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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桃呆呆地看著他的手掌,滾燙的熱意將她微涼的手烘得出了汗。

    李清洲如夢初醒,連忙撒開手,“抱歉�!�

    “沒、沒事的�!�

    明桃搖搖頭,將手背在手上,其余四指緊緊抵著食指,整只手都暖了起來。

    過了片刻,兩只手的血液都流通了,明桃晃了晃手腕,沒有絲毫不適感。

    “清洲哥,你好厲害,”她驚喜地看著他,“你和別人學(xué)的嗎?”

    李清洲若有所思道:“可能是我失憶之前學(xué)的。”

    指腹不自覺地揉捏著,似乎還能憶起方才的觸感,柔軟滑膩。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將手攥成拳,平靜地站起身。

    “清洲哥�!�

    他垂眼看向她的臉,昏暗的光影里,一張一合的唇瓣像粉白相間的桃花。

    “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錦瑤姐姐,好不好?”

    他猝然回神,應(yīng)了聲好,匆匆離去。

    第

    13

    章

    天色尚早,明桃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回籠覺。

    高亢的雞鳴響過三遍,明桃睜開眼睛,孟錦瑤也打著哈欠過來了,準(zhǔn)備幫她解開繩子,沒想到她手上的繩子已經(jīng)解開了。

    明桃放下袖子,盡可能遮住紅腫的痕跡,解釋道:“有些勒,我便讓清洲哥幫忙解開了�!�

    “哦,”孟錦瑤沒太在意,“你昨晚沒抓癢吧?”

    “沒有�!�

    孟錦瑤笑瞇瞇道:“那就行,今晚繼續(xù)�!�

    明桃弱弱解釋:“應(yīng)該不會癢了�!�

    “怎么可能,才一天而已,”孟錦瑤瞪大眼睛,“聽我的,先綁十日�!�

    左想右想也沒想出辯解的話,明桃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往好處想想,手腕雖腫了,但傷口恢復(fù)得更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晚上綁的松一些就行了。

    慢慢走出屋門,大門剛好被推開,李清洲從外面進(jìn)來。

    孟錦瑤好奇地問:“你做什么去了?”

    李清洲沒想到會遇上她們,神色不自然道:“沒什么�!�

    他徑直回屋,孟錦瑤和明桃咬耳朵:“他肯定有秘密。”

    明桃好奇地問:“什么秘密?”

    “嘿嘿,”孟錦瑤偷笑一聲,“他這副樣子不正常,說不定方才去和相好的姑娘牽小手去了�!�

    明桃不自在地將手?jǐn)n在身后,仿佛清晨的熱度還在,從心底透著熱意,一直燒到她的臉頰。

    她下意識反駁:“錦瑤姐姐,你別瞎說�!�

    “誒,我說他的事,你臉紅什么?”

    “我哪有�!泵魈夜首麈�(zhèn)定,“對了,你的手帕送給那位李公子了嗎?”

    這次輪到孟錦瑤臉紅了,“我、我……不說了,我得去做飯了�!�

    原本明桃只是為了岔開話題隨口一提,見她這副模樣反而上心了,笑盈盈地跟上。

    “錦瑤姐姐,你是不是送過了呀?”

    “沒有!”孟錦瑤羞惱道,“你也知道我繡的不好看,怎么可能送出去。”

    說著她往明桃手里塞了個有豁口的碗,“你不是說想幫忙嗎,去喂雞�!�

    明桃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看向碗里綠油油的東西,遲疑地問:“雞會吃這些東西嗎?”

    “怎么不吃,秕谷子、稗子和野豌豆,雞吃得香呢。”孟錦瑤一邊麻利地往灶膛添柴一邊教她,“把碗里的東西分散著撒進(jìn)雞圈就行了�!�

    明桃乖乖點頭,抓起一把撒進(jìn)去,三只雞咯咯叫著爭相覓食。

    她還沒見過這么有趣的場景,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以至于李清洲到她身后了還沒發(fā)現(xiàn),轉(zhuǎn)過臉看到一堵人墻,嚇得驚叫一聲,雞食連帶著碗一起掉進(jìn)雞圈里。

    李清洲蹲了下來,伸長了手去拿碗,略有些短的衣袖驀地滑到肘彎,一截粗壯的小臂青筋暴起。

    明桃看得臉熱,匆匆別開眼睛。

    “這里風(fēng)大,別站太久�!彼麗灺曢_口。

    明桃應(yīng)了一聲,想起方才孟錦瑤的猜測,話在舌尖轉(zhuǎn)了幾圈,又忍住了,她對李清洲又敬又畏,遠(yuǎn)不如面對孟錦瑤時自在。

    她不說話了,李清洲卻有話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你提一下你的傷。”

    “為何?”

    “晚上你還想被綁著手?”

    明桃趕緊搖頭,緊接著又好奇地問:“你有辦法?”

    他卻沒說,而是問道:“蜜餞吃完了嗎?”

    “……還沒。”

    李清洲淡淡道:“吃完了便告訴我�!�

    “不要買……”

    話還沒說完,孟錦瑤的聲音蓋過她的:“清洲哥,你把菜刀放哪去了?”

    李清洲應(yīng)聲而去。

    明桃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唇,有機(jī)會再說吧。

    明桃吃過飯才想起自己的傷,“似乎快長好了,再過不久就結(jié)痂了。”

    李清洲問:“傷口會不會發(fā)癢?”

    明桃眨了下眼睛,緩緩點頭。

    不等孟錦瑤開口,李清洲搶先出聲:“正好我今日去鎮(zhèn)上,幫你買止癢的藥膏�!�

    說完他便走了,根本不給孟錦瑤說話的機(jī)會。

    直到他走出門,孟錦瑤才反應(yīng)過來,小聲嘟囔:“這么著急干嘛。”

    明桃卻心頭一暖,明白了他的用意——她自己將這件事說出口,他順勢而為,更合乎情理,而且也沒讓孟錦瑤難過,一舉兩得。

    看起來是個粗人,實則粗中有細(xì)呢。

    她幫孟錦瑤將碗筷收進(jìn)灶房,一個沒注意,衣裳擦過水缸的豁口,“呲拉”一聲,袖口破了個洞。

    “沒受傷吧?”孟錦瑤反應(yīng)很快,見那片肌膚依然細(xì)膩如玉,頓時松了口氣,“可不能舊傷沒好又添新傷了。我?guī)湍阊a補衣裳。”

    明桃想起她繡的那個歪歪扭扭的“李”字,實則不敢冒險,便道:“我自己來吧�!�

    “你會女紅嗎?”孟錦瑤不太相信。

    明桃正想應(yīng)是,猛然想起自己失憶了,于是笑道:“我試一試。”

    選好絲線,明桃捏起繡花針,不到一刻鐘便繡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孟錦瑤仔細(xì)端詳,嘖嘖感嘆:“像真的似的�!�

    轉(zhuǎn)念又悲從中來,喃喃道:“如果我也會繡就好了�!�

    那條手帕,到底還是沒送出去,她的女紅過于拙劣,就算李秀才有君子風(fēng)度,沒有嘲笑她,她自己也覺得拿不出手。

    明桃握住她的手,“我教你�!�

    繡花的時候她就在想這件事了,她身上只有一兩銀子,遠(yuǎn)遠(yuǎn)不夠報答他們的恩情,不如教一些她會的東西。

    她的女紅是幼時和蘇繡大家學(xué)的,這么多年來也算是嫻熟,教會孟錦瑤不在話下。

    一個上午的工夫,她繡的便像模像樣了。

    孟錦瑤信心大增,晌午簡單用過飯,又一頭扎進(jìn)北屋,學(xué)的如癡如醉。

    臨近傍晚,她繡出了最滿意的“李”字。

    “正好明日錦霄下學(xué),我去接他,順便將帕子送了。”孟錦瑤撫摸著帕子,“明桃,你說他會收下嗎?”

    明桃也不知道,但是聽她這樣說,似乎是書院里的夫子?

    叩叩——

    門外有人敲門,映出一個男人的輪廓,孟錦瑤忙把帕子收起來,說了聲“進(jìn)來”。

    李清洲從鎮(zhèn)上回來了,一言不發(fā)地攤開手,一小罐止癢膏躺在手心里,遞給明桃。

    明桃道了聲謝,起身去接。

    修剪圓潤的指甲與微涼的指腹淺淺擦過手心,癢癢麻麻。

    她收回手的瞬間,李清洲下意識合掌,只抓住了浮塵。

    *

    翌日傍晚,孟錦瑤換上自己最好看的紅底繡玉蘭花衫,不甚靈巧地綰了個髻,簪上唯一一支素銀簪,這便要去書院了。

    明桃正用著飯,瞧見她這身打扮眼前一亮,孟錦瑤長相明艷,適合穿紅,只是發(fā)間實在太素了些。

    但她也沒什么首飾,思來想去,只好道:“錦瑤姐姐,你稍等片刻�!�

    飯也顧不得吃了,她回到北屋,找到那身玉紅色嫁衣。

    那日脫下來之后,她一眼都沒再敢看過,怕自己觸景生情,但此刻她全然不顧了,沒有什么比錦瑤姐姐更重要。

    仔細(xì)打量嫁衣,她尋到一處還算干凈的地方,毫不猶豫地用剪刀剪掉。

    被關(guān)在閨房里待嫁的那幾日,她聽婆子們說這嫁衣的顏色最接近正紅色,價值一百兩銀子,足以看出鄭老爺對她的重視。

    可玉紅色終究不是正紅色,就算價值千金又如何,她永不為妾。

    嫁衣爛了個洞,卻填補了她心里的空缺。

    今日,正式與從前的一切說再見吧。

    紅色絹花慢慢在明桃手里綻放,她仔細(xì)打量片刻,又修剪了一下,這才走出北屋。

    “錦瑤姐姐,這花襯你的衣裳,”明桃笑盈盈道,“做得匆忙,你別嫌棄。”

    “哎呦,這么好看!”孟錦瑤將絹花捧在手心里,“你可真是心靈手巧。”

    明桃替她簪上,“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瞥一眼沒有注意她們的李清洲,明桃輕聲說:“祝你如愿以償。”

    孟錦瑤難得紅了臉,更襯得人比花嬌。

    目送她走出家門,明桃坐下繼續(xù)吃飯。

    “她有心上人了?”

    李清洲忽的開口,明桃愣了下,連忙搖頭,她知道孟錦瑤不想將這件事告訴別人,李清洲也不行,所以她得替她保密。

    “是嗎?”李清洲抬起頭,“她今日穿得和往常不同�!�

    被這樣審視的視線盯著,明桃承受不住,下意識便要承認(rèn)了,思索片刻才開口:“女為悅己者容,錦瑤姐姐上次去書院也是這樣穿的�!�

    “這倒是提醒我了,”李清洲淡淡道,“她的心上人在書院里吧�!�

    明桃頭皮發(fā)麻,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居然讓他猜到了,只好道:“你去問錦瑤姐姐,我也不知道�!�

    “不必了,我已經(jīng)猜到了�!�

    明桃駭然地望著他,怎么就猜到了?

    李清洲解釋:“有次去鎮(zhèn)上的時候……”

    坐在騾車上搖搖晃晃的孟錦瑤也在追憶往昔。

    去年五月,她和李清洲一起去了趟蒼平鎮(zhèn)。

    原本她不想去的,但是爺爺非要讓她去,她只好應(yīng)承下來,沒想到剛到地方便天降大雨。

    附近沒有賣油紙傘的地方,他們躲在屋檐下避雨,一個白衣少年撐傘出現(xiàn),將傘給了她。

    “我家就在這附近,姑娘家身嬌肉貴,莫淋了雨�!�

    說完他溫潤一笑,跑進(jìn)雨中,拐進(jìn)一條小巷。

    這一幕她記了很久很久,那把油紙傘也在她屋里珍藏著,只是她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誰,直到前不久有事去書院找弟弟,她才知曉贈傘之人是弟弟的夫子李潤。

    那日她只是遠(yuǎn)遠(yuǎn)一瞥,并不確定,前幾日去書院才確認(rèn)了就是李潤。

    細(xì)細(xì)算來,只有三面之緣罷了。

    孟錦瑤捏緊袖口里的帕子,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送出去。

    騾車停下,她直奔書院。

    離下學(xué)還有一會兒,問清李秀才在不遠(yuǎn)處的思雪亭看書,她撫了撫頭發(fā),慢慢朝亭中走去。

    枯葉飄飛的亭子里,背對著她的身影清瘦而儒雅。

    孟錦瑤看得癡迷,將手帕掏出來,背著手進(jìn)入亭中。

    聽見響動,李潤疑惑地抬起頭,見是她來,漾起一個笑,“我記得你,錦霄的姐姐�!�

    孟錦瑤心中暗喜,自我介紹道:“我叫錦瑤�!�

    他點一點頭,目光清潤地望著她,溫聲道:“錦瑤姑娘�!�

    他打量著她,贊道:“綠煙紅影里,雙雙簪花鬢,這花很襯你�!�

    孟錦瑤沒聽懂那兩句詩,但是聽得懂后半句話,靦腆一笑。

    她鼓起勇氣說:“我今日過來,是想謝公子的贈傘之恩�!�

    李潤想了一會兒,驚喜道:“竟然是你?不過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

    雖然已經(jīng)不記得她,但是他還記得這件事,孟錦瑤已經(jīng)滿足了,鼓了鼓勇氣,將手帕奉上。

    “我……這是我繡的帕子,還請公子不要嫌棄�!�

    帕子輕輕抖著,不知是因為風(fēng)吹,還是姑娘心顫。

    *

    喝完最后一滴藥汁,明桃皺著臉解開油紙包,微微怔愣,差點忘了,昨日她便將蜜餞吃完了,油紙包里空無一物,只余一縷淡淡的甜香。

    她聞著香氣克制住了想吐的欲望,好半晌才恢復(fù)正常。

    若是沒有蜜餞,她可能早就習(xí)慣了藥味,可由奢入儉難,她一時適應(yīng)不了。

    砰、砰、砰——

    院子里規(guī)律的響聲引起了明桃的注意,她推開門,瞧見李清洲在劈柴。

    木頭豎在木墩子中央,他揚起斧頭,看起來沒使什么力,木頭卻整整齊齊斷成兩截。

    明桃從未見過有人劈柴,不知旁人是不是也和李清洲劈的一樣省力。

    可仔細(xì)一瞧,他挽至臂彎的衣袖時而鼓起,小臂青筋凸顯,瞧著遒勁又有力。

    夕陽漸落,四周一片昏暗,摞起的柴也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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