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想吃火鍋�！�</p>

    沸騰的紅油鍋底，江馳涮下一片毛肚，十五秒撈起來夾給我。</p>

    我咬了一小口，很脆很嫩。</p>

    可是想咽卻咽不下。</p>

    從兩天前，我發(fā)現(xiàn)吞咽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p>

    半年前我就開始胃疼，偶爾會覺得惡心想吐。</p>

    我以為是我經(jīng)常不吃早飯，吃飯也不規(guī)律的原因。</p>

    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我就饑一頓飽一頓，吃飯也從來不在飯點。</p>

    身體從很久以前就跟我提醒了，可我沒放在心上。</p>

    我借著擦嘴，把毛肚偷偷吐在紙巾里。</p>

    「還是要吃白鍋�！�</p>

    我說完這句話，江馳才要嘲諷我打臉，忽然他的手機亮了。</p>

    他低頭迅速回了個消息，臉上有一絲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微笑。</p>

    我托著腮看著他。</p>

    有時候我也會想，為什么生病的人要是我呢？</p>

    為什么那些傷害別人的人就能長命百歲地活著呢？</p>

    生日歌響起，海底撈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推著蛋糕和燈牌走過來了。</p>

    蠟燭為我點上，他放下手機看著我許愿。</p>

    江馳你要長命百歲啊。</p>

    「禮物喜歡嗎？我可是做了功課。」江馳開始邀功。</p>

    是一把牛角梳子，質(zhì)地溫潤。</p>

    「喜歡。」我笑著點點頭，「江馳，吃完飯我想去咱們的新家看看�！�</p>

    「好，今天你過生日，都聽你的�！�</p>

    江馳側(cè)過身為我系好安全帶，碰到我的手臂時皺了皺眉頭：</p>

    「怎么這么瘦啊，減肥呢？我又不嫌你胖�！�</p>

    「最近沒胃口�！�</p>

    怎么說呢，有時候他其實挺粗心的。</p>

    這兩個月里，我跟他在一起，沒有說姨媽來看我所以不能羞羞，沒有病懨懨地窩在被窩里說肚子疼。</p>

    他也忘了問。</p>

    我想到姜琳給他發(fā)的微信，有一條是生理期請假。</p>

    「江老板，肚肚痛痛�！�</p>

    「怎么了？」</p>

    「女生的事怎么能跟你講嘛！」</p>

    表情是一個趴著打滾的小貓咪。</p>

    江馳批了她兩天假，她開心地發(fā)了個愛你。</p>

    江馳沒有再回復(fù)。</p>

    車窗開了一點縫，晚風(fēng)夾著香樟樹的氣息吹在我的耳邊，外頭是斑斕的霓虹夜景。</p>

    其實我是不相信江馳會出軌的，因為證據(jù)很單薄。</p>

    剛畢業(yè)的小姑娘玩的這種茶氣又刻意的手段，我一眼就看穿了。</p>

    撕開的包裝可以是刻意放進去的，推遲領(lǐng)證也許不是因為姜琳。</p>

    他不一定喜歡上了姜琳，但是在愛我這件事上，他一定動搖了。</p>

    明明可以選男同事送他上樓，可以禮貌拒絕她越界的聊天，可以不要秒回信息，可以再堅定地愛我一點。</p>

    就像當(dāng)年的除夕夜，如果他在我受委屈的時候猶豫哪怕一秒鐘，我都不會跟他走。</p>

    愛是堅定的選擇，愛是不會動搖的。</p>

    一旦動搖，跨出那一步只是早晚的事情。</p>

    這會是散步的點，進門時能看到很多鄰居，有鬧騰的孩子跑來跑去。</p>

    有個小男孩跑得太快，撞到了我。</p>

    我下意識護住肚子。</p>

    「對不起啊，李沐澤！你給我過來道歉！」</p>

    男孩的媽媽揪著小男孩過來給我賠罪。</p>

    「姐姐這么瘦，你把她撞倒了咋整？」男孩媽媽是東北人，一嗓子給男孩鎮(zhèn)住了，「你要是碰到了老弱病殘，警察叔叔就會把你抓到警察局……」</p>

    男孩蔫了，低著頭不說話。</p>

    「沒關(guān)系的。」我忙蹲下來哄他，「姐姐沒事。」</p>

    「你們是住樓上嗎？」李沐澤媽媽問。</p>

    「嗯，裝修還沒看好呢，不急�！�</p>

    「那就是快結(jié)婚啦？」</p>

    我一愣，抬頭看了一眼江馳。</p>

    江馳還沒接話，電梯門已經(jīng)開了，打斷了對話。</p>

    房子是毛坯房，我們當(dāng)初就看中它采光好，馬路對面是幼兒園，再走兩條街就是小學(xué)和中學(xué)。</p>

    我把窗戶和燈打開，習(xí)習(xí)晚風(fēng)灌入房間，房子里忽然有了一點生氣。</p>

    我拉著江馳的手，笑著把對面的學(xué)校指給他看：</p>

    「你記不記得，買這個房子的時候，你跟我說老師請家長肯定特別方便，到時候咱們就石頭剪刀布，輸?shù)娜巳グちR。」</p>

    聽我這么說，江馳忽然就笑了。</p>

    「我記得，你還說怎么就一定是挨罵呢。」</p>

    「然后我還說了什么？」</p>

    「你說，如果像你一樣一定是拿獎狀，作為優(yōu)秀家長發(fā)言�！�</p>

    「臥室很大，可以做個隔斷放兩臺電腦，你大二那會就不打游戲了，我覺得很委屈你�！�</p>

    「廚房要裝排風(fēng)，你肯定要在家里吃火鍋的�！�</p>

    「你說這里要做樂高墻，以后陪女兒在這里拼樂高�！�</p>

    我站在旁邊，笑著看著他打開回憶的魔盒。</p>

    那些愛過我的事情，他原來都記得。</p>

    可是當(dāng)初緊握我的手，又是什么時候松開的呢？</p>

    依稀間眼前這個西裝革履，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慢慢和回憶里那個除夕夜拉著我夜奔，張狂莽撞的男孩重疊在一起。</p>

    像又不太像。</p>

    我不想哭，可是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p>

    江馳愣住了，慌忙去為我擦眼淚：</p>

    「怎么老是哭啊，又胡思亂想什么呢？」</p>

    我把頭枕在他的肩膀，停好一會，悶聲說道：</p>

    「江馳，我好想回到以前啊……」</p>

    「以前？以前咱們最窮的那會啊，那有什么好的，天天挨餓受氣，哪能像現(xiàn)在，你想吃火鍋咱們就去，想請假就請他個十天半個月……」</p>

    是啊，以前很窮，我跟江馳整天挨餓受氣。</p>

    有什么好的啊。</p>

    可我為什么總是懷念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