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果那家伙不出妖蛾子,”柯尋翻到這邊時答他,“我可以堅持兩三個小時�!�
兩三個小時也不足以到天明,秦賜擔心得正要開口,卻聽牧懌然接道:“兩三個小時以后,我接上�!�
“前提是,那東西一直能被這么耍�!鼻刭n也有著和柯尋一樣的擔憂。
“你們也別閑著,”柯尋再次翻過來的時候說,“懌然……”
牧懌然:“叫我全名�!�
柯尋:“我都翻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你就別為難我了。那什么,你們研究一下帳篷頂的花紋……”
秦賜不明所以:“頂上花紋太模糊,現(xiàn)在還是晚上,更看不清了�!�
柯尋翻過來,飛快地瞟了牧懌然一眼:“是光,我懷疑跟光有關,你們借著光看一下,找角度�!�
牧懌然目光驟凝,立刻仰頭向上看,然而這樣垂直地看上去,帳頂花紋仍然模糊不清,于是他調整角度,看準雪光映過來的方向,不斷變換,不斷調整,終于停在了某一個角度。
“有發(fā)現(xiàn)嗎?”柯尋問。
“有�!蹦翍坏穆曇袈犉饋碚谒伎迹笆且恍┍憩F(xiàn)夸張、畫法繁復的花紋,看起來像是一些動物和植物,似乎有馬,有狗,有象,有孔雀,也有人,有疑似蒺藜的圖案,還有……”
柯尋再次翻進這頂帳篷的時候,正聽見牧懌然嘴里沉定地吐出三個字:“紫茉莉�!�
被玩弄得如同一架撥浪鼓般的巨影終于被惹怒,當它轉向柯尋牧懌然他們這兩頂帳篷的時候,再也不肯轉回去,邁動著兩條天柱一般的腿向這邊走來,八條胳膊因激怒而賁張猙動。
“怎么辦?!”耿爸驚急。
“柯尋,紫茉莉!”牧懌然拋出一聲,探手入懷,懷中還留著柯尋采來送給他的那束紫茉莉,迅速分了三小束,遞給秦賜和耿爸。
柯尋在對面帳篷瞬間get到牧懌然的用意,也探手入懷,懷里是從牧懌然那束花里摘出的幾朵花,那晚和他在帳篷里時順手別在了耳朵上,過后也沒有扔,就揣進了懷里。
分出兩朵來,遞給衛(wèi)東,衛(wèi)東連忙指著自己的腰帶:“我這兒有,那天從你送大佬的那束花里順手摸過來的,我別腰帶上了一直沒扔!”
柯尋就把這兩朵花給那孩子插在了領口,而后三人并排躺好,緊張地盯著帳外越走越近的巨影。
紫茉莉有沒有用、有什么用,誰也不敢確信,但現(xiàn)在想再做些什么別的事情也已經來不及,只有孤注一擲地就這樣等著接受魔神的判決。
巨影來到了兩頂帳篷邊,龐大的身軀帶動著八條粗壯的手臂和一顆碩大的頭顱,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八條手臂毫不猶豫地張開,并迅猛地向著兩個帳篷抓下,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的雪光都被它的身影擋住,眾人的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全世界都被這黑暗一口吞噬。
柯尋在黑暗中看向手里捏著的紫茉莉,那抹鮮明的紫色就突兀玄奇地鑲嵌在黑暗的背景中,無光自亮。
巨影的八只手齊齊撓摳著帳篷,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刮骨之聲,直讓人聽得恨不能把自己的耳膜捅破變成聾子,以抵御這讓人連牙齒都發(fā)麻的聲音。
柯尋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在跟著這聲音酸澀麻癢,全身的皮膚在這聲音里像是干裂出千百條血色的縫隙,而后翻起一片片一層層的血皮,打著卷兒,扯出細絲織網般的血紅的肉絲。
這種讓人惡心痛苦的感覺越來越逼真,越來越有質感,柯尋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寧可死也不想變成那副可怕又惡心的樣子,他不想這樣活著,他想死,控制不住地想死!
就在柯尋咬牙在生與死間做天人交戰(zhàn)的最后關頭,旁邊的衛(wèi)東突然坐起身來,拼命地揪扯自己的頭發(fā),甚至用指甲狠狠地向著自己臉上的皮膚挖撓下去。
柯尋猛然從幻象中驚醒,翻身一撲,把衛(wèi)東和中間那正痛苦扭動著的孩子一并壓在自己身下,雙手用力鉗制住這兩人的手,沉聲把聲音送進衛(wèi)東的耳里:“東子,靜下來,全都是幻覺,別去想,東子,想想你爸媽,想想你們那傻逼老板,想想你們那些不懂裝懂亂提要求的傻逼客戶�!�
衛(wèi)東漸漸靜下來,無盡痛苦地狠狠咬著柯尋落在他嘴邊的袖子,齒縫間艱難地磨出一句話來:“是……老板和客戶的傻逼……救了我……”
柯尋:“……”可見老板和客戶之傻逼猶勝魔神……
就在這無法忍受的聲音折磨中,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這聲音終于漸漸消失,巨影緩慢地站直身體,頭顱和胳膊漸次離開帳篷,再度觀察過兩個帳篷后,轉身離開,邁向了沙柳耿媽和趙丹所在的帳篷。
“我去救孩子媽媽——”耿爸起身就要拿著被分到的紫茉莉沖出去,被秦賜和牧懌然攔下。
“你在外面用不了一會兒就會窒息�!蹦翍粡耐饷姘芽聦ち嗷貋頃r就已經察覺了這一點。
“是的,”秦賜也沉聲勸阻,“如果帳篷離得近還好,像昨天我們的帳篷和柯尋的帳篷就離得不遠,我才得以背著趙丹移到他那兒,就算這樣也險些窒息,嫂子他們的帳篷離我們太遠,你趕不到那兒就會缺氧死亡的�!�
“那——那再試試剛才的辦法,把它引回來!”耿爸連忙看向牧懌然。
耿爸位于帳篷的最里面,只好求助于牧懌然。
牧懌然抿了抿唇,一掀帳簾,翻身去了隔壁。
隔壁柯尋才從衛(wèi)東和那孩子的身上翻下來,剛仰身倒在氈毯上,就迎來了一記投懷送抱。
看著壓在自己身上一臉寒霜的牧懌然,柯尋一怔:“突然強攻,最為致命�!�
衛(wèi)東劫后余生地在旁邊粗喘,偏眼瞅見,問他:“感動嗎?”
柯尋:“不敢動,不敢動�!�
牧懌然冷臉不理,偏頭盯向外面的巨影,然而巨影并沒有再回過身來,繼續(xù)向著遠處那頂帳篷邁進。
“不行——我要去救我太太——”耿爸急了,掙扎著就要沖出去。
柯尋聽見,待牧懌然挪開身體,就坐起身,說了一句:“我去吧�!�
牧懌然冷眼盯過來:“你耗費了半天體力,趕不到對面�!�
那會兒柯尋跑過去的時候,巨影還沒有出現(xiàn),所以沒有受到窒息的困擾,但他在往回跑的途中,巨影已經在下墜,那時他的體力還很充沛,仍然沒能趕回帳篷就差點死在外面,這會兒體力有耗損,更加不可能成功。
“我去,你在這里等。”牧懌然看他一眼,說完就掀開簾子回了隔壁。
他并沒有立刻沖出帳篷,因為巨影還沒有抵達對面的帳篷,如果這個時候出去,很可能會在半路被巨影撈住。
通過昨夜周彬的死亡和秦賜帶著趙丹成功的逃生,可以得知巨影在殺人的時候,不會去兼顧其他人,所以牧懌然也只有在巨影快接近對面帳篷的時候跑出去,當巨影選中一個人并加以殺害的時候,他才能正好趕到,并進入帳篷保住另兩個人。
是的,雖然終歸還是會死去一個人,但這已經是把損失減低到最小的結果。
第41章
信仰19┃不殺生。
柯尋緊緊盯著牧懌然跑出去的身影,看著他飛速地沖向遠處的帳篷,看著那巨影將手臂由帳頂伸入,又看著有人哭叫著被它拎出來,八只手齊齊握了上去,凄厲的慘叫聲從指縫間乍瀉即止。
最后看著牧懌然沖進了那頂帳篷,巨影手中灑落下飄蓬血雨,瀝瀝拉拉地澆在帳篷上,接著是被破開的頭顱,纏繞著一頭紛亂的長發(fā)由帳篷頂端滾落,砰地一聲滑掉在地面,而后是斷口參差的胳膊,腿,肋骨一根根掉落,巨影像在拆一只鐘表一般,耐心地,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拆解著手中的人體軀干。
黎明到來之前,巨影扔下了手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殘破身體,一副被掏空了的骨架掛著幾片飄蕩開裂的皮膚被丟在帳篷頂上,巨影帶著它得到的一副血淋淋的內臟,回到了頭頂的濃黑中。
柯尋第一個沖向了那頂帳篷,掀開掛滿血絲的帳簾,看見沙柳在帳角吐得死去活來,耿媽暈倒在氈毯上,牧懌然望著帳頂的花紋面無表情。
“有發(fā)現(xiàn)嗎?”柯尋問他。
牧懌然轉頭看他:“我們需要把所有的小帳篷都集中起來�!�
沒有人有心思吃什么早飯,秦賜和牧懌然把趙丹的殘肢湊在一起用氈毯蓋住后,大家就一起動手,將所有的小帳篷都挪到了一起。
然而白天的光非常散,此刻在帳篷內仰頭看,仍然全是模糊不清的圖案。
“需要等到晚上,”牧懌然道,“在天黑之后,巨影下來之前,我們必須把這些帳篷按頂上的圖案拼合好�!�
“拼合?”秦賜敏銳地察覺了話中之意,“你的意思是,這些帳篷頂上的圖案是由一個完整的圖案,割裂成數份,然后分別繪在了這些帳篷的頂上?”
“我想應該是的,”牧懌然微微頷首,“昨晚我觀察過咱們那頂帳篷和耿太太所在的那頂帳篷,發(fā)現(xiàn)都是不完整的�!�
“看來關鍵就在這些帳篷頂的圖案上了�!鼻刭n思索著,“我卻仍有不明白之處,為什么紫茉莉可以抵御巨影?”
“這個問題等我從娑陀廟里回來,也許就有了答案�!蹦翍粶蕚鋭由怼�
“那我們現(xiàn)在要做什么?”耿爸忙問,“之前那些祭品肯定是不能用了,那要怎么完成那個人給的任務?”
牧懌然看著眾人:“現(xiàn)在你們要做的是搜集以下東西:第一,酒。據我所知,甘雄地區(qū)的住民會制青莎酒、葡萄酒、米酒、馬奶子酒,這些都算上,能弄幾樣弄幾樣。
“第二,米面和酥油。甘雄地區(qū)有小米、稻米、大麥、小麥、豌豆,不管哪一種,有就弄來。
“第三,香料。甘雄地區(qū)大概可以找到樟腦、旃檀木、松香,和其他種類的香料,不管多少,都需要。
“第四,天葬臺那邊,禿鷹的羽毛。
“天黑前,盡早趕回來�!�
眾人沒有多問一句,事實上到了此時此境,已經沒有人還有多余的精力和心力再去質疑什么,一連幾天,眾人幾乎沒有怎么入睡過,此刻生理機能只剩下“聽話行事”功能還勉強殘存著。
“我去天葬臺�!笨聦ふf。
在白天,最危險的地方怕就只有天葬臺了。
牧懌然看向他,難得地說了一句:“注意安全�!北M管臉上的神情仍然拒人千里。
柯尋沖他一笑,轉身上路。
天葬臺一去一回,需要將近一白天的時間,柯尋腳程快,但算上收集禿鷹羽毛的功夫,回到帳篷區(qū)的時候也已經不早了,其他人都已經到齊,衛(wèi)東甚至還睡了一覺。
小帳篷前面的空地上,擺滿了眾人按牧懌然要求搜集來的東西,耿媽和沙柳在旁邊用米面和面,并且捏成糕的形狀。
“多姆?”柯尋問。
“可能是吧�!鄙沉吐暣�。
“小牧,現(xiàn)在人到齊了,可以給我們講講你的思路了嗎?”秦賜望向牧懌然。
牧懌然剛才正在點檢眾人帶回來的東西,此時正好點完,聽秦賜這么說,點了點頭,眾人就都停下手,齊齊地望向他。
牧懌然的目光掃過眾人,面色有些意味深長:“我們一直以來最大的難點,就是無法確定這幅畫所描繪的,究竟屬于娑陀教的哪一個支系。由于娑陀教本教和各支系的神系不盡相同,我們也無法確認每晚出現(xiàn)的那只八臂怪,究竟屬于哪一系的神。
“神系不同,神的屬性也就不同,無法確認屬性,我們就無法做出相應的應對。
“我們知道,娑陀教自創(chuàng)始之初,歸化融合了多教派的教義和神系設定,經歷千百年的發(fā)展變化,又衍生出數支分支教派,各自發(fā)揚壯大,有了獨立的教義和神系,既游離于本教之外,又與本教密切相關。
“這其中很有幾支支系教派后來者居上,繁榮一時,其名聲和影響力,甚至有蓋過本教的勢頭。
“于是很多人都忘記了最初娑陀教本教的教義,其中一點,是不殺生�!�
眾人直聽得齊齊一震。
不殺生,娑陀教其實——不殺生!
那、那么——自己這些人又干了些什么?!
“然而就算是娑陀教本教,祭品中也是有‘肉’這一項的,”牧懌然說著,指向地上擺著的那一片東西。
其中幾樣,是他昨天留在娑陀廟里的,被廟中的修行者加工過后,剛才全部拿了回來,“但在正統(tǒng)的娑陀教本教教義中,肉可以以植物代之。比如,紫茉莉,代表狗肉,當歸,代表馬肉,天門冬花根,代表象肉,刺蒺藜,代表孔雀肉,黃精花根,代表,人肉�!�
看著牧懌然手指的方向,沙柳的臉刷地一片慘白。
秦賜看向牧懌然:“小牧是怎么知道哪一種植物代表哪一種肉的?”
“昨晚我在咱們帳篷的頂部,看到的花紋就是這些,”牧懌然平靜地答道,“花紋分內外兩圈,一圈畫有植物圖案,一圈畫有動物圖案。開始我并沒有意識到這兩圈圖案是一一對應的,只以為這是某種對主圖案的修飾,但當我繼續(xù)往下看時,發(fā)現(xiàn)有幾個圖案畫的是糞便、尿液、腦髓等等,我意識到,這些圖案似乎就是沙柳曾經說過的,五慧露和五貢肉�!�
說到這兒,牧懌然看向沙柳:“你所從書上看到的那些血腥祭品,也沒有什么錯處,只不過那本書的名字,你大概忘了告訴我們,介意現(xiàn)在說一下么?”
沙柳顫抖著嘴唇,沒敢去看眾人盯向她的目光,低著聲說道:“書名……書名是《青教祭儀諸物開示》�!�
“青教?”耿爸愕然。
“青教就是我們所說的娑陀教的一個分支,”牧懌然面無表情,“經由千百年的發(fā)展,逐漸脫離本教獨立存在。這一支教派,更偏向于崇拜兇神,其下屬寺廟中多供的是怒相兇神,而教內無論是祭祀儀式還是行巫儀式,也都是偏門邪類,異常兇殘血腥�!�
話音剛落,耿媽已是沖到沙柳面前,狠狠地照臉抽了一巴掌:“都是你!都是你誤導了我們!讓我們去弄那些——那些沒人性的東西!是你害了我們,是你讓我們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衛(wèi)東和耿爸連忙把情緒激動的耿媽拉開,沙柳低著頭,扶正被耿媽打歪了的眼鏡,低聲說道:“可我所說的這些祭品,不也一樣起到庇護的作用了嗎,至少馬振華的死可以證明,沒有準備這些祭品的人會死�!�
“準備了的不也一樣會死!”耿媽嘶吼著,“周彬準備得夠全了吧?!不是被獻祭了嗎!”
“可這不也說明,這個黑尸天,確實是青教的兇神,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是青教的信仰屬地�!鄙沉е齑睫q解。
“那么,昨晚身邊沒有祭品的我們也同樣活了下來,又怎么解釋呢?”秦賜問向她。
沙柳答不上來。
牧懌然沒有再看她,只繼續(xù)說道:“那個巨影,的確是青教里提到的怒相兇神黑尸天,它也的確以沙柳所說的那些血腥祭品為供奉,用以壯大自己的神力。然而許多人并不知道,或是早已遺忘,在娑陀教本教最初的教義里,黑尸天是位一體兩面神。它,原本生有八只手,兩張臉。一張臉生而怒相,另一張臉,生而善相。”
“善相!”一直沒說話的柯尋忽然打了個響指,“在進畫之前,我隱約看到畫上有一對慈眉善目的眼睛,難道就是黑尸天善相的那一面?”
“黑尸天在娑陀教的教義里,是異教惡魔皈依娑陀教后才具有神格的,怒相一面,仍保留著其兇惡殘暴殺生的本性,善相一面,則為娑陀教最高神所馴化度引,成為護法之神,庇佑信徒�!蹦翍徽f道,“根據帳篷頂的圖案推測,怒相神和善相神所喜愛的供奉,雖名字相同,實物卻有不同,同樣是‘五貢肉’,怒相神需要的是真正的肉,善相神則以植物代替,這就是區(qū)分二者的標志。”
“所以……”秦賜恍然,“我們拿著紫茉莉才得以逃過昨晚那一劫,紫茉莉是善相神的供奉,它一定程度上中和了怒相神的兇戾之氣�!�
“所以前天晚上我之所以能夠獨自一帳還沒死,也可能不是我的什么信仰之力,只是因為我懷里揣著紫茉莉?”柯尋攤手,“好吧,裝逼失敗�!�
牧懌然看了看他,抿唇按下了剛想出口的話,重新望向眾人:“據我推斷,如果血腥祭品能夠令黑尸天的怒相一面壯大的話,那么與之對應的以植物為主的另一類祭品,能夠壯大的應該就是黑尸天的善相一面,換句話說,我們或許可以因此而召喚出善相黑尸天,讓這個畫中世界,轉換到這幅畫的本來畫面上去�!�
“原畫上那對慈眉善目的眼睛!”柯尋說。
“是的,”牧懌然點頭,“這可能就是我們離開這里的唯一方法�!�
第42章
信仰20┃你心里有什么,你看到的就是什么。
中年男人讓眾人準備的貢品,分別是五慧露,五貢肉,奠酒,多姆,供碗,燈盞,嘎拉,當喀。
牧懌然從娑陀廟帶回來的,是由修行者用他和柯尋采集的各類植物加工過后的五貢肉和五慧露。
五貢肉即是牧懌然剛才說過的那五樣植物,五慧露則分別是代表糞便的肉蔻、代表尿液的木香汁、代表腦髓的白荳蔻、代表男精的竹黃和代表女血的紫紅檀。
奠酒由秦賜找回來的青莎酒、葡萄酒、米釀白酒、大米酒和馬奶子酒共五種酒,代替之前眾人準備的用人的腦漿、血和膽汁制成的酒。
多姆就是供糕,由用耿家夫婦找來的小米、稻米、大麥、小麥、豌豆五種米面捏成的供糕,代替之前眾人準備的用人膽、腦、血和內臟揉成的面團。
燈盞,是牧懌然最初拿回來的普通油燈,燈油由衛(wèi)東找來的酥油,代替之前眾人用人油和頭發(fā)制成的燈油和燈蕊。
至于嘎拉和當喀,眾人仍然不知其意,但牧懌然以其他教派的祭祀儀禮為參考,從而推測,信徒向神除了供奉酒肉吃食之外,往往還會向神進獻衣裝行頭,嘎拉和當喀想必指的就是這兩樣。
這里所謂的衣裝,即是衣服和裝備,裝備又指每尊神手上所持有的標志性的器具。
許多的善相神,手上常持鮮花、香料或珠寶,牧懌然認為以當前所處地區(qū)的生活條件來看,珠寶是不大可能有了,就以花草和沙柳找來的樟腦、旃檀木、松香幾味香料代替之前眾人用人的五官做成的花朵,和充當法器的人骨。
而神的衣服,怒相神披人皮,善相神披鷹羽或絲綢,牧懌然認為,當初那人手指北邊,意思并不是天葬臺上的尸體,而是指禿鷹,和那片山凹下的花草植物。
答案其實一直就在大家的眼前,只不過善與惡卻只在一念之間。永錫視覺佛說:你心里有什么,你看到的就是什么。
所以,同樣是供奉,有人看到了血肉腥惡,有人看到了花草芬芳。
“難怪這幅畫叫做《信仰》,”在一切準備就緒,等待夜晚降臨的時候,柯尋與牧懌然并立在小帳篷群的旁邊,柯尋若有所悟地說著,“看來是畫作者在考驗我們心中的念力是惡還是善,如果一開始我們就找對了東西,說不定不會死這么多人。感覺從頭到尾,都是某些人自己不斷作死的�!�
“事實上,我也曾一度認為,畫作者的意圖就是逼著我們這些人由著自己心中向邪的那一面,逐漸泯滅人性和善念,以相信惡魔才能令你永生這樣的邪典�!蹦翍怀林暎靶敖讨該碛心敲炊嗟男磐�,無非就是兩個途徑:要么抓住人的欲望進行洗腦,要么挖掘人的惡念鼓勵并縱容。這幅畫就是個關于人性的陷阱,而我也險些陷落,以至于到今天才勘破�!�
“別對自己要求太苛刻,”柯尋伸手拍上他的肩,“你就算內心邪惡,我也一樣喜歡你。”
牧懌然面無表情地捏著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扔到一邊。
夜晚終于降臨,雪光從遠山映來,夾著涼冽的寒意。
所有人都站在被翻過來的小帳篷外,就著雪光,在帳篷的頂部尋找著合適的角度。
奇怪的是,不論是翻過來找,還是重新正過去找,始終無法像昨晚牧懌然那樣,利用光的角度照出明顯的花紋來。
眾人面面相覷,耿媽不由焦急:“難道不靈了?這可怎么辦?那是不是——今晚還是得死人?”
沙柳白著臉,低聲地說了一句:“會不會是這些祭品反而……讓花紋不再顯現(xiàn)?”
“嘖,”柯尋在旁邊聽見,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好像嗅到了一絲嫁禍甩鍋的氣息。沙柳姑娘,你要是舍不得那些人腦人心血淋淋的祭品,大可以自己拿著找個帳篷鉆進去,我們不攔著。”
“你誤會了……”沙柳連忙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只是提供多一條思路,大家可以集思廣益,畢竟時間不多了,黑尸天馬上就會出現(xiàn)……”
柯尋懶得再理她,邁步走到牧懌然身邊,低聲道:“我懷疑,這光要等到黑尸天出現(xiàn)后才會照到合適的角度�!�
牧懌然望向遠處的雪光,“嗯”了一聲。
耿媽絕望地叫起來:“這不就意味著咱們還是有人會死嗎?那東西出現(xiàn)就要殺人,咱們哪兒還有時間去找什么花紋,還得根據花紋把整個圖給拼起來,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耿爸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牧懌然:“你不是說,這些祭品是供奉善相神的嗎?那今晚出現(xiàn)的會不會是善相的那一面,善相的應該不會殺人的,對不對?”
“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牧懌然淡聲靜氣地答,“畢竟,大家親手準備過供奉怒相兇神的祭品,這一事實已再也無法抹去,怒相的一面,已經被召喚出來,我想它不會甘心就此被另一面取代,這世上的事,本就是此消彼長,正邪互搏,永不停息�!�
“那我們怎么辦?難道就這樣在帳篷外面等死嗎?黑尸天一出現(xiàn),肯定是先抓沒在帳篷里的人……”沙柳也眼巴巴地望著牧懌然。
牧懌然垂眸沉思了一陣,抬眼望向正齊齊看著他,等著他做決定的眾人:“只有一個笨法子可以一試了。今晚的要求是兩人一個帳篷,我們八個人分成四組,而這里一共有七頂帳篷,這就要求有一個人必須看全七頂帳篷的花紋,并盡快地按照正確的位置,把它們挪動并拼接成一整幅圖案。”
“這個人,怕是非牧小哥你莫屬了�!惫置φf。
牧懌然微微頷首:“我會盡力。那么我們現(xiàn)在給這七頂帳篷編一下序號,希望大家能牢記。接下來我們來分配帳篷,耿太太帶著孩子在一號帳篷,這頂帳篷是昨天我曾看到過花紋的那一頂,今晚可以不必再看,二位在里面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聽著我唯一的一道口令,就是當所有的帳篷都到位時,我會喊一聲‘翻帳篷’,到時耿太太請把這頂帳篷翻過來,帳篷并不算重,耿太太應該可以一個人做到。”
耿媽聞言上前試著翻了一回,果然還算輕松,就沖牧懌然點點頭。
牧懌然繼續(xù)說道:“沙柳在二號帳篷,這頂帳篷昨晚我也已經看過花紋了,但和一號帳篷的花紋無法銜接,相信二個帳篷之間還有別的帳篷上的花紋銜接。你一個人在這頂帳篷里,不必擔心,如果黑尸天走向你,會有人及時進入帳篷湊夠人數。雖然這一招在昨天后半夜失效,但我想今晚應該還會和昨天的前半夜一樣,起碼初時階段還是能見效一段時間的�!�
沙柳咬著嘴唇,面現(xiàn)為難:“萬一不頂用呢?昨天黑尸天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套路,今天怎么可能還會上當呢?”
“即便如此,”牧懌然淡淡道,“黑尸天的第一選擇永遠是人數不符合規(guī)定的帳篷,而今夜不符合人數的帳篷,也不會只有你這一頂�!�
說完不等沙柳再說,牧懌然已是轉向剩下的幾位男士:“剩下的五頂帳篷,我們每人占據一頂。秦醫(yī)生和耿先生對應,衛(wèi)東和柯尋對應,我和沙柳對應,一旦發(fā)現(xiàn)黑尸天向著誰的帳篷走去,與之對應的人立刻離開自己的帳篷,進入那人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