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瀛的嘴唇落在他的耳邊,很輕很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云清辭聽到了,但他假裝什么都沒有聽到。
上陽的夜景很美,元宵這一日就更美了,云清辭不喜歡放花燈,只有很小的時候因為新奇會放一下,后來長大之后,他就知道,花燈祈愿一點用都沒有,該來的還是會來,留不住的也始終是留不住。
好在哥哥們也不喜歡,云清辭便跟在他們身后穿過大街小巷,吃了個過癮,也看了個過癮。
完了找家烤肉店一坐,云清辭開始喘氣兒,林懷瑾伸手給他順了順,道:“今日玩的有些久,你方才不舒服應(yīng)該早點說的�!�
“沒什么不舒服�!痹掚m這么說,但云清辭的呼吸卻好像摻雜著砂礫,帶出‘嗬嗬’的氣聲。
云清蕭很快面色凝重地走過來,給他按了一下胸口,道:“不吃了,去看看大夫�!�
“不用,我歇一下就好�!�
“別鬧了,快點。”
云清辭鼻頭微酸,不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還帶著一點微妙的尷尬,他感覺自己壞了大家的興致,可這又不是出自他本意,被迫成為破壞氣氛的那一個,讓他感覺到有些委屈。
云清蕭二話不說地把他背了起來,道:“你們先留在這里,我?guī)ゾ秃�。�?br />
今天大家都很高興,他也很高興,人群擁擠,吵得耳膜刺痛,而且不管是跟哥哥們還是跟林懷瑾,他們相處的時間都不夠多,會留意不到他也是情理之中。
云清辭感到十分抱歉:“對不起二哥哥。”
“說什么呢?”云清蕭呵斥他。
云清辭垂下了睫毛。
他不習(xí)慣,不習(xí)慣被親人們這么對待。
在這一刻,他難免想起了陪了他那么那么多年的李瀛。
好像在李瀛身邊,他就可以肆無忌憚,他可以毫無畏懼地挑釁他的尊嚴(yán),也可以心安理得地麻煩他為自己做一切事,更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仄圬?fù)他羞辱他。
他分明不吝嗇于在李瀛面前顯露一切惡劣,卻恥于在兄長面前暴露半分脆弱。
李瀛對他稍微做出一點不好,他便覺得天都要塌了,倘若今日是李瀛沒有留意到他的傷,云清辭定又要與他鬧翻天的。
可是哥哥們,卻又好像是理所當(dāng)然。
李瀛很壞,是真的很壞,云清辭恨他是真的�?墒怯袝r候,他的確又很好。
比如云清辭的傷,他就從來沒有忘記過。
只要云清辭跟他在一起,他一定會隔一段時間問一句:“要背么?”
但現(xiàn)在,他必須要把李瀛的好,還有李瀛的壞,通通丟出去。
丟的遠(yuǎn)遠(yuǎn)的。
丟到再也看不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辭崽:丟掉丟掉不要了。
李皇:再給個機會……
第46章
云清蕭剛背著云清辭出了店門,便立刻有人攔住了他們。
“君后。”云清辭認(rèn)出他是宮中太醫(yī)院的人,還沒來得及發(fā)問,就聽他道:“陛下遣臣和這兩個小兄弟跟了一路,擔(dān)心元宵君后樂不思蜀,忘了舊傷在身,囑咐若有異常要及時處理�!�
兄弟二人齊齊一愣,云清蕭直接把云清辭放到了一側(cè)停留的馬車上,道:“有勞諸位了。”
“云侍郎客氣�!�
云清辭老老實實讓把了脈,老太醫(yī)語氣溫和:“還好,問題不大,老臣開個方子,君后拿回去煎了服下。”
他去抽紙筆,不忘囑咐:“近日天氣還未轉(zhuǎn)暖,君后這傷見不得寒氣,這些日子還是在家好好休養(yǎng),再出來玩,也要多留意一下。”
方子遞給了云清蕭,老太醫(yī)又看了一眼他們準(zhǔn)備就餐的烤肉店,道:“此處煙熏火燎,君后近日還是不要吃得過于油膩了。”
云清辭只能干巴巴地點頭。
待云清蕭送走了太醫(yī),云清辭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貫穿傷處隱痛,他抬手按了按,見到二哥回來又掩飾下了這個動作。
“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咱們先回家�!�
“我自己也能回去�!�
“等著�!痹魄迨掁D(zhuǎn)身,忽見門簾一陣晃動,林懷瑾也走了出來,道:“方才我在樓上看到了孫太醫(yī),怎么樣,嚴(yán)重么?”
“不礙事,就是此處油煙重,他傷勢復(fù)發(fā)吃不得,我正準(zhǔn)備帶他回家�!�
“不然我去……”
林懷瑾對上云清蕭探究的視線,又把話吞了下去。
云清辭從馬車?yán)锾筋^來看,白玉容顏少了鋒利銳氣,變得精致討喜。林懷瑾歪頭對他一笑,道:“若不然你在下頭坐著,我們烤好給你端下來?”
“有傷在身,少吃一回不打緊,好了再補回來�!痹魄迨捯贿呎f,一邊來看云清辭。
后者只能連連點頭表示認(rèn)同。
云清辭暫別眾人回了家,云相命廚房給他下了一碗清淡的小餛飩,湊活著吃了點,睡前把藥喝下,便早早睡下了。
他還是會做夢,夢到地宮,但一直沒有再遇到過前世的李瀛,估摸他的確是出征了很久。
云清辭迷迷瞪瞪,隱隱覺得今晚李瀛應(yīng)該會來,他既然派孫太醫(yī)看過自己,理應(yīng)知道自己舊傷復(fù)發(fā)之事,不會不來。
他這般想著,半夜醒了幾回,屋內(nèi)一片安靜,并沒有外人到來的響動,也沒有李瀛身上熟悉的沉香味。
不止是這一晚,后來的幾日里,李瀛也一直沒有來過。
舊傷不再作痛之后,云清辭這日起了個大早,他步出小院,意外看到父親正在練拳,他算了算日子,問道:“父親今日怎么不上朝?”
云相收了拳風(fēng),扭身看他,道:“陛下近來身體不好,閉朝一月,怎么,你整天跟清蕭在一起,他沒跟你說?”
“沒有�!痹魄遛o下意識問:“李瀛病了?什么病?”
“聽柳先生說沒有大礙�!痹葡嗫戳艘谎鬯哪樕�,道:“你若是擔(dān)心,便進(jìn)宮去看看�!�
“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痹魄遛o皺了皺眉,道:“我就是擔(dān)心他萬一病死了,我豈不是和離不了了?”
云相抿了口茶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云清辭忽覺不對:“他病了,你怎么一點都不擔(dān)心?”
身為輔國,父親一直很看重李瀛的身體,如今這般泰然自若……云清辭眉梢一揚,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云相哈哈笑了起來,揮手示意他在石桌前坐下,道:“陛下是稱病閉朝一月,但實際上是離開了上陽,說是要親自去辦一件要事,但具體是什么,他沒有說,只囑咐了我和你三哥,多多留意一下張家的動靜。”
云清辭沒把這事兒放心上,如今他與云家上下一心,只要李瀛不對云家下手,那他們就相安無事,若是他要有什么動靜,父親也不會沒有察覺。
樹蔭底下好乘涼,此次跟父兄和好如初,云清辭才發(fā)現(xiàn)日子可以過的這般愜意。
他道:“天氣轉(zhuǎn)暖,我明日便去別院住了,跟您說一聲�!�
“你母親種的那滿園的桃,也要開花了吧?”
“對,我每年都會去住,順便把院子打理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修葺的地方,想把它保持原樣。”
和父親聊天的第二日,云清辭就搬到了別院,因為每年都會過去,院子里一直留有守院的家仆。
他不得不承認(rèn),那二十年里,李瀛幾乎占據(jù)了他生活的每個角落,就連這個別院,也到處都有他的影子。
云清辭時常會想起他割肉喂蛇的那一幕,盡管他告訴自己,李瀛不過是因為他自己后悔才想要回到曾經(jīng),他所付出的代價都是他活該,跟他云清辭沒有半分關(guān)系。
但他還是覺得李瀛的舉動過于瘋魔。
那一幕幾乎刻在了他心里。
李瀛除了隱瞞了割肉喂蛇的事情,還隱瞞了什么?他最近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勁,和交換條件有關(guān)系么?
二月中旬的一個夜晚,別院外面來了一隊黑衣人,有人下馬來叫門,守門的下人剛打開門,就被這一幕嚇得一哆嗦。
但他很快認(rèn)出了后方站著的男人,“陛下……”
“開門,讓馬車進(jìn)去�!�
這人一邊開門,一邊通知婆子去喊云清辭,李瀛卻制止了他,道:“先讓他休息吧�!�
侍衛(wèi)從馬車?yán)锓龀隽艘粋渾身染血的人,沒多久,就有人騎著快馬挾著太醫(yī)前來。
外面的動靜讓云清辭生出了警惕,他張開眼睛,隱約聽到隔壁房門吱呀被打開的聲音,還有細(xì)細(xì)的私語。
他隨手摸過了隨身攜帶的夜明珠,坐起身的時候又重新塞了回去,自行下了床,然后湊近門邊去聽。
片刻之后,他聽到了李瀛隨口吩咐什么的聲音,心里一松,立刻拉開了房門,惱道:“你怎么……這么多人?”
李瀛立在偏房門前看他,他身姿修長,身后燭火昏黃,面容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云清辭愣了一下,幾步走了過去,不高興道:“你怎么在這兒?”
“你大哥哥,我接回來了�!�
云清辭又愣了一下,他驀地繞過李瀛,迫不及待地沖進(jìn)偏房,一眼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對方形削骨瘦,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顯然受過了一番折磨。
云清辭不認(rèn)識他,但李瀛既然說他是大哥,那他一定就是了。
他有些無措地站了一會兒,重新走出來,語氣吶吶:“他,他……”
“別擔(dān)心,他只是需要休養(yǎng),不會又危險的。”
“你,你去了,北宸?”
“是去交易。”李瀛道:“我此前命人帶信過去,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可沒想到北宸此前便已經(jīng)盯上了你大哥哥,幸好我抓了阮憐,可以作為交換�!�
阮憐身份特殊,北宸哪怕再不想讓他回去,也斷斷不會任由靖國把他殺了,因為一旦事情暴露,會顯得皇室過于無情,他們也要安撫民心。
“你,你親自去,倘若身份暴露……”
“我答應(yīng)了你,一定會接你大哥哥回家�!崩铄�,道:“實在擔(dān)心夜長夢多�!�
云清辭張了張嘴,半晌道:“那朝堂這邊……”
“你不用擔(dān)心,這些事我會處理好�!崩铄戳怂粫䞍�,放輕聲音道:“我把你哥哥接回來了,能不能,不和離了?”
云清辭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他微微張大眼睛,反應(yīng)過來利落道:“當(dāng)然不行,你當(dāng)我提的這件事是在開玩笑么?”
“我慎重考慮過了,答案是不�!�
“你真霸道。”云清辭說:“自私鬼�!�
他回頭看了一眼大哥,然后走向了自己的房間,吩咐下人道:“把這些炭火,都搬偏房去�!�
云清辭并不知道李瀛會把大哥安置在這里,偏房里面一片冰涼,如今天氣乍暖還寒,夜里溫度下降的快,他擔(dān)心云清冀會凍著。
進(jìn)屋之前,他又喊了李瀛一聲:“你過來。”
他拉開了柜子,對李瀛說:“別院人少,勞煩陛下幫忙把被褥拿過去。”
李瀛接過他遞來的被子,云清辭又把自己的熏爐捧起,一起拿到了偏房。
太醫(yī)瞧見,笑了一聲,道:“安神香不必了,他如今用不著這個�!�
“我看他身上那么多傷,一定很疼,會不會睡不好?”
李瀛把被子放下,抬眼看到他擔(dān)憂的神情,無聲地挺了一下脊背,道:“不會的,他刀口舔血這么多年,這點傷不算什么�!�
“疼的又不是你,你整日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知道什么叫疼的睡不著么?”
李瀛沒有答話。
但大夫已經(jīng)說了不要,云清辭便又將熏香重新捧了回去,李瀛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把東西放回原位,道:“怎么不燒地龍?”
“我想著都立春了,應(yīng)該也用不著,干脆炭火就夠了�!�
云清冀來的突然,這屋的炭爐一挪走,便陡然變得清涼了起來。
李瀛喊來了銀喜,道:“去偏房,撿幾塊明炭,重新引上。”
然后他取下身上的斗篷,給云清辭披在了身上,云清辭直接給他推開,說:“不要你。”
他走回屏風(fēng)后面,床邊還有一個小炭爐,云清辭探手去烤,察覺他又靠近,不滿道:“人送來了,你就快走吧,都一個月沒上朝了,沒人懷疑你才怪�!�
李瀛停在小爐子前,雙手撐在膝蓋上,緩緩蹲了下去,與他一同伸手來烤火。
不知道為什么,云清辭總覺得他每一個動作都好像帶著克制,說不出的怪異和緩慢,遠(yuǎn)遠(yuǎn)不如之前從容。
他看了一眼李瀛的左臂,硬邦邦道:“怎么,你手上的傷,還沒好?”
“好多了�!�
李瀛好像蹲在地上就不想動了,他的眼下帶著青影,蒼白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疲倦,道:“就是跑了太久,有些累了。”
“少在我這里裝可憐。”云清辭道:“我大哥還不是為了你李家江山在折騰,他如今人還昏著,命都差點丟了,你不過就是跟著跑了一趟,有什么臉來領(lǐng)功?”
他挖苦起人來毫不客氣,李瀛卻并未與他一般見識,“人既然交給你了,我就得保證他平平安安,等他醒來,我就走。”
室內(nèi)一陣寂靜。
銀喜很快重新將炭引著,放入爐子里,燃燒的炭火無煙,只偶爾發(fā)出細(xì)微的噼啪聲。
是李瀛率先打破了寂靜:“你睡吧,我等著,他醒了我再叫你�!�
“那是我哥哥,我怎么睡得著。”云清辭瞥了一眼他的眼下,視線移開,又飄過去,還是沒憋住,道:“要不你還是回宮去吧,眼下青成這樣,柳先生看到又該心疼了�!�
李瀛睫毛微閃,抬眼望他。
云清辭神色淡淡,眸子里一片薄涼和冷漠。有什么好看的,他是為了朝事,又不是為了他的身體。
李瀛的手再次撐住膝蓋,費勁地直起身體,然后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他的呼吸很輕,氣息卻有些不穩(wěn):“我能不能,在你這兒睡一晚?”
云清辭寒了會兒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大發(fā)慈悲道:“行了,躺著吧。”
終于得到允許,李瀛的神情放松了一些,他將鞋襪與外袍褪去,安靜地躺在了云清辭的床上。
然后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云清辭的衣角,只拿食指輕輕按著,并不敢攥在手里。
也許是坐在床邊過冷,云清辭把腳放在床上,拉過被子蓋住了腿。
李瀛不得不把手指縮回,逼迫自己合上眼睛。
他睡了,云清辭卻睡不著,他對著手掌哈了口氣,囑咐金歡隔壁一旦有情況立刻喊他,又讓對方去再抱了一床被子過來,剛要把李瀛也一起蓋住,就發(fā)現(xiàn)他鬢角有細(xì)密的汗珠兒。
……這樣的晚上也能出汗,身體也太好了吧。
云清辭嫉妒地把腳伸到了他身上,后者若有所覺,無意識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腳。
他的掌心并沒有云清辭想的那樣熱,甚至還有些微涼。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體質(zhì)。
作者有話要說: 辭崽:給我暖腳。
李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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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手掌貼在云清辭的腳上,這樣親密的接觸有效地緩解了周身的疼痛,李瀛幾乎是一瞬間便睡了過去。
云清辭發(fā)現(xiàn)他的呼吸平穩(wěn)了下來,他拿腳瞪了李瀛一下,剛把腳抽回來,李瀛的眉頭便立刻擰起,平穩(wěn)的呼吸也亂了。
云清辭:“……”
這廝是不是故意的?
他徹底把腳抽了回來,起身又去看了一眼大哥,對方還沒有醒,太醫(yī)正在為他處理周身的傷口,云清辭眼看著自己幫不上忙,便又重新回來了。
榻上的李瀛已經(jīng)背了過去,高大的身軀無聲地蜷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