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沒有任何計劃擔(dān)得起這?種質(zhì)問。除非什?么?都不做,才不會有紕漏。
崔循道:“若易地而處,我?會如你所言行事。因管越溪的生死于我?而言無足輕重,縱有萬一,用他?來當一枚投石問路的棋子也無妨,還能以此為契機鏟除異己。”
可蕭窈并不是他?這?樣冷心冷情的人。故而才會如當下這?般,啞口無言。
她跽坐許久,直到小腿隱隱泛酸,才抬頭道:“我?明白了。”
第074章
離開行?宮這日落了層薄雪。
翠微原想著此番回宮備嫁,
年?后成親,興許再不會回此,應(yīng)仔仔細細整理了行?李才好?。
蕭窈卻道“不必”,
只令人帶了為數(shù)不多?的,
輕車簡從回了皇城。
興許是吸取早前?鐘媼的教訓(xùn),
內(nèi)司這回再送傅母來時,精挑細選了溫順、有耐性的,
生恐重蹈覆轍觸她霉頭。
重光帝亦下?旨,
復(fù)召班漪入宮,
為公主備嫁。既是為了教蕭窈料理庶務(wù),
也為陪伴,
令她能?夠更安心些。
這場從定親開始就備受矚目的親事,
自上而下?,
無人敢怠慢。
皇室宗親成婚,
從來由太常寺擬定章程、禮數(shù),而太常寺之事,
總要從崔循手中過一遭。以致于屬官們無不兢兢業(yè)業(yè),精益求精,唯恐有何疏忽之處,令少卿大人不滿。
饒是如此,卻還是被挑剔數(shù)回。
呂寺丞就沒遇上過這樣為難的差事,
暗暗叫苦不迭,
除夕前
?幾日還在翻閱典籍查舊例,遇著難得來官署的謝昭時沒忍住抱怨了句。
謝昭神色自若聽罷,
同他笑道:“你們在這里沒日沒夜忙到年?后,
也不如托人到公主面前?提一句�!�
呂寺丞大為震驚,將信將疑。
謝昭道:“你若不信,
那便罷了�!�
呂寺丞瞻前?顧后半晌,看著書案上的一疊廢紙,到底還是動了心思,令人交接事務(wù)時只會內(nèi)司宮人,請她通融通融。
年?節(jié)又至,陽羨長公主循例來建鄴拜會。蕭窈如先前?所?約,引她前?往棲霞山,看看重建后的學(xué)?宮究竟是何模樣。
在學(xué)?宮留了足有大半日,回到朝暉殿時已?近黃昏。蕭窈瞥見傅母呈上的金釵時,不由一愣:“何意?”
“這是今日交接庶務(wù)時,太常典簿所?贈。老奴不敢私藏,故而請公主過目�!备的腹е�?shù)馈?br />
“太常典簿……”蕭窈眉尖微挑,“他托你做什么?”
傅母一字一句復(fù)述道:“只說是,近來同為公主籌備大婚,必是十分辛苦。”
話音剛落,長公主已?笑出聲。
蕭窈也隨即反應(yīng)過來,捧著茶盞,哭笑不得。
“怕是當真辛苦為難,才動了心思,討?zhàn)堄懙侥氵@里�!笔掛程撎擖c?了她一下?,笑道,“倒也聰明�!�
“既送了你,安心收下?就是,你這些時日當差的確辛苦了,”蕭窈吩咐傅母一句,飲了口茶,又向青禾道,“叫六安去太常寺走一趟,告訴他,成親之時的禮節(jié)不要太過繁瑣,我嫌累,也怕屆時慌張,記岔了不好?�!�
這個“他”是誰,不言自喻。
青禾應(yīng)下?,正欲出門?傳話,蕭窈又道:“且等等。”
她按著小幾起身,在書案后落座。隨手取了張花箋,提筆寫了幾句,交予青禾:“將這個送去就是。”
其?實與她方才吩咐的話沒什么不同,只是要人轉(zhuǎn)述,與親筆寫下?,在崔循那里的分量全?然不同。
蕭斐若有所?思打?量她。
蕭窈抿了抿唇,沒話找話道:“我昨日才知,六叔父今回來建鄴,阿棠未曾隨行?�!�
雖說昨日才得準確消息,但先前?多?多?少少也有預(yù)想。因早些時候,蕭棠已?然成親,嫁給了東陽王為她精挑細選的夫婿。
蕭窈令人送了一大車賀禮過去。
那時便知道,她八成是無法再來了。
“聽六安說,這回帶的仿佛是他家四郎,蕭霽。”蕭窈凝神想了想,“還有年?紀最小的女郎,枝枝,尚不足五歲�!�
蕭窈聽蕭棠提過,卻不曾見過。
蕭斐垂眼飲了口茶,笑道:“我早些年?曾見過他家四郎,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你若得空,見見他也好?�!�
蕭窈瞥了眼小幾上的繡筐,嘆了口氣:“改日吧。”
以她的身份,自是不必如尋常人家的女郎那般,自己動手繡嫁衣,內(nèi)司早就安排得宜。
但依從前?的慣例,不能?一針不動。
哪怕只是繡上一瓣花、一支凰羽,也算是全?了好?意頭。
這可當真是為難她。蕭窈從來沒覺著自己的手這樣笨拙過,用來練習(xí)的帕子繡壞好?幾張,依舊歪歪扭扭的。
傅母未曾苛責(zé)半句,還會挑出其?中微不可察的進益出來,夸上兩句,倒是令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練下?去。
真正見著這對兄妹,是除夕這日午后,在御園中。
蕭霽是個劍眉星目的少年?,相貌未曾完全?長開,猶帶青澀,身量也只比她略高些許。
蕭窈只看了眼,目光就被牽著他衣袖的小女郎所吸引,試著喚了聲“枝枝”。
小女郎著粉裙,梳雙丫髻,生得軟軟糯糯、玉雪可愛。并不怕生,松開自家兄長,向她張開手,軟聲道:“美人姐姐�!�
“枝枝,”蕭霽糾正她,“這是公主……”
話音未落,蕭窈已?經(jīng)俯身將人抱了起來,含笑道:“不必見外。如阿棠一樣,喚我一聲‘阿姐’便是。”
蕭霽道了聲“是”,又取出一封書信給她:“啟程前?,棠姐叫我?guī)Х庑艁��!?br />
蕭窈懷中抱著蕭枝,令青禾先接了,又問?:“你們這是從祈年?殿來?”
“今日入宮,隨父親拜見圣上�!�
蕭窈猜到,八成是自家阿父與叔父有正事商議,便打?發(fā)了他到御園閑逛。故而也沒去祈年?殿打?擾,向蕭霽道:“既如此,我?guī)銈兯南?看看�!�
逛了會兒,在湖邊亭中歇下?時,枝枝的視線被她鬢發(fā)上那只輕巧靈動的蝴蝶珠花所?吸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蕭窈隨手取下?,逗她開心。
“棠姐姐說起過公主姐姐,”枝枝坐在她膝上,抬手比劃了下?,撒嬌道,“枝枝也想要那樣的小雀�!�
蕭霽適時解釋:“枝枝很喜歡棠姐院中養(yǎng)著的那只小雀,時常去看。棠姐曾告訴她,這是昔年?自公主這里得的,她便一直惦記著�!�
蕭窈迎著她眼巴巴的目光,失笑道:“我表兄那里養(yǎng)著些,等開春令人去問?問?,若還有,便送一只給你。”
枝枝那雙杏眼立時亮了。
蕭窈才問?了句“餓不餓”,抬眼間,卻發(fā)覺崔循不知何時竟也來了御園。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最后停在涼亭石階下?。
自行?宮一別,至今已?有半月。
蕭窈輕咳了聲,自顧自向蕭霽介紹道:“這是崔少卿。”
蕭霽尚未來得及開口,坐在蕭窈膝上枝枝卻“啊”了聲,恍然道:“是公主姐姐的夫婿!”
說著,甜甜地?喚了聲:“姐夫。”
蕭窈:……?
崔循:?!
蕭霽忙道:“不得胡言�!�
枝枝年?紀小,只記得聽大人們提過此事,卻并不知還得等到成親之后才能?順理成章改口。頓時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可我從前?這樣,棠姐夫就會悄悄給我糖�!�
蕭霽哭笑不得,想要糾正她,此情此景卻又實在并不合適,只得暫且按捺下?。賠罪道:“舍妹年?幼無知,還望見諒。”
枝枝愈發(fā)委屈。
蕭窈摸了摸她的鬢發(fā),安慰道:“無妨�!�
“童言無忌�!贝扪�?,“小女郎喜歡怎樣的糖?”
枝枝一掃陰霾,亮晶晶的眼看向他:“杏酥糖!”
蕭霽扶了扶額,欲言又止,
崔循頷首:“我記下?了。”
恰有內(nèi)侍來傳話,說是祈年?殿議罷,請四公子與女郎移步。蕭霽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枝枝依依不舍,直到蕭窈承諾晚些時候去找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蕭窈一回頭,對上崔循含笑的視線,抬手摸了摸臉頰,小聲道:“你不會當真打?算送糖給枝枝吧?”
“不能?言而不信。”崔循話說得正經(jīng),卻帶著不容忽視的笑意。
蕭窈橫他一眼,想了想,只得叮囑道:“若當真要送,不可送太多?�!�
若不提醒,她真怕崔循能?送去一大箱杏酥糖。
果不其?然,崔循問?道:“為何?”
“小孩子是不能?多?吃甜食的,”蕭窈舔了舔齒尖,同他解釋,“我少時嗜甜,也會纏著阿姐她們要糖,可若是吃得多?了,便會牙疼�?v是請醫(yī)師來看,也不見得立時有效,總免不了要吃一番苦頭……”
崔循不喜甜食,再者,自少時起自制力就很好?,無論在什么事情上都不會毫無節(jié)制,故而未曾有過這樣的體驗。
他原本對孩童也談不上喜歡,并不會有人敢浪費他的時間講起這種?微末小事,以至于在蕭窈剛提出時,竟沒能?反應(yīng)過來。
專心致志聽她講完少時“好?了傷疤忘了疼”,惹得自家阿姐生氣的往事后,溫聲道:“我記下?了�!�
這只是一件小事,崔循的態(tài)度卻莫名顯得鄭重其?事。蕭窈不明所?以,只干巴巴道:“那就好?�!�
第075章
每逢年節(jié),
各姓士族格外繁忙。
總有赴不完的筵席,看不完的熱鬧,如?鮮花著錦,
烈火烹油。
只?是今年別有不同。
年后沒幾日,
謝氏長公子過身。哪怕謝氏上下想盡辦法?,
延請名醫(yī),不知廢了多少價值千金的珍貴藥物?,
也依舊沒能留住謝晗的性命。
正月里?張燈結(jié)彩的喜慶裝飾悉
數(shù)撤去,
觸目所及盡皆縞素。
蕭窈與謝晗從無往來,
但因長公主與謝氏的交情,
隨她來此上了柱香,
全了禮數(shù)。
今回不曾見到謝夫人。
說是哀毀過度,
自長子亡故那日,
便一病不起,
這才不曾露面。
濕冷的空氣中彌漫著香火與紙灰的氣息。蕭窈抬手蹭了蹭鼻尖,看向門外待客的謝昭,
只?見他身著粗麻孝服,正斂容同前來吊唁的賓客們說著些什么。
賓客們待他的態(tài)度有微妙的不同,并不明顯,蕭窈卻還是立時回過味來。
從前謝昭只?是個閑散公子,眾人會稱贊他的琴技、才學(xué),
卻也僅限于此�?�?從今往后,
無謝晗的壓制與排擠,他便是謝氏這一代中的佼佼者,
前途無限。
眾人對此心照不宣。
嘴上不提,
言談舉止卻已經(jīng)先一步顯露出來。
但蕭窈心中也明白,此事并沒那么容易。謝氏族中少不了暗流涌動,
只?怕還是得過幾年,才能徹底塵埃落定。
同樣暗流涌動的,還有王氏。
元日朝會后,賜宴百官。重光帝與王公談笑間提及鎮(zhèn)守湘州的王儉,大?為稱贊,待筵席散去之際,又笑道:“而?今京都宿衛(wèi)軍很不成樣子。晏游到底年輕,難以獨當一面,還是須得資歷深厚之人,才能練好兵,令朕安心�!�
王公覺出不對,正欲代為推辭,重光帝卻已令侍中擬旨,召王儉歸京。
“圣上此舉何意?”王老夫人雖也想念這個常年駐守在外的小兒子,卻并不至于為此昏了頭,神?色凝重道,“當真?是想儉兒來整治宿衛(wèi)軍?”
王公對自己弟弟的斤兩有數(shù),心下冷笑了聲,只?道:“而?今管著宿衛(wèi)軍的小晏統(tǒng)領(lǐng),是個有本事的,吸納流民、嚴整軍紀,較之先前已大?有起色�!�
“既如?此,令叔父回來接手京畿兵馬,豈不正好?”王瀅不大?自在地拂過額角刻意剪出的碎發(fā)?,插嘴道,“我隨長姐去荊州就是�!�
王公瞥她一眼,嘆了口氣。
“你阿父并非為此煩憂�!蓖趵戏蛉顺读顺洞浇牵m疼愛這個孫女,眼下卻也沒功夫同她細細解釋。只?開門見山問道,“圣上是不放心我們王氏,還是更甚,想要徐徐圖之、開刀放血�!�
“我亦拿不準主意,”王公言簡意賅道,“只?是無論?如?何,五弟還是該留在湘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