里風景有了很大變化,不變的是那邊的草棚子,仍舊破爛。
婆子不讓她亂走,跟著寸步不離。所以從寺里出來,實沒有用太長時間。
只是在山門前的時候,碰到了同樣來拜佛的胥舒容。
胥舒容的穿戴,不比任何一個京城千金差。當她看見眾人相陪的無雙時,深藏在心底的妒意到底是露了出來。
她也不是什么愚蠢之人,宋夫人和龔拓的做法,她哪里還猜不出?只是沒想到,龔拓的第一個孩子會出自無雙。
“別院?”胥舒容笑著問,極力壓住眼中涼意,“很久沒去過了,母親信中還念叨那里花多好看�!�
無雙聽人口氣,便知是想一起過去。人是表小姐,她自然不能干涉。
“左右無事,我也過去看看。”胥舒容笑著,轉而對一個下人道,“回去跟姑母說一聲,我去別院兩日,屆時和無雙一起回去。”
無雙身邊的婆子臉色一沉,可又不敢說什么。
這時,一個八九歲男童跑過來,朝著無雙看了眼,臉上臟臟的也不說話。
“過來。”無雙朝他招手,自然認出是曹涇,但并不相認。
曹涇也聰明,怯生生過去彎腰行禮:“娘子�!�
無雙拉過孩子的手,從婆子手里接過點心包,盡數(shù)給了他:“回家去吧�!�
曹涇抱著點心,撒腿跑回草棚中去了。
旁人都不曾在意,只當無雙是可憐孩子,婆子更是唏噓,這準備做母親的女人,心腸軟得很。只有胥舒容心中涼笑,那臭哄哄的小乞丐,身上別有什么病。
如此,去一趟大佛寺,跟著回來一個胥舒容。
龔拓沒說什么,只讓人把她安排在較遠的房中。無雙猜想,龔拓應該是知道胥舒容的心思,畢竟人都有感覺,別人的刻意接近會有感應。
夜里風雨來,門窗關了,隔了一院的花香。
龔拓回屋,帶來一身濕氣,臉色說不上好看,有些冷。
無雙瞧著,估計是胥舒容惹到他,讓他心生不悅:“世子,濕衣?lián)Q下吧。”
她過去幫他,熟練的解開腰封,指尖勾開扣結,這些事情做了足足五年。別人所說的女兒家好時候,她全給了他,現(xiàn)在還要安排著給他留下血脈……
門吱呀一聲,婆子端著補藥進來,擱在桌上后,夾著托盤退了出去。
無雙忍不住皺眉,自從龔拓說準她生子,她便日日喝這補藥。大概是怕她之前避子湯喝太多,而影響有孕。
“怕苦?”龔拓外衫大敞著,手一伸從桌上撈起藥碗,在嘴邊吹了吹,隨后親手喂到無雙嘴邊。
無雙嘴唇一熱,苦藥味兒鉆進鼻子,沖的胃腸難受。她看他,隨后慢慢張嘴,喝下。
喝完,龔拓的指肚幫她拭著嘴角,輕笑一聲:“以后不用再喝了。”
最初,無雙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她渾身發(fā)熱,被他帶去幔帳間時,才恍然憶起傍晚熬藥婆子的話。
她說,養(yǎng)身子是固本,這要想真的懷上孩子,那得是男女雙方的契合。
現(xiàn)在她明白了,這藥不是之前的補藥,而是舒緩身心的,用來增加雙方的契合,他想要,她完全放松的去配合。
是啊,藥很管用,她幾乎沒了以前的忍受,來的是酣暢的順快,攀著他的肩頭瑟瑟發(fā)抖,給他徹底的接納。
頭下的軟枕上,濕潤暈開,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三月初六,陽光好,花紅柳綠。
別院南坡上的杏花開得好,一簇簇的擁在枝頭,引來蜂蝶飛舞。
樹下,龔拓倚著樹干,俊臉微揚,枝葉間隙透下的碎光落在他身上。他的手搭在女子的柔肩上,指尖一下下的琢磨。
“再回來,大概是深秋了�!彼_口,似乎在想著什么。
無雙枕在他的膝上,漂亮的頭發(fā)垂下,聞言嘴角淺勾:“世子一路順風,早日歸來�!�
聲音輕柔,恰如此時的暖風,讓人覺得舒心。
今日是龔拓啟程出使北越的日子。他會前往老虎山,在官道上等待京城來的使團,屆時匯合一道北上。
龔拓垂眸,嘴角勾出一個笑,手不由撫上她的腰腹,然后試到她僵了一下:“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事就去跟夫人說�!�
“是。”無雙應下。
風過,花枝搖晃,花瓣如雪般簌簌掉落,縈繞在兩人的身旁,落了滿地。
郎才女貌,相偎相依,端的是一副美好畫面。
這里可以看見整座別院,前方的寬河,起伏的山巒,以及院門外,那幾匹等待的駿馬。
無雙知道,龔拓很快就會離開,而且是半年之久,她和他將在這段時間內(nèi)徹底斷開。她可能會知道他的消息,但是他絕對不會知道她的事情。
“世子,郁清等了很久,時辰不會耽擱嗎?”她開口,依舊乖順的倚著他。
龔拓伸手從樹上折下一截花枝,拈在指尖,隨后簪去了無雙的發(fā)間。
他從地上站起,手一拽將她拉起,面對而站,仔細的調整著她頭上那一簇杏花:“等我回來�!�
無雙看她,澄澈的眼中帶著鱗光,點頭:“好�!�
“好�!饼復匦Γ终瓶凵纤暮竽X,隨后俯首,印上那雙唇瓣,輾轉廝磨,想吸走所有的美好。
無雙后背抵上粗糲的樹皮,腰間的手箍著她。任何時候,她要做的只是對他順從。
一層云彩遮住日頭,整座南坡光線暗下來。
作者有話說:
等你回來?你等著人去房空吧!
第
21
章
龔拓的指肚描摹著女子微燙的唇角,細長的眼睛難得暖了幾分:“我走后,你也收拾下,趕緊回伯府罷�!�
“知道。”無雙點頭。
她知道龔拓是真的要出發(fā)了,對著他莞爾,整張臉嬌艷無雙,將那盛放的花朵都比得沒了顏色。
“世子馬到成功,無雙等您歸來�!彼氖�,塞在他手心一顆平安符,“大佛寺求來的,保佑世子平安順遂�!�
龔拓垂眸,黃色的符紙疊成三角,隱約可見紅筆畫的符咒。他的無雙總是那么懂事。
他收好,隨后轉身走上小徑,步履端正,身姿修長,端的是京城人人皆知的出色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