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撿個大活人
說罷,又“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大門。
沈書韞咂摸不出粱知遠的意思,不過從他方才的眼神
,貌似是要把阿香丟給自己?阿香歪著腦袋看向沈書韞,聽到自家大人這么說,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被狠狠拋棄。
沈書韞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好像被你家大人送給我了?”阿香腦回路慢了半拍,此時回旋了過來,急吼吼沖向宅門,一時哭聲震天,梨花帶雨,“大人,尊貴的梁大人,我犯了什么錯了嗎?大人吶!奶娘!奶娘”此時,阿香拳拳之情、耿耿忠心,全都付諸東流,在粱知遠那里沒有翻起一點浪花,任憑阿香在門外呼天搶地,鬼哭狼嚎,憶服侍崢嶸、數(shù)歲月點點。
真是讓人眼見尤憐,可粱知遠依舊無動于衷。
見狀,沈書韞緩步過去,心疼地撫著阿香,“跟我走吧,我要你。
”此時跪在門口的阿香,抬首癡癡地看向沈書韞,“真的嗎?”“真的。
”語音剛落,一個鼻涕泡兒從阿香臉上閃現(xiàn)又爆破,粘回鼻上,“咯咯”兩聲笑,頓時消解了方才被棄而數(shù)不盡的巨大悲傷,帶著哭腔笑道,“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大門里的粱知遠,并未走遠,想來是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伸手虛指著眼前埋首埋了半個腰身兒的舟舟,冷不伶仃地來了句,“這年頭的墻頭草倒得是真快!都是沒良心的小東西。
”幾個少女如約而至,拿著手里的這版《列女傳》,說不出有多開心,幾人交頭接耳,臉上笑意盈盈,如獲至寶。
沈書韞走近,“幾位姑娘,不知可否讓你們幫忙做一個小調?工序很簡單,只消在這頁紙上,勾選你們所愛,描述一下你們所期待之書即刻,完畢后我會贈送你們一本讀書小冊……”姑娘們一聽自己傾心之書有可能被掌柜娘子刻印出來,況且還有別的書冊相贈,有這般好事,誰會不愿意參與呢!幾個少女一手握著《列女傳》好像手握金銀財寶一般,小心翼翼,一手接過阿香遞過來的一頁油黃紙,還有竹筆,并示意于賬臺面作答。
少女拎起紙頁,頂部赫然寫著“七雅書鋪小調”,按照芳齡、閱史、每日時長、鐘意屬類依次勾選,意味著這些都是選擇類,而所愛之書、期待之書兩欄,方才由少女自行落筆成文。
贈送的冊子是一精美圖冊,封頁是一襲竹青色女子蹲在山花爛漫的潺潺小溪邊,埋首撫摸小貓的動人畫面。
圖冊可以用作筆記,亦可用作杏葉收藏,還可在上面畫花草蟲魚等各類小巧之物,女子一般對此充滿巧思又韻味無窮之物,定是心中大喜,最關鍵這是免費獲之,更添了份愉悅。
每一頁底部還附了“七雅書鋪”的字樣,書鋪名字不大,用漂亮的小楷寫就,不會對這頁內容喧賓奪主,更不會輕易打擾所屬之人的雅興,總之,是姑娘們喜愛的一款。
沈書韞收到幾人的作答,彎了彎嘴角,甚為滿意。
粱知遠披著一件衣衫,挺拔地立在黃花梨案旁,舟舟遞了一冊書給他。
“大人這是你愛看的。
”舟舟語氣不敢有絲毫動蕩,嘴角甚至掛著一絲諂媚之笑,即便如此,絲毫沒有削減對面男子生人勿近的氣場。
旋即,粱知遠淡淡地補了一句,“近來,她可否在做刻板相關?”語落,舟舟來了勁兒,立刻手舞足蹈、唾沫橫飛講述沈書韞最近如何將《列女傳》售賣得人盡皆知的地步,東市的女子亦如雨后春筍般涌進七雅書鋪,以求得這本奇書。
關鍵是一本書,怎可能引起軒然大波?惹得全城的女子盡數(shù)得知,慕名而來。
舟舟繼續(xù)發(fā)揮他述不閉齒的能耐,為粱知遠分享了“七雅小調”對臨京女子的新鮮。
往常各大書商每年要出什么書、做什么冊,首先是依據朝廷而來,朝廷根據禮部或者國子監(jiān)擬定的年度刻板計劃,下發(fā)至各部,尤其禮部,再下發(fā)至各州府縣,命令規(guī)定新一年的計劃。
臨京接受此類消息最快的要屬禮部管轄下的書行,書行手里有這份年度計劃,便會召開jihui通知各大書坊,今年可刻板與出售書籍的范圍,附加而來的定有刊刻禁令,明確規(guī)定刊刻與不能刊刻的范圍。
可年年這么走程序,從上之下亦基本都是圍繞男子而規(guī)定,女子對書籍的喜好定是沒有一絲的照顧,不過亦見怪不怪,南朝畢竟尚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皇室女子,世家貴女,卻又從小接受教育,類似《女戒》、三從四德,民間女子能否得到教育,全看自己祖上是否積德,特別是積財,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可話說回來,即便你生于有權有錢有德之家,朝廷至書坊刊刻而出的書籍,都不會主動征求女子讀書的意見。
可“七雅書鋪”開了這先例,按照這個小調,各式各樣的女子,無論是嫁做人婦、待在閨中,還是山野丫頭,凡是知曉這個小調的,無不認認真真填寫,不識字、不認字的皆找識字認字的幫忙代寫。
一時之間,“七雅書鋪”傳遍臨京的各大女眷、平民女子茶余飯后、窸窸窣窣閑聊之中。
而大量“小調”印刷全賴盲伯幫忙引薦的印刷鋪,沈書韞還請了臨街的各種閑散小童、閑雜人等,按照份數(shù)去街頭大街小巷分發(fā)“小調”,并注明,凡是認真填寫“小調”的皆可至永福坊“七雅書鋪”領取精美圖冊,進而再對精美圖冊一番天花亂墜地描述。
果不其然,吸引來了臨京大部分女子,很短的時間內,“七雅書鋪”的門檻險些被踩爛粱知遠眉毛緊促,顯然已沒有耐心再繼續(xù)聽舟舟胡謅,雖然,他亦可能相信了幾分,畢竟就住隔壁,近來,他沒有出門的日子,確實感受到隔壁一天比一天熱鬧、喧囂,甚至有兩天從早到晚吵得他難以入眠,只好乖順地伏案聽嘈雜的人聲。
“你回順天府辦一件事。
”粱知遠側臉瞥了一眼一旁正抿嘴不言的舟舟,聽到指令,一溜煙便不見蹤影。
現(xiàn)在的“七雅書鋪”已不比往常一般門庭冷落,清清靜靜,沈書韞時常要出門辦理印刷、采買相關的事情。
好在鋪子里有阿香打助力,阿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阿寶畢竟還是個孩子,沈書韞一直想要替他找一位夫子,卻遲遲沒有頭緒,最關鍵臨京人脈尚且狹窄緣故。
不過,自從結識了盲伯,亦算是各方面皆有了突破。
這一日,沈書韞與柳搖金兩人一手提著鹽水鴨、一手提著一壇酒香四溢的酒,來到盲伯處。
一來感謝這位老者上次“救人于水火”,二來想繼續(xù)向這位勝似一壇陳年佳釀,又心懷年輕一輩的長者學習一二,正所謂讀書破萬卷,行路越萬里,都不如高人指路。
盲伯失了眼色,琉璃鏡亦拯救不了,但耳根子特靈敏,小廝尚未開門迎客,他便整了整衣冠,努了努嘴,捻了幾根胡須捋捋,鼻子深吸了兩口后露出一臉欣慰又滿意的笑容,似乎知曉這院外行人便是她院中之客,而那日一起出現(xiàn)在茶肆的貼身小童,正提著一個小罐兒,聚精會神地看兩只蛐蛐打斗。
“年輕人做事不易,往后不可這般破費。
”盲伯同二人語重心長地說道,可鼻子卻提溜地吸著酒香。
沈書韞與柳搖金相視而笑,柔聲道,“上次您幫了我大忙,如今我的小書鋪亦見見有了起色,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這壇杏花酒,可是陳釀,盲伯要不要現(xiàn)在嘗嘗?”柳搖金待他們說話間,讓小童拿來了酒碗,三人就著德香苑有名的“鹽水鴨”一同喝了個痛快。
推杯問盞期間,沈書韞同盲伯講述了自己的野心,盲伯連連仰天長嘯,夸贊如今的女子已不似從前的那些閨中規(guī)養(yǎng)的淑女。
或許,從光明走向黑暗,亦讓盲伯深刻理解,無論身為男子,還是女子,都應當同等享有陽光、雨露、草原與沙漠,畢竟這些東西對男子女子都是同等的,只是人將這些東西歸類為男子可得、女子不可。
這明顯是錯誤荒唐的論調。
就像一個人倘若瞎了,可不分對男子可以尚且友好一些,比如,半瞎;對女子惡劣一點,比如,全瞎。
要是命運給了你這般結局,瞎就是瞎!男女從不區(qū)別對待。
盲伯與沈書韞二人細細商議了接下來書集園游會的細則,畢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們要做的永遠就是尋得那柳暗花明處,方才是上上之策。
粱知遠徹徹底底好全是在一月之后,這一日他寫了一封請罪折子,讓人送去了皇宮,皇帝見此,眉目皺攏又舒展開來,蟠龍椅上正同百官談及政務。
還場裝腔斥責了這年青男子性子到底浮躁了些,尚且需要歷練,隨后,當即宣布讓他照管都察院,還將一樁大案交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