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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小說網(wǎng)/枝上韞濃/ 第31章 鎮(zhèn)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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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鎮(zhèn)國寺

    靈慧大師親自點(diǎn)燃高香,呈給太后。

    太后對神佛一事向來深信不疑,雙手接過,虔誠地向佛像叩拜,口中念念有詞。

    隨后帝后也依次上香祈福。

    禮佛儀式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整個(gè)鎮(zhèn)國寺都沉浸在一片祥和與神圣之中。

    仿佛塵世的喧囂都被隔絕在外,唯有佛音裊裊,回蕩在寺廟的每一個(gè)角落。

    眾人再隨帝后后邊上香祈福。

    元韞濃動(dòng)作行云流水,面上端莊,心中卻毫無波瀾。

    裴令儀本是不信的,但是想了想,下拜時(shí)比旁人都虔誠幾分。

    元韞濃多瞧了他幾眼,稀奇他竟然有所求之事寄托于神佛,還如此虔誠。

    “你先前不還說是泥塑木雕換成了金塑玉雕,沒甚意思嗎?”元韞濃壓低了聲音問。

    裴令儀低著腦袋,挨過去一些,小聲回道:“現(xiàn)下有所求了�!�

    元韞濃更好奇了。

    求什么呢?

    她悄悄瞄過去,湊耳朵聽,裴令儀一丁點(diǎn)兒的聲都沒發(fā)出來。

    只是隱約辨別出嘴唇翕動(dòng)時(shí)說的幾個(gè)字,好像是她名字。

    裴令儀還沒求完呢,就被皇后的聲音打斷了。

    “朝榮?你在何處?”皇后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元韞濃眉心一跳,整理衣衫,從人群里走出,“皇后娘娘。”

    皇后面色微沉,“朝榮,收著些性子,鎮(zhèn)國寺里可得守些規(guī)矩�!�

    元韞濃面上乖巧應(yīng)下:“謹(jǐn)遵娘娘教誨�!�

    “太后娘娘心疼你身子弱,上前頭來好好拜拜,求佛祖保佑你身體康健�!被屎蟮�。

    瞎扯。元韞濃一面在心底輕嗤,一面恭順地應(yīng)聲上前。

    太后道:“清河王也一并上來吧,你們年歲相近,如今又是義姐弟。善男信女,倒也應(yīng)景,很好。”

    善男信女這四個(gè)字,跟元韞濃和裴令儀是半點(diǎn)不沾邊。

    裴令儀和元韞濃一起跪到前頭,狀似誠心誠意地行禮祈福。

    待到二人禮畢起身,太后才淡淡開口:“哀家聽說了,你們偶爾也會(huì)研習(xí)佛法,在看什么書?”

    壓根沒有這個(gè)環(huán)節(jié),元韞濃和裴令儀都不信鬼神,怎么可能會(huì)研習(xí)佛法?

    岐國公府除了惠貞長公主為了給元韞濃祈福佛道兩教一塊拜,還有元云和在家中修道以外,其余人對此事并不熱衷。

    但元韞濃面不改色,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話,確實(shí)在研讀《大智度論》�!�

    “嗯。”太后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心思,如同一個(gè)尋常考問小輩的長輩那樣,“可有所得?”

    元韞濃應(yīng)答如注,卻答非所問:“受益匪淺。”

    太后冷哼一聲,看向裴令儀,“那清河王呢?”

    裴令儀拱手作揖道:“回太后,臣以為萬千世界,因果輪回。”

    “所以你認(rèn)為,種什么因,得什么果了?”太后問。

    “自然。”裴令儀微笑著看向太后,“就像太后娘娘一般,潛心修煉,廣行善事,必然會(huì)得到神佛關(guān)照的,不是嗎?”

    太后緊盯著裴令儀,目光陰沉。

    這小子跟元韞濃一個(gè)模樣。

    都頷首低眉,柔順可親,那張?zhí)鹈赖募倜婧筮叢氐囊靶暮驮苟疽膊粫?huì)漏出來。

    仇恨、陰毒和野望之后日復(fù)一日地膨脹,翻滾,沸騰,直到蒸騰出的盤算和心思會(huì)燙壞這張百依百順的姣好面容。

    直到那時(shí)候,玲瓏畫皮底下呼之欲出的獠牙才會(huì)裸露出來。

    “神佛必然會(huì)庇佑太后娘娘風(fēng)華永駐,身體安康。”裴令儀笑著說道。

    祝福卻跟詛咒一樣瘆人。

    皇后皺眉道:“佛法無邊,豈是可以妄議的?”

    元韞濃接過話頭:“娘娘恕罪,五郎年少無知,未及弱冠,這才口無遮攔。”

    “你剛過及笄,他只比你小上幾月,快十五了,這也不小了,也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了�!被屎笳f。

    “朝榮以為,佛法講究的是明心見性,修身養(yǎng)性�!痹y濃笑道,“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這條路上朝榮與五郎都是初學(xué)者。娘娘就不一樣了,潛心禮佛多年,自然心若明鏡一般�!�

    又來這套。被戴了高帽了皇后責(zé)罵的話,再次哽在喉嚨口。

    太后瞇起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gè)看似溫順的少女,還有她身邊表面恭順的少年。

    “朝榮口齒一如既往的伶俐�!彼馈�

    “太后娘娘謬贊了�!痹y濃欠身。

    惠帝像是突然提起了興趣,“那倒是湊巧,朝榮排行第四,清河王又在族中排第五,年齡排下來,順起來一家親姐弟似的�!�

    “三郎不也剛好排三嗎?”惠貞長公主揚(yáng)眉,“三四五順下來,正如一家�!�

    “朕與皇姐本就是一家姐弟,生下的子女也是如此�!被莸弁蚧葚戦L公主。

    惠貞長公主近來態(tài)度軟化了許多,這是巫蠱案后惠貞長公主頭一回主動(dòng)搭話,不再對他愛答不理的。

    惠帝自然回應(yīng)的積極許多。

    他早說了,只有他和惠貞長公主才是一家人。

    岐國公點(diǎn)頭,“這也確實(shí)是一樁緣分�!�

    太后見不得他們有這么一副一家親的模樣,“行了�!�

    她擺擺手,“你們都回去吧,哀家還要接著念經(jīng),還有事問佛祖。”

    “阿彌陀佛,太后請便�!膘`慧大師平聲說道。

    眾人紛紛退離大雄寶殿。

    元韞濃看向寺廟里的美景,正是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身后傳來溫柔的女聲:“韞濃妹妹�!�

    裴令儀和元韞濃兩人回頭,見慕湖舟和慕水妃兄妹正朝他們走來。

    “水妃姐姐。”元韞濃對慕水妃展顏一笑,故意沒理慕湖舟。

    慕湖舟輕咳一聲:“方才是皇祖母有意為難,不必放在心上�!�

    元韞濃翹起唇角,“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清都受了委屈�!�

    慕湖舟看向裴令儀,語氣溫和:“清河王年少氣盛,但以后還需多加注意才是,皇祖母并非什么好說話的人�!�

    裴令儀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冷意:“多謝三殿下教誨�!�

    元韞濃看著兩人,并無波瀾。

    她和裴令儀是極其相似的,他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么神佛庇佑,而是那個(gè)至高無上的位置。

    元韞濃看到不遠(yuǎn)處站了皇后身邊的嬤嬤,眉梢一挑。

    慕湖舟自然也知道那個(gè)嬤嬤從很早開始就站在那里了。

    他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抬手摸了摸元韞濃的頭發(fā),順手將方才路邊采擷的花骨朵戴在了元韞濃鬢間,“很漂亮�!�

    元韞濃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花。

    “晚上父皇會(huì)設(shè)宴,晚點(diǎn)再見�!蹦胶坌α诵Α�

    慕湖舟沒待多久就被皇后叫走了,皇后是見不得慕湖舟有事沒事就跟元韞濃混在一起。

    慕水妃的母妃并不受寵,甚至這次鎮(zhèn)國寺禮佛出宮的機(jī)會(huì),也是因?yàn)檎Q下皇嗣才能來的。

    她也沒多久就被叫走了。

    “可別辜負(fù)了這好光景,逛逛嗎?”元韞濃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勾勒了一下身邊低垂的梨枝,已是梨花落盡。

    裴令儀經(jīng)常陪元韞濃四下閑逛漫步。

    他們閑語幾番漫不經(jīng)心,說出口的卻盡是些叛經(jīng)離道的狂悖之言。

    元韞濃是愛好奢靡,附庸風(fēng)雅之人。

    世家子弟,五陵少年,在錦繡堆里打著滾長大。

    春日斗花,夏衣輕薄,秋籠捉蟋,冬雪溫酒,極盡風(fēng)雅趣事。

    歧國公府的人都是大忙人,所以元韞濃同最知她本性的裴令儀看盡了京華風(fēng)景。

    同前世那樣,裴令儀雖說是沉默寡言之人,但唯獨(dú)在元韞濃面前話多。

    因?yàn)椴辉儆腥藭?huì)聽他說話了,不愿意聽,或是不敢聽。

    而他也不信任那些人。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元韞濃與裴令儀都并肩走過太多路了。

    裴令儀陪元韞濃走在花樹之下,狀似不經(jīng)意間問:“阿姊是更喜歡云游四海,還是更喜歡權(quán)傾天下?”

    “都喜歡�!痹y濃回道,“等我權(quán)傾天下,哪兒不能去?先前史書上,也有帝后把政事都丟給自己幾歲的孩子,叫其監(jiān)國,自己跑出去玩�!�

    “看來阿姊已經(jīng)想好了。”裴令儀頓了頓,“阿姊就是想當(dāng)皇后,是嗎?”

    聽裴令儀提起這事,元韞濃就莫名煩躁。

    她停下腳步,站定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姊。”裴令儀也停了下來。

    天邊堆砌著一層一層的烏云,厚重地掩蓋住了天光與春光。

    潮熱的風(fēng)吹拂在臉上,元韞濃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裴令儀卻能明顯感知到元韞濃不高興了。

    “我只是擔(dān)心阿姊,做慕湖舟的皇子妃不一定是好的選擇�!庇谑桥崃顑x溫順地垂下眼睛,語調(diào)輕軟。

    元韞濃冷淡道:“這與你無關(guān)�!�

    裴令儀的視線落在元韞濃鬢間的花上,“三皇子對阿姊倒是用心。”

    “用心?”元韞濃重復(fù)了一遍這個(gè)詞,笑了一聲,“是啊,真心也是棋子。”

    裴令儀挑眉:“阿姊可還真是狠心的棋手。”

    “若是舍不得棋子,那還下什么棋��?下棋,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吞了你。”元韞濃道。

    裴令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阿姊說得對,三皇子待阿姊,也不見得真是愛。”

    元韞濃看向他,“那你來說說,那是什么?”

    “親情?友情?”裴令儀道。

    其實(shí)裴令儀知道,那里面是有愛的。

    但這一點(diǎn),他不想告訴元韞濃。

    “行了�!痹y濃打斷他,“是什么重要嗎?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為我所用,為我去爭。”元韞濃指了指裴令儀的心口,“就像是你一樣�!�

    裴令儀眸光晦澀,“是。”

    “要下雨了�!痹y濃輕聲道,“今日先到這里吧�!�

    她不想走下去了。

    “好�!迸崃顑x不會(huì)拒絕她。

    二人在此處分開,回到自己的廂房,直到晚宴開始。

    晚宴在寺中舉行,燈火通明,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僧人們不會(huì)來打擾這一處,只太后、惠帝和皇后,還有這些皇親國戚們在此處。

    盡管滴酒不沾,凈是素齋,但這場名義上的家宴也維持了表面上的氣氛融洽。

    期間慕湖舟似乎都想要跟元韞濃說些什么的,只是他但凡有什么舉動(dòng),都會(huì)立即被皇后打斷。

    這場晚宴結(jié)束得很快,也只是表面功夫罷了。

    結(jié)束之后,元韞濃便依照之前與云水真人所言的那樣,同靈慧大師和云水真人會(huì)面。

    禪房內(nèi)檀香裊裊,靈慧大師與云水真人似乎等候已久,相對而坐。

    二人正在對弈,中間隔著一張紫檀木案幾。

    案幾上擺著一局殘棋,黑白子交錯(cuò),宛如陰陽交匯。

    “郡主來了�!痹扑嫒诵Φ馈�

    靈慧大師微微頷首,“檀越請坐�!�

    元韞濃沒有客氣,尋了一處地便坐了下來,等待二人開口。

    是云水真人讓她來的,自然也是云水真人說明其中意思。

    “郡主可愿聽我們辯一場?”云水真人道,“我和這禿驢,也是多年至交了�!�

    聽云水真人對靈慧大師的這稱呼,元韞濃眉心一跳。

    還真是脫俗啊,真人。

    “自然愿意�!痹y濃微笑。

    靈慧大師執(zhí)黑子落下一子,“因果輪回,前世種因,今生得果。若是強(qiáng)行改變,便是逆天而行。”

    他開口第一句,元韞濃就抬眸看了過去,臉色微變。

    云水真人卻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此言差矣�!�

    她執(zhí)白子應(yīng)對:“陰陽變化,否極泰來。所謂逆天,或許正是順天�!�

    靈慧大師攤開手,“請講。”

    “譬如此局�!痹扑嫒酥钢灞P,“看似死局,實(shí)則暗藏生機(jī)。若因循守舊,必?cái)o疑。若敢于變通,或可反敗為勝�!�

    靈慧大師搖頭:“棋局可改,天命難違。”

    他嘆息一聲:“逆天而行,執(zhí)念太深。強(qiáng)行改變命中注定之事,結(jié)果必遭反噬�!�

    “我看你就是太迂腐,太守舊了。”云水真人笑道,“天道無常,誰說回到就是逆天了?你的佛告訴你的嗎?或許,這正是天意�!�

    元韞濃聽得心驚肉跳。

    他們二人雖未明說,但每一句話都似乎在暗示。

    短短幾句談話之間,元韞濃想了無數(shù)的可能和退路,甚至想過了要不要干脆解決掉這兩人算了。

    似乎是覺察到元韞濃心中所想,云水真人看過來,“郡主是真不信鬼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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