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車轉(zhuǎn)過墻角,又過了兩個路口。</p>
再往前是平康坊。</p>
我跳下馬車。</p>
那馬車便壓著青石路吱吱嘎嘎地向另一個方向走了。</p>
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p>
雪停霧散。</p>
像是個好日子。</p>
秦樓楚館猶宿醉,百姓煙火籠半城。</p>
平康坊如往常般熱鬧起來。</p>
我來到馎饦攤前,炭火已經(jīng)燒得通紅。</p>
攤主見來了主顧,操著一口關西話吆喝得格外起勁。</p>
我要了一碗,又配了一個馕。</p>
我又偷偷撒了好些胡椒粉。</p>
兩口下去,熱氣混著胡椒氣竄進鼻腔,刺得我滿眼是淚。</p>
止都止不住。</p>
攤主看了看我,勸道:「小娘子,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但都會過去的。</p>
沒有什么是喝一碗胡辣馎饦還忘不掉的。」</p>
我笑了笑。</p>
他認不出我了,也還是那么心善。</p>
當初我和李承燁藏在平康坊躲追殺。</p>
我病倒了。</p>
李承燁去求他做了一天工,賺了一大碗馎饦,也撒了好多胡椒。</p>
還要了一個剛出爐的馕。</p>
他怕冷掉了,揣在懷里,小跑著找到了我。</p>
胸口都燙紅了,還傻笑著:「云兒,快趁熱吃�!�</p>
那夜我夢到李承燁掉下懸崖。</p>
就像真的一般。</p>
我急醒了。</p>
看著李承燁正趴在我的床頭,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p>
那一刻我真的好怕自己救不了他。</p>
他感覺到我動了,便抬起頭。</p>
眼睫還沾著迷蒙。</p>
觸到我眼淚那刻,他陡然繃緊脊背。</p>
這該是他第一次見我落淚。</p>
少年人不會藏心事,他掌心發(fā)顫地替我拭淚:「誰讓阿姊哭的?</p>
誰都不能再讓阿姊哭的,我發(fā)誓�!�</p>
這樣真摯滾燙的話語,誰敢說自己聽了不會動心呢?</p>
世上最利的刃,是你本不信許諾,卻又因為是他,偏偏又信了。</p>
所有逃亡的日子皆是冷的。</p>
只有藏在平康坊的日子是暖的。</p>
若時光便停留在那一刻,也是好的。</p>
然而世間遺憾大抵如此。</p>
彩云易散琉璃脆。</p>
想著想著,我嘴里的馎饦比那黃連湯還苦澀。</p>
罷了,這樣也好。</p>
沒有摻著真情的假意是騙不了人的。</p>
我猜,那個跟蹤的人看到了。</p>
他的主子會安心了。</p>
蘇云兒原身是湖州籍的。</p>
我找來接我的人也是湖州籍的。</p>
這很合理。</p>
可是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湖州。</p>
既然要走,便是要去他再也尋不到我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