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烏篷船慢悠悠地駛?cè)氪瑝]。</p>
人群中已有人翹首看過來,開始注意到了這艘不起眼到格格不入的小船。</p>
當然也包括人群最上首的那位。</p>
白荷之中抬眼看過來的那人眉目深深,神情淡淡。</p>
即使被人群簇擁,眉目卻盡是疏冷的倦意,好像總是獨立于喧鬧之外,從未融入半分。</p>
祝箏猛地矮身,藏進船蓬里,一把舉起棋桌擋住自己的臉。</p>
不曾想打落了棋碗,玉石棋子落在木船里,發(fā)出驟雨一般的響聲。</p>
船已近岸,那邊更多的人聽到了動靜,烏壓壓一片的眼神掃過來。</p>
冤家路窄這詞能耳熟能詳,只因它確實發(fā)生的頻繁。</p>
她明明提前問過太傅大人的行蹤,怎料的不出府他風平浪靜,一出府就狹路相逢。</p>
祝箏把身子越壓越矮,意圖借溫泊秋的身形遮掩自己。</p>
直到溫泊秋僵硬著身子搖晃了兩下,祝箏抬眼,才發(fā)現(xiàn)和他離的有些太近了。 他磕絆道,“祝姑娘,你怎……”</p>
溫泊秋說話時往后撤開了一段距離,祝箏重又看到遠處的紫衣身影,連忙又貼緊溫泊秋。</p>
這樣你進我退也不是辦法,祝箏整個人彎下去,“溫公子,我突然有些不適,吹不了風,就不去島上了�!�</p>
溫泊秋立刻滿臉關(guān)切,近前問道,“哪里不舒服?”</p>
祝箏伸手隨意捂了捂,“肚子疼�!�</p>
溫泊秋聽完,微微側(cè)開了臉,日光下臉色顯出幾分紅。</p>
祝箏微頓,她說肚子疼,他臉紅個什么?</p>
船夫已經(jīng)下船去下錨,兩人不好再單獨留在船上,溫泊秋起了身,準備先行出去。</p>
船簾一掀開,船外的人聲涌進來,祝箏顧不上禮節(jié),著急地拽住了溫泊秋的衣袖。</p>
“先等等,溫公子。”</p>
溫泊秋回頭,已經(jīng)探出半個身位的身形,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定住了。</p>
隔著溫泊秋衣袖間的縫隙,祝箏偷偷看向岸邊探頭挨個去看,認出不少熟悉的面孔。侍郎府的長公子沈端明,郡王世子公儀識,御史中丞府上的小千金柳青合……</p>
太子勢力從來都是權(quán)貴們重點拉攏的對象。相比于長袖善舞的公儀休,太傅大人一向很少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p>
可她遍望人群,只看到了容衍,竟沒看到公儀休。</p>
這倒是稀奇。</p>
公儀休和他不是形影不離嗎,這種場合,居然只有容衍在嗎?</p>
祝箏不敢怠慢,這種反常情態(tài),她是萬萬不會貿(mào)然下船的。</p>
不知是不是盯得太狠,不遠處的容衍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忽然轉(zhuǎn)頭往這邊看了一眼。</p>
祝箏隔著飄動的衣縫和他陡然對視上,猛地埋下頭去。</p>
不必擔心不必擔心,祝箏寬慰自己,外頭天光大亮,他在明,船在暗,他根本不可能看清她的。</p>
祝箏忙著低頭自保,絲毫沒注意到面前被她抓著袖子的人,臉已經(jīng)紅的可以烤地瓜了。</p>
船夫下錨回來,撩開竹簾招呼客人下船,外頭的光猛地涌進來。</p>
右侍郎府上的兩位公子恰巧站在了船頭,打趣地往里瞧。</p>
“溫六公子,好雅興啊�!�</p>
“來這么遲,原來是帶了家眷�!�</p>
祝箏的手猛的松開,整個人退向陷入暗處,船被她猛然的動作震的微微搖晃起來。</p>
船外人的調(diào)笑語氣帶著不合時宜的冒犯,溫泊秋終于意會到祝箏在害怕船下的人群,隨手拿起一旁的斗笠,蓋在了她頭上,遮住了外頭的視線。</p>
他回過身,“各位見諒,家妹有些不適,不方便見人�!�</p>
好在島上這群人也有不少帶著女眷的,溫泊秋又實在不是個好調(diào)笑的人,幾個人聽了溫泊秋的三言兩語,笑了幾聲糊弄了過去,沒再勉強。</p>
一排奢華富麗的畫舫之中,這艘烏蓬船普通的實在“招搖”。自從溫泊秋露了面,更多的人像看戲一樣圍了過來,都是來往相熟的世家子弟,他不好端著架子不下船,只好回頭滿懷歉意地叮囑祝箏</p>
“四姑娘在船上等等,我去去便回。”</p>
祝箏如蒙大赦,感激地沖溫泊秋點了點頭。</p>
不成想,這一等,就沒了頭。</p>
平時也沒見溫六公子這么受人歡迎,這次一波又一波的人纏著他。問他學業(yè)姻親,仕途打算,一個接一個。</p>
可憐的溫六公子像是被粘在蛛網(wǎng)上的飛螢,很快被問的滿臉通紅。</p>
船程緩慢,本就接近正午,祝箏等的餓的兩眼發(fā)黑,終于忍不住偷偷鉆出來半個腦袋偷看一眼。</p>
那群王公子弟已經(jīng)攜著溫泊秋走遠了,荷葉掩映之中,只剩下花花綠綠一片人影。</p>
“還以為會在里面待一輩子�!�</p>
一道清沉聲音從側(cè)邊響起。</p>
祝箏向出聲處瞧,船頭側(cè)沿的八角亭里,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p>
絳紫長袍銀玉冠,一支長長的魚竿握在手中,正襟危坐,像是正在垂釣。</p>
祝箏往遠處看了一眼,又看回來,不死心,又扭頭往遠處看。</p>
太傅大人不在那群人里嗎,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p>
微風梳過亭邊的竹叢,春風搖動的響聲很是悅耳。竹影落在容衍的身上,將他的輪廓襯的半明半暗。</p>
“他回不來�!比菅芏⒅灨偷�。</p>
誰?溫泊秋嗎?</p>
祝箏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不是在和她說話,更不明白他為什么專程來告訴她溫泊秋回不來。</p>
但有個人告訴她個準信也是好的,祝箏失落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p>
正這樣想著,就看到容衍側(cè)了側(cè)臉,攝人的目光掃了過來。</p>
亭中通透,微風拂動著他寬大的衣擺,灼眼的日光給他鍍上一層柔柔軟光。明暗交錯間,仿佛一張清貴君子圖活了起來。</p>
祝箏可沒心情欣賞美人美景,她巴不得這輩子都再見不到眼前這個人,冷不丁地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她還沒做好與之交鋒的萬全準備,只覺得后背發(fā)緊。</p>
容衍修長如玉的指節(jié)上松松擱著釣竿,目光落在她身上,許久未動。她也只好敵不動我不動,強作鎮(zhèn)定地回望過去。</p>
好半天,還是容衍先轉(zhuǎn)開了目光,執(zhí)著釣竿輕敲了下船面。</p>
“吃飯�!�</p>
祝箏低頭去瞧,這才發(fā)現(xiàn)船板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食盒,烏木鎏金,鏨著一圈饕餮紋。</p>
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祝箏懷抱著斗笠,只露出一雙眼睛,仍是警惕地盯著他。</p>
“沒下毒�!� 容衍淡淡陳述。</p>
祝箏瞇了瞇眼睛,自己的心思這么容易洞穿讓她頗不自在,抿了抿唇,擠出點微薄的笑意。</p>
“太傅大人說笑了�!�</p>
容衍嗒地一聲放下了魚竿,不緊不慢地起身,頎長的身量幾乎填滿了簡亭。</p>
背后滿映著芊芊翠竹,疏影搖曳下,那張清雋如初雪的臉神色莫測,眸子被日光映的剔透,目光緩緩掃過祝箏。</p>
“不錯,還記得我是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