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逢-2

    公寓c棟外墻剝落、排水管銹蝕，樓道里混著cha0氣與廚余的氣味。這里遠離市中心，住戶多半為單親家庭或臨時工，社區(qū)管理松散，保全系統(tǒng)形同虛設(shè)。

    現(xiàn)場封鎖帶還未撤除，樓梯間的攝影頭不知何時被砸壞，技偵小組正在架設(shè)臨時錄影設(shè)備補拍。住戶們站在樓梯間竊竊私語，眼神戒備。

    「失蹤少年住這層，c-603，」林東南指著門口，「報案人是他母親。今晚值班的是六區(qū)派出所h警官，等一下會過來�！�

    白羽昊點頭，「先看屋內(nèi)�！�

    他推門進去，沈昭緊跟其後。

    室內(nèi)昏暗，一張單人床、書桌、舊電腦，墻上貼著動畫人物的海報。陳佑的母親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眼圈泛紅，捧著茶杯手指不斷顫抖。

    「你們……你們能找到他嗎？」她聲音沙啞，語尾帶著懇求。

    「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拱子痍坏恼Z氣穩(wěn)定，沒有空泛安撫，卻有種無聲的堅定。

    沈昭站在少年的房間中，目光掃過書桌上的筆記本、鍵盤的油漬、翻開的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他蹲下，指尖落在椅腳下微微翹起的一角地毯上，輕輕掀起。

    ——一張皺起的名片，背面用鉛筆潦草地寫了幾組數(shù)字。

    「這個……」他遞給白羽昊，「不在報案物品清單上�！�

    白接過，眉心輕蹙，「看起來像是臨時記的聯(lián)絡(luò)號碼�！�

    他側(cè)過身，低聲問：「你怎麼發(fā)現(xiàn)的？」

    「地毯邊緣異常翹起，應(yīng)是近期移動過。我猜少年曾試圖藏東西，又怕被母親發(fā)現(xiàn)，選擇了椅腳下這種可臨時遮掩的位置�！�

    白羽昊的眼神里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贊許，卻只是點點頭，「觀察得不錯。」

    這樣的對話，在其他人眼中只是隊長對新人表現(xiàn)的肯定，在沈昭心里，卻像被細針慢慢劃過一道舊傷，雖不致命，卻隱隱作痛。

    他想起從前，那些最平凡的午後。他拿著剛解出的數(shù)學(xué)題跑到白羽昊樓下，踮腳敲門，yan光灑在他額前的發(fā)絲上。他揚著臉，興奮地喊：「昊哥你快下來，我算對了！」

    門打開的那一刻，總有那雙溫暖的手r0u亂他的頭發(fā)，聲音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驕傲：「小昭，真厲害�！�

    那些日子似乎很近，又遙不可及。

    現(xiàn)在呢？他還記得嗎？

    還記得兩人騎單車經(jīng)過海堤的風(fēng)聲、在屋檐下避雨時不小心碰觸的手指、還有那些眼神中沉默卻幾近泛n的情感？

    他不知道。他不敢問。問了，就會輸。

    沈昭垂下眼，收起回憶，將心頭那點悸動壓進習(xí)慣的沉默里。

    白羽昊正在看他，目光平靜而深沉。

    「……有話想說？」

    語氣一如往常地克制，卻帶著探測x的細線，像是在試探冰層厚度。

    沈昭瞬間收回視線，「沒事�！�

    白羽昊沒有追問，只是低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嘗試捕捉他臉上那些快要浮現(xiàn)卻又藏起來的痕跡。但沈昭藏得太好，眼神乾凈、語氣得t，如一面經(jīng)年打磨的銅鏡，反s出世界的影像，卻不顯露本心。

    「我們回局里後整理筆錄，我會把你列入此案行動組。」

    「我只是實習(xí)身份，不適合太早……」他下意識開口，聲音卻b他想像中還輕。

    「我覺得你可以。」白羽昊語氣平靜卻堅決，「別自我設(shè)限�！�

    沈昭抬眼望著他，眼底一瞬晃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x腔深處掙扎著要沖破。但最終他只是垂下眼簾，聲音輕如羽毛：「好�！�

    ——

    夜里的滄海市警局大樓，一層層辦公室燈光漸熄。刑偵一隊的會議室仍亮著微光，彷佛整座城市里唯一不敢放松警覺的孤島。

    沈昭伏案，在筆電前飛快敲擊鍵盤，將今日現(xiàn)場觀察與推測分類整理。他的邏輯依舊清晰，語句嚴(yán)謹(jǐn)，彷佛所有情緒都能被壓進條列式的標(biāo)題與副標(biāo)內(nèi)。他就像一臺jg密的演算機，在壓力與紀(jì)律中自我防衛(wèi)。

    他沒注意到有人靠近。

    「你還沒走？」

    熟悉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拉回。他抬頭，看到白羽昊倚在門邊，襯衫的袖口卷至手肘，身上還殘留著夜雨的sh氣。

    「報告還沒寫完，」他語調(diào)平穩(wěn)，「你說今晚前要交�！�

    白羽昊走進來，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我說要交，沒說你得一個人扛。」

    沈昭指尖停頓了一瞬，隨即繼續(xù)敲擊鍵盤，「我習(xí)慣自己完成事�！�

    白羽昊沉默，望著他良久。那目光不像上司對下屬，也不像舊人重逢的情感宣泄，而像是一個攜帶著太多未竟話語的旁觀者，靜靜等候某個

    可能不會出現(xiàn)的回應(yīng)。

    「小昭�！�

    這個稱呼像是從記憶里飄回來的一道聲音，輕而柔，卻劃破了沈昭x口那層早已結(jié)痂的沉靜。他猛然抬頭，眼里有短暫的錯愕，卻沒說話。

    「……別這樣叫我，現(xiàn)在不是以前了�！�

    白羽昊的聲音反而柔了，「但我一直這樣叫你，從沒變過�！�

    「你不是變了嗎？」沈昭壓抑的語氣終於裂出縫，「你當(dāng)年走得那麼乾脆，連一句話都沒有。」

    空氣沉默了幾秒。

    「當(dāng)年，是你爸找了我，」白羽昊語氣低啞，「他說你太單純，太依賴我。他說，我不夠強，沒辦法保護你這段感情�！�

    沈昭怔住，指節(jié)收緊。

    「他讓我離開，讓我強大起來，等我能站在你面前不再退縮�！�

    他看著沈昭，語氣里沒有矯飾，只有殘忍的真實。

    「我信了。」

    那一瞬間，沈昭的臉se幾乎白了一度。

    「你信了……然後就走了？」他聲音發(fā)緊，「什麼話都沒說？就讓我一個人……去面對？」

    他咬緊下顎，拼命維持語調(diào)的平穩(wěn)，卻還是有一絲哽咽從破口里滲出來。

    「你知道我後來怎麼了嗎？你知道我爸媽……他們出了車禍。我一個人守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簽著病危通知單，連哭都不敢哭出聲音。你什麼都不知道，卻走得那麼決絕�！�

    白羽昊猛然僵住，像是整個人被釘在原地，「……你說什麼？」

    沈昭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猛然站起身背過身去，肩膀微顫，「沒什麼，都過去了�！�

    白羽昊緩步走向他，語氣壓得很低，「小昭——」

    「別叫我這個名字！」

    他轉(zhuǎn)身，眼神里是壓抑太久終於失控的火光。

    「你走的那天，我真的以為你只是出去透氣，會回來。你知不知道那場雨有多大，我在巷口站了一夜，雨水從頭淋到腳，一直等……等你一句解釋，一句你還在乎我�！�

    「但你什麼都沒有。你讓我認為，是我不值得你留下來。讓我一夜之間，把整段青春全部收起來，假裝什麼都沒有發(fā)生�！�

    他聲音顫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白羽昊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覺收緊，喉結(jié)滑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沈昭深x1一口氣，把那些幾乎要洶涌而出的痛苦重新壓回x口。

    「你不用道歉，也沒有錯。我們那時候都太年輕，太無能為力�！�

    他彎腰撿起資料夾，語氣恢復(fù)理x冷靜：「報告明早會給你。我先走了�！�

    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利落而決絕。

    門輕輕關(guān)上，聲音不大，卻像某種沉重的斷裂。

    白羽昊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他坐回位子，一頁頁翻看那份報告，沈昭的筆跡依舊清晰、冷靜，字里行間帶著一種幾乎無法靠近的克制。

    他知道——沈昭變了。

    變得不再流淚、不再呼救、不再相信任何人可以陪他走到底。

    而他，該怎麼補回這段歲月里的沉默與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