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阿姨看了眼我爸的手機(jī),點(diǎn)了收款,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p>
他還站在原地,遲遲不動。</p>
我嘲諷地看著他:“是錢不夠嗎?還需要多少您說,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還給您的�!�</p>
他像是被我的話擊中了一般,身子晃了晃,后退幾步堪堪站穩(wěn)。</p>
“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沒本事……”</p>
“夠了,走吧,讓我媽安心過個年�!�</p>
他眼圈發(fā)紅,深深看了我一眼,緩緩離開。</p>
看著媽媽的照片,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p>
我不能待太久,女兒一個人在家。</p>
于是擦干眼淚,說了句“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離開了墓園。</p>
剛到家,女兒便撲過來抱住我:“媽媽,爸爸過來了�!�</p>
我看向廚房門口的身影,他穿著我的粉色圍裙,手里拿著鐵勺:“飯馬上就好了,快去洗洗手�!�</p>
我想說什么,但看到女兒堆了滿臉的笑,只好緘默不言。</p>
周越將菜一個個端上桌,又為我盛了米飯,放到我面前。</p>
“你不用回去陪你爸媽嗎?”</p>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而是抬手給女兒夾了塊雞翅。</p>
他不說話,我也沒有說話,只有春晚機(jī)械的笑聲,讓這個年有了些許熱鬧的氛圍。</p>
女兒心心念念著放煙花,飯也不好好吃。</p>
“好好吃飯,一會兒媽媽再陪你下樓去放。”</p>
周越立即跟著說:“爸爸也一起去�!�</p>
女兒滿意地笑了。</p>
吃完飯,我和女兒坐在沙發(fā)上看春晚,周越進(jìn)去洗碗。</p>
等他出來,拿著手機(jī)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出門,外套都沒穿。</p>
安安看了眼門口,小心翼翼地問我:“爸爸還回來嗎?”</p>
“回來�!�</p>
她這才安心地看春晚。</p>
沒一會兒,周越回來了,坐到我身邊欲言又止,我沒有理會,過了一會兒,他挑起來一個話頭:“和爸吵架了?”</p>
我轉(zhuǎn)頭看他:“你怎么知道?”</p>
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紙:“爸讓我給你的�!�</p>
我拿過來看了一眼,一張三萬塊錢的欠條,上面按了手印。</p>
“大過年的,你別跟爸鬧脾氣�!�</p>
我看著電視屏幕,摸著女兒的小手,極力壓制著怒火。</p>
周越卻還在喋喋不休:“我和我爸也經(jīng)常吵架,但是到底是親父子,怎么會有隔夜仇呢?其實(shí)長輩啊,都是為了咱們好。</p>
“安靜看電視�!蔽依淅涞乜戳怂谎�,希望他適可而止。</p>
周越?jīng)]有看懂我的眼神,繼續(xù)說:“我知道你一直覺得爸偏心林萱,其實(shí)我挺理解他的,林萱畢竟是外人,自然是要客氣一些的,但你是親女兒,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壞脾氣都留給最愛的人�!�</p>
“周越,”我喊了一聲:“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手臂上的那個疤嗎?”</p>
他點(diǎn)頭說記得。</p>
那年我十歲,林萱病了,需要每天喝中藥。</p>
我爸和宋阿姨要上班,煎藥的任務(wù)就交給了我。</p>
我爸每天出門,都要叮囑一遍:“好好照顧你妹妹�!�</p>
妹妹,其實(shí),林萱只比我小十幾天而已。</p>
我從小干各種家務(wù),撿鋁絲賣掉換零花錢。</p>
可她即便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歲,還是連個泡面都不會煮。</p>
我從沒有埋怨過什么,聽爸爸的話用心照顧,可是那天砂鍋炸了,我躲得很及時,但整條手臂還是被滾燙的藥水燙傷。</p>
我爸回家之后很心疼,要帶我去醫(yī)院,宋阿姨抱著林萱站在門口,林萱看起來很虛弱,問他:“咱家就那么點(diǎn)錢,你選一個吧�!�</p>
最后,我被留下了家里。</p>
我用了老方法,用蛋清敷手臂止疼,可是不管用。</p>
我還那么小,整條手臂都是水泡,我不知道該找誰,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讓自己不疼。</p>
后來感染,我在課堂上發(fā)燒暈倒,是老師將我送去醫(yī)院,又掏了錢。</p>
一層發(fā)臭的腐肉被剜掉,我一直睜眼看著,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p>
從那天后,我的胳膊就留下了一個很大凹凸不平的疤。</p>
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可我夏天還是不敢穿短袖。</p>
周越微微皺眉,心疼地看著我:“爸也不是有意的,咱們做子女的,應(yīng)該體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