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永恒秋意

    阿姆斯特丹的運河倒映著百年老教堂尖頂。黎冬清認真地為邱韻系好駝色圍巾，指腹蹭過邱韻的領口�；榧喌甑臋淮袄�，模特脖頸的珍珠項鏈與邱韻鎖骨下青灰色的血管重疊成荒誕的鏡像。神父的銀十字架閃過寒光，“你愿意娶這位先生為妻嗎?”轟——暴雨突然擊穿彩繪玻璃，邱韻的半邊臉在雨水中褪色，露出殯儀館化妝師修補的石膏輪廓。黎冬清驚恐地發(fā)現手中的婚戒正在融化，那是用骨灰混著樹脂捏的，此刻化作細沙從指縫流逝。阿邱！他踉蹌著抓住飄蕩的婚紗下擺，布料卻在掌心裂成紙灰——分明是去年清明燒給邱韻的Gucci新款目錄。賓客席傳來壓抑的啜泣，抬頭望去，記座皆是葬禮那日見過的模糊面孔。停尸房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黎冬清顫抖著掀開白布，邱韻的胸口貼著帶編碼的尸檢標簽，鎖骨下的PICC管瘢痕被福爾馬林泡得發(fā)亮。三年前他親手給這具軀L套上婚戒，金屬卡在僵直指節(jié)時的咔嗒聲，此刻在顱腔內反復回響�；颊呶赴㊣V期，多臟器轉移。主治醫(yī)師的筆尖劃破偽造的L檢報告，死亡時間2021年3月21日7時15分。診室掛鐘的秒針正卡在那個時刻顫抖，像極了婚禮當天母親攥住他胳膊的力度。儲物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99+條未讀短信涌出：[今天白細胞又降了，護士說你請假去試西裝][婚紗照千萬別選教堂背景，像太平間！]［真希望和你結婚的人是我......］［我真的好想和你有個家......］最后一條停在火化前夜：[大學霸，替我看看荷蘭的玉蘭......]骨灰盒在暴雨中泛起青瓷的光澤。黎冬清蜷在老宅琴房，指尖輕柔撫過邱韻最后彈奏的《月光》第三章。泛黃的琴譜突然飄落張解剖圖，癌變的胃部被紅筆圈出，旁邊是母親的字跡：對不起，當年是我不該逼你結婚......教堂彩窗在黎明時分崩裂。黎冬清跪在圣壇前，將抗抑郁藥碾碎撒入圣水池。邱韻的骨灰盒敞開著，婚戒沉入水底，在耶穌像的注視下泛出磷火般的幽藍。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沒關系阿邱，這一次讓我來替你說.....他對著空蕩的長椅呢喃，喉間涌上熱血——那是三年前邱彌留時吐在他掌心的最后溫度。對岸新栽的玉蘭林沙沙作響，恍惚間有透明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腕間紅繩系著的發(fā)絲正在暮色里化作塵煙。陽光仿佛穿透邱韻透明的身軀，在受難像上投下雙人剪影，仿佛上帝終于肯為這場葬禮證婚。在邱韻的葬禮中央，掛著一個相框，相框的照片里，新郎抱著西裝革履的骷髏，領結別著干枯的玉蘭，邱韻埋葬了黎冬清整個青春......背面潦草寫著：他說荷蘭的雨像止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