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龔拓走過去,一把把她往里拉進來,
隨后放手關(guān)了門,
隔絕了外面的清寒。
“不怕淋濕嗎?”
光線暗下來,
除了雨聲,
隱約能聽見伙房那邊的吵鬧聲。
“跟我回城,”龔拓見人不說話,干脆挑明來意,“別跟我說,你打算住在這兒,住在別的男人屋里�!�
無雙皺眉,指尖捏緊陷進肉中。這句話委實難聽,什么叫住在別的男人屋里?他憑什么隨意評斷她?
“我有自己的事,世子回去罷�!彼p聲開口,往后站了站,與他離了兩步遠。
她現(xiàn)在要找自己的兄姐,有自己的新生,他不能像以前那樣,輕易的干涉她的人生。
屋里開始生出淡淡的香,龔拓鼻間微動,嗅到了這抹熟悉的氣味兒,笑了笑:“百馥香還在。”
認知了這點,他也就不怪她那點兒冷淡。他最是了解她,心很軟,總歸到底還是會把她帶回去。
無雙低頭抿唇,藥浴的效力過了,身體內(nèi)的香自然就出來了。他是喜歡的,為她種上,可她就要一輩子帶著,不管她是不是愿意?
龔拓拉開凳子坐下,盯著墻邊的人,想要抓過來易如反掌:“我會把所有事處理好,你回去誰也不敢亂說什么。只要想做,沒什么事情是難的,你想做曹霜,那就是曹霜吧。”
話語一字一句砸在無雙耳中,心中生出無力。她了解他,他真能做得出,說不準還能給她造一個新身份。
至于她說了什么,想做什么,他從來聽不進去。
“那把火是你放的?”無雙問。
“不是�!饼復刂苯亓水敺裾J,聲音無波無瀾,“姓陸的自己得罪人還不知,就你當他是好人。他也不看看自己是誰?憑他也配?”
無雙胸口一悶,陸興賢什么都沒做,人家好好的茶園,不管是不是龔拓讓人放火,他也不該如此說話,好似人家又多十惡不赦。世家貴族眼中,當真就看不起平民百姓?
她不想說話,盡管心中五味雜陳,面上仍是淡淡。即便對方說再多話,她這邊也已經(jīng)無動于衷。
龔拓怎會沒發(fā)現(xiàn)無雙的冷淡?說了這么多,好的壞的,沒有一句回應(yīng),和伯府時簡直判若兩人。不由心中琢磨,她變成這樣,是為了誰?
陸興賢?
他心里冷嗤一聲,是想和他搶人?
手指往桌上一搭,那里擺著一本賬簿,書頁中似乎夾著什么。龔拓手指一捻,從中抽出一張信紙,隨后淡淡瞟了眼。
“呵,”他看了眼無雙,晃晃手里的紙,“瞧這位陸先生,還與烏蓮寨勾結(jié),往那邊送銀子。”
無雙終于有了反應(yīng),看著那張晃動的紙:“這是大事,陸先生正經(jīng)行商,世子莫要污人聲譽。”
“污人聲譽?”龔拓嗤笑一聲,起身走過來,把紙展開在無雙面前,“你仔細看看�!�
信紙上字跡清晰,是陸興賢的筆跡,寫著寨主笑納,望兄弟們照顧之類。這不就是買路財?人家行商買賣,經(jīng)過烏蓮寨的范圍,交點銀子保平安,不少人都是這樣做,這就成什么罪證了?
“啪”,無雙一把將信紙抽過來,走過去給人重新夾回書冊內(nèi),不顧龔拓沉下的臉:“官府不作為,路上不太平,人家這么做也沒錯�!�
龔拓眼睛一瞇:“你幫他說話?”
無雙不看他:“這是事實�!�
“行,”龔拓笑了聲,一個字拉著長長的尾音,“是事實�!�
他走去桌邊,一只手臂撐在桌上,身子微側(cè),簡單的動作將無雙困在桌邊。
無雙皺眉,后腰擱著桌沿,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你……”
“雨小了,”龔拓聲音輕了些,像是放軟了自己的態(tài)度,“跟我回城,茶園這邊太冷,你身子畏寒�!�
無雙看他,眼睛在昏暗中帶著水亮,落在腰間的手讓她不禁一僵。
龔拓有些貪婪的想靠近,呼吸不穩(wěn)的粗重起來,連著嗓音變得沙�。骸拔抑�,你跟陸興賢沒什么。這一年多你吃了很多苦,以后不會了�!�
是許久不曾碰觸的柔軟,他的手像以前那邊去掌控那截細腰,心中一直殘存著那里的柔軟與細膩,以及無助扭著的嬌媚。
“不!”無雙用力推著他,趁機從一點的空隙逃出來。
她逃在離他最遠的地方。昏暗朦朧了身影,然聲音清凌:“當日,無雙是自己決意離開,從未受過旁人逼迫。”
龔拓懷中空了,手臂圈著的只剩下虛無的幽香。他維持著這個動作,臉上的柔和逐漸退卻,最后歸于淡漠。
也就明白,她并不是拿喬,她真的不想跟他回去了。
“自己想離開?”他心口似被堵住,憋悶蔓延。
他慢慢站起,身姿挺直,往躲得老遠的無雙看了眼,隨后邁步到了門邊,拉開門踏了出去。
一切發(fā)生在轉(zhuǎn)瞬之間,無雙反應(yīng)上來,門那里已經(jīng)沒了人影。
她跑過去,外面已經(jīng)天黑,落下的雨絲細密,再尋不見人影。
后面,婆子進來收碗,無雙問茶園里有沒有別的客人?婆子詫異,說這里從不招待客人,即便是東家的朋友,也很少。
無雙猜想,龔拓應(yīng)是趁人不備進來的。他身手好,自然懂得怎么避開。
又不免擔憂,這樣會不會連累陸興賢?事情大多時候都不受人控制,避免節(jié)外生枝,再給陸興賢添麻煩,她決定明日天亮就回城,至于兄姐,讓這邊的伙計幫著留意下。
。
阿慶見到自家主子回來時,著實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跟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不過神情仍舊冷冽,巴不得把所有人都給凍死。不用說,這又是去雙姑娘那里碰了一頓釘子。
阿慶說不出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就覺得這位目中無人的世子,該有個人好好收拾一頓。卻沒想到,能做到的是一個嬌柔女子。
“一直愣著想當神仙?”龔拓往那不知道想什么的小廝掃了眼。
“是,”阿慶趕緊上前,伸手幫人脫掉濕衣,“已經(jīng)備好熱水,世子……”
“不必,”龔拓打斷人的話,徑直往里間走去,“把公文全拿過來�!�
“是�!卑c趕緊跑著去辦,沒一會兒一摞子書冊紙張班去了里間的桌上。
龔拓在椅子上坐下,拿來最頂上的冊子打開,看著上面的字,用來驅(qū)散腦海張那張嬌媚的臉。
“如果你是白狐貍,現(xiàn)在來觀州城做什么?”他薄唇輕啟,眼簾半垂,看不出情緒。
阿慶心中叫苦,什么黑狐貍白狐貍,他只想做個狗腿兒,拿個賞錢而已。他真沒有那么大的腦子,能去想那些彎繞的計謀。
“呃,世子說烏蓮寨的二當家��?”他訕笑一聲,討好的把一杯熱茶送過去,“來觀州,可能是探親?”
不意外,阿慶收到了龔拓一個冷冷的眼神,趕緊咳了聲,絞盡腦汁的想挖出一點什么:“游玩?”
龔拓皺眉,也不知當初怎么就昏了頭,找了這么個小廝。
“世子餓了吧?”阿慶笑著問,隨后腳步輕輕后退,“店里的花生酥不錯,小的去給您拿�!�
花生酥三個字讓龔拓眸光一閃,好容易用公務(wù)驅(qū)散的身影,此刻又輕柔柔的纏上心間。他記得無雙愛吃這個點心,他卻實在嘗不出有什么,又甜又膩的。
阿慶走后,房間內(nèi)靜了。
龔拓看著跳躍的燭火,手指點著公文上的三個字,白狐貍。
“探親嗎?”
隨后,由烏蓮寨劫走官銀這件事,想起了去歲春,他離開京城前,與無雙在別院的那段時間。其實,有那么一瞬,他曾經(jīng)想過,如果她是他的妻……
他查了無數(shù)遍,先入為主的覺得是有人害無雙,逼迫她。因她從來都是乖巧順從的,性子軟和,膽小謹慎。
所以從來沒想過,她是自己想離開。若真是這樣,那么她對他的是虛情嗎?盡管不想承認,可這個想法在心中蔓延擴大。
他一把推開窗戶,外面濕涼之氣涌入,直沖面門。
心里重新將一切串聯(lián),大佛寺石崖下的女尸,穿著無雙的衣裳,草叢中有他送她的石榴簪。既是她的東西,出現(xiàn)在那兒,不是她做的又是誰?
想到這兒,龔拓猛然想起在山門處,瞧見的那個身影。瘦弱的小子套著一件破舊衣裳,氈帽遮住面龐,當時他莫名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因人身上籠罩著一層恐懼,而他上過戰(zhàn)場,很容易就察覺到。
莫不是那個身影就是她?當初,她就是從他的眼皮底下逃掉,那份恐懼是怕被他發(fā)現(xiàn)……
他發(fā)瘋一樣到處找她,被懊悔和痛苦折磨,她原是做的一個套兒,將他困在原地出不來。
龔拓眉間凝著一股陰郁,薄唇抿平,看著無邊的黑夜。
“無雙,是這樣嗎?”
作者有話說:
無雙:沒錯。
晚上九點二更哈。
79
第
30
章
整整兩日,
龔拓的房門緊閉,里面一點兒聲響都沒。
阿慶幾次想過去敲門,終究是沒有。面對送到自己手里的一摞子信箋,
他是有苦說不出。這要是耽擱了事兒,可就要命。
“吱呀”,
門開了。
龔拓沉著臉,
掃眼阿慶抱在懷里的公文,伸手全部拿過。轉(zhuǎn)瞬間便回身進屋,啪的一聲關(guān)了門。
阿慶嘴巴才張了一半,字沒說出半個,最后無奈嘆了聲。
這時,客棧走道上來了個女子,柔和著聲音對牽在手里的娃兒講著什么。
阿慶聽見龔拓房內(nèi)有了腳步聲,
已經(jīng)走到門邊,最后又沒了動靜。他仔細一想,
原是方才女子的聲音,有幾分像無雙。
無聊也就瞎尋思,
關(guān)在房里的主子是在忙碌公務(wù),
還是為情所困?
“嘩”,門突然被拉來,
龔拓大跨步走出來。
一來一回的把阿慶嚇了大跳,趕緊打起精神:“世子�!�
“快去準備,
今晚動身回清南�!饼復啬_步不停,往走道盡頭過去。
阿慶追上兩步,
跟著問:“您去哪兒?”
龔拓看了人一眼,
沒說話,
徑直下了樓梯。
眼看人幾步就沒了蹤影,
阿慶認真起來。龔拓這種神情,定然是清南那邊出了大事,人必須趕回去。
。
家里打掃了一番,又是平靜充實的一天。
“你說吧,好不容易你倆可以湊在一起相處,他被人拉去了官府,你呢,又不聲不響的跑回來�!痹颇镱H為無奈,有那么點兒遺憾。
她倒是不一定非把無雙和陸興賢湊一起,就是覺得這姑娘最近似有什么心事牽絆。
“無雙,若是涇兒以后走讀書這條路,大抵會回去京城�!痹颇镩_口,對于以后總歸還是有著打算,“嫂子不知道你以前經(jīng)歷過什么,但是看得出,你不會再回京城�!�
無雙當然明白,曹涇長大,終歸是要離開觀州,去京城那邊找更好的先生,就像韓承業(yè)一樣。作為母親的云娘必然是要跟著的,所以,云娘是放心不下她。
“不會回去。”她笑笑,眼角漾著溫柔。
云娘無奈搖頭,將無雙拉�。骸奥犐┳右痪鋭瘢还苁遣皇顷懪d賢,咱也看看別人好不?怕什么,咱是正兒八經(jīng)的人家,好好挑個郎無雙眼睫輕扇,日光照進她的眼中,里面布著清亮澄澈。
相看郎君,她知道不少人來試探過,但凡不行的,云娘那邊就幫著回拒了;不錯的,云娘會過來問她意見。
本來她想著試試也可,畢竟已在這邊安定下來。怎奈就是這個節(jié)骨眼兒,居然和龔拓重逢,偏的橫生出枝節(jié)。
“好,聽嫂子的�!睙o雙應(yīng)下,她總不會一輩子被龔拓左右,也想讓云娘安心。
果然,云娘臉上笑開,欣慰道:“過去的過去了,以后過自己的日子。要說陸興賢的話,其實家業(yè)大了些,還有很多層的事情要想,咱找個簡單人家也好�!�
“好�!�
云娘松口氣,隨后想起什么又問:“一直忘了問你,為何突然從茶園回來?我還在猜,你給你爹掃墓,碰上兄姐了。”
“好像是差點兒碰上�!睙o雙回道。
云娘瞪大眼睛,趕緊問:“那人呢?”
無雙搖頭,說了前日墳前的情況。那里大路小路交織,無法知道人到底去了哪兒。
“有消息就好,相聚只是遲早�!痹颇锾鏌o雙高興,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的人,對于親人有著更濃厚的感情,“真是好事兒,晚上咱們吃點好的�!�
姑嫂倆拉著家常,趁天好把被褥搬出來曬。
“昨天,喝茶的客人全在說官銀被劫的事,還說朝廷準備出兵,剿滅烏蓮寨�!痹颇镞呎f,邊拍著被子。
無雙擦著晾曬繩,微揚著臉,眼睛瞇著躲避強光:“那是群什么人?”
“土匪唄,”云娘整日里聽得多,干脆嘰哩哇啦的說著,“說得玄乎著呢。說烏蓮寨的二當家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是一只狐貍幻化的妖怪,有人說他常年身著白衣,便送了個稱呼,白狐貍。”
“真有妖怪?”無雙跟著笑,唇角淺淺印著。
“不好說,”云娘搖頭,手里活計一停,“有說他身高八尺,力大無窮的;有說他姿容優(yōu)雅,謫仙一般的�!�
無雙靜靜聽著,烏蓮寨的事她多少聽見一些。且不管那白狐貍是不是妖怪,模樣如何,讓朝廷頭疼卻是真的。就說昨日在茶園,她覺得龔拓提起時,也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她知道龔拓年少成名,一路走得順遂,而那白狐貍亦是多年前開始展露頭角,后面名聲越發(fā)大起來。兩人若是斗在一起,也不知誰輸誰贏。
家里這邊收拾好,兩人往茶肆中去。
無雙像往常一樣,去了里面的水房,云娘負責前面。
申時,日頭從西窗進來,灑在地上一片暖光。
這個時候沒什么客人,云娘提前回家準備飯食。無雙從后面出來,掃開衣裳的褶皺,準備去學堂接曹涇,順便自己也想吃花生酥,去買一點兒。
春嫂一人照看著店面,回頭見人出來,喚了聲:“霜娘,要出去呢?”
“去接涇兒�!睙o雙笑著點頭,抬步出了茶肆。
今日有些晚,她必須快些走,免得曹涇等太久。
轉(zhuǎn)過一條街,前面有一間小小的點心鋪。怕回來時店鋪打烊,無雙想過去先買下花生酥。
掌柜娘子認識她,特意給她多放了一塊,油紙包的方方正正。
“謝謝娘子�!睙o雙道謝,去摸身上的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