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帶了�!绷核紗礇]等他開口借,走過去,幫他把車錢結(jié)了。這些日子沾曹燁的光吃了那么多頓飯,還給那服務生順手送了那么多次人情,這車錢他是該幫著結(jié)一下。
“謝了啊,回頭還你,”見車錢結(jié)完,曹燁握著他的胳膊,拉著他一塊朝樓梯上跑,“我爸馬上過來,快上樓�!�
他的語氣十萬火急,以至于梁思喆一時沒反應過來,曹修遠要過來跟快上樓這件事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他匆忙跟那駐唱道了別,下一秒就被曹燁拽著胳膊上了樓。
第15章
梁思喆摸出鑰匙開鎖,兩人進了房間,曹燁坐在靠窗的那張床邊上,看著梁思喆,他的額頭跑出了汗,被直射進屋內(nèi)的夕陽一照,顯得亮晶晶的。他又使出了裝乖的那一套,看上去像個人畜無害的少年:“哥,一會兒我爸來了你可幫我兜著點啊,千萬別說這幾天我不在�!�
他身上有股鮮活勁兒,很生動,以至于一出現(xiàn)在這間屋子里,好像屋里的空氣成分都發(fā)生了改變。
變成什么樣了呢,梁思喆也說不清楚,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獨居久了,因此不太適應跟別人待在一間屋子里。
可是說不適應似乎又不太恰當。曹燁身上那股鮮活勁兒讓人討厭不起來,哪怕是那晚接了那樣一個惡作劇的電話。
梁思喆把吉他立到墻邊,抬起身看向他問:“那晚后來找著侍寢的沒?”
“�。俊辈軣畋緛硪呀�(jīng)忘了那一出,梁思喆這一提,他又記起來了,面露尷尬道,“我朋友瞎鬧呢,你別聽他胡說�!�
話音未落,敲門聲響了起來,曹燁立刻噤聲,雙手合在胸前,表情糾結(jié)地朝梁思喆做了個“拜托”的動作。
梁思喆走過去開門,曹修遠站在門外,身后跟著鄭寅。
他把門開大些,叫了聲“曹導”。
曹修遠看上去明顯面色不善,雖然他看上去總是不茍言笑,但相比到梁思喆家里的那晚,這次他顯然帶著些怒意。
鄭寅跟在后面為曹燁說好話:“我就說小燁乖乖待在這里吧,他們一準兒是看錯了……”說著偷偷朝坐在床邊的曹燁使了個眼色,“小燁你自己跟你爸說,這幾天晚上你都在做什么?”
曹燁跟他打配合,裝無辜道:“我哪兒也沒去啊,一直待在這兒……”
話沒說完,曹修遠忽然炸雷般地開口,厲聲打斷他:“不想待在這兒就滾回去!”
曹燁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也是一點就炸,站起來嗆聲道:“滾就滾,你以為我想回來�!闭f著就要朝門口走。
鄭寅趕緊拉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壓低了聲音勸:“好好說話,你爸這次專門回來看你�!�
“專門回來看我?”曹燁嗤笑一聲,“我都回來一個月了,這是他第一次來看我!”
梁思喆站在門邊,目睹了這一幕,自覺自己一個外人應該避嫌,他拉開門走出去,在外面輕輕合上了門。
曹修遠盯著曹燁,冷聲道:“鄭寅你也出去。”
“哦……”鄭寅不放心,走出去之前不忘小聲叮囑曹燁:“別跟你爸犟啊,好好認錯�!�
門關(guān)上,屋里只剩下對峙的父子倆。曹燁別開臉,梗著脖子不看曹修遠。
曹修遠竭力平緩語氣:“這幾天晚上去哪兒了?”
曹燁這會兒也不屑于撒謊了,坦然道:“去酒吧了�!�
“哪個酒吧?”
“你不是知道么?”到這會兒,曹燁已經(jīng)猜出這是這么回事兒了。應該是有人在酒吧認出他,跟曹修遠告了狀,否則曹修遠不會忽然怒氣沖沖地找過來。
曹修遠皺眉看著他:“你才多大就去那種地方?!”
曹燁不落下風地回擊:“那你把我送到這兒,跟那種地方有什么區(qū)別?”
“送你到這兒是讓你來體驗生活的!”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來,曹修遠一瞬間火氣又涌了上來,怒氣比先前更盛,一連串的質(zhì)問劈頭蓋臉地朝曹燁砸下來,“你以為戲是那么好演的嗎?!你以為演員是那么好當?shù)膯幔苦嵰褎”就党鰜斫o你,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看了幾頁?你拿出來看過嗎?你把鄭寅給你的劇本找出來,我倒要看看你做了什么功課!”
曹燁不吭聲,也不動,就那么杵在曹修遠面前。曹修遠這幾句話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確實沒把劇本拿出來過,也確實一眼都沒看過。鄭寅那天說過的話在他耳邊輕飄飄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后就跟清晨的水霧一樣,新鮮了沒一會兒就在陽光下蒸發(fā)得無蹤無影了。
“別以為我是你老子,這角色就是你的。后面要試戲,你跟其他候選演員一起,我不會給你任何特殊照顧。周茹這劇本是的確想著你寫的,這么好的機會你要是都抓不住,之后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曹修遠的語氣冷下來,對著自己的兒子,比對他所有的演員都要疾言厲色,“扶不起的劉阿斗,這故事你沒聽過的話,這次回去可以讓你媽講給你聽�!�
曹修遠說完,也不安撫一句,轉(zhuǎn)身就拉開門走了。
鄭寅怕屋內(nèi)的父子倆真起了沖突,一直在門口聽著里面的動靜。
曹修遠這話一出,他的太陽穴緊跟著一抽,頓覺一陣頭疼:怎么能跟孩子說這種傷自尊的話呢……
還沒拿得準主意要不要進去緩和氣氛,曹修遠已經(jīng)拉開門走了出來。
“遠哥……”鄭寅見到曹修遠這副嚴肅的神情,心下發(fā)怵,但還是硬著頭皮去抓他的胳膊,攔著沒讓他走,壓低了聲音,“您剛剛那話說重了點吧?小燁怎么說也還是個孩子,您還是趕緊回去安撫一下吧……”
話沒說完,后面一道怯生生的,帶著口音的聲音響起來:“先生,麻煩你們讓讓,我來送飯……”
曹修遠抬眼去看那服務生,眉頭鎖得更緊:“什么飯?”
“外賣,每天都……”見旁邊的鄭寅對著自己暗示地輕搖頭,雖然沒搞明白什么意思,但那服務生還是下意識地及時住了嘴。
“拿來我看看�!辈苄捱h接過那紙袋子,看到里面包裝精美的盒飯,一抬手就重重朝鄭寅胸口扔了過去,“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還專門騰出這么大一間屋子,你就是這么讓他體驗生活的?”說完沉著臉就走了。
鄭寅被那盒飯砸得朝后退了一步,看著曹修遠的背影,他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撒了一地的飯菜,跟服務生匆忙交代一句:“你趕緊把這里收拾了吧�!比缓笸崎_門,探進頭看曹燁。
天色漸漸暗下來,屋里光線昏沉,曹燁還站在原處沒挪地兒,胸口氣得上下起伏,像個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的小獅子。
鄭寅能肯定,曹修遠要不是曹燁他爸,曹燁一準就撲上去跟他干起架來了。
“傷自尊了吧?”鄭寅嘗試著通過開玩笑來緩和氣氛,走近了,偏過臉看著他,“你看這小臉都氣得鼓起來了�!�
曹燁沒搭理他,坐到床上,側(cè)身趴到枕頭上,拉起被子把頭罩進去。
“怎么?”鄭寅去扒他的被子,“還哭了啊?”
曹燁這會兒還挺硬氣,悶在被子里說:“誰哭誰是孫子!”
鄭寅笑了笑,溫聲勸道:“行了,你爸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股邪火一上來他誰的面子都不給,余信余老先生你知道吧?那么大歲數(shù)都能當爺爺?shù)娜肆耍不是照樣在劇組被你爸罵得跟孫子似的?你以后進了劇組,挨罵那是常有的事兒……”
曹燁這時悶聲打斷他:“我才不進劇組�!�
“說這樣的話,你可太對不起我了啊曹燁。就因為偷劇本給你那事兒被發(fā)現(xiàn)了,我都在你爸面前當了好幾天孫子了。不過,你看你爸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沒把劇本要回去,剛剛還生氣你不看那劇本,說明他是真有讓你來演的想法,是吧?”
“讓我演我也不演�!辈軣盥裨诒蛔永镒煊�。
“你還有理了是吧?要我說這事兒也是你不對,你說你去哪兒不好,你去gay吧,那是你一小孩子去的嗎?一會兒出去我就報警讓警察給它查封了�!�
“你別啊!”曹燁聽到這話,一掀被子坐了起來,露出那張因為缺氧而悶紅的臉,“那是林彥他哥開的,林彥是看我沒地兒待才領(lǐng)我進去的,你這樣做我可太沒面子了!”
鄭寅這時才真正送了一口氣,原本他還有些擔心曹燁去gay吧跟青春期躁動有什么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看來,根本什么事兒也沒有�!澳悄愦饝乙院蠖疾粶嗜チ��!编嵰f。
“你白給我錢我都不去!”曹燁這話倒是出自真心,那晚被其他男人惦記的感覺讓他一想起來就渾身不自在,他偏過臉嘀咕,“本來我也就只去了一晚上,我運氣怎么那么背啊,正好被你們的人給逮到了……”
勉強安撫好曹燁,鄭寅又趕緊離開房間,抬腿去追曹修遠。
他做好曹修遠撇下自己,怒氣沖沖地開車一走了之的準備,但沒想到一下樓,那輛越野車還停在藍宴門口,曹修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沉著臉對著車窗外抽煙。
鄭寅胸口吊著的另一口氣也松了下來,拉開車門坐進去,邊系安全帶邊笑著說:“我以為您一準兒走了呢。”
曹修遠這時面色緩和了不少,問道:“安撫好了?”
“哪兒那么好安撫的啊……我這干爹怎么著也代替不了親爹啊,您真不上去看看?”
“不去,”曹修遠說一不二,看樣子還沒完全消火,“你就慣著他吧,慣成這樣,你看他以后進了劇組吃不吃得了苦,演員這碗飯,你塞到他手里他都不一定能給你接住了�!�
“您這話就言重了啊……”鄭寅開著車,嘴上替曹燁說話,“我看倒未必,小燁沒吃過苦,但您也不能就說他吃不了苦啊。”
“他能吃個屁的苦,”曹修遠毫不留情地批評曹燁,“你看他媽媽從小就讓他練小提琴,現(xiàn)在他練出什么名堂來了?演員吃不了苦,觀眾就不給你飯吃,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鄭寅笑了笑,心道現(xiàn)在的娛樂圈哪里還是曹修遠認定的那樣,如今吃不了苦但飯卻吃得好好的演員比比皆是,但他沒正面反駁曹修遠,只是說:“但他招人喜歡啊,他的朋友沒人不喜歡他,周茹只看了他一眼就給他寫了個劇本出來。”
曹修遠冷哼一聲:“有什么用?”
“以后他會很有觀眾緣的,”鄭寅目視著前方輕聲說,“遠哥你知不知道,招人喜歡是一種難得的天分,這天分我們誰也沒有。”
曹修遠不以為然地斥道:“你的意思是想讓他進娛樂圈做個招人喜歡的廢物?”
第16章
梁思喆找了一家面館,在露天的木桌旁坐下,點了一碗牛肉面,不緊不慢地吃起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各家小店的老板都紛紛出來支起夜市攤,嘈雜的人聲仿佛被添了一把火,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迅速地沸騰起來。
面剛被服務生端上來時,梁思喆看見曹修遠從藍宴走出來,面帶怒意地下了樓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面吃到一半,鄭寅也走出來了,然后沒過一會兒,那輛兩周前載著他來北京的越野車就開走了。
看來曹修遠來這一趟,跟自己完全沒關(guān)系。
梁思喆忍不住又開始琢磨起那個問題來,這些天他閑著沒事時總是會想到那個問題:曹修遠的兒子曹燁為什么會被安排跟自己住在一起?
這問題的答案似乎顯而易見,曹修遠把自己扔在這里,是想讓他適應和觀察這個環(huán)境,那顯然他們把曹燁扔在這里的目的也一樣——如果不是為了演戲的話,沒必要讓自己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兒子到這里來吃這份兒苦。
難不成……他要跟曹燁一起演一部電影?
一碗面吃完,梁思喆也沒想出個名堂來。
他付了錢,沒立刻回藍宴,沿著街巷緩步地遛彎,在商店買了兩根火腿腸,蹲下來喂臨街街角的那只流浪狗,流浪狗是只白色的土狗,因為天天在這條街上摸爬滾打,白色的毛已經(jīng)臟得不成樣子,看上去灰撲撲的。
但狗的性格還挺溫順,吃完了兩根火腿腸低頭嗅了嗅梁思喆的褲腳,梁思喆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它順從地趴下來,躺在梁思喆的鞋子上。
梁思喆這兩個周天天來喂它,一人一狗喂出感情來了,他一站起來,那狗也跟著起身,陪著他繞著后街跑了一個多小時。
梁思喆跑得出了一身汗,回藍宴洗澡,原本以為曹燁應該又出門去了,但沒想到一推門,曹燁還在屋里呢。
梁思喆出去那會兒才七點多,天剛擦黑,屋內(nèi)還不太用得著開燈,他今晚在外面待的時間長了些,回來時已經(jīng)十點多了,但屋里還是沒有開燈。
藍宴閃爍的霓虹燈從窗戶漏進一些光線,屋里倒說不上一團烏漆麻黑,人待在里面勉強能夠視物。曹燁趴在床上一動不動,梁思喆以為他睡著了,于是他沒打開頂燈,摸黑找了件干凈衣服去衛(wèi)浴間洗澡。
其實曹燁根本就沒睡覺,鄭寅走了以后,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趴在床上。
他先是憤怒,隨后覺得不服氣,到最后又沒來由地上來一陣委屈。
曹修遠那句“扶不起的劉阿斗”在他腦子里單句循環(huán)了成百上千遍。
什么叫扶不起的劉阿斗?難道曹修遠自詡為劉備嗎?!曹燁不服氣地想,但這種想法沒持續(xù)一會兒,他就泄氣了——好吧,當今的華語影壇,若論起三足鼎立的局面,曹修遠的確能當?shù)闷饎湟唤恰?br />
事情壞就壞在這里。若曹燁對曹修遠完全不服氣也就罷了,曹修遠今晚跟他說的一切重話,他全當耳旁風,聽聽就得了。可偏生他還挺服曹修遠的,曹修遠脾氣很壞,也稱不上一個稱職的父親,可是沒人能否認他在華語影壇的地位。
曹修遠在電影領(lǐng)域是個公認的天才,他挑選演員的眼光獨到精準,這一點沒人能否認——就是這一點讓曹燁對自己產(chǎn)生了極大的懷疑,難道真如曹修遠所說,自己就是個扶不起的劉阿斗?這句話也太他媽傷人自尊了吧。
曹燁一晚上凈跟這句話較勁了。這股勁兒還沒較完呢,梁思喆就推門進來了。
曹燁覺得挺丟人的,先前曹修遠訓他那一幕,一準兒全被梁思喆看見了,這會兒誰知道梁思喆怎么想自己……
他想到那晚上手機里傳來的那聲冷淡的“滾”,或許梁思喆現(xiàn)在覺得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好像事實也的確如此。
衛(wèi)浴間傳來嘩嘩的水聲,曹燁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摸索著拿起來看了一眼,林彥發(fā)來短信:“今晚來不來我家睡了?”
曹燁興致不高地敲了幾個字發(fā)過去:“不去了。”
過了幾秒,林彥又發(fā)來一條:“小美人不生你氣了?”
“什么小美人,人家不小了好不好?”
“發(fā)張照片來看看唄。”
曹燁沒心情開玩笑,不再搭理林彥,把手機扔到一邊,繼續(xù)悶頭趴著。
他想今晚就不回去了,要不就在這里待幾天?反正他在林彥那兒也待夠了,林彥天天跟他那小男朋友卿卿我我,隨時隨地旁若無人地來一個熱吻,曹燁在他們身邊待久了覺得特膩歪,特辣眼睛。
他住在林彥那兒的確挺舒服的,可身體是得到了優(yōu)待,但精神倍受折磨啊……
更何況,難道曹修遠說他是扶不起的劉阿斗,他就真扶不起來了?明天他就留在這里好好看劇本,以他為原型的劇本他憑什么就不能演了?他偏要讓曹修遠親口承認他是錯的,承認他看走了眼。他非得這樣證明自己,雖然對于當演員這件事他也沒什么特別的興趣,但那話怎么說的來著……不蒸饅頭爭口氣不是?
衛(wèi)生間里,梁思喆一邊洗澡一邊想,曹燁今晚還走不走了,什么時候走?
生物鐘配合藍宴調(diào)整過來之后,他自己一個人住這兒還挺舒坦的,曹燁忽然回來,屋里陡然多了一個人,反而讓他覺得有點不自在。
梁思喆洗完澡出了浴室,曹燁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趴在床上。
晚上十點多,樓下的小吃攤正是熱鬧的時候,梁思喆剛洗了澡,不想出去沾一身油煙味兒。他放輕動作上了床,躺下來,正對著他傍晚時靠在墻上的那把木吉他,他盯著那木吉他的輪廓,心里莫名被勾得有些發(fā)癢。
不太靈活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下意識動了動,其實在碰觸到那把木吉他的時候,他就想試試手指撥動琴弦的感覺了。
真是奇怪,在家里的時候他天天面對著小提琴,從來也不敢碰它,到了北京之后,看著一把破舊的木吉他居然起了心思。
可是他又不愿當著任何人的面去觸碰關(guān)于琴弦的東西,他想悄悄地,一個人在寂靜的夜里試一試。
怎么偏偏就在今晚曹燁回來了?在他把木吉他拿回來的這個晚上?梁思喆嘆了口氣,摸過耳機帶上。
二樓藍宴的歌聲又傳上來了,幾乎每晚都有一個五音不全的麥霸稱霸全場。
昨天晚上的麥霸是個低音炮,嗓音像口沉重的悶鐘,一嗓子吼過來,整棟樓都要跟著抖三抖。今晚這人不一樣,是個勇氣可嘉又肺活量驚人的男高音,吊高的嗓子像是要飛到九霄云天之外,半天不帶歇氣兒的,讓人聽著真怕他一嗓子沒緩過來,準得背過氣兒去。這聲音聽著就讓人發(fā)急,讓人忍不住替他換氣。
耳機擋不住樓下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梁思喆有點佩服曹燁了,這小少爺看上去嬌生慣養(yǎng)的,沒想到居然這么能忍,在如此惡劣的噪聲環(huán)境下居然都能安然入睡,而且半天也沒翻個身。
梁思喆躺在床上用耳機聽歌,毫無困意,他的生物鐘還沒到入睡的時候。往常跑完步洗完澡,他要么用影碟機看會兒電影,要么翻幾頁專業(yè)書,但今天旁邊多了個正在睡覺的曹燁,他什么也做不了。
無聊地躺了不知道多久,睡意還是沒醞釀出來,梁思喆掀開被子坐起來,然后放輕動作下了床。
曹燁這會兒趴得胳膊都麻了,原本他一門心思地跟自己較勁,還沒覺出胳膊麻了,但梁思喆在旁邊那張床上窸窸窣窣地起身,弄出了一些細微的動靜,把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這會兒他才發(fā)覺自己不光是胳膊麻了,半邊身子都麻了。
他試著翻了個身,但身體軟綿綿的,完全使不上勁兒,麻掉的半邊身子好像不屬于自己似的。
完了……真翻不了身了……曹燁一瞬間有點慌:不會癱瘓了吧?!
梁思喆拿起那把木吉他,木吉他的上一個主人還給它安了條黑色的背帶,正好方便背在身上。他走到窗邊,估摸了一下窗戶和吉他的高度,覺得應該要先鉆出窗戶,然后再把吉他拿出去背上。正當他要抬手打開窗戶時,離窗邊大概一米距離的那張床上,曹燁出了聲:“哎哥們……”
梁思喆動作停頓下來,回頭看向他。
“那個……”曹燁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想想保命要緊,還是開了口,“我半邊身子麻了,翻不了身,幫個忙……”
“……”一時梁思喆竟不知說什么好,這要求真是清奇得聞所未聞,還有人趴著睡覺把自己睡得翻不了身的?
他把木吉他立在墻邊,走到曹燁那張床邊,抓著他一側(cè)胳膊幫他翻了個身,然后扶病人一樣地扶著他坐起來,還在他腰后塞了枕頭,這一連串動作看上去相當專業(yè)。
“嘶……”曹燁倒抽著涼氣,費力地抬起胳膊活動著,“謝了啊�!�
梁思喆站在床邊看著他:“要不要扶著你下床走走?”
“不用了吧……”曹燁覺得自己今天已經(jīng)把出生以來該丟的臉全丟光了,何況他好像只是上半身麻得嚴重一點,腿上的問題倒不太大。
“那我出去了�!绷核紗凑f。
“哦,”曹燁隨口問,“去哪兒��?”
梁思喆沒回答,把木吉他放到窗臺上,拉開窗戶,抓著窗棱,一抬腿爬上了窗臺,整個人蹲在窗臺上一矮身,就從那頁窗戶中鉆了出去,然后一只手探進來,把那把木吉他拿走了,最后還不忘從外面關(guān)上窗戶。
這身手夠敏捷的,坐在床上的曹燁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是要去哪兒��?
曹燁從床上下來,光著腳走到窗邊,拉開窗戶朝上看,梁思喆肩上挎著吉他,一只手握著樓側(cè)的水管,另一只手抓著上一層樓的窗戶下沿,以水管跟樓墻連接的細鐵板作為腳下的過渡,爬得有條不紊——那架勢看上去像個作案老手,不出幾分鐘已經(jīng)成功踩上了四樓的窗沿。
曹燁其實特想沖著上面喊一聲,嚇他一跳,但又害怕他一腳踩空,真跌下來了。這樓雖然不高,但從四層掉下來怎么也得摔個半癱,于是他忍住了,就那么看著梁思喆按照剛剛的方法又爬上了五樓。最后一條長腿在空中劃出利落的線條,梁思喆整個人爬上樓頂,看不見了。
第17章
天臺上夜色沉沉,巷道的路燈無法照及這個高度,全靠頭頂那彎月色照明。
與之相應的,樓下的煙火氣和喧鬧的人聲也飄不上來,唯有夜風習習,這里實在是難得清凈。
梁思喆不是第一次爬上天臺了。在他之前,除了樓頂修理工,大概還沒人爬到這上面來。一樓二樓的來人都是些過客,那些住在三樓招待所的人早出晚歸,只把這里當做一處用來睡覺的容身之所,哪會有這份閑情逸致爬到樓頂來尋覓清凈。
梁思喆蹲下來,把天臺一角處的一塊磚頭搬開,抽了一張報紙出來——那是他前幾天晚上拿上來的。他把報紙鋪到天臺邊上,坐上去,兩條腿搭到下面。
平常人多少會有些恐高,但梁思喆在這方面天賦異稟,他非但一點也不恐高,相反還很喜歡站在高處往下看,越高越好。
他把挎在肩上的木吉他拿下來擱到腿上,右手隨意地撥了撥琴弦。那駐唱說得沒錯,換了弦之后,這把木吉他的音色的確還不錯。下次見面,請那人吃頓飯吧。梁思喆想。
梁思喆是學小提琴的,從四歲就開始抱著小提琴“鋸木頭”,人生十七年里,他拉小提琴的時間比睡覺的時間還要多得多。
但音樂附中的學生以多才多藝著稱,梁思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除開他的專業(yè)小提琴之外,其他的弦樂器,譬如大提琴、中提琴、吉他、貝斯……他也稍稍接觸過一些。
各種弦樂器都有共通之處,他精通小提琴,只要記住其他樂器的彈奏方法,總會比其他對樂器一竅不通的人上手更快一些。
吉他是六弦琴,跟四弦的小提琴彈起來的感覺其實還挺不一樣的。他好好地回憶了一下吉他的彈法,然后左手懸在琴弦上方,遲遲沒落下,彈哪首好呢?
他腦中浮現(xiàn)出這些年他練過的很多曲子,小夜曲、卡門、卡農(nóng)、天鵝、梁祝、巴赫小無……那些曲譜就好像印刻在他的骨血里,雖然一年多沒碰小提琴了,但如今想起來,那些年練過無數(shù)次的樂譜仍然無不歷歷在目……
那就……彈他上次彈過的那首吧。還真是隔了好長時間呢。
——
曹燁坐在床上,左手按在右肩上,活動著胳膊和頸肩。
那哥們……叫梁思喆對吧?真沒看出來啊,居然還有這一手。他爬上去做什么?思考人生哲學?
曹燁把窗戶打開,探出半個身子朝上看,什么也看不見。他的好奇心一貫旺盛,這會兒蠢蠢欲動地想要爬上去看看。他又一貫出名的膽子大,這想法剛在腦子里冒出頭,他的一只腿已經(jīng)搭上了窗臺。
他抓著窗棱,矮身鉆出窗頁,一切有樣學樣——只是忘了關(guān)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