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越山嶺蜷著一雙長腿坐在花亭的臺階上,用竹片為葫蘆去皮。
符歲打開吉祥餅坊的匣子挑揀著。
吉祥餅坊每年的月團(tuán)都會做好幾種口味,卻不會在月團(tuán)上標(biāo)明,只是做成不同顏色或形狀以作區(qū)分。
符歲猶豫不決,許久才挑出一個她認(rèn)為最漂亮的月團(tuán)。
她捏起月團(tuán)欣賞一圈,遞到越山嶺嘴邊。
越山嶺正在埋頭苦干,唇角觸到油潤的點(diǎn)心,他有些錯愕地抬頭。
符歲用眼神示意他張口。
只猶豫了一息他便張口咬去,牙齒相觸咬了個空。
再抬頭時就見符歲已經(jīng)把點(diǎn)心塞進(jìn)口中,一邊臉頰鼓鼓的,炫耀似的故意用力咀嚼。
男人舔了下后槽牙,看著她得逞后得意的神情,咬入口中的空氣似乎都能品出甜味。
她抱著點(diǎn)心匣子去看兔子燈。
月團(tuán)太大,她一口氣全塞進(jìn)嘴里,嚼半天都嚼不完,說話也含含糊糊的:“這兔子怎么這么胖呀。
”越山嶺背對她,頭也不抬回敬道:“大概是她比較貪嘴吧。
”符歲哪里聽不出越山嶺話中有話,她沖著越山嶺亮出拳頭,也不管越山嶺看不看得見,對著他后背的空氣就是一通錘。
撒夠氣,符歲重去看兔子燈。
那兔子燈其實(shí)也沒什么特別的新意,只是圓滾滾的分外可愛,符歲怎么看怎么順眼,越看越覺得合心意。
兔子燈里有支撐,無論怎么滾動,火焰都不會熄滅。
此時里面只有一小截火燭,并未點(diǎn)燃。
身邊的人都讓符歲打發(fā)走了,孤零零的花亭里找不到能點(diǎn)火的東西,符歲只好去問越山嶺:“你帶著火石嗎。
”越山嶺兩手都是葫蘆的汁水和皮屑,聽見符歲問,他抬起手臂讓出身子,示意符歲自己取。
裝火石的袋子掛在越山嶺腰間,因越山嶺蜷坐的姿勢被夾在他腰腿間的空隙中。
符歲并未多想,過來俯下身就要取,等手伸到他腰上才覺不妥。
不同于符歲撲下時的擁抱,此時兩人雖無接觸,卻比擁抱還令人慌亂。
符歲發(fā)上的金釵劃過他的耳畔,沿著頜骨一路向下,抵在舊傷痕上。
覆蓋在衣物下的xiong膛急促的起伏起來,那xiong腔里蓬勃的心臟沖撞著緊繃的肌肉,在布料上撞出漣漪。
密匝匝的熱意向符歲涌來,帶著來自于他的滾燙的、搏動的生命力,掠奪著符歲身體中的每一分空氣。
他好燙,我好悶。
紛亂的思緒驅(qū)趕著符歲的理智,她維持著似乎要跌入他腰間的姿勢,纖柔的指尖終于觸上裝火石的袋子。
越山嶺的眼睛被符歲的秀發(fā)和釵環(huán)填滿,西落的陽光金燦燦地在發(fā)釵上躍動,刺得越山嶺瞇起眼睛。
他眼前只剩漫無邊界的金光,但是他的身體卻能感受到符歲的一舉一動。
她的發(fā)絲蹭過他的下巴,她的裙擺掃著他的靴子,她的呼吸纏繞著他的呼吸,她的指尖摸向他腰間。
越山嶺心跳猛得停滯一瞬,近乎狼狽地抽身后撤,冰硬的石階撞在他的后腰脊骨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尖銳的痛疼給予越山嶺瞬間的清醒。
符歲要抓火石的手撞在越山嶺腿上。
一聲短促的、壓抑的悶哼從耳邊拂過。
她穩(wěn)住心神,張開手按上男人的腿,感受到霎那間緊繃起的肌肉,心里泛起一絲隱秘的快感。
“躲什么?”她嗔怪著問他。
那只手重新摸上裝火石的袋子,她將袋口撐開,伸指進(jìn)去取火石。
不知是因姿勢不好取還是因符歲不常用火石,她的手指在袋中動來動去,總也夾不住火石。
那兩根亂動的手指一次又一次戳在越山嶺腿上,符歲渾然未覺,一心只想著這火石怎故意與她作對,就是不肯老老實(shí)實(shí)落入她手中。
正努力著,一只粗糲的、沾著青色的葫蘆皮的大手隔著布袋握住符歲的手指。
那只手驟然發(fā)力,綁袋子的繩子被硬生生扯斷,一個被攥到發(fā)皺的袋子舉到符歲眼前。
符歲轉(zhuǎn)頭去看越山嶺,他身上散發(fā)著她從未見過的帶著侵略性的銳意,宛如野獸盯上了屬于他的獵物,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翻滾起濃烈的情緒,似乎要把符歲攝入眼中,刻在心里。
符歲終于體會到了她一次又一次戲弄的反噬,她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一把抓起布袋,紅著臉逃離。
一直跑到兔子燈前才停下腳步,按在悶悶地xiong口上,那里有一顆幾乎掙扎著要逃出來,要撲向身后那男人的心。
符歲過了好久才平復(fù)下來,試了幾次都打不著火,手指顫動著不聽使喚,火石也格外難用。
都怪他,若不是他自己怎會心神不寧,連他的火石都來欺負(fù)人。
委屈立刻就涌上來,符歲扁扁嘴,眼淚就在眼中打轉(zhuǎn)。
她轉(zhuǎn)身氣鼓鼓地抱怨著:“我打不著。
”越山嶺起身過來,沒用臟手從符歲手中拿火石,只攤開手讓符歲把火石給他。
待打著火,他取下店家附贈的用來點(diǎn)火的長香,小心地點(diǎn)著兔子燈里的火燭。
暖融融的光滿盈起胖胖的兔子,顯得兔子燈更加圓潤可愛。
符歲撲在越山嶺胳膊上用他的衣服蹭去眼中的淚水,歡歡喜喜提起燈跑出亭去。
兔子燈見風(fēng)就會滾動,符歲在竹架花樹間轉(zhuǎn)著圈蹦跳,滾動的兔子燈把火光甩在她身上,分不清是她在玩兔子燈,還是她就是那只招惹虎狼而不自知的兔子燈。
“你看,風(fēng)似乎大了些,它轉(zhuǎn)得更快了。
”符歲把燈舉得高高的,秋風(fēng)微醺,吹得兔子燈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在她身上旋出一圈又一圈流轉(zhuǎn)的光暈。
“很少有人送我這些玩物,他們送我珠寶、送我金銀,送我各種稀奇的物件,但是從不送我這些最尋常的玩物,你是第二個。
”符歲又想起那套被當(dāng)作生辰禮的泥哨,不禁笑出聲。
越山嶺臉上卻不見笑意,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帶著雄性特有的勝負(fù)欲:“第一個是誰?”符歲有些訝然,回望越山嶺:“秦安的醋你也吃?”越山嶺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只好尷尬地埋頭把葫蘆皮掛得唰唰響,假裝剛才不曾問過蠢問題。
天色漸漸暗下來,所有的葫蘆都被刮得干干凈凈,整齊地排列在花亭中。
只有符歲親手摘下的小葫蘆被符歲放在竹籃里。
越山嶺將竹刀和葫蘆皮收拾好,忍不住又看向那枚孤單單的小葫蘆,不知誰會給它刮皮,又不知它會作何用途。
越山嶺生出一絲隱秘的期待,甚至想著不如偷偷將它帶走好了。
符歲把兔子燈放在花亭的桌上,暖黃的燈光籠著兩人,她歪著頭問越山嶺:“將軍今日留宿還是fanqiang?”越山嶺喉結(jié)動了動,她怎么不問他要不要留下用飯了呢。
如果她那樣問的話,不如就留下,只是吃頓飯而已,不打緊的。
可是她沒有問,越山嶺說不上自己是不是在失望:“如果現(xiàn)在離開還不算犯夜。
”“既如此,我就不留將軍了。
”符歲笑著回道。
符歲這樣說,越山嶺也不好再留,他跟符歲告辭,轉(zhuǎn)身向外走。
眼看要轉(zhuǎn)出花亭所在空地,身后突然傳來符歲的聲音:“下次越將軍來。
留下用飯可好?”越山嶺沒有回身,他只是認(rèn)真地、用力地、堅(jiān)定地回答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