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武德服人

    馮素蓮不安地扯著衣角，身上臭氣熏天，默默往后退了退。

    “給！”李營長把麻袋遞給馮素蓮。

    馮素蓮看一眼，遲疑著接過，垂著腦袋，像犯錯的學(xué)生。

    “你住哪里？”賀洪生問。

    “就在前面招待所！”馮素蓮聲若蚊訥，沒誰愿意別人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她沒進(jìn)過城，城市道路錯綜復(fù)雜，怕迷路，她沒敢走太遠(yuǎn)，每條巷子都原路返回，再走下一個巷口。

    笨人有笨辦法，

    “走吧，飯點(diǎn)了，去晚沒飯吃！”賀洪生故意不提拾荒的事兒，彷佛沒察覺到馮素蓮的尷尬。

    幾人來到招待所，食堂開始收鍋碗瓢盆。

    “同志，還有飯嗎？”賀洪生問。

    “沒了，打完了！”炊事員端著湯盆、大餐盤往里走。

    “三份雜醬面！”賀洪生掏出錢點(diǎn)小灶。

    “首長，我有錢！我來付錢！”馮素蓮從兜里掏出錢，搶著付。

    “好了，小馮同志，你就不要跟我爭了，今天我請客！你看，我不是請你一人，還有李營長！”賀洪生笑笑，推開馮素蓮的錢。

    “就是，小馮同志，咱們坐下，今天咱們吃大戶，白吃老賀一頓！”李營長接過話，大咧咧坐下，齜著牙笑。

    馮素蓮這才收起錢，心中總覺得欠了天大人情，念叨著，“改天我做飯請兩位首長吃！”

    “好呀！你是南湖省的吧？我也是，好久沒吃家鄉(xiāng)菜，到時(shí)候一定嘗嘗！”李營長維護(hù)著馮素蓮的自尊和面子。

    三大洋瓷碗的雜醬面端來，馮素蓮聞著肉香，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面色一紅，太丟人了。

    “快吃！快吃！我可是早餓了！”李營長端過碗，嚷嚷著餓，大口大口扒拉著。

    馮素蓮見無人注意自己的失態(tài)，暗自松了口氣，埋頭吃起來。

    “小馮，你與王連長怎么打算的？”吃得差不多了，賀洪生才開口問。

    “不知道！”馮素蓮抬起頭，眼神茫然。

    王福生連話都不想跟自己多說，談何打算？

    “那你呢？你是怎么個想法？”賀洪生忍住怒氣，看來這小子又糊弄自己

    “我不知道，公婆走了，娘家回不去，王伢子又不認(rèn)，我…”

    馮素蓮迷茫，自己重生回來做什么？這個丈夫連彼此了解的機(jī)會都不給，將就過的可能都沒有，自己纏著有意義嗎？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

    “你怎么想起拾荒？”賀洪生問。

    “不想吃閑飯，拾荒能掙錢，自己養(yǎng)活自己�！瘪T素蓮笑笑，“就是邋遢了些！”

    賀洪生與李定武對視一眼，眼中滿是同情。

    這個樸實(shí)鄉(xiāng)下女子，沒了婆家，娘家也不肯要，只得投奔丈夫，偏偏丈夫又是沒有良心的。

    人勤快，也舍得下面子去拾荒，卻被人欺負(fù)。

    “要是這里有份工作，你愿不愿意？”賀洪生沉默片刻問。

    “工作？”馮素蓮驚訝地望著首長，“我可以嗎？”

    鄉(xiāng)下誰家要是在城里有份工作，那得羨慕死多少人！自己有那個命嗎？

    “當(dāng)然可以！靠勞動吃飯，沒什么不可以！”賀洪生道，“就是工作又苦又累，收入也不高�！�

    “我愿意、我愿意！”不待賀洪生說完，馮素蓮忙表態(tài)。

    “我還沒說啥工作，你就愿意！”賀洪生好笑，“街道搬運(yùn)站，裝卸貨物�！�

    街道辦的，裝卸物資的勞力，不分男女，力所能及內(nèi)的全負(fù)重。

    舊時(shí)的苦力，解放后由街道管理，純苦力、低收入、青春飯，老了一身傷痛。

    就這，沒關(guān)系還進(jìn)不去，屬于街道集體企業(yè)，算是正經(jīng)工作。

    “我行！”馮素蓮不帶猶豫，“首長，我能吃苦，不會偷懶！”

    “那好，我們落實(shí)了再通知你！”賀洪生點(diǎn)點(diǎn)頭，與李定武離開。

    “老賀！你怎么給她安排這個工作？搬運(yùn)工可不是鬧著玩的！老了腰痛！”

    出來后李定武不滿，“為啥不安排紡織廠？”

    “紡織廠是那么容易進(jìn)的？”賀洪生大步朝前走，“就這，我還得找政委出面！咱這級別可沒那么大面子。”

    “老賀，我記得嫂子不是糊火柴盒嗎？干嘛不介紹給小馮？”李定武問

    “李營長，李定武同志，搬運(yùn)站是正經(jīng)工作，糊火柴盒是計(jì)件小工，不是正經(jīng)工作！”

    賀洪生覺得搭檔想一出是一出，里面的關(guān)系都沒搞明白，不過，心是好的！

    “哦，對了，那個王福生，我得去問問，這小子答應(yīng)的好好的，怎么又糊弄！”

    說起王福生，賀洪生再沒有往日的欣賞。

    有的人不能看表面，一直以來王福生展現(xiàn)給他的是機(jī)靈、有想法、求上進(jìn)。

    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圓滑、鉆營、功利，雖然槍法準(zhǔn)，但這不是他驕傲的資本。

    賀洪生鐵不成鋼，出于愛才，希望將王福生拉回來，不能因?yàn)檫M(jìn)了城，被腐蝕墮落。

    馮素蓮這樣勤勞本分、樸實(shí)無華的女子值得珍惜。

    “砰！”賀洪生猛地推開宿舍門。

    “誰��！沒見老子在休息��！”雙臂抱枕、閉目養(yǎng)神的王福生嚇一跳，破口大罵。

    一扭頭，見到來人，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教、教導(dǎo)員！”

    “呵呵，挺悠閑嘛！王連長！”賀洪生陰陽怪氣。

    “教導(dǎo)員！啥事？”王福生訕訕。

    教導(dǎo)員、營長臉黑的能擰出水，王福生直覺不是好事。

    “啥事？王連長，昨晚答應(yīng)好好的，你就是這么完成任務(wù)的？”賀洪生背著手不滿道。

    “我、我不是安排在招待所的嗎？我也有自己的工作，總不能一直陪著！”王福生辯解。

    “你忙我不否認(rèn)，你有工作要做也沒錯，中間空了，為啥不去看看？”賀洪生眼神犀利。

    王福生無可辯駁，耷拉著腦袋，“教導(dǎo)員，強(qiáng)扭的瓜不甜！我、我…”

    “你什么？進(jìn)城當(dāng)了干部，拽起文來，什么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侍奉你爹娘、養(yǎng)老送終時(shí)，沒見你說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用完人就甩，你還是人嗎？還是革命干部嗎？”賀洪生一針見血。

    “教導(dǎo)員，我那會兒不在革命嗎？給家里去的信都石沉大海，誰知道家里娶了媳婦！”王福生委屈道。

    “別跟我扯東扯西的，就說小馮你怎么安排？”賀洪生發(fā)現(xiàn)這小子實(shí)在滑溜，一句話能頂十句。

    “教導(dǎo)員，我、我…”王福生見兩位上司虎視眈眈盯著自己，氣勢一下子弱了。

    “別我我我的，就說你要小馮，還是那個城里姑娘！”李定武邊問邊擼袖子。

    “別啊，營長！”王福生往后退。

    教導(dǎo)員以理服人，營長以武德服人，三句話不對，營長是真要動手，下手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