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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定是談?wù)摰搅斯鳎艜蛇@疏遠之樣。

    溫玉儀不自覺輕嘆,照著廊內(nèi)宮燈,踏著清幽而歸。幾縷夜風拂來,冷得她輕裹著肩上薄氅。

    “唉……”剪雪緊跟著嘆下一氣,邊走邊抬手為主子理了理素裳。

    覺這丫頭有話藏于心,溫玉儀止步忽問:“你嘆氣作甚?”

    仰眸望向天邊明月,圓若玉盤,皎如飛鏡,剪雪看癡了些許,轉(zhuǎn)而又望園中燈火:“奴婢是看明白了,主子和楚大人都是倔脾氣,一個都不肯服軟�!�

    她已是憋了許久,怨氣縷縷不絕地縈繞于心,此刻徐徐宣泄,倒是舒心了不少。

    “那可是樓大人耗費許多時辰才買到的棗泥糕,他單單只因瞧我礙眼,對我生有嫌隙,便輕易將糕點扔棄。”

    “不是他之過,莫非是我有錯?”

    似為那抹風清氣正之影忿忿不平,溫玉儀怨憤般語畢,忽感開懷萬分,想明日他還能應(yīng)允回那溫府,應(yīng)未有大礙。

    “再怎么說,楚大人乃是萬人景仰的攝政王,”就此重重一嘆息,丫頭也知主子不會怪罪,膽大再道,“主子與大人賭氣,便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雖是言重了些,可此話是有理在其中,她微垂杏眸,這幾日反省過后,也覺當時有些意氣用事,行回寢房,抖落薄氅上沾著的葉露:“你也知我的,遇上關(guān)乎樓大人之事……”

    “主子便會自亂陣腳,”聞言忙接上話語,剪雪接過氅衣,會意般輕笑,“奴婢懂得,主子是在為樓大人出惡氣。”

    既是互有不可相忘之人,當初說好各自為替身,他怎能無故氣惱,怎能幾次三番將她試探……

    楚大人根本是出爾反爾,自食其言。

    不讓她系念樓栩,還視她作公主,貪戀那羅帳之歡,對她太是不公。

    待將來溫家穩(wěn)固了朝勢,便再與他重新商議,如此占據(jù)下風,她定是不甘受此卑屈。

    昔日種種矯情飾詐之緒漸漸淡去,如他所言,他的掌中之勢這般滔天,她為何不物盡其用,見勢將計就計了。

    次日晨時薄霧似紗而籠,馬車在熹微晨光中悠緩前行。

    穿過熙熙攘攘的街巷,馬車又行過幾條陌道,碧瓦朱楹的溫宅便現(xiàn)于一處平巷中。

    溫玉儀在輿內(nèi)端身坐著,瞥望即將到往的溫府,又回眸輕望旁側(cè)凝肅身影。

    一路而來皆無話相言,此人還帶了幾本奏折在車上翻閱,雙眸不曾抬起。

    她默了幾瞬,莞爾作笑:“大人和妾身相看兩生厭,還來同乘一輛馬車?”

    第39章

    僅此一回,下不為例。

    “應(yīng)過的事,

    本王從不失信于人,”寂靜好一陣,楚扶晏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別有深意般道起了利害得失,“回溫府,

    若不同坐一車,

    又會被他人所議�!�

    她聽言莊重俯首,想大人別有考量,便不再追問,目光落回窗外:“大人所道字字在理,

    是妾身欠了思慮。”

    溫府大門尤為莊嚴肅靜,可過了府門,

    深宅內(nèi)花影闌干,云窗霧閣,極為清雅。

    剛踏進庭院,就見一位繡幕芙蓉似的婦人匆步走來,面有細紋,卻顯雍容華貴,溫玉儀嫣然淺笑,

    朝其敬重而拜。

    “聽聞玉儀要回府,娘親險些以為那些下人傳錯了消息……”笑容滿面地喜迎而出,

    楊宛湩未言盡話中喜色,便望到了緊隨其后的凜然身姿,立馬詫然失色,

    倏然跪拜。

    “拜見楚大人�!�

    “今日刮的哪門子風,

    把楚大人都給刮來了,”溫煊許是聽到了風吹草動,

    欣然相迎,在此冷肅前恭謙作揖,“溫某見過楚大人�!�

    淡然觀望起宅中閑庭深院,楚扶晏輕巧回應(yīng),淡漠地垂手行于最前頭:“溫宰相與溫大夫人見外了,既在溫府,就免了禮數(shù)�!�

    見此勢,眉間笑意更深,畢恭畢敬地跟步在側(cè),溫煊卑躬輕展袖,為之引著路。

    “溫某已命人布置了寢房,楚大人這邊請�!�

    瞧望那玉樹般的料峭背影,楊宛湩悄聲附耳,微許稀奇地問向身側(cè)嬌姝:“這次回府,估摸著要待上幾日?”

    “我倒是想念著娘親,愿多待上些時日。”黛眉彎若新月,笑靨燦如春花,溫玉儀微感遺憾,隨其眸光看那道冷雪寒月般的清色,料想近日朝務(wù)確是繁重,婉聲回道。

    “只可惜楚大人日理萬機,明日便要回去�!�

    父親為她安頓的居所位于庭院深處,從然走近時,溫玉儀才恍然醒悟。

    今夜的住處竟是她舊日的閨房。

    步子不由地慢了一瞬,她心神不定,只覺她那過往要被窺見得一干二凈。

    他畢竟是她的夫君,夫妻本為一體,與她同住一屋本就理所應(yīng)當,她早該想到的。

    然她并非懼怕他所見,只是塵封而起的舊時光景無端闖進了一人,她稍感不自在。

    走入閨閣,待溫煊告退后,楚扶晏沉默地打量起這間雅房。

    寢房不大,簡潔素凈,未有瓷瓶玉器的擺設(shè),僅有幾卷書畫擺放至案桌上,微風從窗臺拂進,吹起懸掛于沿邊的宣紙。

    忽有興致徒增了起來,他悠步而觀,沉聲問道:“這便是你昔日的閨房?”

    立于一角由他端量著,往昔閑時的雅韻幽趣被望得徹底,溫玉儀抿了抿唇,良晌回言:“敢請大人紆尊降貴,暫住一宿了�!�

    他隨之步至書案一旁,展開一卷字畫,瞧看得頗為仔細,使她不禁心顫幾許:“這些字畫皆出自你之手?”

    “學藝不精,只知些皮毛罷了�!彼剖芰P了一般立至壁角,長久也未挪半步。

    觀賞終了,楚扶晏回首望她,清眉微挑:“怎未見你在王府蘸墨落筆?”

    她淡笑著同走于案桌邊,從容自如地將書畫收起,對大人所問一笑帶過。

    “一進這房闈,大人便問長問短……大人怎么對這深閨之事感興趣�!�

    面前這孤高之影像是不計前嫌,對幾日前不歡而散未作計較,果真是她太過多心,才使得自己畏手畏腳。

    她暗自釋然,不慌不忙地將宣紙盡數(shù)收于藏柜中。

    “有幾分天資……”深邃目光再落架柜之上,他若有所思,而后沉冷道,“你若求我,我可不留余力地教誨。”

    求他……她是瘋了才會求他。

    溫玉儀婉然笑笑,手抬玉壺為他沏上清茶,又將筆墨紙硯輕然移于案角:“關(guān)乎自身之事,妾身從不求人,關(guān)切那烽州案是受家父所托�!�

    “有膽色,”他似嗤笑般一扯唇角,瞧她淡心寡情的模樣,煩悶涌上眉梢,“可見此前的乖順都是裝出的。”

    “不然何人愿委曲求全,逆來順受的�!贝嘶厮颇J了般,她收拾完閨房物件,忐忑之感褪了大半。

    既已被瞧盡深閨,也省了掩飾之舉,索性讓大人通透而望,將她從前待于雅房內(nèi)的消遣之趣恥笑個盡。

    可楚大人未再言出一詞,如同當真覺著那些字畫作得極好,未妄加評斷。

    “還在置氣?”

    楚扶晏眸底透著絲許不解,上回因怒惱甩袖而去的情形仍回蕩于思緒中,經(jīng)多日思索,已消磨而終。

    深思熟慮后,他決意和解作罷,卻偏是放不下這等顏面。

    閑話半刻,才覺她仍舊慍意未消。

    “妾身哪敢置大人的氣,”端莊一作拜,她靜氣而言,眼睫微然翕動著,“大人三言兩語便能降下一道罪來,妾身也是逞一時之快,再生悶氣,怕是不想活命了�!�

    他凝望眸前嬌色,依舊答得如素日般順服,似乎一切未變,又卻似變了細微。

    “我還記得曾有人說,被大人賜上一道死罪,也算是種解脫……怎么今時就變了卦,變得貪生怕死了?”

    “一朝撒手人寰,連累的是整個溫家,家父必定對我失望透頂,家母不但以淚洗面過日,還會徹底丟了寵幸。”

    “妾身不可只為自己而活,先前意氣用事,說了些喪氣的話,大人當不得真�!睖赜駜x再度恭敬作答,道的皆是身不由己的淡薄之語。

    她無奈地將他討好,為的僅是身后的溫家,僅是為自身擇一隅而安,再無妄圖。

    先前在帳中的承歡皆是為取悅他而道,她只是奉旨成婚,并無絲毫情念在。

    所有的情思被那名喚作樓栩的男子一人得盡,她毫無保留,心上再未空缺一角。

    楚扶晏忽而煩躁不安,卻不明此緒因何而起。

    左思右想,他仍是覺著自家夫人惦念著府外情郎,失盡了他這攝政王的顏面。

    至少現(xiàn)下這姝影百般依順,困得了她的身,便可不再擔憂能困住她的心……

    他默然而想,不自知地捏緊了茶盞,茶水滴灑至衣袍上,才理順了心緒。

    眸光掠過一側(cè)的軟榻,半垂著繡羅帳,柔花溫玉,整潔雅致,楚扶晏微勾薄唇,似笑非笑道。

    “不邀我入帳?”

    “大人若累了,去那榻上小憩便是�!彼S即瞧向那紫檀木床,目光淺落,卻覺此榻與王府的臥榻相較,略微狹窄了些。

    “只不過這軟榻不比王府的寬敞,大人恐怕睡不慣……”

    未曾轉(zhuǎn)過心念,腰際已被他抬袖而攬,她心下一慌,身子不穩(wěn)地落入帳中。

    帶起一縷微風,幔帳隨風肆意輕蕩。

    耳畔落下低沉之音,猶如細石落入一方深潭,墜落微聲,卻著實漾開了微淺漣漪。

    她驀地微滯,聽他道著:“有夫人在,就睡得習慣�!�

    “大人……”

    溫玉儀垂首低喚,雙頰暈染一簇緋紅,冷雪般的氣息隱隱環(huán)繞,后續(xù)之事不言自明。

    可此時正白日,又剛回了溫宅,用膳之刻在即,她如何能順他之意攜風月尋歡……

    倘若有人來喚,或是無意而闖,她便是丟盡顏面,無處藏身了。

    正這般想著,房外忽傳來稟報之聲,她一落心石,輕呼下一口氣。

    “王妃娘娘,溫大人已在膳廳傳了膳,正等著娘娘和楚大人前去就坐�!�

    攬于纖腰的臂手緩慢松了,她深知此般太過掃他雅趣,未見大人神色,也能料他心懷不悅。

    溫玉儀沉思幾霎,柔言輕語道:“大人失了的雅興,妾身今晚彌補。”

    若他喜好朝云暮雨之歡,她便利用他所好,以換她所需。

    所謂夫妻相敬如賓,不過是二人商議后的逢場作戲。

    “可這家宴事關(guān)家母榮辱,妾身想和大人做個交易,一夜承歡,換家母立穩(wěn)了正室之威�!�

    她疏淡而言,將欲求的事娓娓道來。

    娘親需立威,需有人于背后撐腰,楚扶晏便是最為穩(wěn)當?shù)目可健?br />
    借他之勢,娘親可在溫宅站穩(wěn)腳跟,不必在那侍妾跟前吞聲忍氣,不必受他人挑釁之氣……

    大人既已言明甘愿被利用,她定是要握緊這一良機的。

    “家父所納之妾懷有了身孕,正因如此,母親受的寵愛日漸流失,日子過得并不好。妾身欲借大人威名一用,希望能起一些震懾之效�!毕沆v染上的緋色漸淡,她起身退至一側(cè),鄭重再拜。

    閨房中無人作應(yīng)。

    溫玉儀謹慎思索起道出的話有何不妥,忙低聲言語:“大人自己說的,妾身可利用大人……”

    莫非他先前只是說說而已,此刻到了溫宅,這位大人又改了主意,不愿為她趟這渾水……

    她正仰眸之時,心有忐忑微許,忽聞眼前清冷行出了雅房,低緩而回。

    “僅此一回,下不為例�!�

    “謝大人�!彼几幸凰驳�,歡步跟上前去,忽覺微失儀態(tài),悄無聲息地端正了身姿。

    溫府花壇錦繡,膳堂內(nèi)忙碌一片,侍婢端上道道佳膳,心知肚明著今日貴客臨門,不容有失。

    庭院長廊緩步走來一名豐盈窈窕的女子,年紀較王妃年長些,卻較溫府大夫人年輕太多,一副淡白梨花面,容顏雖不出眾,行態(tài)卻婉約若蘭。

    走至堂中,柔身輕緩顫動,女子素手撫著微隆的腹部,引來溫煊從里屋慌張跟來。

    第40章

    論功行賞,賞賜是什么?

    “雨蘭,

    讓你待于房中歇著,你怎么又來膳廳了……”雙眉緊蹙著扶妾室坐于膳桌邊,溫煊轉(zhuǎn)首看向正端莊前來的楊宛潼,

    厲聲反問著。

    “還不讓你的女婢去給雨蘭倒些茶來,干坐著是在等溫某伺候嗎?”

    見此景已是心如靜水,

    為讓這侍妾愜心順意,

    溫煊已將其寵上了天,空有這溫宅大夫人的身份,卻被使喚得像個女婢,楊宛潼謙卑轉(zhuǎn)了身,

    眼神示意著身旁府婢,命一名丫頭去一旁倒了清茶。

    那丫頭走回時玉盞被溫煊淡漠奪去,

    滾燙茶水恰巧濺至皓腕,楊宛潼不由吃痛一哼。

    瞧溫大人嫌惡目光瞥來,大夫人趕忙沉吟不語。

    “連端茶送水一事都做不好,溫府要你這女婢有何用?”溫煊怨色更甚,回眸一望前些時日所納的侍妾,眸光停留于女子小腹上,語聲溫和了下。

    “雨蘭慢些飲茶,

    這茶水燙著�!�

    玉腕逐漸紅腫,楊宛潼立于旁側(cè)不敢言一字,

    只見得身旁二人柔情蜜意,情意綿綿。

    溫玉儀走入膳堂,瞧見的便是這光景。

    心底涌入的憤意若山雨急掠,

    她穩(wěn)然走近,

    以著一貫的平和之色相言:“母親乃是父親的發(fā)妻,父親光顧著照看小妾,

    不顧發(fā)妻的傷勢,傳出去怕是遭外人笑話�!�

    身側(cè)肅影隨之冷顏輕笑,瞧望著面前幾人,不疾不徐般道著:“本王也是聞所未聞,按照禮數(shù),溫大人應(yīng)當先顧及大夫人才是……”

    “如此讓外人看了,恐是要覺宰相大人對發(fā)妻有折辱之意�!�

    這一言輕落,溫煊便慌了神思。

    此話明里暗里都在言著家風不正,楚大人如是相說,便是提點他有待重立府規(guī)了。

    “此乃溫某疏忽大意……”

    雖是家事,但以楚大人在朝中的威望,溫煊不敢不從,請他坐上膳桌上座,笑臉相迎著:“多虧楚大人提醒,溫某改日定重振家風,以免讓人見了笑話�!�

    溫玉儀平息著心上慍意,吩咐起府上下人:“還不快帶大夫人去灶房,用涼水沖洗燙傷之處,再仔細上藥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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