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她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從謝無忌那里逃出來,眼下謝鈺答應用她從謝無忌手里交換人質(zhì),她卻神色如常,臉上不見半點兒失落不甘。
這說明她從頭到尾就沒對他抱什么期待,她打心眼里認為,他一定不會選擇她。
——因為她從未被他堅定地選擇過。
謝無忌知道謝鈺不是省油的燈,因此也沒做什么手腳,和他約定了
從始至終,
謝鈺都不曾想過拿她去和謝無忌做交易。
即便謝無忌要的不是她,而是跟他毫無關(guān)系的男女老少,謝鈺也不會將無辜之人卷入其中——他又不是沒有別的法子救回吳阿雙。
當沈椿告訴他愿意去和謝無忌換人質(zhì)的時候,謝鈺甚至感覺到了一絲荒唐。
兩人曾是最親夫妻,
也曾耳廝鬢磨,
親密交纏,
沈椿卻仿佛完全不了解他一般,
既不了解他的為人,
也不了解他對她的在意。
反而是謝無忌,她明知道他口蜜腹劍,編織謊言屢次欺騙她,
她卻心甘情愿地上當,還跟他許下天涯海角的諾言。
他憑什么?!
謝鈺在外聽得這一句,
胸腹之中怒火翻騰,簡直想要冷笑了。
謝鈺的劍尖上還沾著血,沈椿心頭一驚,甚至沒顧得上他說什么,下意識地問:“謝無忌呢?”
謝鈺握著劍柄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面無表情地道:“你的天涯海角方才跳下山崖了�!�
即便沈椿不能答應和他在一起,那畢竟也是她曾經(jīng)喜歡過,在年少時陪伴過她的人,
她當然不希望他就這么死了。
沈椿慌忙撩起車簾,向著山崖下急望過去。
謝鈺那張臉便如同在冰窖里凍過,
他一把握住她手臂,強壓著心緒,
冷冷道:“放心,他輕功了得,
方才為了脫身,他沿著山壁一路躍了下去,我已經(jīng)派人去捉拿他了�!�
沈椿身子一松,猶豫著問:“你捉拿他之后,會怎么處置他?”
謝鈺冷聲道:“這不是你該過問的�!�
旁的不說,沈椿在謝鈺身邊,遠不及在謝無忌身邊自在——反正謝鈺肯定是不會像謝無忌一樣慣著她的。
她如今很懂得看人臉色,被他冷著臉說了一句,她就縮了縮脖子不敢開口了。
她這幅少言寡語的窩囊樣子并不能讓謝鈺滿意,他又不是沒見過沈椿在謝無忌身邊兒時什么模樣——喜怒隨心,言笑晏晏,絕不是眼下這幅情態(tài)。
謝鈺帶來的部曲方才已經(jīng)四散開來,這片空蕩蕩的林間就剩下兩人。
“方才我的問題你還不曾回答,”謝鈺舌尖苦澀,慢慢道:“你當真要隨他去天涯海角?你知不知道,他分明又在騙你!”
“我當然知道!”她忍不住高聲分辨了句,又咕噥道:“我又不傻,我也是騙他的�!�
謝鈺卻不肯罷休,仍追問:“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他抿了抿唇,輕聲道:“如果他方才真的放棄叛逃去突厥,答應帶你遠走高飛,你會和他走嗎?”
和一個心里有她的人過平淡日子,大概就是她心里最大的心愿了,只是謝無忌屢次騙她,倆人就算在一起了,她只怕也會忍不住提防猜忌。
沈椿愣了下,一時沒能作聲。
這時候不說話就是默認,謝鈺五臟猶如螞蟻啃噬,冷聲道:“就因為小時候短短幾日的相處,你便愛慕他至此嗎?哪怕他屢次騙你,你也無怨無悔?”
“當然不是!”
謝鈺說這話好像她多輕賤似的,沈椿反駁道:“他那時候不止對我好,他人也好!”
為了證明自己的眼光沒問題,沈春滔滔不絕地舉了幾個例子:“他很小的時候就能明是非,
斷公理,他懲治過鬧事走馬的紈绔,他還上書平反過一樁冤假錯案,還有還有,突厥人囂張跋扈,在長安城里就敢欺辱官員妻子,是他幫著討回了公道�!�
啪嗒’一聲,她眼淚滴在了綢褲上,很快匯聚成一灘深色痕跡,她語氣苦澀:“好好的人,怎么說變就變了呢”
謝鈺面上漸漸浮現(xiàn)幾許錯愕,他凝神片刻,方才問:“這些事都是他告訴你的?”
沈椿胡亂抹了把眼淚,點了點頭。
謝鈺手心竟出了層薄汗,靜默片刻,他方才問道:“你就是因為這些傾慕他嗎?”
沈椿茫然片刻,才遲疑著點了點頭。
謝鈺心臟快跳起來,他強按住心緒,面上沉靜依舊:“如果我告訴你,這些事兒都不是他做的,你會如何?”
沈椿瞪大眼睛。
謝鈺并不是一個喜歡夸耀自身的人,但此時,他樁樁件件地跟她交代了個清楚。
“我還記得那是中秋夜之后,魯國公家的幼子,靜安侯的世子和謝家的一個旁支子在作業(yè)喝多了酒,便縱馬在鬧市傷人,有的百姓被烈馬踢得筋斷骨折,上前討要說法,反而被他們抽了幾馬鞭,又扔下大錠銀子砸傷了幾個百姓,我便在安居坊的咯咯出口都設置了絆馬索”
這些并不算什么私密的事兒,他禁不住想,他和昭昭已經(jīng)成親半年有余,但凡他平日多說一些,也斷不會給謝無忌可趁之機。
他事無巨細地說完,手掌試探著搭在沈椿肩頭:“昭昭,謝無忌他從一開始就在騙你,你和他本就是孽緣一場,和我回家,好嗎?”
她和謝無忌的相識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謊言,沈椿還沒從巨大的沖擊中緩過來,她雙手抱住腦袋,根本無法分辨謝鈺說了什么,只能含含糊糊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