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之后,江照雪一直沒回來。</p>
直到五年之約的最后一天,謝淮序終于可以去死了。</p>
他強(qiáng)撐著起床,叫來跑腿送來一束白菊和一些祭品。</p>
他太久沒去看父母了。</p>
自從父母去世后,江照雪恨極了他們,從不允許他去祭拜。</p>
如今他都要死了,怎么也該去看看。</p>
“你要去哪?”</p>
剛走到門口,江照雪就回來了,臉色陰沉地盯著他手里的菊花。</p>
謝淮序聲音很輕:“最后一次了……讓我去看看他們吧�!�</p>
“算我求你了�!彼ь^,眼里含著淚,“我也想去看看伯父伯母……”</p>
“你還有臉提他們?!”江照雪猛地掐住他的脖子,眼底翻涌著滔天的恨意,“你父母害死了他們,你怎么敢去祭拜?!”</p>
謝淮序被她掐得呼吸困難,臉色漸漸發(fā)青,可他卻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待解脫。</p>
江照雪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shí)松開了手。</p>
謝淮序跌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蒼白的脖頸上留下一圈刺目的紅痕。</p>
江照雪盯著他,聲音冰冷:“行,你可以去祭拜。”</p>
“但你要從這里,一步一跪一叩首,跪到他們的墓碑前�!�</p>
“每跪一步,都要大喊——你是個(gè)罪人,罪該萬死!”</p>
她俯身,捏住他的下巴,眼底滿是譏諷:“畢竟,你父母都死了,能贖罪的……只有你了。”</p>
謝淮序看著她,緩緩點(diǎn)頭:“好�!�</p>
烈日當(dāng)空,謝淮序跪在滾燙的地面上,額頭重重磕下。</p>
“我是個(gè)罪人,罪該萬死!”</p>
“我是個(gè)罪人,罪該萬死!”</p>
“我是個(gè)罪人,罪該萬死!”</p>
他的聲音嘶啞,卻一聲比一聲清晰。</p>
一步一跪,一跪一叩。</p>
從別墅到墓園,整整十公里。</p>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cè)目,有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有人拿出手機(jī)拍攝,可謝淮序仿佛感覺不到外界的目光,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著跪拜的動(dòng)作。</p>
膝蓋磨破了,血浸透了褲腿。額頭磕出了血,混著汗水流進(jìn)眼睛。</p>
可他始終沒有停下。</p>
江照雪開著車,緩緩跟在他身后。</p>
她看著那道高挑的身影在烈日下一點(diǎn)點(diǎn)挪動(dòng),看著他膝蓋下的血跡拖成長長的紅痕,看著他每一次叩首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p>
她的手指無意識(shí)地攥緊方向盤,青筋暴起。</p>
從白天到黑夜,謝淮序終于跪到了墓園。</p>
他的膝蓋已經(jīng)血肉模糊,額頭上的傷口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血痂,整個(gè)人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huì)倒下。</p>
可他強(qiáng)撐著,一步步挪到江照雪父母的墓碑前。</p>
“伯父,伯母……”他聲音嘶啞,“對不起……”</p>
一遍又一遍。</p>
江照雪站在一旁,眼神冰冷:“你以為道歉有用嗎?就算你說一千遍一萬遍,也換不回他們的命�!�</p>
“你們一家人,都是罪人�!�</p>
謝淮序沒有反駁,只是再次艱難地挪到父母的墓碑前。</p>
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溫和,仿佛在看著他。</p>
謝淮序輕輕撫摸著墓碑,眼淚無聲滑落。</p>
爸,媽……</p>
我要來找你們了。</p>
我們一家欠她的,就用我的命來償還吧。</p>
我堅(jiān)持不下去了,</p>
就讓我解脫,也讓她,</p>
放過自己。</p>
祭拜完后,夜色已深。</p>
江照雪沉默地開車,謝淮序坐在副駕駛,膝蓋和額頭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整個(gè)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個(gè)空殼。</p>
車開到半路,陸言旭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p>
“照雪,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你懷孕了!”他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醫(yī)生說寶寶很健康,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p>
江照雪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下意識(shí)瞥了一眼身旁的謝淮序。</p>
他的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仿佛對這一切毫無知覺。</p>
“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彼罱K說道。</p>
車在路邊停下,江照雪冷聲道:“你自己回去。”</p>
謝淮序沒有回應(yīng),只是安靜地推開車門,站在了夜色里。</p>
車門關(guān)上,引擎聲遠(yuǎn)去,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jī)——</p>
00:00。</p>
五年之期,到了。</p>
他望著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跨江大橋,忽而笑了。</p>
這五年來,他和江照雪從相愛走到相恨,</p>
他怪不了她,卻也怨不了父母。</p>
那場車禍,誰都不想發(fā)生。</p>
就像江照雪說的,他們之間,不死不休。</p>
如今他死了,一切就都可以結(jié)束了。</p>
夜風(fēng)吹起他的額發(fā),謝淮序一步一步走向大橋邊緣。</p>
江面漆黑如墨,倒映著零星的燈光,像是另一個(gè)世界在向他招手。</p>
他站在欄桿邊,最后一次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城市的燈火。</p>
“江照雪,”他在心里輕聲說,“再也不見�!�</p>
下一秒,他松開手,縱身躍下——</p>
“撲通!”</p>
冰冷的江水瞬間吞沒了他,巨大的沖擊力讓他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碾碎。</p>
黑暗、窒息、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來……</p>
可他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p>
終于……解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