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神思電轉(zhuǎn)之間，幻影應(yīng)心而碎。
恍然如夢醒，她聽見了幾位同門呼喚的聲音，眼前是白融融一片，撕開來，湛藍(lán)的天空重新映入眼簾。
織夢蛛最終失望而歸，連一個人都未撈著。它制造的幻境，人在墜入其中時會混淆記憶，自動融入場景，需要在其中清醒過來，擺脫提線木偶的掣肘，做出自己的抉擇，方能醒來。
不知是否由掌門所設(shè)，特地用來考驗弟子的心性。
阮明珠將白蘇身上的線扯開，又將人提起來，“沒事兒吧？”
她搖搖頭，笑了一下，“算是極幸運(yùn)了。我醒來忽然發(fā)覺境界有所松動。”
“這么厲害？”阮明珠訝然道，“原來被這玩意纏上還有這等大機(jī)緣�！�
“現(xiàn)下我們該走了。”林尋真將那塊標(biāo)志的玉石給了卿舟雪，又將地圖鋪展開來，手指在上面滑過。
掌門春秋殿內(nèi)。
映天水鏡上的畫面波動一二，重新歸于一片平靜。
賽程很長，許是得耗上一周時日。長老們無需休眠，但長時間專注于此，未免容易疲累。
云舒塵閉目養(yǎng)神良久，再度睜開眼時，在鏡中不見徒兒的身影，不禁興致缺缺，又將目光挪向別處。
其它的幾位長老已經(jīng)就其它事情閑聊起來，掌門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也不知到底是何意見；柳尋芹目光放平，時不時將面前的茶盞緩緩轉(zhuǎn)一圈；而越長歌支著下巴，側(cè)頭看著柳尋芹轉(zhuǎn)杯子，百無聊賴。
確實無趣。
以往沒遇見卿舟雪的時候，她對于要端坐于此處，瞧個七天七夜的事兒深惡痛絕。一向是告病于峰，閉門不出，而今年則很有不同。
掌門也發(fā)覺，云師妹繼收徒以后，竟好相處也好說話許多，譬如這種形式也樂意陪人走一走了。
卿師侄哪里是什么煞星轉(zhuǎn)世，分明是太初境的吉星高照。硬生生將那病秧子師妹從室內(nèi)搬出來，得以見一見天光。
“有了徒兒當(dāng)真不一樣。我記得你以前曾說不喜歡小孩，現(xiàn)在嘗試一下，倒也相處得很好�！�
她這一點倒是從未變過。
只不過卿舟雪乃卦象所指之人，又天生特殊，便還是妥協(xié)將她撿回來，一開始只能說不算討厭她，但還是……從未想過今日這般情形。
云舒塵眉梢微蹙，下意識否認(rèn)道，“她長大了�！�
第64章
“拿了這玉石還不夠，我們得原路返回，走到入境時的出口�！�
她們不宜久留，這密林中隨時能聽到遠(yuǎn)方傳來悉悉索索的人聲。此處并不開闊，一旦有人在暗處偷襲強(qiáng)奪寶物，便會陷入劣勢。
幾人收拾一番，穿過草場，再度走向荒漠。靈氣一點一點地被稀釋，肢體又逐漸沉重起來。
一開始她們并未懷璧，因此一路走過來，只需提防著野獸來襲�，F(xiàn)下除卻提防野獸，還得隨時緊惕著其他同門。她們似乎總覺得每一步都走不踏實，不過沙漠之中視野開闊，只要茫茫一眼望去不見人，心中總是安穩(wěn)的。
此刻是白日，沙狼不會在此時活動覓食，這方面的擔(dān)心也逐漸消散。幾人包圍著卿舟雪，蹭著涼氣，之前在密林中緊張了許久，現(xiàn)下竟覺得勝利在望，心情放松，腳步也輕快起來。
她們走上一座沙山，正準(zhǔn)備下坡時，阮明珠卻停住腳步，笑著說，“我這里有個蠻好玩的法子，也能加快腳程，你們要試一試么？”
幾人齊齊看向她，只見她自腰間掏出自密林中采摘的幾根小木枝與細(xì)藤，又將白蘇拉過來比劃許久。白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的手握上那幾根木枝，末端很快伸長，長粗，自軀干上長出密密麻麻的小枝丫。這些小枝丫也很快變長，重復(fù)主干的生長趨勢。而后藤蔓蜿蜒纏繞，將它們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很快一尾體型不小的的木舟出現(xiàn)在沙山上。
底部因為由木枝藤蔓環(huán)合而成，多有鏤空，不能用于水上，但卻很適合沙地。
白師姐的領(lǐng)悟力超群，阮明珠恨不得親她一口，“對，就是這樣！”
她又把底部打磨得平整了一些，以舟的頭部對著沙山下坡。
能少累幾步路自然是好。卿舟雪并無異議，十分安然地坐了進(jìn)去，鑒于此舟是白蘇自己所做，因此不上去也有點說不過去。
只有林尋真甚是懷疑地看向這現(xiàn)做的木舟，又對上阮明珠的眼睛：“這……當(dāng)真不會出事？”
結(jié)果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阮明珠一把拽了進(jìn)去。阮小師妹甚是豪放地背對著一屁股坐在舟尾，木棍橫放在腿上，兩腳往前一蹬，木舟失掉平衡，一騎絕塵地往坡下滑。
這一滑便停不下來。
如她所言，趕路確實極為便利，嗖地一下，飆出好幾丈遠(yuǎn)，且有越來越快的趨勢，一路上卿舟雪面無表情地閉上眼，阮明珠笑聲如銀鈴，中間夾著的兩個抱作一團(tuán)，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驚叫。
沙山之脊，幾個年輕人一路飛馳而下，將烈日也拋在腦后，長風(fēng)將她們的衣擺與頭發(fā)吹得飄揚(yáng)如旗幟。
倒很有幾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味道。
但風(fēng)沙糊面是免不了的，一個個被吹得睜不開眼睛。阮明珠背對著舟，手中木棍左右一撐，竟還可以控制朝向，相當(dāng)動蕩地向下滑去。
“停！要撞上了——”林尋真睜眼一看，恨不得一把奪過阮明珠的木棍，再將這家伙踹下去。
前邊仔細(xì)一看，有一座隆起的沙堡，不知是何物，坐在后頭的阮明珠并未看到。察覺到不對，卿舟雪睜開眼，冰刃刮在地上，硬生生磨融了一半——
畫面戛然而止，水鏡的漣漪波動一瞬，又歸于止息。
“玩得還挺開心的。”周長老搖著扇子，微微一笑，“看著這幫孩子，倒是讓我想起來那個時候——祖師爺成天在秘境里設(shè)些有的沒的，說是好玩，倒是給人出了老大的難題�！�
掌門亦笑道，“譬如在必經(jīng)之路上種了棵樹，樹上掛滿毛蟲。本座記得云師妹那次難得方寸一亂，直接將樹燒成灰飛，死活過不去這坎�！�
云舒塵從容不迫地回敬他：“莫不是沒人記得太初境掌門人，當(dāng)年中了祖師爺?shù)拿曰晷g(shù)法，竟拿著自己的劍啃了半天？同門子弟都圍著一圈兒來瞻仰你的英姿�！�
越長歌輕輕一笑，手中不知何時托出來一個晶瑩剔透的寶珠，此物名喚“憶余歡”，顧名思義，可用來記錄一些當(dāng)下場景，過了許久以后還能有聲有色地觀看。
她說，“這東西我當(dāng)年可是記了許多，想看看么？”
言罷她也懶得管他們是否樂意，便將大家少時干過的啼笑皆非之事明面擺出來。一時大殿之上咳嗽聲此起彼伏，掌門在干咳幾聲以后連忙道，“把這東西拿回去�！�
越長歌則換了一個，場面中只體現(xiàn)了尋常之景。
一方室內(nèi)，燈火微暖。祖師爺尚在時，師娘也在。兩人慈眉善目，坐在一起，更似神仙眷侶。
一群年少的徒兒圍成一圈坐著。彼時的掌門大師兄在與師尊說話，另兩個師弟在揪貓毛，云舒塵則靠在師娘肩上，看她往自己的碗中又夾了塊不愛吃的菜，神色微僵。柳尋芹安靜地斟了杯茶，又蹙眉挑去沾在杯沿的一根茶葉。越長歌則支著下巴瞧著柳尋芹搗鼓，一雙眼不自覺彎起。
不管他們是不是有進(jìn)食的必要，也不管他們是否辟谷，一日三餐，晚上一桌總是整整齊齊。
剛將碗筷收拾，周山南懷中抱著的貓兒便將臉埋了進(jìn)去，猛舔幾口。抬起頭來，胡須上都沾著湯汁。
其它的長老瞧了這場面在笑，更有幾聲嘆息夾在其中。
云舒塵的目光看向師尊和師娘，唇邊亦是笑著，只是笑意逐漸不達(dá)眼底。最終長睫下掩，遮去一片冷色。
修仙大能者，與天同壽啊。
而他們……都。
都早不在人世了。
*
秘境之內(nèi)。
幾人的舟楫無可避免地撞上了那沙堡，藤木船啪地一聲碎掉，軀體則摔在沙地上。所幸修道之人一般身子骨結(jié)實，若是凡人定會傷筋動骨再爬不起來。
卿舟雪懷中的玉石不甚掉了出來。她反應(yīng)相當(dāng)迅速，伸手拿起來，卻不甚和另一個東西碰在一起。
那并非她的手。
好在卿舟雪較人快了一步。
抬眼對上一張陌生的臉孔，是個女子，見尚未搶成這信物，便惱羞成怒，一掌朝她胸口拍來。
卿舟雪側(cè)身滾去，只聽得咔擦一聲，阮明珠不知何時爬起來，手中的長棍一下子掃到了那人的掌，將力度實打?qū)嵉剡�了回去。
她一把將卿舟雪拉過來，白蘇與林尋真也將其圍在中間，保護(hù)那塊憑證的玉石不被搶奪。
沙堡之中再冒出了三人，皆是幾位不太熟悉的同門子弟。他們估計是算好時辰，知道搶到寶貝的隊伍應(yīng)該會踏上返程，早就埋伏于此，做個沙堡，引誘別人過來，疑心此處是否另有機(jī)緣——這下不愿尋寶，只要奪寶就好。
卿舟雪默數(shù)了一下，對方的境界都是金丹期，其中只有小境界的差異。共有四人，土靈根的兩位皆是劍修，手中拿著歪扭削成的石劍，余下的靈根似乎純度不高，卿舟雪感覺不太清晰，只知道方才與自己搶奪的那位女子，手執(zhí)弓箭，相當(dāng)敏捷。另一位則該是專攻術(shù)法。
那手握一只簡陋弓箭的師姐方才掌骨險些碎掉，目光不悅地盯著幾人，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似乎在尋找可趁之機(jī)。
此刻最占便利的是土相。沙山下埋著的土層很是深厚，但只要成功調(diào)上來了一塊，便如水靈根之于江河湖海，用之不竭。
反觀卿舟雪這邊，卻只有林尋真有土相靈根，而且平日修行甚少，遠(yuǎn)不如她的水靈根運(yùn)用自如。
“怎么辦？”聽得白蘇在身后小聲問道，阮明珠壓低嗓音，盯著那幾人，“不然先下手為強(qiáng)？”
來不及多加思索，地面一陣搖晃，筍一般的土塊自沙土中破出，卿舟雪手中磨掉一半的冰劍，也能勉強(qiáng)用用，她踩著土塊尖兒向上凌空而起。
阮明珠則向下滑去，將棍往地中一插，以此為軸用力，橫旋著一腳踢向那法修的腰部，裹著全身的靈力，那法修似乎并未料到她速度如此之迅猛，平白無故地挨了這一擊，整個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可是他們的目的顯然并非阮明珠，而是懷著憑信的卿舟雪。兩位劍修見同伴倒下，不禁眉梢一蹙，倒不糾結(jié)，很是利落地朝卿舟雪刺去，呈圍攻之勢。
混戰(zhàn)之間，玉石被高高拋起，于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正被林尋真接住，她的手一揚(yáng)，借由方才的土筍滋生，連成一道長盾，延緩了兩個劍修轉(zhuǎn)身的攻勢。
擋著他們的一瞬間隙，土塊應(yīng)聲而碎，一支厲帶罡風(fēng)的箭自林尋真腦門射來，她躲避之時，卻不甚絆倒了一旁的白蘇，兩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玉石也明晃晃地掉在沙地之中，離得很遠(yuǎn)。
對方的眼光一亮，卿舟雪與阮明珠暗叫不好，以平生最快之力向那一處撲過去——
對面的劍修離得近，將那塊圓潤之物撿了起來，迅速掉頭，卿舟雪一劍橫過來，擋住他去路，而阮明珠直接撲了上去。
她丟了較長而累贅的木棍，將人摁在地上，去搶那塊憑信，同門師弟自然不愿意放棄唾手可得的機(jī)會，于是死不松手，兩人就此扭打起來，在地面上滾得又是一番塵土飛揚(yáng)，旁人根本插不進(jìn)手。
卿舟雪劍身自手中靈巧地轉(zhuǎn)了個向，把這一半的殘劍，竟意外也有幾分缺損之美，一下鏗鏘擋住緊隨其后的一支利箭——正朝向阮明珠的那支。
土靈根的劍修貼在地面上，并非弱勢，筍一般尖銳的厚實土塊時不時頂出，似乎想要將阮明珠頂開，她悶哼幾聲，幾縷火星在打斗之時溢出，不過幾下就在撲騰中湮滅。
林尋真與白蘇爬起來，一時插不進(jìn)局，蹙眉隨時待動，此刻形勢相當(dāng)復(fù)雜。白蘇盯著阮明珠時不時熄滅的火星，一直盯著，看著看著忽然心中跳出那一彎藤木舟，她喃喃道，“火遇木則興，風(fēng)吹更甚�！�
她猛地提起裙擺，將那已經(jīng)破碎的木舟拖了回來，幾把將其上的藤扯碎，撒入地中。
一塊小藤生氣勃勃地滾落自阮明珠的身側(cè)，而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了一大片。
第65章
茂盛生長的藤木在荒野之中扎根，甚至開出了潔白的花朵，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本身便是一種奇觀。
龐大的根系在無意中固著了阮明珠與那劍修打斗時身下的土壤，那土筍穿刺的速度逐漸慢下來，最終凝滯不動。
當(dāng)火焰卷上潔白如雪的花瓣，沒過細(xì)莖，真正攀上木身，火勢便愈發(fā)猛烈。
被烈火吞沒的感覺，炙熱得讓對方呼吸困難，頭發(fā)頓時燒焦了一大片。
火靈根在烈火之中無懼無畏，如涅槃的鳳凰，在對手疲軟之時，阮明珠步步緊逼，終于一記下勾拳將人打懵，扳過他的手，搶到了憑信，反手向后拋去，被卿舟雪穩(wěn)穩(wěn)接住。
又一支利箭向卿舟雪射來，擦過她雪白的衣袖，卻在身旁割了幾道口子，相當(dāng)鋒銳。
與此同時，對方尚站著的劍修已經(jīng)動了。方才阮明珠的打斗中他插不上手，現(xiàn)下卻可以直攻卿舟雪而來，身姿一躍，瞅準(zhǔn)了她手中熠熠發(fā)光的寶玉。
林尋真緊盯著戰(zhàn)局，心中默默盤算著，修為相當(dāng)，由于靈根在此地并不適宜，她與白蘇又不善近戰(zhàn)，等于一下子就折掉兩人。
反觀對方，兩個土靈根的劍修可用全力，一個頻頻騷擾的弓箭手不斷放箭，只浪費(fèi)掉了一個專攻術(shù)法的法修，還剩三人。
她們處于，而且將一直處于弱勢。
我方是守，對方要奪。
木能興火，白蘇可以助她。阮明珠的火勢見長，便是空手對上那劍修，也教人吃不了兜子走，此刻兩人還倒地扭打在一起，她應(yīng)該是占了上風(fēng)。林尋真在一旁看得心下稍松，能制住一個也好。
可目光挪到卿舟雪身上，一顆心便揪起來。看得出她一對二，執(zhí)著一柄殘劍，還得護(hù)著憑信寶玉，的確分身乏術(shù)，只剩下躲的份兒。
不能如此下去，至少也得讓她有一把好劍。
木能興火，而冰取之于水。她茫然四顧，風(fēng)沙刮得臉疼，沙地滾燙而干燥，要得去哪里尋水……水？
她的目光終于落到荒漠之中，幾株半死不活的枯黃灌木上。
心思倏地一動，既然草木能生，還長到這不高不矮的境地，自然是不能缺水的。
興許……水與土一般，在地下也有呢？
橫豎現(xiàn)在也插不進(jìn)去，只會幫倒忙。
抱著這般試一試的心思，她躲到一塊不會被他們的打斗波及之處，盤腿而坐，閉上雙眼，丹田之中靈氣運(yùn)轉(zhuǎn)，朝茫茫黃沙之下渴求地伸出一縷——
并非石沉大海。
果然，隱約之間，似乎有了回應(yīng)。
那縷靈力如磅礴的根系，深入土地，將深處的沙礫上，裹挾著的水一滴一滴地吸攏過來。
最終凝聚成團(tuán)，蓄勢待發(fā)。
此刻。
卿舟雪的白衣被割破許多口子，左躲右躲，十分不順手，逐漸有凝滯之勢。
對面的劍修吃準(zhǔn)了她現(xiàn)下武器不全，一劍勢如破竹，沖她關(guān)竅刺來，卿舟雪手中那半柄殘劍護(hù)在心口，應(yīng)了這一擊，本就很深的裂紋更是如蜘蛛網(wǎng)一般延伸開來。
快碎了。
那邊磨成的劍也很粗陋，但比她的要堅實許多。又一劍緊隨其上，卿舟雪心知撐不住這一劍，只得護(hù)好憑信，做好了長劍捅破肉身的準(zhǔn)備。
手中似乎有何東西一沉，她一愣，幾縷至純至凈的水流附著于劍身的裂紋之處，很快凍成一片，如傷口一般愈合。
碩長的冰劍赫然長出，她周圍逸散的寒氣終于有了落腳之處，凝成一大片散發(fā)著寒氣的冰罩。
對面的劍修也愣住，可是手中之劍已然來不及撤回，猛地一下卡在其中。
卿舟雪終于得以執(zhí)劍，她身旁的空氣濕潤不少，一溜兒白霜逐漸覆蓋上人的眉目。
劍鋒所指，是一片寒光。
阮明珠此刻也終于掙扎著爬了起來，手里如拎小雞一般拎著那燒得灰頭土臉的劍修，將人一腳踹走，砸得滾了幾個來回。那位師兄吃痛，揉著胳膊爬起來，一見卿舟雪與阮明珠二人并肩而立。
他們亦知道自己是占了靈根的便利，若論真功夫，自方才的打斗之中便可觀摩出還差她們一二。
現(xiàn)下一看，戰(zhàn)局扭轉(zhuǎn)，討不到便利了。秘境最要緊的仍然是奪寶，并非取勝。
他們的選擇格外明智，放棄，換一個。
卿舟雪看著那幾人走遠(yuǎn)，這會兒倒是沒人去追，收拾一番東西，確認(rèn)憑信無誤。她摩挲著手中冰劍，心中了然，便對林尋真說，“多謝。”
“既是團(tuán)戰(zhàn)，助你也便是助己，你就不用如此客氣了。”
林尋真悄然一嘆，卿師妹似乎是真與人混不熟的模樣，不管是多親近的人，她似乎都會一本正經(jīng)地道謝，相處起來，禮貌又疏離。
可林尋真看得出，她并非是刻意如此。好像就是這般的天性，放在這個年紀(jì)當(dāng)真奇怪。
她瞥向阮明珠，便能看出許多不同來。那丫頭已然提著白蘇高興地轉(zhuǎn)起了圈圈，并大言不慚以后打架都帶白師姐一起才好。嚇得白蘇連忙推她，說自己對打架并無什么興趣，還是罷了罷了。
方才經(jīng)歷一場打斗，到底是有些累。尤其是卿舟雪，她現(xiàn)下一身外衣被割得破爛，又沾了灰，阮明珠則整個人都灰蒙蒙的。
為避免路上再遇上敵襲身體疲乏，無力應(yīng)戰(zhàn)，她們盤腿坐下來，就這白蘇催生而出的那一片陰翳，稍作休息。人雖坐著，嘴皮子因著阮師妹最終還是未閑下來。
幾人就無所事事地談起了幻影中所見。
“實乃無趣。又將我小時候那苦日子過了一遍�！比蠲髦槲@了口氣，“感覺真像是大夢一場，在夢里，怎么也記不得現(xiàn)世的事情�！�
“我倒是能勉強(qiáng)憶起絲毫，”林尋真若有所思，“興許這才是出來快于你的緣由�！�
卿舟雪不自覺走神，她總覺得最近人不是很對勁，在榻上睡覺夢到師尊，在織夢蛛的幻術(shù)之中，還能夢到師尊。且二者所做之事，并無甚大差別，與那話本子之中寫著的，倒是有些類似。
她總覺得自己與師尊不能與話本中的那些東西作比，但倘若要說為什么，卻也說不上來。
耳旁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的手臂不自覺繃緊，抬眼看向前方，只見那一頭的沙山頂上冒出幾個小黑點一般的人影。
“又有人�！�
她將聲音壓得很輕，身旁的幾位師姐妹也注意到，一時氣氛趨于凝滯。
那隊人馬走得近了。卿舟雪仔細(xì)一看，是蕭鴻和陳蓮青，身后還跟著幾人。只見秘境的憑信寶玉被他大咧咧掛在腰間，璀璨奪目，一步一晃蕩，似乎半點不怕別人來搶。
他們遠(yuǎn)遠(yuǎn)往這邊瞅了一眼，就直接走了過去，并未停留。
林尋真松了口氣，“多停一刻便多一分危險，我們也是時候該趕路了�！�
阮明珠站起身來，“也是�？禳c把這玩意送回去，放在身上總是不安生。”
托那木舟的福，她們將地圖擺開來，竟然滑得離出口已然這般相近了。每一個隊伍來時傳送的位置不一，走時自然也不一樣，因此也無需太過擔(dān)心與別人撞上。
她們一直走，終于感覺周遭景物一并熟悉起來，待到終于走過一層薄界時，眼前景色驟然變化，又回到了方才來時的那尾湖心之舟上。
*
太初境主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