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聲音淹沒在男高音和女高音的輪番接唱之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半秒。
在安東尼扣下扳機(jī)的前半秒,邁蘭搶先了一步。
面前的男人像一塊失去風(fēng)的麻袋,往前撲去,半個身體都癱在包間前面的圍欄上,并沒有發(fā)出太大的響動。
“過來,”邁蘭挑唇,從容地卸下消聲器,指向大廳里毫不知情的人群。
“砰!”
“砰——”
前后兩聲巨響炸開。
有人中槍慘叫,而更多的人,則是被從天而降的一具男尸嚇得失控尖叫。
企鵝
第章
第七十一章
混亂
演出戛然,人群像一鍋煮沸的水,從中間開始翻騰起劇烈的響動。
邁蘭那一槍開得是毫不遲疑,荊夏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安東尼的尸體已經(jīng)跌到了包廂的圍欄上。
荊夏撲上去搶邁蘭的槍,卻被他反手制住。這時荊夏才知道,邁蘭從前的不善格斗都是裝的。
頸側(cè)傳來一陣微刺,緊接著就是頭腦暈沉、四肢發(fā)軟。邁蘭給她注射了微量的麻醉劑,不至于讓她暈過去,但也無力反抗。
場面很快控制不住。
角蝰以為今天是要誘殺霍楚沉,在劇院的各個地方都安排了人手。邁蘭算好時間,在動手之后,會有角蝰的人發(fā)現(xiàn)安東尼已死。
他知道荊夏也抱著圍捕角蝰的打算,所以劇院里面和外面,應(yīng)該還會有警方的人。
而這幫毫無底線的恐怖分子不會在意會不會誤傷觀眾,他們只會以最快的速度圍殺他和荊夏。
這樣一來,荊夏不得不跟他逃命。
角蝰越是在人群里掃射制造混亂,外場的警察就越不敢封場。
這就是他的打算,制造混亂,讓角蝰和警察互相廝殺,他趁機(jī)帶走荊夏。
接著,才是他和霍楚沉的舊賬。
一切都如之前的設(shè)想,非常順利。
歌劇院每一個出入口全都是人,哭喊尖叫不絕于耳,警察跟本控制不住場面。
邁蘭一把扯過荊夏,用信號探測器在她身上掃了一遍。
機(jī)器發(fā)出“滴滴”的響動,邁蘭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那枚馬蹄蓮胸針上,伸手將它扯了下來。
荊夏被他用槍抵著,混在人群之中出了劇院。
“上去!”
荊夏被他劫持著往后巷走,在一輛事先準(zhǔn)備好的越野車前停了下來。
整座城市很快就會開始交通封鎖,他必須趕在這之前逃出去,不然兩人落到警方的手里,霍楚沉就會有辦法救荊夏出去。
冷硬的槍口抵住荊夏的肋骨,她被邁蘭拽上了車。手腳都被他用事先準(zhǔn)備好的束線帶鎖住。
邁蘭跳上駕駛位,松開剎車。
耳邊傳來引擎的悶響,荊夏被突然發(fā)動的汽車一晃,額頭磕到緊閉的玻璃。
混沌的意識由此清醒了幾分,她怔怔地看著前面那個熟悉的背影,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懸浮感。
“邁蘭?”她開口喚他,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男人沒有回她,半晌才似笑非笑地糾正道:“亞瑟·科倫坡�!�
科倫坡,那個十五年前,全族都死于小意大利仇殺的紐約黑手黨教父。
荊夏愣住,半天都沒有再說什么。
邁蘭似乎更厭惡這樣的沉默,情緒激動地反問她到,“怎么?不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不問我為什么要死咬霍楚沉不放?!”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方向盤上重重地落下兩捶,飛馳的汽車在夜里發(fā)出兩聲驚悚地哀鳴。
“因為他就是策劃那場屠殺的兇手對不對?”
女人的聲音很柔和,不怒不怨,像是在安慰發(fā)脾氣的孩子。
邁蘭沒理她,兀自笑起來。
關(guān)于那一天的記憶,其實對他來說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了。
他只記得那天是他的生日,媽媽在下曼哈頓的餐廳里,等爸爸來跟他們一起慶生。
時針一圈一圈地走,他吃了塊蛋糕睡過去,在餐廳快打烊的時候,媽媽搖醒了他。
他記得媽媽手里拿著電話,神色惶恐地抱住他,明明全身都在發(fā)抖,卻笑著問他,想不想要之前問了很多次的玩偶和漫畫。
邁蘭點頭,興高采烈地跟著保鏢離開了。
那一晚他沒有回家,而是坐在一輛奔馳的車上,一路不知道要開往哪里。
他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天和媽媽吃飯的那家餐廳,后來發(fā)生了火災(zāi),而媽媽留在里面,再也沒有出來。
小孩子看似心思單純,其實什么都懂。
他知道媽媽雖然很愛爸爸,但他們并不是法律承認(rèn)的婚姻關(guān)系。如此說來,他也只是科倫坡家族里一個可有可無的“私生子”。
什么樣的仇,需要對著一切有關(guān)的、無關(guān)的人都下狠手,很多年里,其實邁蘭都想不明白。
最后,當(dāng)初那個帶著他逃命的保鏢把他扔在了兒童救濟(jì)會門外。
“南諾那批軍火的消息,是你透露給角蝰的?”
身后響起荊夏的聲音,思緒被打斷。
邁蘭抬頭,從后視鏡里看她,眼神冷靜坦然。
“你為了陷害霍楚沉,可以和恐怖分子合作?”
“閉嘴!”邁蘭暴怒,咆哮著打斷了荊夏的質(zhì)問,“我不知道他們的目標(biāo)是林肯中心�!�
“是么?”荊夏反問,“那你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呢?”
這個問題像一盆冷水,兜頭淋下,讓車?yán)锏姆諊冀Y(jié)了冰。
邁蘭的答案顯而易見。
即便一早知道角蝰的目標(biāo)是林肯中心,他依然不會放棄這個機(jī)會。
就像現(xiàn)在,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行為超越了調(diào)查該有的邊界,但他也依然選擇犧牲無辜的平民和警察,來完成自己報仇的夙愿。
他和霍楚沉沒有差別,甚至更加惡劣。
可這樣的罪惡感,也僅僅只是一瞬,邁蘭很快平靜下來,語氣溫和地安慰荊夏道:“這是最后一次,我保證。今晚的事是角蝰做的,除了我們,沒人知道真相。等我解決掉霍楚沉,你就跟我回紐約,我還是FBI探員,你也還可以做回你的夏月祎�!�
荊夏沒說話,輕輕地哂了一聲。
邁蘭駕駛著汽車,一路朝著城外飛馳。
米蘭的老城區(qū)道路復(fù)雜,路窄巷子多,又到處都是岔口。警察就算接到消息想要設(shè)置路障,也只能是碰碰運(yùn)氣。
夜里微涼的風(fēng)把藥效吹散了一些,荊夏漸漸緩過來,偷偷掙了掙手上的束帶線。
“別費(fèi)心了,”邁蘭開口,從包里摸出手機(jī),“告訴霍楚沉你跟我在一起,讓他自己來見我�!�
荊夏不說話,只不動聲色地看著窗外。
邁蘭見狀也只是哂笑一聲,平靜道:“你不說也沒關(guān)系,我有辦法讓他自己來找……”
“呲——”
一個猛然急剎,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荊夏被甩得一晃,整個人都失控的朝前座撞去。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周圍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好些警力,封鎖了前方的道路。
邁蘭咬牙咒罵了一句,快速倒車轉(zhuǎn)上另一條岔道。
但警察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幾人跳上摩托車,拉開警笛,跟著兩人追了出去。
一旦鎖定目標(biāo),全城所有的警力很快都集中到了這里。
邁蘭把油門踩到底,車身化作流光,在米蘭車流熙攘的街頭飛馳。
“砰!”
耳邊炸開一聲巨響,荊夏轉(zhuǎn)頭,只見邁蘭放下車窗,對著旁邊追上來的警察就是一槍。
警察當(dāng)場中彈,往后一仰,摩托車連帶著人都摔了出去。接著是幾聲刺耳的急剎,幾輛警車被攔截,但很快又有人追了上來。
“媽的!”邁蘭對著方向盤猛拍,整個人都不可抑制地暴怒起來。
城市道路錯綜復(fù)雜,走哪條路都行。但讓邁蘭覺得奇怪的是,不知什么時候起,那些警察就像是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似的,他走到哪里,他們就跟到哪里,根本甩不掉。
油門踩到底,車輛逆行過一段距離,來到一個復(fù)雜的七叉口。
此起彼伏的警笛到處都是,震耳欲聾,鬧得人根本辨不清方向。
邁蘭快速掃視周圍,發(fā)現(xiàn)僅有一條狹窄的小巷還可以通行。
他頭也不回地沖了過去。
警車依然在后面狂追,周圍不斷有墻面摩擦車身而閃出的火花和嚓響。巷子越開越窄,直至最后把車頭卡住,再也無法前行。
邁蘭毫不遲疑,摸出槍擊碎了擋風(fēng)玻璃。
“過來!”邁蘭解開荊夏腳上的束帶線,扯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前面拽。
荊夏想反抗,卻見邁蘭從副駕座位下摸出一瓶汽油,對著車內(nèi)潑灑。下一秒,他摸出火機(jī),直接點燃了汽車。
后面跟上來的警察毫不知情,紛紛停車想翻過去。
然而一聲巨響炸開,大半的警車和人力都被熱浪掀翻在地。
已然窮途末路,邁蘭卻依舊牢牢抓住荊夏。
暗巷逼仄無燈,離開爆炸帶來的火光之后,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時輕時重的腳步回蕩在耳邊,像海浪。
荊夏看著身旁那個用槍抵著她的男人,仿佛看見十多年前,那個會拉著她走夜路的男孩。
“不怕不怕,”小男孩一邊無措,一邊安慰她,聲音都在顫抖,卻不愿意放開她的手。
“走出去就好了,走出去就是醫(yī)院。我給你買傷口貼、給你止血�!�
那天,她也是這么一言不發(fā)地跟著他,在暗巷里瞎摸,像今天一樣。
那也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狽,只為了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跑得太急,思緒都是亂的,人也有些缺氧。荊夏就這么被邁蘭架著,來到巷子盡頭一間廢棄的教堂。
因為行蹤暴露,但心警察追上來之后會安排狙擊手,邁蘭選擇先在教堂躲避。
他手上有人質(zhì),倒沒有什么可怕的。到時候通過警方,還能更快聯(lián)系到霍楚沉。
他不怕霍楚沉不來見他。到時候殺了他,再劫持人質(zhì)逃走。
邁蘭在FBI經(jīng)過一系列的人質(zhì)解救訓(xùn)練,知道怎么構(gòu)建狙擊盲點,逃出生天。
木板門被踹開,吱吱喲喲地落下些積灰。
清冷的月透過圣壇上的玫瑰窗照下來,教堂里彌漫出一份詭異的寧靜。
邁蘭腳步一頓,怔在當(dāng)場。
因為這間教堂里除了他和荊夏之外,還有一個人在。他安靜地坐在長椅上,背影頎長,聽見響動才轉(zhuǎn)身看過來。
“你怎么在……”邁蘭驚愕,瞬間暴怒扯過荊夏,“霍楚沉!”
他咬著牙,側(cè)頰因為憤怒而凸顯出賁張的咬肌。
他把荊夏固在身前,用槍抵上她的太陽穴,看向霍楚沉道:“你想干什么?!”
企鵝
第4章
第七十二章
敗局
周圍很安靜,以至于邁蘭吼出這句話的時候,教堂里漫起淺淺的回音。
深秋的夜晚,天氣已經(jīng)涼下來。而面前的男人卻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仿佛是為了能讓他更清楚地看到,他沒有帶任何武器。
“你不是想見我?”霍楚沉反問,語氣很平靜。
邁蘭笑了一聲,抓著荊夏的手卻有些抖。
其實在他破門看到霍楚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再一次落入了他的陷阱。
回想那些圍追堵截的警察,仿佛一切都是謀劃好的。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邁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去追究�?傊畠扇吮緛砭褪且娒妫F(xiàn)在這樣,還省去了很多麻煩。
于是他把懷里的人再次拉近了一些,子彈上膛的同時,將食指扣上扳機(jī)。
“手舉起來放到腦后,”邁蘭冷聲命令,緩緩看向霍楚沉又補(bǔ)了一句,“跪下�!�
“邁蘭!”
幾乎是同一時刻,荊夏憤怒出聲。但也僅僅是一息的功夫,她被邁蘭扼住喉嚨,聲音也戛然而止。
面對情緒激動的兩人,只有霍楚沉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
他似乎是輕輕哂了一聲,然后雙手抱頭,慢慢跪了下去。
“砰!”
猝不及防地一槍,邁蘭手里的那枚子彈朝著霍楚沉的右肩飛去,擊出一片血霧,白襯衣很快就是殷紅一片。
荊夏瞠目,邁蘭也完全沒有料到他毫不反抗,一時也怔在原地。
“為什么?”他囁嚅著開口,也不知道到底在問什么。
“來見你,當(dāng)然是因為荊夏;而十五年前動科倫坡,是因為想報仇。”
一句話說得坦蕩又平靜,末了還補(bǔ)充道:“跟你現(xiàn)在的動機(jī)一樣�!�
“你想說你覺得殺人有愧,現(xiàn)在是想贖罪么?”
霍楚沉捂住受傷的右肩笑起來,抬頭直視邁蘭道:“殺人,自然有愧,但是這十五年里的每一天,我都不后悔自己曾經(jīng)的選擇�!�
“你�。�!”
剛才平復(fù)的怒氣,被他輕描淡寫的一句挑動,邁蘭再次扣上扳機(jī),槍口指向霍楚沉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當(dāng)然知道。”
霍楚沉背脊筆直,就算是受了傷,跪著的時候也絕不顯佝僂之態(tài),那雙眼睛緊緊地攫住眼前那個因為暴怒而失控的男人,竟然顯出幾分睥睨。
邁蘭被這樣的眼神刺得愣住,掐住荊夏的手也不自覺失了些力道。
“我從逃回紐約改名換姓開始,就明白自己想做什么,倒是你……”霍楚沉頓了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