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展露的惡之獠牙(上)
第六章
展露的惡之獠牙(上)
第六章
展露的惡之獠牙
PART
1
多少年來,一直追逐著的,卻又觸及不到的背影。此刻,依舊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掛著機械一般的冷徹。
——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根本不會有絲毫的質(zhì)疑,三年間沒有任何變化的面容與記憶中的臉龐相重合,不愿記住的往事,一幕幕的再度被勾起。
——為什么!那時候你要默不作聲地離開!
錯愕,絕望,悲傷,交織著淌盡的淚水與撕心裂肺的慟哭,鮮明的回憶不斷浮現(xiàn),宛若荊棘,死死地纏繞在胸口。
記憶的碎片猶如玻璃一般紛紛灑落,分割著現(xiàn)實與虛幻。立于對岸的是妹妹受傷了的事實,將他意識清晰地拉回當下�?上嚆S诰o閉雙眼、依偎在那個男人懷中的妹妹的身影,俯視著嬌弱臉頰上的傷口,那個男人的表情卻仍舊一成不變的冰冷。
——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
——為什么不在小晨受傷之前!
——還擺著這副無所謂的臭臉!
黑色的情愫劇烈翻騰,難以扼制的憤怒涌上心頭。于傾瀉而出的荷爾蒙作用下,支離破碎的身體爆發(fā)出本不可能存在的力量。
你這家伙啊啊啊啊——�。�!
——將小晨傷得最重的,就是你啊�。�
恍若回光返照,決死的力量讓他猛地站起,可就在他向眼前這名男人踏出腳步的下一秒,斷線的身體倏然倒下。腿部已經(jīng)徹底感覺不到,下半身像是埋進了深淵,毫無知覺,然而他以手臂撐著地面,狠狠地咬著牙,仍試圖匍匐向那個男人爬去。
絕對!不會再讓你——
他嘶聲怒吼,卻立即感受到從心肺傳來的劇痛。無法忍耐的咳嗽混雜著腥臭彌漫開來,伴隨著視野猝然墮入漆黑。
無動于衷地俯視著于血泊中痛苦顫抖著的弟弟,鄒志軒以不帶頓挫的平淡語氣下達了命令:
治好他,六翼。
應(yīng)和著他那不帶感情的話語,一顆白色的光球飄然而起,愈漸變大。綻放出潔白無暇的光芒,宛若降臨于世的天使,一名展開了六枚純白羽翼的精靈于和風中緩緩落地。
貼近傷殘的光毅,她交握雙手,帶著祈禱抖動翅膀。泛著微光的羽毛順著微風徐徐降落,接觸,而后熔化了似地融進他的身體。
待飛舞在周圍的青白色光粒漸漸散去,原本遍體鱗傷的身體竟轉(zhuǎn)眼痊愈。但是肉體的傷口被治愈,并不意味著體力能夠一并恢復(fù)。雖然感覺不到力氣,他仍虛弱地斥罵道:
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完全無視了他的叛逆,鄒志軒索然地別開視線,將注意力重新移回懷中妹妹的治療。可就在這時,龐大的黑影在他的身后揚起。
遮天蔽日,映入光毅瞪圓的雙眼,再度凝集的惡靈張開了巨體,密密麻麻的邪眼鼓泡閃動,污濁的星空以傾墜之勢落下。
�!�
咚!
他的警告未能道出口,白色的影子再度閃過,將淤泥之墻撞得粉碎。盤旋游動,守護了主人的巨獸飄然落地,安謐地立于鄒志軒的背后。
恰如夢幻的魅影,又似縹緲的靈體,盤繞起覆蓋有堅硬鱗甲的蛇狀軀體,本不存在于世的神話生物——身長超過十米的半透明角龍——藐視著被輕松擊碎的穢物。
這是……
鄒志軒沒有回答他的詫異,將鄒晨平穩(wěn)地放在巨龍的身體上。戴上白色的手套,他看向惡靈的碎片。
A級別,代號——‘修格斯’,以底級的降靈師來說,做的還算不錯。
他自語的同時,那些被擊碎的肉塊再度蠕動,妄圖又一次重生。沿著它們聚集的方向,鄒志軒從容踱步。
物理的手段無法將其消滅,因此——
從幽冥中燃起,蒼藍的火焰在手邊掠動,虛幻而又迷離,吞噬著生命的鬼火靜謐翻騰。向著還未匯聚的肉團,捉摸不定的蒼炎突然噴射,轉(zhuǎn)眼將惡靈吞噬。于飄散后的余燼中,燃燒殆盡的惡靈化作光粒,灑至空中。
只需要燒盡即可。
還未撲滅的火苗散落四處,異樣的高溫扭曲著大氣,卻又感覺不到熾焰的熱度。那只將光毅引入絕境的惡靈,僅在以秒計的時間內(nèi),便被輕松地消滅。壓倒性的力量,無言述說著絕對的強大——可那又如何!力量的差異不會成為放棄狠狠揍他一頓的理由!
支撐起膝蓋,光毅將積蓄至此的所有力氣注進右手,對準兄長,狠狠地揮出一拳。意料之外的陣痛從指骨傳來,沒有任何躲閃,鄒志軒面無表情地挨了他這拳。
只要是毫無防備的脆弱肉體,在遭受到攻擊后便會受傷,作為降靈師的鄒志軒再怎么強大,在那之前依舊是一名人類。鮮紅的血液沿著擦破的嘴皮滴下,滴落至黑色的西服上,隨即滲入其中,留下一小片暗褐�?杉幢闳绱�,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擺出已經(jīng)滿足了嗎的臉面。
出乎預(yù)料的結(jié)果讓光毅霎時間愣在原地,油然而起的空虛感令他縮手猶豫了一瞬。為了掩飾,為了蓋過莫名的歉疚感,還未散盡的憤怒驅(qū)使著他不顧一切地將左拳再度砸在兄長的臉上。
為什么不躲開!
右拳。
以為這樣就會原諒你了嗎!
左拳。
右拳。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剛剛愈合的傷口再度龜裂,細密的血痕不斷淌出殷紅,由指尖滴落。直至他自己力竭跪坐在地上,兄長都沒有挪動半步。輕描淡寫地抹去嘴角的血漬,鄒志軒向用力捶打地面的光毅投去了冷漠的視線。
滿意了吧。
僅僅是把他的憤怒當作小孩子的撒氣,僅僅是覺得他們的感受根本不值一提——就如同曾經(jīng)的他一樣。
可惡啊——�。�
挖空胸腔的空洞感不住地蔓延,幾乎要將身心吞噬的寒冷令他爆發(fā)出一聲吶喊。追逐至今的腳步,其目的地只有縹緲的虛影;秉持至今的覺悟,到頭來只是冠冕堂皇的自我滿足——兄長的離開,并非毫無緣由,而是同他一樣,為了守護。猶如是為了給予他那崩塌的信念以最后一擊,背對著黃昏,濃厚的陰影灑落在他的身上。
你,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
我……
半秒的停頓,
宣告著終結(jié)�;祀s著從容不迫的腳步聲,低沉的話語將光毅打入了彷徨的深淵。
你并沒有,戰(zhàn)斗的理由。
眼中的世界,開始崩壞。
——我,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
虛度的歡樂,裂作碎片。
——是為了找到志軒哥是為了保護小晨
——但是志軒哥……他在的話,我……
以他的強大,以他的淵博,不僅可以保護妹妹,瀕臨毀滅的世界,如果是他的話,這個危機應(yīng)該也化解的了吧。與兄長相比,他只會成為累贅——他需要戰(zhàn)斗的理由,已經(jīng)沒有了。
空洞的腦海之中,祈求似地浮現(xiàn)出結(jié)識的伙伴與戰(zhàn)友……
——‘如果,僅是我一個人……就可以讓大家都遠離痛苦的話……’
某個放不下心的黑發(fā)少女。
——‘拉普拉斯妖的演算絕不會出錯!難道,是要讓我以真實的身份去死嗎’
某個渴求著救贖的金發(fā)少女。
對著這樣弱小的他,對著這樣無用的他……在曾經(jīng)出生入死的戰(zhàn)場中,她們所寄予的信任與希冀,鼓舞與依賴,穿透了籠罩在心中的陰影,在干涸的心底灑下一絲光明。
——‘你的大話,證明給我看�!�
那名高傲的少女,這樣對他說道;那名將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少女,同時將未來托付給了他。
——是啊……如果我倒下了,她……
他還有著戰(zhàn)斗的理由,他還有著絕對不能放棄的理由,哪怕僅僅是為了那名少女,哪怕僅僅是為了拭去她臉上的陰霾,他也必須奮戰(zhàn)到迎來勝利的那一刻。
——謝謝你,艾麗絲。
緊抓著最后的稻草,他勉強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突破極限,他再一次站起。
戰(zhàn)斗的理由,我還有!
對著兄長的背影,對著那個一直無法超越的背影,他放聲地喊道:
不要,隨便定義別人的價值!
那一瞬間,鄒志軒的臉上出現(xiàn)了轉(zhuǎn)瞬即逝的變化,可惜在光毅看清之前,那可以被稱之為表情的肌肉運動已經(jīng)消失。
對著他隨手丟出茶褐色的藥丸,鄒志軒同時拋起一張靈符,青色的光輝籠罩上空,于還未散盡的光芒中,一個細長的黑影從天而降,插進他身前幾尺的地方。
猶豫了片刻,光毅最終吞下了兄長給的藥丸,伴隨著咽入腹中的異質(zhì)感,灼熱的暖流連并著源源的力量從體內(nèi)涌出。他很清楚這個東西所暗藏的代價,眼下卻是足以救命的施舍。
一并拔起長劍,他活動手腕轉(zhuǎn)動劍柄。和他的慣用長劍相差無幾,卻更加輕巧,泛著波浪狀的紋路,修長的劍身展露出銳利的鋒芒,好似能夠?qū)⒖臻g斬裂——顯然這是一把精良的制品。
保護好自己。
鄒志軒背對著他說道。而后拍了拍角龍的軀體,示意它保護好懷中的鄒晨。
還未回過神的光毅有些茫然,但在他開口欲圖詢問之際,周身的毛孔清楚地感受到了,寒徹入骨的涼意——在他們的周圍,不知不覺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具暗褐色的淤泥,蠕動著,流淌著。
‘修格斯’之所以被判定為A,并非因其體質(zhì),而是由于數(shù)目。
語畢,以呼嘯而起的蒼藍火焰為號,第二輪戰(zhàn)斗拉開了帷幕。
PART
2
與此同時,數(shù)公里外的某段路面,無數(shù)尖銳的石錐拔地而起,緊隨其后的是咆哮的雷鳴。霎時間被重構(gòu)成尖刺的密林,加之肆虐其間的轟雷,幾分鐘前還是熙攘的街道,此刻已經(jīng)演化成地獄般的死亡之地。
可沐浴在這幾乎毫無死角的攻擊下,某個矮小的人影自如而又泰然地穿行。完美地預(yù)判了石錐刺起的時機,他縱身輕躍,借助石錐的上升躲開雷電。
以接近垂直的斜面當作踏板,他一口氣縮進距離,在三頭的獵犬張大血口,即將醞釀出烈焰的前一刻,用方才順手劈下的石刺由上而下貫穿了它的嘴巴,一并將其腦袋釘在地面。
過濾了巨大軀體倒地所帶來的轟隆,以及響徹云霄的哀嚎,靈敏的雙耳捕捉到撕裂空氣的呼聲。以手掂地,再度躍至空中的身體僅以分毫的偏差,驚險地躲過了致命的利爪——在外人的眼里或許如此。
按照早已計算好的軌跡,在古銅色的巨獸從天而降,張開獠牙密布的血口逼近至眼前的同時,他的手邊掠過了冰涼的路燈。
而后,被他的腕力掰彎數(shù)十度,繃緊至極限的燈桿猝然釋放,化作彈射桿猛地甩出,狠狠地砸進地龍蜥的長臉。鱗片碎裂,血沫飛濺,粗壯的鐵桿陷進地龍蜥的皮肉,砸出一道深不見底的狹長裂口,像炮彈一樣講其拋射至數(shù)米外的水泥墻里。
落地的剎那,他順手劈斷路燈的底部。繞著手腕轉(zhuǎn)動一周,比手臂還要大上一圈的空心鐵桿化作長矛,迅猛地扎進雷獅的身體。堅硬如鐵的皮毛與肉體在這迅雷的一擊下絲毫不起作用,長達4米的巨軀中心隨即被貫穿出一個大洞。
這一切,僅僅發(fā)生在數(shù)秒鐘之內(nèi)。
拍了拍粘在褲腿上的灰塵,他聳著肩膀向還在掙扎的熔巖烈焰接近。
本不存在畏懼情感的惡靈,此刻卻像是瞥見了真正的惡魔,還能動彈的兩個腦袋威懾性地吠叫,卻又拼命扭動,退縮著試圖逃走。映入它們那赤紅的眼眸,原本不及自身一半大小的個頭,卻恍若無比巨大的修羅,步步逼近。
終于,在壓迫感中崩潰的獵犬自知退路已無,俯下腦袋發(fā)出順從的咕嚕聲,妄圖饒過一命。在距離不到半米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誤以為得救的獵犬揚起頭,卻在下一秒鐘迎來終結(jié)——他駐足于此是為了拔出插進墻壁的燈桿,三個腦袋隨即被串在了一起。
工作結(jié)束。
B判定的雷獅,B判定的地龍蜥,B判定的熔巖獵犬,加上剛才消滅的4只,如此大規(guī)模的高等級惡靈在同一時間出現(xiàn),除了上次S判定的混戰(zhàn),這樣的前例少之又少。
換作以前,他肯定對此漠不關(guān)心,雖然麻煩,清理起來也不過幾秒鐘的事�?尚乜谥胁粩嗯蛎浀牟幌轭A(yù)感,如這陰風四起的鬼天氣一樣,陰郁地壓在身上,隱約之中甚至能嗅到熟悉卻又討厭的氣味。
望向烏云最為沉重的北邊,他微微皺眉,卻同時聽到了手機響起的鈴聲。
沙魯,你那邊沒問題吧
是濫好人泰仁,關(guān)切地詢問他的戰(zhàn)況。
——真是!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不悅夾雜著些許無奈,他一邊敲打著墻壁踹著路燈故意裝出戰(zhàn)況激烈的樣子,一邊回答道:
不行!敵人很多,馬上就要——
沙魯沙魯!你沒事吧!
不出所料,傳來的語氣立即轉(zhuǎn)變成慌張,即便只能聽到聲音,他也能清楚地想象出對方手無足措的樣子,這令他立馬暢快了不少。
我馬上去——
馬上就要把它們?nèi)麥缌恕?br />
……
玩笑適合而止才好,不然醞釀好氣氛就容易變質(zhì),在泰仁驚慌地表示要支援的即刻,他停下動作,平靜地補上了后半句。意料之中的,對方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嘀。
在漫天的說教到來之前,他按下掛斷鍵,并以飛快的速度打出回去了。的簡訊。這樣一來就避免了假戲成真。
我的實力,你到現(xiàn)在還懷疑切。
他將一直被當成小孩子對待的不快一吐為盡。不過就在手機要收進兜里的即刻,新的一陣鈴聲響起。
……是這家伙啊。
抿了抿嘴中復(fù)雜的滋味,他接通電話,刻意擺出了不屑的態(tài)度。
喂,真是稀奇,找我作甚
你知道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冰冷而又不留情面,對面的少女發(fā)出了質(zhì)問。片刻的緘默,他再次盯著氣味飄來的方向,面露凝重。但是他不愿將雜亂的思緒傳達給老友,裝出戲謔的語調(diào)。
怎么不去找你的小情人我要做啥不關(guān)你的事吧,反正你也能‘算’到。
別說蠢話,難不成你想——
是是是,耳朵都生繭了,我還沒那么傻,這就回去。
說罷,他單方面地切斷了電話,與口中的承諾相悖,他邁出了遠離休巴西特的步伐。
不出意外,這將成為他與他們相隔7年后的再度接觸。
無論是濫好人還是艾麗絲,暫時還不希望他們知道;唯有這點,必須現(xiàn)在去證實,由他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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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握劍,將上斜的劍尖對準修格斯,集中注意力,不放過任何一絲變動。下一秒鐘,團狀的黏液先是微微后縮,隨后刺出數(shù)根觸手。光毅并未揮出這一劍,而是在尖刺貼近至咫尺的剎那扭動腳尖,側(cè)過身子。
風的悲號伴隨著掠過的黑影,撕裂了上衣的一角,看準這個瞬間,背部的力量傳遞至肩膀,沿著手臂注入長劍,化作銀白的閃光劈下。
污濁的液體從斬斷的裂口噴濺而出,趁著這個細小的空當,他踏出左腳,以此為軸心拉著身體轉(zhuǎn)過一圈,借助慣性將長劍由下挑起,利索地斬斷了第二根。
可他剛剛站穩(wěn)腳步,立即就有24根觸手從四面八方襲來。處在敵人的包圍圈下,網(wǎng)絡(luò)狀的攻擊不存在任何的死角,閃避已經(jīng)不可能。緊咬牙關(guān),他抱著必定要受傷的覺悟,瞄準沖著心臟等要害處的攻擊,揮下長劍——不過在那之前,蒼藍的火焰如龍咆哮,霎時間吞噬了全部的觸手。
不用你多管閑事!關(guān)心好你自己!
抱著極為復(fù)雜的心態(tài),他朝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兄長不滿地抱怨道。不過事實證明他額外的奉勸根本就是多余,幫他處理那24根觸手完全是一種富余——在他還在和一只修格斯纏斗的時候,兄長已經(jīng)清理了正前方的所有目標。地上六灘還在明滅著火苗的焦油,無聲述說著剛才的戰(zhàn)況。
右手,挑劍。
絲毫未搭理他的抱怨,甚至沒有瞥他一眼,鄒志軒在收回火焰的同時,向光毅下達了指示。
一時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僅是遵從突如其來的命令反射性地斜挑劍刃,砍中物體的撞擊感立即傳至光毅手中。猝不及防的麻痹感差點令他沒握住劍柄,連忙搭上左手用力按住,俯身箭步,由左下方至右上掄圓半圈,將另一只觸手斬落。
與先前一樣,受傷的修格斯收回了剩下的半截觸手,蜷縮成液滴狀開始自我修復(fù)。趁著對方無法行動的空當,光毅撥動空氣,于半空中勾勒出陣符。可就在火球蓄勢待發(fā)之刻,其它的惡靈發(fā)動了攻擊,甚至有一只改變了行為模式,高高地躍至空中縮成球狀砸下。
維持著陣符的同時,他開始奔跑,一邊躲避一邊將足夠的靈力灌注其中�?上]能精準控制的火球偏離了軌跡,僅僅擦過修格斯的左上角,挖去一小塊半圓的缺口。這種程度的傷口在形成的同一時間便已經(jīng)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fù)。
可惡!
他咂舌道。打偏的原因并非因移動而無法瞄準,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縱靈的精度。但相比于幾刻鐘前只能依賴靈符才可以使用降靈術(shù)的狀態(tài),至少恢復(fù)到了能夠戰(zhàn)斗的程度。過于強大的藥效,讓他對那個藥丸感到莫名的不安。
為了躲避雨點般的攻擊他向后撤離,貼到了兄長的后背,順勢問道:
你剛才給我吃的那個,是什么藥
話音剛落,一只變成球狀的修格斯從天而降,灑下無法閃避的陰影。拉過他的手臂,把他用力甩到一邊,鄒志軒將手臂舉過肩膀,用燃著蒼炎的手掌接住了惡靈。下個瞬間,驟然爆發(fā)的火焰將惡靈整個吞噬,燒成灰燼。
‘靈絡(luò)’。
沒有更多的解釋,卻足以回答光毅的問題。但這個直白而且毫不拖泥帶水的答案并沒有解開他的疑慮,,從釀蹌中恢復(fù)平衡,他又瞥了眼妹妹的方向。僅靠甩動尾巴,數(shù)只修格斯便被角龍拍成稀爛,恐怖的破壞力甚至在地面砸出一個巨坑,連帶著引起一陣顫動。
至少給點說明啊,還有龍和天使,又是什么
一連拋出數(shù)個問題,他偷偷觀察起兄長的反應(yīng)。和從前那個溫厚的性格相比,雖然現(xiàn)在的兄長依舊沉穩(wěn),卻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人情味。從遇見兄長到戰(zhàn)斗至今的數(shù)分鐘里,他的表情甚至沒有半點變化,與抹除了情感的機器人無異。
恢復(fù)體力。這是由我改良的產(chǎn)品,并無太大副作用。
鄒志軒很清楚弟弟正在嘗試觀察自己,卻沒有任何表示。他深明這樣的行徑完全是白費精力,因為情感一類的東西他早已全部舍棄,為了能夠真正地……
‘一角’和‘六翼’都是召喚獸,目前還沒有正式的命名。
說完之后,他稍微瞥了光毅一眼,又額外補充了一句。
你需要補充知識。
不用你多嘴!
很明顯這句話讓光毅產(chǎn)生了動搖,沒能及時到位的動作讓他再一次險些丟掉武器。注意力和意志都不夠堅定——鄒志軒下了判斷。
為了彌補失去平衡的空當,光毅再次釋放出一發(fā)接近半人大的火球,燒盡了襲來的觸手,卻沒能完全命中本體——至于這個火系降靈術(shù),顯然有違和感,最原始的術(shù)式應(yīng)該是著重于速度和爆發(fā)力,沒有輔助工具原本就不易瞄準;恐怕他自身都不知道這是一種高級的術(shù)式,其中的復(fù)雜陣符絕非一介新手可以領(lǐng)會。
你的能力,是什么
換作鄒志軒主動開口,使得光毅稍微愣了半秒。
你問這個干什么
帶著不滿,他躊躇了片刻:如果是為了摸清底細根本不需要費這個勁,告訴兄長應(yīng)該也無妨。
好像是‘復(fù)制’,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幾乎是在他道出答案的瞬間就得出了結(jié)論,鄒志軒向他飛去一張靈符。與此同時,在他的前方,伴隨著混雜有紅與青的虹色光輝,六芒的陣符譜寫而成,由蒼炎構(gòu)成的火焰漩渦螺旋而起,以炙熱的高溫席卷四方。
復(fù)制給我看。
以不容反駁的語氣,他下令道。
嘖,給你看就給你看!但是能不能用出來我可不保證。
語畢,光毅集中精力回想剛才所看到的陣符,借由兄長丟來的靈符作為媒介,以空為紙,以指為筆,將那復(fù)雜的幾何圖形復(fù)制于眼前。順著指尖,由靈力化成的光塵播灑至空中,似螢火蟲一般舞動沉浮。
僅在兩秒之間,龐大的魔法陣飛速構(gòu)筑,相似,卻又有所不同。但他并未注意過于細小的偏差,二重降靈術(shù)的陣符本就不是一眼能夠記下,依照自身的理解捉摸靈力的流向,他將分別隸屬于兩種不同元素的部分交織、融合,隨后注入發(fā)動的靈力。
赤色的火舌呼嘯舞動,搖晃著,卷曲著,相互交纏成巨大的漩渦,宛若解放韁繩的猛獸,開始肆虐。
可沒能控制好釋放的量,這一記火焰漩渦猶如貪食的饕餮,遽然將大半的靈力與體力一同吞噬。膝蓋突然間失去力量,他半跪在地面,倚著長劍喘了幾口氣。
目睹他的狼狽,鄒志軒微抬手臂,在他的身后,在他們與惡靈的中間,猛地竄起一道沖天的火墻,向下傾倒,化成火焰的巨浪向外擴張。
踱步至光毅的旁邊,他抓住弟弟的手臂,幫他站直身子。
并沒有那么簡單。
他的口吻依舊平淡,卻暗藏著字面外的意思。雖然不喜歡他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光毅已經(jīng)習慣性地讀出了另外的含義。
不是‘復(fù)制’嗎
那只是表面。
回視那雙深邃的眼眸,光毅蹙眉思索,借助兄長的提示,他想到了幾種可能。但這里是戰(zhàn)場,不可能留有讓他思考出答案的奢侈時間。
像是被賦予了翅膀,兩只修格斯躍到了不可能到達的高度,跨過火墻,從空中襲來。學(xué)會了協(xié)作,其中的一只伸出觸手,將另外一只當作炮彈拋射而來,卻不是對準他們,而是對準守護著妹妹的角龍。
可惡!
即便目睹了角龍的強大,光毅仍無法完全放下心,拔腿跑去�?蛇@正是修格斯的陷阱——預(yù)判了他前進的軌跡,觸手與毒液一齊落下。保持原軌跡,就會被毒液擊中;但無論向哪個方向躲閃,都會有觸手向他襲來。
沒有思考的富余,更沒有使用降靈術(shù)的時間,情急之下他選擇了后者。將長劍以拔刀之勢斬出,劈開了第一擊。借助舞動的慣性,回身斬落第二擊。可正中劍身的第三擊令他失去了武器。倒地翻滾,躲開了第四擊,第五擊。然而緊隨其后的第六擊與第七擊已無處可躲。
流著冷汗,他咬緊牙關(guān),做好被刺穿的心理準備——正在這時,修格斯的本體突然被打飛,像是被某個高速飛行的物體正面撞到,落到了數(shù)十米外的樹林后方。
從它飛走的反方向,隨即傳來了雄渾的嗓音。
呼——千鈞一發(fā)。
走出樹林的遮蔽,兩個似曾相似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身高兩米,像是由肌肉堆砌而成的巨漢;全身被金屬包裹,唯有臉部還像是皮膚質(zhì)感的機械人。
并不遙遠的記憶再度被喚醒,同樣沐浴在黃昏下的人影與之重疊。應(yīng)和著開始急促的呼吸,按捺不住的心臟狂躁躍動。
——這兩個人,是那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