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門被輕輕敲響。</p>
“岑總，衣服拿來了�！笔撬沃獾穆曇�。</p>
遲硯棠原本靠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捏著一杯熱水，聽見聲音，動作頓了頓。</p>
岑御琛站起身去開門，宋之意端著一套熨得筆挺的淺杏色禮服站在門口，語氣柔和道：“是岑總說得急，我怕晚了就耽誤太太換衣服�！�</p>
她說完，把衣服遞進去，眼神卻從遲硯棠身上掠過，嘴角還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p>
“放這兒吧�！贬〉暤溃瑳]有多言。</p>
宋之意應聲“好”，轉身離開。</p>
房門關上的一瞬，遲硯棠看著那套衣服，指尖微微發(fā)涼。</p>
她抿了抿唇，終于還是開口：“你今天帶宋之意來，怎么不提前告訴我？”</p>
岑御琛皺了下眉，眼里有不耐煩一閃而過，“她是秘書，陪我出行是正常的安排，有什么要特別告訴你的？”</p>
遲硯棠握著熱水杯的指節(jié)發(fā)白，語氣輕得像風，“可你連一句都沒有說。哪怕，是提醒我一聲�！�</p>
“遲硯棠，”他低頭看著她，眉目淡淡，“你是不是又在莫名其妙吃醋？”</p>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沉默卻是一種更尖銳的抗議。</p>
空氣安靜了一瞬，岑御琛抬手松了松領口，語氣冷淡下來：“我一會兒還有個飯局，來不及送你。劉助理會先送你回去。”</p>
遲硯棠低頭接過那套衣服，轉身進了更衣間。</p>
她動作極慢地換衣服，洗掉了身上的酒味，也掩下了心底一點點浮起的委屈。</p>
門外，岑御琛接了個電話，聲音冷靜又客套：“我馬上過來。”</p>
遲硯棠走出來時，他已經重新系好了袖扣，西裝筆挺，仿佛從未有過任何情緒波動。</p>
她站在他面前，想說點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口。</p>
最終，只聽他輕飄飄地說了句：“早點回去�！�</p>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p>
遲硯棠站在原地，空氣中還殘留著香檳和冷香水的味道，一陣風吹來，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fā)，也吹得她心口空落落的。</p>
夜色漸深，遲硯棠一個人回到了家。</p>
她換下宴會上的禮服，將頭發(fā)松散地盤了個髻，卸妝水一遍遍擦過臉頰，卸下的不只是精致妝容，還有那些在外強撐的體面和自尊。</p>
客廳昏黃的燈光下，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p>
她低頭，是江曼莉發(fā)來的微信：這幾天有沒有按時喝藥？把照片拍給我看看。別偷懶，當我們岑家的兒媳婦，就該有點上進心。</p>
遲硯棠看著那條消息，手指微微一頓，喉嚨有些發(fā)緊。</p>
遲硯棠沒回消息，只默默地起身走進廚房，從冰箱里取出那一包包真空包裝的中藥。</p>
標簽上，老中醫(yī)的名字赫然在目，熬煮說明一目了然。</p>
她拿了湯鍋，將藥包撕開倒進去，煤氣灶“噠噠”點燃，藥汁漸漸翻滾，空氣中很快彌漫開濃烈刺鼻的苦澀藥香。</p>
那氣味像針一樣刺進鼻腔，她只覺得胃里泛起一陣反酸，手死死扶著灶臺才勉強忍住。</p>
等到藥汁熬好，她將黑褐色的液體倒進瓷碗里，等涼了些，又打開前置相機，對準藥碗拍了一張，隨手發(fā)給江曼莉。</p>
緊接著，沒再等回復，她端起藥碗，坐在餐廳桌前。</p>
她低頭看著碗中泛著苦味的黑湯，一時間有些恍惚。</p>
她也曾以為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后來才明白，嫁給岑御琛，也等于嫁進了一個永遠不能松懈的戰(zhàn)場。</p>
閉了閉眼，她一口氣將藥灌了下去，苦澀順著喉嚨直灌胃里，仿佛喝下的不是藥，是命運強塞給她的委曲求全。</p>
她捏著鼻子壓下反胃的沖動，低聲咳了幾下，眼尾泛著微紅。</p>
放下碗，她坐在桌邊愣了很久，直到手機屏幕亮起，江曼莉的回復終于到了：記得每天堅持喝，別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年紀也不小了。</p>
遲硯棠盯著那句話，唇角輕輕揚起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弧度。</p>
不是笑，是自嘲。</p>
她輕輕關了手機，頭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出神。</p>
窗外夜色如墨，萬家燈火，而她的世界，仿佛只有苦藥的味道，在舌尖久久不散。</p>
遲硯棠剛走進廚房，便看到岑御琛走進客廳，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沙發(fā)背上，鼻尖微動，眉頭頓時皺了起來。</p>
“家里什么味？”他問，語氣里夾著一絲不悅。</p>
遲硯棠低頭把碗放回廚房，洗了手才淡淡開口：“是藥味。媽買了調理身體的中藥，說我該喝一喝�！�</p>
她聲音輕得仿佛隨時會被夜色吞沒。</p>
岑御琛站在原地，眼神投向廚房的方向，那股又苦又澀的味道還在空氣中殘留。他沉了幾秒，才慢慢走過去：“調什么？”</p>
遲硯棠垂著眼睫：“調……生育。她說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了，還沒孩子，是不是我身體不行�！�</p>
遲硯棠低頭收拾廚房，動作細致而緩慢，仿佛在刻意延長這段不必對視的時間。沉默許久后，她終究還是開了口，聲音輕得像是落在水面的一根羽毛：</p>
“我其實……壓力真的很大�！�</p>
她沒有抬頭，語氣里也聽不出責怪，只是淡淡的陳述。</p>
“媽本來就不喜歡我，從一開始就覺得我高攀�！彼D了頓，像在斟酌詞句，“現在結婚這么久，我又沒有生孩子……�！�</p>
廚房的燈很亮，卻照不暖她的背影。</p>
“你又不想要孩子，”她的聲音變得更低，“我夾在你們中間，左右不是人。”</p>
遲硯棠轉身看向岑御琛，眼里浮著一層霧氣，卻倔強地沒讓它落下。</p>
“阿琛，我真的不是無理取鬧�！彼α诵�，笑容干凈而苦澀，“我也想有個家，真正屬于我自己的家。我以為我們結婚后會恩愛如初，可這么多年，我好像只是你生活里一個可有可無的人�！�</p>
她說完這些，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垂下眼，不再看他。</p>
岑御琛站在原地，沒有說話。</p>
他看著遲硯棠，良久，喉頭微動，卻一言未發(fā)。</p>
他以為她不會在意——她一直太安靜、太懂事、太不麻煩。</p>
可此刻，她一句句剖開了心口，把壓抑、隱忍、不安都擺在了他面前，他才猛然意識到——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p>
那種在意，把她耗成了如今這副模樣。</p>
岑御琛緩緩走過去，站在她面前，聲音低啞：“你不是可有可無的人�！�</p>
遲硯棠一怔，沒抬頭。</p>
他看著她的睫毛顫了顫，那一刻，某種多年未曾動搖的情緒，終于在他心底松動了一寸。</p>
“那就生一個孩子吧。”他說。</p>
遲硯棠怔住，眼睛一瞬間睜大了些，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在竭力壓抑什么情緒。</p>
還未等她回應，岑御琛已經低頭吻了下來。</p>
他的吻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強勢，卻也混雜著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嘗到她唇齒間淡淡的藥香，卻又被她口中的一絲薄荷清甜輕易化解，那股熟悉而遙遠的味道，讓他喉頭一緊。</p>
他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p>
遲硯棠被他抱得很緊，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但她沒有推開，只是微微顫著指尖，抓住了他襯衫的衣角。</p>
岑御琛忽然彎下腰，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p>
“你做什么？”她下意識問，聲音微啞。</p>
“你說壓力大�！彼吐曉谒叺�，嗓音沙啞，“那我現在就替你減減壓�！�</p>
遲硯棠臉頰一熱，想要說什么，卻最終只是輕輕咬住了下唇。</p>
他抱著她，走向臥室的腳步穩(wěn)而沉。</p>
那一夜，月光落進窗欞，被風吹得晃動。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沉默中悄然靠近，像漫長冬夜中終于升起的一縷火。</p>
久違的親密，不再只是形式，而是一次沉默過后的重新靠近。遲硯棠閉著眼，心跳得飛快，卻又前所未有地清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