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不你打車回去。”八月的夜帶著絲涼意，尚馳作勢要叫車。
“我渾身濕淋淋，師傅肯定不愿意不是�！毙谱プ∩旭Y的手腕，笑嘻嘻地回絕。
“那走吧�！鄙旭Y關切地看了肖嬈一眼，任由這抹笑撞入視線。
單車行駛在小巷中，路燈拉長肖嬈和尚馳的影子。肖嬈調整手的位置，光看影子，她好像正抱著尚馳。
念頭一旦產生，就變得堅定，肖嬈拽拽尚馳的衣角，試探地問，“尚馳，我能拽著你的衣服嗎？”
尚馳沒聽清，微微側頭，“你說什么？”
“我衣服濕噠噠，坐在后座總感覺要掉下去，我能拽著你的衣服嗎？”多么蹩腳的借口，肖嬈說完，在心里瘋狂吐槽自己。
可沒想到，尚馳竟然點頭了，“你抓好，等會路比較顛�！�
原本只是借她個衣角，尚馳處于安全考量答應了，只是沒想到，他會騎著騎著有些后悔。
晚風送來淡淡香氣，肖嬈的吐息時遠時近，身體隨著顛簸起伏，不經意的觸碰最為致命。
和她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尚馳送肖嬈到小院門口，他舒出一口氣。肖嬈走到尚馳面前，頭發(fā)被風吹到半干。原本柔順的頭發(fā)，現在蓬松地打著卷，發(fā)量仿佛多了一倍，變戲法般松散著。
她不知懷揣著什么光怪陸離的念頭，眼神帶著閃躲，尚馳看到卻沒挑明，只是看著她失去控制的發(fā)型，破天荒笑了。
這個笑不同于之前的輕輕一帶，是那種毫無遮掩的發(fā)自內心。
“你為什么笑？”肖嬈故作鎮(zhèn)定，喉頭發(fā)干。一個瘋狂的念頭正隨著這個笑在她心里橫沖直撞。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此刻的肖嬈，因為蓬松的自然卷顯示出強烈反差，十足的真實里，隱隱透著股可愛。
肖嬈搖搖頭，完全不知道尚馳在說什么，她腦子里來來回回都是他堅實的背影，和想用力環(huán)住的腰。
“像獅子，”尚馳眼底溫柔，笑意第一次渲染到眸中，“小獅子�！�
肖嬈這才意識到，她的自來卷在水的作用下現了形，張狂不羈地蓬松開，全無造型可言。但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她最終還是打算肆意妄為一次——
“尚馳，”，肖嬈說著，呼吸加速，“我喜歡你�！�
第14章
好想你14
“跟我走！”
雖然只說了六個字，可肖嬈卻并不輕松。耳邊伴著耳鳴，心臟用狂野的跳動證明存在。
尚馳沒開口，臉上淺淡的笑意徹底褪去。明明他們離彼此很近，可當肖嬈對上那雙深深的眼眸，卻恍然覺得兩個人間仿佛隔著天塹。
尚馳俊逸的臉上再無任何表情，他眼里的堅冰融化了一點，卻又嚴嚴實實上了凍。
“我先走了�！彼麤]說再見，甚至連肖嬈的名字都沒叫，騎著車就走，連雨衣都忘了拿。
昏黃路燈下，少年的襯衫隨著騎行飄起下擺，他用相當隱晦的拒絕為這場意料外的告白畫下句點�；爻痰穆飞�，他的唇始終抿著，神色并不明朗。
肖嬈有些懵，她沒想到鼓起所有勇氣說出的告白，像石子墜入大海，連個浪花都沒翻起來。
說不失落是假的，難過也有一些，不過至少他沒有直接說出拒絕。
帶著尚有轉圜的慶幸，肖嬈給楊老師發(fā)視頻。
“楊老師，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被貞浉姘�，肖嬈突然又希望尚馳哪怕給出若干個明確拒絕的理由也好。
“忘年交，你怎么了？”楊老師仰著頭坐在車里，眼睛幾次差點閉上，如果通話的對象不是肖嬈，她壓根不會接。
“我剛剛……告白了�！毙频穆曇粜×讼氯ィ鞌「蟹�。
“結果怎么樣？”楊老師努力提起精神。
“被拒絕了�！毙瓢T嘴。
“肖嬈啊，你湊近點�！�
雖然不知道楊老師要干嘛，肖嬈還是把手機往跟前拿了拿。
楊老師端詳一番，爆笑出聲，“我說寶貝兒啊，你就頂著這一頭亂發(fā)表白？”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聽著楊老師的問題，肖嬈心里涌入一絲惋惜，氣氛急轉直下前，他曾笑著說她像小獅子。
“你像一朵炸開的煙花�！睏罾蠋煿Γ澳氵@樣和人家表明心意，儀式感不提，大多數人對著你這么搞笑的造型，都不會把你的話當真吧�！�
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時候掛的電話，肖嬈心里的沉重反倒因為楊老師的一番話豁然開朗。
把今晚的事歸結到準備不周上，她好像就沒那么難受了。
尚馳第二天早早來工作，進小院前他曾有過片刻遲疑，不過肖嬈幾乎沒出現。
她只是一早出門時在他眼前匆匆路過，而后便沒再回來。
舞蹈室沒了典雅的音樂，餐廳沒了配色鮮亮的食物。她每個午后必定去后院曬太陽，可今天，花墻下的藤藝秋千始終是空的。
這到底是怎么樣一種感覺，尚馳也弄不清。
“想什么呢，小尚？”工友雖然習慣了尚馳的少言少語，卻還是會在午休聊天時帶他聊幾句。
“嗯？”尚馳微怔，輕輕搖頭，他打開飯盒，里面放著米飯和少量蔬菜。
“小尚，是不是想女朋友了？”工友們的年齡比尚馳大不少，說話爽朗，直來直去。
“沒有女朋友�！鄙旭Y低頭吃飯。
“我說小尚啊，你眼光也不要太高，性格相投就可以考慮考慮。你這么帥，喜歡你的小姑娘肯定不少�！惫ゎ^說完，大家紛紛附和，用各種論據告訴尚馳有個伴的好處。
尚馳點點頭，算是聽進去了。只是他扒飯的手停了，唇邊涌上一絲自嘲。
他正陷在淤泥之中不得解脫，哪能再拖一個人進來。更何況這個世界的衡量標準，除了性格還有許多，例如家庭，再如背景，甚至財富。
某些別人看來的理所應當，他不配。
花房進展良好，尚馳下班比平時早一些，他今天沒騎車。這個時段的太陽依舊很大，直射在眼睛上帶來強烈刺激。他伸手遮在前額，低頭半瞇著眼睛往前走。
行至巷口，尚馳眼前多了一道影子。他抬頭一看，是肖嬈。
具體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雙頰微紅，額前劉海下掛著薄汗。
“尚馳，我有話和你說。”
肖嬈一早就去弄頭發(fā)，后來又在買衣服上花了不少時間，一天就這么過去，她索性等在尚馳下班的必經之路。等候的時間，她想了很多，例如見到尚馳要說什么，再比如除了儀式感，她要怎樣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并非在開玩笑。
尚馳駐足，他沒張口，只是不動聲色抓住雙肩包一側包帶。
“我……”
打了快一個小時的腹稿，在見到尚馳的一瞬間，全然忘記，肖嬈懊惱不已。
見她有話卻又沒說出什么，尚馳繞過她往前走，腳步卻并不快。
肖嬈攥住手跟了上去，她哪里會這么輕易就放棄。在她二次組織好語言之前，都打算先跟著。
他們從小巷出來，走在并不算寬的路邊，這里沒有劃分出專門的人行道，車在不遠處呼嘯而過，有的還會在他們身后打喇叭，尚馳走到肖嬈另一邊，換她走在里側。
兩個人就這么無聲地又走了幾分鐘，尚馳走到公交站邊，停了。
他和肖嬈面對面，沒了陽光的干擾，到了這時候才仔仔細細看她。
她穿著白色連衣裙，除了領口綴著幾顆珍珠，并無過多裝飾。頭發(fā)柔順，筆直地垂下，明顯做了某些處理。
“尚馳，昨晚的話，我并不是在開玩笑�！�
肖嬈心里有了主意，底氣也跟著增強。她可能會因為第一次告白緊張，卻不會因為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而畏懼甚至后退。
尚馳沒表態(tài)，點點頭。
“我想我必須要給我昨天所說的那些話，加一些具體的解釋�！�
再華麗的語言，到了尚馳面前也起不了什么用。肖嬈正是意識到了這點，索性開誠布公。
“我……”
肖嬈剛要說什么，忽然停下。她微微從尚馳身側探出頭，看著他背后。
“尚馳，好像有些不對勁�！�
肖嬈臉上的表情變了，前一刻帶著些許抑制不住的羞澀，而到了這一刻驟然機警。
“你別回頭�！毙茐旱吐曇�，抓住尚馳的手腕。
她踮起腳尖，貼在尚馳耳側，眼睛時不時向不遠處瞟，“我剛剛等你的時候，好像就見過那個人，我們彎彎繞繞走了這么遠，又看到了，你覺得會是巧合嗎？”
尚馳下頜線緊繃，承受著來自肖嬈身上的陣陣灼燒，那股勁兒橫沖直撞地入侵感官，他避無可避。
“什么樣的人？”尚馳喉嚨發(fā)干，低聲問了句。
“目測比你還高，眉毛里有一顆很大的痦子。”
肖嬈剛說完，就感到尚馳身上片刻僵硬。
“尚馳，跟我走！”肖嬈腦子里浮現一千種可能，卻并不急著在這時候問。她牢牢握著尚馳的手腕，近乎是拖著他扭頭就走。
“你想去哪？”她竟然在保護他，這個舉動讓尚馳無所適從，卻并不排斥。
“帶你躲開那個人�！毙剖中拿昂梗ψ∩旭Y的手腕，沒多久便沾染些許在他皮膚上。她帶著尚馳走進小巷，無頭蒼蠅般繞著。
走到一棵大樹下，肖嬈松開尚馳，她指著樹干，“你上去�！�
尚馳反握住肖嬈的手，“那你呢？”
“我去看看他到底要干嘛�！毙奇�(zhèn)定自若，毫無懼意，深入骨血的傲氣，帶著些棱角，如花刺。
“一起上�！鄙旭Y堅持拽著，不讓她一個人離開。
肖嬈生怕一路跟著他們的人會追過來，只好點頭，尚馳將雙手交疊在一起，示意肖嬈借力上去。肖嬈沒廢話，踩著他的手爬上樹干，尚馳攀著樹枝緊隨其后，兩個人緊緊靠坐在樹杈上。樹葉下有些悶，濃密樹葉層層疊疊，外看的人看不到這，他們卻能從葉片間隙看見外面。
肖嬈不自覺抓住尚馳的衣角，屏住呼吸分毫不敢動。挨著尚馳的肩膀緊繃著，如獅子正無聲戒備。
沒多久，跟著他們的人便出現了，他從樹下經過，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走！”肖嬈見人走遠，指指樹下。尚馳心領神會，攀爬著跳下去。只是輪到肖嬈，她有些猶豫，她穿著裙子，特別不方便。
“你下來，我接你�！鄙旭Y攤開手，仰頭看她。
這就是只有尚身上才有的可信賴和安全感，肖嬈眼眶突然有些發(fā)熱，她沒再猶豫，扶著樹干，跳了下去。
尚馳拖著肖嬈踉蹌兩下，□□可靠的胸懷牢牢接住她。她的貼近，漾起些許發(fā)絲上的香氣。
站在紅綠燈前，跑了一路的尚馳和肖嬈才發(fā)現他們的雙手始終緊握。帶著些無所適從，尚馳松開肖嬈，她手腕上那一圈紅，是他握出并留下的印記。
“是不是離你家很近了？”肖嬈警惕看著周圍，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人跟上來。
“你自己能回去嗎？”尚馳同樣環(huán)視四周，眉間沒松開過。
“你不用擔心我，那個人好像是沖你來的�！鄙旭Y移動對方便移動，很蹊蹺。
“原諒我不能送你回去，到家給我發(fā)個消息。”尚馳急著回去，片刻耽誤不得。
他搖搖手，跑過正倒計時的綠燈，背影里透著股倉皇。
尚馳跑到樓下，不住回頭，確定沒人跟來，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他還沒顧得上擦去額前汗水，一個人從樓道里迎面走出——
“你在躲我？”
第15章
好想你15
“你確定？”
面對著尚馳的男子，穿著灰色西裝，他身形高大，容貌俊美。單憑外貌，幾乎無法判斷出他的具體年齡。
他氣場強大，帶著上位者的從容，雖然噙著一絲笑容，強烈的壓迫感卻并未減少分毫。
尚馳看著他，眉頭擰著，緊繃著唇。尤其對上他那雙有著新月般雙眼皮的眼眸，緊握著的手青筋凸起。
他痛恨眼前這個人，更痛恨自己有一雙和他毫無二致的眼睛。
尚馳想走，轉過身便見剛剛那個跟了他一路的男子擋住后路，徹底斷了他離開的念頭。
“尚馳，我一而再再而三派人來請你，你不是避而不見就是逃跑，嘖，還真是不把我這個爸爸放眼里�！�
尚馳本不想理會眼前人，但當他說到‘爸爸’這個詞，尚馳心里的怒火瞬間無法收斂。如同雪原之上狂風怒號，頃刻間吹散陸上寧和。
“你不配�！鄙旭Y冷冷回答，胸膛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男子唇邊掛上嘲諷，他瞥了眼樓上，搖搖頭，“看來夏欣愉在管教孩子上也沒什么能力�！�
尚馳因為這句話，當即抓住男子的衣領，近乎是喊出口，“你憑什么說她！”
站在尚馳身后的男子見狀，上前兩步反剪住尚馳的胳膊，男子力氣很大，尚馳被他鉗制幾乎不能動彈。
他倔強地仰著頭，雙目赤紅地望向這個自稱他父親的男子。
尚馳瞪著雙眼，周身彌漫出無限絕望，仿佛回到顛沛流離的那些年。
“過去十幾年，你死了般對我們不聞不問，現在我有了利用價值，你就舔著臉屢次騷-擾我讓我認祖歸宗。”
“尚彥慶，我從來沒見過你這么厚顏無恥的人！”
尚彥慶對于尚馳的情緒激動仿佛早有預料，他擒住尚馳的下巴，直視著他的眼睛，“配不配這個，沒有討論的意義，你說的很對，現在的你確實有利用價值。”
“尚馳，你身體里流著我尚家的血，只要還活著，就得為家族作出貢獻�！彼f完便松開手，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手指。
“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回去，卻還是保留你自由選擇的權利，我猜，你并不想讓夏欣愉知道我來找過你�！鄙醒討c說完，示意保鏢松開尚馳。
“我耐心有限，而且不達目的不罷休，這些你也都知道吧？”
他擦著尚馳的肩膀離去，自始至終沒有在乎過尚馳的感受。
尚彥慶走了許久，尚馳都還站在原地。他唇色蒼白，緊握的雙手仍未松開。
過去這些年，沒有一天他不在痛恨自己身體里流淌著尚家的血。
洶涌的恨意凝結成霜，最終堆積于尚馳眼中，他上樓前調整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剛走進家門，尚馳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一看，是肖嬈：「我到家了」
尚馳回了個‘好’字，洗手坐在餐桌前。
肖嬈很快又發(fā)來一條：「你是不是欠了高利貸？」
尚馳剛喝了一口水，差點因為這條短信被嗆住。
他還沒想好怎么解釋，肖嬈直接發(fā)來一段語音：“尚馳，我不知道剛剛那個追著你的人到底是誰，自顧自猜測你可能存在債務問題，如果猜錯了，我向你道歉。我想說的是，如果你真的遇見了棘手的問題，可以告訴我，我能幫你�！�
肖嬈說得坦蕩而直白，絲毫不客套。尤其這最后一句，帶著十足的底氣和真誠。尚馳聽完，緊攥著的手松開了。他回了句‘沒事’，緊接著鬼使神差地又聽了一次。
“小馳，是你的朋友？”夏欣愉端著菜從廚房出來，正好聽到幾個詞。女孩子的聲音干凈悅耳，雖然未見其人，卻止不住地令人想親近。
尚馳匆忙放下手機，“算是吧�！�
接下來幾天，肖嬈都沒有再提過告白的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沒時間。芭蕾舞老師結束巡演就要回來，在此之前，肖嬈恨不得把每分鐘掰成兩半用。一想到老師的嚴格，肖嬈頭皮發(fā)麻。在此之前，她只能不停地練習，把每個動作重復一次又一次。
舞蹈練習室的燈，從尚馳開工前就開了，一直亮到他們收工，肖嬈都沒從里面出來。她在里面不停跳著，汗流浹背也未曾停止。練功服濕了又干，只在觀看錄像的時候稍作休息。
這些天，很顯然芭蕾比尚馳重要。
中午的太陽炙烤著，尚馳搬著建材從舞蹈練習室窗前路過。肖嬈破天荒站在窗前，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芭蕾鞋脫在一旁，沒精打采地。
尚馳湊近，卻還是作罷，他從肖嬈面前走過，目不斜視。
“尚馳……”肖嬈叫住他，聲音不大。
尚馳轉過身來，靜靜看她。
“今天中午，你吃什么？”她睜著大眼睛看尚馳，眼巴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