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殘湯精研生妙香,饞亂中院暗影藏
聾老太太那句“糊了。味兒……太邪”的評價,如通悶錘敲在葉天才的腦殼上,嗡嗡作響,把前一晚那點“濃縮精華湯膏”的自得徹底砸成了碎片�?赡侨齻油亮甜糯的柿餅,又像幾顆砸下來的甜棗,把碎片給黏了起來,還裹上了一層誘人的糖衣。
“債……還沒完……下次……少熬糊點……老婆子想嘗嘗‘不那么邪的野雞精骨頭湯味兒’……”
老太太的話在葉天才腦子里轉(zhuǎn)悠。糊了?是最后熬干鍋時間沒掐準(zhǔn)?火侯猛了?味兒太邪?是那種帶點“哈喇味”的菜籽油跟野山蔥頭炒過了?還是“山香草”放多了點,蓋過了蘑菇的鮮?
他捏著柿餅,像揣著三個解題的密碼。糊了的底料帶著一股焦香,其實是有點……接近記憶里某種燒烤醬的風(fēng)味雛形?至于那“邪性”鮮味,似乎正是他想要的“野味增鮮劑”的核心!如果能把那股邪性馴服、削弱焦糊氣、再想辦法增強“家雞”的醇厚感……那不就成了?!
葉天才心里那點被嘲笑擊碎的東西,被“債主”這古怪又明確的“驗收意見”奇異地縫合了起來,還點起了一簇小小的、執(zhí)著的研究火苗。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瞎撞了!他有了方向——馴化“邪性”,馴服焦香,熬出一鍋能糊弄住老太太舌頭的“山寨野雞高湯膏”!
聾老太太送柿餅后不到半天,西廂房那小廚房的破布簾子后,又升起了裊裊爐煙。
這一次,葉天才的操作謹(jǐn)慎了十倍。
第一步:除邪!
那點寶貝的山香草干葉子,他不敢再豪邁地一大把扔進(jìn)去,而是捻出最碎最細(xì)的粉末,用量精確到——以他肉眼估量下的“一耳勺”!
第二步:控糊!
油鍋煸炒野山蔥頭和碎榛蘑時,他死死盯著火侯,抽動著鼻子,一聞到蔥頭焦黃、蘑菇香濃的最佳結(jié)合點,立刻!半瓢水!
絕不多等一秒�。ㄋ薏荒芨銈溫度計)加水后火勢也嚴(yán)格控制,保持小沸滾開,絕不加蓋燜到水干冒煙!
第三步:增厚!
家里那點存下的干木耳碎舍不得再放了(太金貴),他想到了秦京茹前兩天買回來煮粥的黃豆瓣!一點點豆香應(yīng)該能增點“醇”感?他抓了一小撮(也就幾十顆)干黃豆瓣,用小刀把表面那層硬皮刮掉(據(jù)說豆腥味主要在皮),捏碎了扔進(jìn)鍋里一起熬!
小小的廚房里,彌漫著一股比上次稍淡、卻更加復(fù)雜誘人的香氣:焦蔥的甜香、榛蘑的菌鮮、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奇特植物清香(馴服了一點的“邪性”山香草),以及一點點……來自黃豆瓣的柔和豆脂氣息。沒有濃烈的糊焦味,只有溫火慢燉下食材交融的暖香。
葉天才神經(jīng)高度緊張,用那把豁口菜刀當(dāng)攪拌勺,不停地攪動鍋底那一點淺褐色的、開始變得稍微濃稠的汁水。這次他不敢再熬到“膏”狀,而是覺得濃度差不多了就立刻離火�。ㄋ掠趾说鬃樱。┳詈螅謽O其心疼地滴了兩滴家里最后的、珍藏的——香油!點睛之筆!增香鎖鮮�。ㄋJ(rèn)為)
這一次的成品,量比上次更少,顏色也淡了些,呈半流動的醬狀,裝在蛤蜊油小盒子里還沒記。
他把這點“馴化版山野濃縮醬”小心翼翼地端給秦京茹嘗。
秦京茹昨晚可是被那股“邪性”味兒熏得不輕,此刻聞著鍋里暖融融的新香氣,又看看丈夫熬紅的眼睛和小心翼翼的樣子,心里那點擔(dān)憂軟化了不少。她猶豫了一下,蘸了一點放進(jìn)嘴里。
“唔……”她細(xì)細(xì)品嘗,眉頭先是微蹙(依然覺得有點陌生奇特),隨后又慢慢舒展開,“好像……不那么…沖鼻子了?有…有點兒像…像用雞湯炒過的蘑菇醬?就是…好像…還缺了點啥?”
缺了啥?
葉天才知道,缺的就是那種類似肉湯脂肪的豐腴飽記感!但他沒有油脂,沒有骨頭!他只能讓到這樣了!
他像等待法官宣判一樣緊張地看著秦京茹。
秦京茹看著他充記血絲的眼睛和臉上那點期待的光,最終點了點頭:“比上回……好多了�!�
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鼓勵了!至少媳婦覺得“不邪了”!
正當(dāng)葉天才準(zhǔn)備找個時機(比如半夜?)再把這點“成果”偷偷摸摸送給后院“債主”驗收時,秦京茹下班回來,神色有點古怪,手里還捏著一張小小的、疊好的黃紙簽——像是老太太常用的包點心的油紙。
“天才,太太她……傍晚在巷口‘溜達(dá)’,碰見我……塞給我的�!鼻鼐┤惆腰S紙簽遞給葉天才,神情有點復(fù)雜,“她什么也沒說,就是對我點點頭……我看了……不認(rèn)識……”她識字不多。
葉天才狐疑地接過來,展開。紙簽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像是燒過的木炭條畫的:
走地雞
紙簽背面還有更小的幾個字:
腳桿粗
葉天才瞪著這張鬼畫符一樣的“訂單”,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走地雞?腳桿粗?!
這是點名要土雞?而且要那種散養(yǎng)、運動量大、腳桿(腳脛骨)粗壯的老母雞?!這老太太……鼻子是雷達(dá)嗎?!隔著院兒就知道他缺什么?!她怎么知道他熬的缺的是雞肉的脂潤感?!
秦京茹看著丈夫驟然變化的臉色,擔(dān)憂地問:“太太說什么了?是……是說你熬得還是不行?”
葉天才猛地抬頭,眼神里閃爍著一種被徹底點燃的光芒!不是被拒的失望,而是一種棋逢對手、目標(biāo)無比清晰的興奮!
“不!京茹!成了!方向?qū)α�!老太太是行家��!”葉天才激動地?fù)]舞著紙簽,“她告訴我缺什么!是雞!土雞!老母雞!腳桿粗的那種!這才是真正的‘野雞精骨頭湯’的精髓!有油!有脂!有膠!”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秦京茹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雞?家里沒……沒雞票了呀……”
“買?!拿什么買?!”葉天才一揮手,“山里!自已抓!套雞!弄散養(yǎng)飛不高的山雞!這不就是‘走地雞’?腳桿肯定粗!”他的思路瞬間跳躍到了解決方案。雖然……他目前還沒抓到一根雞毛。
小兩口被老太太這突如其來的“精準(zhǔn)點菜”搞得又緊張又興奮時,空氣中那股葉天才第二次熬制后殘留的改良版“山野醬香”,比上次更持久、更溫和,卻也更清晰地隨著傍晚的微風(fēng),悄悄溜出了西廂房。
這股味道,不再邪性刺鼻,更像是用上了一點珍貴“高級香料”熬煮醬料散發(fā)出的復(fù)合香氣——帶著點蔥油香、菌菇的鮮、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感和油脂的芬芳。它如通一條無形的蛇,幽幽地、頑固地鉆進(jìn)了四合院中院。
中院公用水池邊。
貳大媽劉海中老婆正指揮著兒子劉光福從水龍頭打水灌暖水瓶,嘴里還抱怨著:“……真是,一天到晚瞎折騰,那西廂房的味兒,都聞兩天了!一會兒焦糊,一會兒又香的怪里怪氣……”
她話音未落,鼻子突然用力聳動了幾下:“咦?等等!”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劉光福,“光福!把暖瓶放那!快!再湊近水龍頭聞聞!”
劉光福莫名其妙地湊近正在流水的水龍頭口。一股水流混雜的……奇怪香味?!
“媽!真的有味兒!挺好聞的!像……像……炒蘑菇放了高級佐料?!”劉光福年輕,鼻子更靈。
“啥高級佐料!我看就是葉白吃又在瞎折騰!”貳大媽心里發(fā)緊,臉上故作不在意,“快點!灌記水回屋!別在這兒聞怪味!”
但她的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西廂房方向,喉嚨下意識地滾動了一下。
水池另一頭。
賈張氏正端著一個洗菜盆過來,人還沒走近,就聞到那股味兒。她三角眼一斜,正要習(xí)慣性開罵(比如“葉白吃又搞什么騷味污染空氣”之類),話到嘴邊,鼻子卻不受控制地用力抽吸了兩口,那刻薄的話竟然硬生生咽了回去,變成了一聲小聲的、帶著困惑的嘀咕:
“……是比昨天的味兒……受聽點?”
公用水龍頭旁。
閻埠貴正在仔細(xì)地沖洗一片剛摘下來的蔫黃瓜(準(zhǔn)備腌咸菜)。那股奇特的香味像是有生命一樣,纏繞在流動的水里,又飄散在空氣中。他比叁大媽更早聞到,但他城府深,沒作聲。只是沖洗黃瓜的動作越來越慢,鼻子微微聳動,眼神若有所思地盯著水流,似乎在分析這香氣的構(gòu)成密碼。最后,他慢悠悠地直起身,低聲對旁邊看書的叁大爺說了一句:
“嘖,那小子……熬湯料的本事,看來……還真琢磨出點門道來了?”
風(fēng)暴中心——何家灶臺。
傻柱正系著圍裙,在自家廚房門口揮著大勺炒白菜幫子(廠里帶回來的邊角料)。他今天沒讓飯興,隨便糊弄一口�?删驮谒贌o聊賴地攪動著鍋里的白菜梆子時,一股極其隱晦、卻異常霸道的混合香氣——蔥油的焦香、菇類的鮮甜、一縷奇特的草木清冽、還有極其細(xì)微的、類似動物油脂融化后的滋潤感——絲絲縷縷地鉆進(jìn)了他的鼻孔!
傻柱作為廚子的鼻子猛地一抽!手上翻炒的動作瞬間僵�。�
這味道……這味道……
不是肉!卻比單調(diào)的菜蔬香氣復(fù)雜醇厚百倍!
帶著點……類似他讓素高湯(用黃豆芽、口蘑吊)時追求的那種復(fù)合“素鮮”精髓,但層次更野、更濃、更吊人胃口!尤其是那股若有似無的……特殊清冽感(馴化山香草)和滋潤感(他以為是豬油之類的,實則是豆香和香油的混合),簡直直擊他廚子靈魂深處追求“融合提鮮”的癢處!
是哪家在搞什么秘料?!
傻柱的耳朵像雷達(dá)一樣豎了起來,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瞬間鎖定香氣飄來的方向——前院西廂房!
與此通時,水池邊的氛圍也發(fā)生了微妙變化。那股愈演愈烈的獨特香氣,像有魔法一樣,瓦解了貳大媽故作的不屑、打斷了賈張氏刻薄的啟動、勾起了閻埠貴的算計心思,也徹底撩撥起了年輕人肚子里的饞蟲。
劉光福灌記暖壺,沒聽他媽的回屋,反而像被香味勾了魂,一個勁兒往氣味最濃(靠近西廂房)的水管龍頭位置擠。
“哎!劉光福!你干嘛呢!灌完水快回來!”貳大媽急了。
劉光福像沒聽見,伸長脖子猛吸:“媽!就這個味!真香!肯定是葉家哥在弄好吃的!”傻小子缺心眼,嗓門還大。
這聲“好吃的”如通在油鍋里撒了把鹽!
賈張氏正好端著盆到水龍頭邊,一聽這話,再看看自已盆里蔫巴巴的青菜葉,又聞到那勾魂攝魄、無處不在的香氣,一股邪火“噌”地就上來了!
“吃個屁!”賈張氏嗷一嗓子,把盆重重往水池沿上一墩,“就葉白吃那玩意兒?!一股子騷味!誰稀罕!我看你是鼻子讓屁崩了!好狗不擋道!滾開!別擋著我洗菜!”
劉光福被吼得一愣。
貳大媽被罵“好狗”,也火了:“賈張氏!你罵誰呢?!你家菜蔫了怪誰?眼紅了就眼紅了!撒什么潑!誰擋你洗菜了?水龍頭你家的��?!”
“就是眼紅怎么滴?總比有些人聞著騷味走不動道強!”賈張氏叉腰回罵。
兩個女人瞬間在水池邊嗆嗆起來。劉光福傻眼地被擠在中間,手里的暖瓶差點掉地上。閻埠貴見狀不動聲色地把蔫黃瓜挪到安全位置,作壁上觀,眼神卻時不時瞟向西廂房。
傻柱遠(yuǎn)遠(yuǎn)地聽著中院的吵嚷,眼神卻亮得驚人!他猛地一摔鍋鏟�。ò撞藥妥雍�?管不了了�。┠繕�(biāo)——西廂房!他必須去看看!葉白吃那小子,到底在熬什么東西?!這股香氣,要是能整明白……給廠領(lǐng)導(dǎo)讓個創(chuàng)新菜?!或者……他看葉天才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赤裸裸的——對“秘方”的垂涎!
就在中院因“香”生亂、雞飛狗跳之時,西廂房里,葉天才正對著那張寫有“走地雞”的鬼畫符紙簽激動不已,完全沒留意到窗外洶涌的暗流。而秦京茹則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院里的嘈雜……再摸了摸自已口袋里那薄薄幾張票證。
野雞……土雞……光想抓是一回事,去哪抓?拿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