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樣對她好,對傅斯恬也好。明明白白說清楚,長痛不如短痛。她硬著心腸,把刀子送進傅斯恬的身體里,也捅進自己的心里。
兩端都是淋漓的鮮血。
她可以理解成:如果喜歡她,她就會惡心她是嗎?
傅斯恬搖晃著扶住了墻,一點點后退,給時懿留出了安全的距離。
“對……不……起�!倍潭痰膸讉字,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給你造成困擾了。”
她第一次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羞恥,為自己的喜歡感到了抱歉。仿佛靈魂都被從身體里徹底抽離出去了。
第57章
時懿聽得見傅斯恬在遠離,
聽得到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地剜出去了。可她只能硬生生地受著。
都是一時的,時間久了就會好的。她僵直著背,從喉嚨里擠出艱澀的,
“你沒有對不起我,不用說對不起�!�
黑暗中,
傅斯恬安靜得像是已經(jīng)死去了。
時懿胸口悶得無法呼吸,
被攥著的鎖頭在手心里硌出了深深的紅痕。沒什么可說的了,就這樣吧。她理智地拉開了門,命令自己走出了這扇門,
走向自己應(yīng)該走的軌跡。
走道里到處都是明亮的光、鮮活的說笑聲。
熟悉又陌生。
時懿轉(zhuǎn)身要走向電梯口,
有人叫她:“時懿,我們聊一聊吧�!�
她側(cè)過頭才發(fā)現(xiàn),
陳熙竹正站在樓梯間的門邊注視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到的,
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們宿舍里的說話聲。
她轉(zhuǎn)了方向,
跟著陳熙竹進到了樓梯間,
看著消防電梯上不斷變動著的紅色數(shù)字。
“聊什么?”她神色平靜,
是一貫的從容優(yōu)雅。
“聊斯恬�!�
斯恬。時懿想,斯恬此刻正一個人被她扔在黑暗之中。“斯恬在發(fā)燒,帶她去醫(yī)院吧。”
她語氣淡淡的,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陳熙竹壓著的怒火瞬間被點燃�!皶r懿,收起你那虛偽的客套好嗎?!我用不著你來命令我。你如果真的關(guān)心她,
現(xiàn)在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她是來看望傅斯恬的。在門外要推門時聽見了傅斯恬求時懿不要走,她覺得不該偷聽別人的隱私,
走開了。她在走道上忐忑祈求時懿能夠行行好,
對傅斯恬仁慈一點。
至少看在斯恬還生著病的份上。
可時懿卻還是在短短兩三分鐘后就出來了。
時懿不說話,靜靜地與她對視著。
陳熙竹握緊雙拳深呼吸,努力冷靜下來,
“時懿,既然接受不了,既然已經(jīng)這么無情了,就再做絕一點好嗎?”
“不要再發(fā)散你過人的魅力,不要關(guān)心她,不要再給她任何不該有的幻想,讓她徹底死心好嗎?”
“時間久了,她總能想通,總能放下的�!�
“這樣你就有機會了是嗎?”時懿忽然問了一句。
陳熙竹懵了一瞬,這什么問題?
莫名其妙!“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她心里那團火燒得更旺了,口不擇言,“你不喜歡她,還不允許別人喜歡她嗎?!你不喜歡她,還非要她一直喜歡著你才行嗎?!時懿,你也把自己想得太了不起了吧。”
時懿沉下眉眼,神色越發(fā)地冷了。“我沒什么了不起的�!�
“但我也用不著你來命令我。”她語調(diào)波瀾不興,按下電梯的下鍵,“這是我和她兩人之間的事�!�
“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時懿!”陳熙竹咬牙切齒,“你太過分了!”
時懿背對著她,無動于衷。電梯門開了,她一絲猶豫都沒有,踏了進去�!澳阍趺磿沁@樣的人,你……”電梯門合上的前一秒,她聽見陳熙竹失望地控訴。
電梯下行,空蕩蕩的,靜悄悄的,時懿感覺自己整個人也在不斷下墜。
我是什么樣的人?
她保持著背對的姿勢,在電梯的鏡面壁板中打量著自己。
鏡面里的人,疲憊、陰沉、迷茫,像一只被困住的怪物。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
她轉(zhuǎn)回身不愿意再看,伸手按下一樓鍵。
指尖觸到樓層鍵,一陣鉆心的痛。她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食指指尖,肉與甲蓋分離開了,滲著刺眼的紅。
像傅斯恬在她心底刻下的顏色。
*
周二傅斯恬依舊請假。
周三,傅斯恬來上課了。她感冒好像還沒大好,不時會捂住嘴小聲咳嗽。聲音不大,時懿隔著大半個教室卻還是聽得心煩意亂。
周四她去輔導員辦公室開班長、團支書周會,會議解散后,輔導員單獨留下了她。
“你和你們班的傅斯恬熟悉嗎?”輔導員喝了口茶問。
時懿呼吸不由一滯,“還好�!�
“是這樣的,她前兩天來找我申請換宿舍,我問她什么理由,她說是床鋪上有老鼠洞,不能住人。我聽著覺得奇怪,不能住人她都住了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才說?你外宿前和她一個宿舍吧,她床位有這個問題?”
像一記突如其來的悶棍打在了頭上。時懿恍惚著,聲音有些干,“我沒注意過。”
“這樣吧,那你去幫我了解一下。如果沒有老鼠洞的情況,你看看她們宿舍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女生心思都比較細膩,有時候難免有些摩擦。換宿舍絕對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時懿點頭。
她若無其事地走出輔導員辦公室,帶上門,抓著門把手,忘記了放開,久久駐足。
沒有矛盾。不用問她都知道傅斯恬為什么要申請換宿舍。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嗎——傅斯恬徹底放棄她,混亂的世界恢復正常的秩序�?蔀槭裁�,她心里一點都沒有想象中如釋重負的感覺。
可能只是還沒適應(yīng)。她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努力地忽略了這些知覺,抬起腳步,邊走邊思考要怎么處理這個差事。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問問簡鹿和,然后簡鹿和去問傅斯恬,傅斯恬回答什么,她就和輔導員交代什么。傅斯恬什么都不肯說,她就告訴輔導員她什么都問不出來,讓輔導員自己再想辦法。最后怎么樣,和她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可換宿舍確實不是最好的辦法。已經(jīng)開學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換進新宿舍,難以融入幾乎是肯定的事。而為數(shù)不多人數(shù)不齊全的三間宿舍,除了她們1510,另外兩間都是當時換宿舍時被剩出來的人隨機組成的,有一間宿舍里就住著傅斯恬的前舍友張潞潞。
時懿不放心。她想,這個不放心不是過分關(guān)心,只是出于自己正常為人處事的原則。她不想因為自己影響了傅斯恬未來的三年宿舍生活。
晚上寫完線代作業(yè)后,她拿出手機,避無可避地點開了傅斯恬的頭像。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暑假她給傅斯恬發(fā)的一起去看超大月亮時拍的照片上。照片里,傅斯恬正對著鏡頭,對著她蕩漾著小梨渦,溫柔甜美地笑著。
那時候,她臉頰還有一點點肉。
時懿忽然喉嚨哽塞到難以自已。她慌亂地蓋下了手機,起身去浴室洗澡。
冷水澆下,情緒被反復地壓抑、冷卻、沖走。手腳全都皺得不成樣子了,時懿才放過自己,顫抖著從水下走出。
她擦干了身子,吹干了頭發(fā),坐在不開燈的臥室里再次拿起了手機。
“輔導員讓我向你了解一下你要換宿舍的事�!彼徽诓谎冢桓惫鹿k的語氣告訴傅斯恬:“如果你是因為我,那就不必了�!�
“不論你住不住在1510,我都不會再住宿了�!�
消息發(fā)出去后,她長久地盯著屏幕,一顆心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原來發(fā)出去后不是解脫,而是新的煎熬。
她不想承認,可她又不得不承認。她在期待傅斯恬的回話。
可屏幕自動熄滅了。
網(wǎng)絡(luò)沒斷、手機沒壞。傅斯恬一整夜都沒有回復她。
時懿知道,傅斯恬不會回復她了。
心里那個被剜去的洞好像越來越大,越來越空,越來越疼了。只是還差一點時間,她強迫自己停止思考,停止感受,關(guān)了手機,摸著黑打開了床頭的抽屜,生吞下了一片安眠藥。
度秒如年的等待過后,她終于陷入了徹底的無意識之中,睡了久違的一場好覺。
第二日、第三日……第十三日……傅斯恬的頭像都沒有再在她列表里閃動過了。
尹繁露和簡鹿和可能看出了什么,不再試圖緩和她們的關(guān)系了。上下課,她們總能完美地錯開。就好像兩條相交的直線,短暫交匯過,越走越遠,留出的距離越來越大,再也不會相遇了。
傅斯恬好像過得很好。presentation常常博得滿堂喝彩,學院門口布告墻上,不時就能在獲獎名單上看見她的名字。陳熙竹更經(jīng)常來找她了,常常直接到教室門口等她下課一起吃飯。偶爾路過手語操排練地,也能看見她被人圍著,很開朗地在笑著。
時懿覺得自己過得也不差。正常地上課、下課、學習、考證、偶爾去繼父家看望母親、出去和朋友娛樂。一切都如愿地回歸到了正軌。
可一個人回到套房里,靜下來的時候,她總聽見心底里好像有一塊地方正漏著風,空洞著,荒蕪著,黑黢黢地注視著她,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吞噬著她。
星空儀也無法解救她了。
她再也沒有仰望過那一片星空了,也很久沒有能不靠安眠藥睡過一場完整的好覺了。
第58章
十一月初的第一個周六,
時懿和簡鹿和期待已久的一部動漫電影上了,兩人騰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一起去申大附近的電影院看電影。
電影散場,簡鹿和意猶未盡,
一路都在和時懿分享觀后感,時懿聽著,
就算沒有共鳴點也會應(yīng)她一兩句的。
扶手電梯上,
簡鹿和問:“你覺得結(jié)束時候那個狐妖的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那個大boss其實沒有死透�。磕阏f這是不是在鋪墊還有下一部?之前看導演的訪談,好像是想弄一個系列世界呢�!�
等了好幾秒鐘時懿都沒理她。簡鹿和側(cè)過頭,發(fā)現(xiàn)時懿半轉(zhuǎn)著身子,
視線明顯落在了樓下的后方。
“你在看什么呀?”簡鹿和奇怪。
時懿回過神,
不自覺地蹙眉,“沒什么�!�
她好像看到傅斯恬和陳熙竹了。她們一起來逛街的嗎?還是來兼職?陳熙竹在甜品站前買甜筒,
買了兩個,
她分了一個給傅斯恬。傅斯恬笑著接過。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她都能感受到兩個人的親呢氣氛。
難得的輕快心情消失無蹤。
時懿知道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了。她從前從不覺得女生之間關(guān)系好有什么不對,
可自從……自從她發(fā)現(xiàn)傅斯恬是可以喜歡女生的以后,
她看傅斯恬和誰親近都覺得不對勁。
然而,
其實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簡鹿和拉著她進了三樓的電玩城玩跳舞機,時懿選了快節(jié)奏的歌曲,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節(jié)點,試圖用高強度的肢體擺動放空自己的大腦。
她們長得漂亮,跳得又好,
特別是時懿,面容端莊清冷,
跳舞的動作卻是意外地放得開,
剛?cè)嵊卸�、柔媚又帥氣,分外引人注目。周圍慢慢地圍了一圈的人�?br />
喝彩聲與贊嘆聲不時響起,時懿置若罔聞。她動作不停,
大腦里漸漸只剩下屏幕里的箭頭和耳朵里的節(jié)奏了。視線交匯時,她自然地與簡鹿和相視而笑,有一種找回了自己的感覺。
兩曲過后,簡鹿和說:“我累了,我們最后再跳個輕松點的,去玩別的吧�!�
時懿點頭。
簡鹿和點著屏幕說:“這個吧,兔子舞�!�
時懿微微愣,笑意淡了許多。熟悉的音樂聲響起的一瞬間,她忽然興致全無,腿腳沉重得像灌了鉛一樣。
她又想起了傅斯恬。
那日舞會,集體跳兔子舞時,她站在傅斯恬身后,搭著她的肩膀跳完的這一曲。傅斯恬不時回過頭來看她,羞澀開心的笑臉仿佛還猶在眼前。
時懿心頭涌起絕望的感覺。人生中,她第一次覺得這樣無能為力、無法自控。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把傅斯恬從自己的腦海里徹底地抹去?
為什么到處都是她的影子?為什么傾倒的世界已經(jīng)被擺正了,她卻還是在偏離的軌道上失控著。
她越來越不敢思考,越來越害怕面對那個來自心底真實的答案。
*
隔了兩天的周一下午,方若樺和時懿打過招呼后,帶著大袋小袋來她獨居的套房視察她的生活,給她改善伙食。她總覺得最近時懿瘦了好多。
時懿下課回去的時候,方若樺已經(jīng)到了很久,親自幫她把房子收拾一新,還下廚做了滿桌子她愛吃的菜。
時懿其實最近吃什么都沒味道,但她不想掃方若樺的興,還是勉強著自己多吃了小半碗的飯,裝出了高興的模樣。
飯后時懿有選修課要上,本以為方若樺會就此回去,沒想到方若樺居然說要等她回來,晚上留宿這邊。
時懿有些意外,直覺方若樺可能是有什么話想要和她說。
晚上下了選修課回去,方若樺正關(guān)著燈在影音室里看電影。她優(yōu)雅地坐在沙發(fā)上,腳踩著的地毯,是曾經(jīng)她和傅斯恬一起看電影時,傅斯恬盤腿坐過的位置。
時懿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這里看過電影了。她杵在門口,心間五味陳雜。
“回來了?”方若樺朝著她慈愛地招手,“有安排嗎?沒有的話過來一起坐會兒?”
時懿抿了抿唇,垂下長睫,若無其事地踏了進去。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這樣看電影了。”方若樺感慨。兩人挑了一部近期的口碑佳作,閑適地看著。
投影幕布上是忽明忽暗的光,一幀幀畫面在時懿眼底閃爍而過。時懿好像很認真地在看著,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看進去。心神不寧。
“壹壹�!狈饺魳逍”垡兄嘲l(fā)背,忽然開口,“我下午收拾你臥室了。”
時懿側(cè)頭看她,烏黑的眼眸如古潭般幽深,看不明情緒。
方若樺有時候會后悔,自己是不是把時懿養(yǎng)得太過獨立內(nèi)斂了�;顫娡夥诺男愿瘢遣皇歉菀走^得開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