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夜色靜謐,停了一日的大雪再次飄落,無聲無息的落了厚厚一層,月輝落在其上,盈盈生光,院中的梧桐樹也被蓋上了一層雪,積雪太厚,一側枝丫被壓彎,堪堪承托住這一層厚厚的積雪。
“噗呲!”最終它還是不堪重負,積雪轟然落下,發(fā)出的聲響不小,孟頑被嚇了一跳。
從書案上抬起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四下看了一眼,這動靜像是從東側傳來。
孟頑從榻上起身,隨意的穿著一雙織錦絲履,行至窗邊,素手輕輕推開東側的窗戶向外看去。
院中已是白茫茫一片,仍有雪花不斷飄落,抬頭向上看去,如同天上星辰不斷墜落人間。
“瑞雪兆豐年,來年定是一個好年頭。
”想到最近這兩場大雪,孟頑輕聲呢喃著。
“快回去,莫要著涼了。
”冷不丁一道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孟頑怔住一瞬,這才發(fā)現(xiàn)李翊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了。
“你何時來的,怎么也叫我一聲?”孟頑關上窗戶,驚喜地問道。
昨日不曾見到他,孟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給李翊聽,他不曾來時孟頑還在擔心這兩天不曾習字,會被李翊責罰。
可真正見了面,她卻將這些拋諸腦后,只有見到他的欣喜,李翊之于孟頑是亦師亦友、無話不談的存在。
“見你看的入迷,不忍打擾。
”李翊聲音醇厚悅耳,暗含笑意更是清越悠揚。
可孟頑卻一陣心虛,想到她方才正在看那篇未寫完的字,也不知李翊看來到了沒有。
見他不曾提過習字的事,孟頑自是不會主動去提,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她突然有一個好主意。
李翊被困在孟頑的身體中,只能看著孟頑急匆匆披上一件大氅就要推門出去。
“這是要去哪?”李翊問道。
孟頑輕輕一笑,指了指院中的雪景,笑道:“出門賞雪!”說罷便再次要推門,卻又被李翊打斷,“將腳上的絲履換了再說。
”低頭看了一眼腳上單薄輕便的絲履,內室里地龍燒的很旺,她僅穿著絲履都不曾感到冷意,反倒是熱地緊。
可屋外卻是冰天雪地,只要她敢將這雙絲履穿出去,腳上必定會生凍瘡的,孟頑乖巧的穿上內襯貂毛的錦靴。
這雙靴子是云苓新做成的,她手巧不僅會梳精巧美麗的發(fā)髻,女工也是極好的。
孟頑躲了躲腳,這雙錦靴很是舒適,鞋底被云苓特意多納了幾層,這樣不僅穿起來柔軟舒適,還更加保暖。
“這下可以了吧!”李翊無奈搖頭一笑,孟頑此刻的穿著多少有些不倫不類,及地的襦裙但又穿了一雙錦靴,外面披了一層厚厚的大氅,可看著她興沖沖的模樣,李翊也不想做掃興的人。
瑤瑟院向來無人問津,加之又是晚間,她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也只有她一人可以瞧見。
李翊這樣想著便由著她去了。
踮起腳尖,孟頑費力的將一盞燈籠掛到梧桐樹的枝丫上,但只有一盞還是遠遠不夠的,孟頑又跑回去再取兩兩盞掛上。
跟著孟頑不停跑來跑去的李翊想不明白這些事吩咐婢女去做便好,何必自己忙活,可他剛一問出就聽到孟頑輕聲哼了一聲。
“這是獨屬于你我二人的時光,找旁人來做什么。
”孟頑聲音很是輕柔,像是一根羽毛一樣輕輕拂過了李翊那顆早已冷硬似鐵的心,剛一碰上,整顆心頃刻間便滑成一汪春水。
“你說的對。
”李翊笑著應了一聲,沒想到他在孟頑心中竟然有如此重的份量。
李翊顯然是誤會了,孟頑只是覺得與他獨處更加自在,也不用擔心人多眼雜,會被人發(fā)現(xiàn)她一體兩魂之事。
將最后一盞燈籠掛了上去,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碰到的雪,孟頑滿意的點了點頭。
三盞燈籠的光雖不足以照亮整個瑤瑟院,但對孟頑來說確實剛好,不會過于打眼惹來旁人,又剛好可以將她的四周照亮。
忙活完一切,孟頑便蹲下身開始堆雪人,不一會兒一個圓滾滾的小胖雪人便出現(xiàn)在眼前。
李翊聽見孟頑得意洋洋的問道:“怎么樣?我堆得可好?”仔細的看了一番這個小雪人,李翊越看越覺得眼熟,竟有幾分像孟頑自己。
“很好,瞧著便讓人喜歡。
”“嗯!那是自然!”李翊的的夸獎,讓孟頑的得意的翹起了嘴角,她小心的將小雪人放到一邊,又開始堆起了下一個。
堆著堆著孟頑便感到一絲落寞,明明是兩個人,但她卻見不到李翊,茫茫白雪中,也只有她孤身一人,認識這么久她還不知道他是何模樣呢!將手中堆到一半的雪人放下,孟頑試探的問了一句。
“長離,你生前是什么人?”原本在聽見在孟頑喚自己時李翊心情還很是愉悅,可聽到后半句后他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雖然是魂體的狀態(tài)可李翊卻能明顯感覺到他的額角突突直跳。
可這又能怪誰,從前放任孟頑誤會他是孤魂野鬼,是覺得沒必要向孟頑解釋,可事到如今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事。
不如就趁著今夜試探一下孟頑,省的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再將她給嚇到。
“若我說,我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當今的天子呢?”說完,向來沉穩(wěn),即便是敵軍兵臨城下也面不改色的李翊,一顆心卻提了起來,此時沒了銅鏡,他也不知道孟頑此刻是什么表情,有沒有被這怪異之事給嚇到。
他靜靜地等著孟頑的回答,可對方卻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便不再做聲,繼續(xù)低頭堆起了小雪人。
“哦是何意?”李翊問道。
將剛做好的雪球當做是雪人的腦袋,孟頑用簪子小心的為它雕刻出五官,“你要是天子,我便是那九重天上的仙子,下凡渡劫來了。
”顯而易見,孟頑并不信他的話,還當他是在說大話呢。
李翊幽幽嘆了一口氣,自遇到孟頑后,他嘆氣的次數(shù)也比之前多了,可能見孟頑當真是他的克星。
“好了,別管這些了,快和我說說你是何模樣。
”孟頑不知李翊心中惆悵,出聲催促他快些說。
雖然不明所以,且自己形容自己的長相很是怪異,但李翊還是很配合的說出了自己的長相。
孟頑按照李翊的描述,將五官雕刻在雪人的腦袋上,靈巧雙手在雪球上不斷飛舞,白皙的雙手因為雪球的冷,被凍得通紅,可她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仍是忘我的給雪球雕刻五官。
看著這雙如同染了胭脂一般通紅的雙手,說不心疼是假的,李翊多次開口讓她早些回去,別凍傷了雙手,可孟頑已完全沉浸在其中,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李翊在說什么。
好在她的手很巧,不一會兒將一個和李翊有五分像的小人做了出來,至于為何是五分像,恐怕是因為孟頑不知李翊真身如何,又是李翊自己描述不曾細說,只說了大體的容貌。
如此能做出五分像已是孟頑技藝高超了。
孟頑將縮小版的李翊拿在手中端詳,越看越覺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
可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孟頑卻想不起來。
“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孟頑問道。
李翊一怔,心思索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將事情的因果托盤而出。
許是近鄉(xiāng)情卻,他忽然開始顧慮,既怕嚇到孟頑,又怕她顧忌他的身份會同自己疏遠,還怕孟頑會怨他欺瞞。
李翊向來果決,便是少時第一次上戰(zhàn)場也不曾顧忌什么,何時如此瞻前顧后過,可每每面對孟頑總會顧慮太多,關于孟頑的事他總怕疏忽,做的不夠周全,讓孟頑受了委屈。
如此慎重再慎重的思考下,他反倒前怕狼后怕虎。
他用自己的身體與孟頑不過才見過三次面,與孟頑還算不上熟悉,若是此刻說出怕是不妥,還是再緩上一緩,等孟頑與他再熟悉幾分時,他再說出真相。
到時孟頑必不會輕易舍棄他們之間的情分,自己在哄上一哄她應當便會消氣。
可眼下他需要找一中庸之道,既不欺騙孟頑,也不暴露身份的回答孟頑。
忽然,李翊福至心靈,想起云徽子那廝常掛在嘴邊的緣分二字,清了清嗓子,說道:“說不定你我上一世便見過,今生才會再續(xù)前緣。
”“有理,說不定你我上輩子還是兄妹呢!”孟頑非常認同李翊的話,他若是自己的兄長該多好,比起孟暉嘴上說為了她好,李翊待她的好卻是更加直觀明了的。
李翊劍眉蹙起,道:“兄妹?”方才的那段話就仿佛是在對牛彈琴,他連聲音中都帶了幾分不悅。
聽出李翊聲音中的不悅,孟頑還當是他不愿做自己的兄長,小心的反問道:“那難不成你想做我的阿耶?”孟頑在情愛這一方面一竅不通,根本就不曾察覺李翊方才那話中的溫情繾綣,而李翊也被孟頑給氣笑了,不愿再與她這個不開竅的頑石多說。
不過他也暗自慶幸,并未向孟頑袒露真相,長離這個身份,已被孟頑當做長輩,好在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一計不成他便再換一計,無論如何孟頑都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大雪下了一整夜,回屋前孟頑怕自己的小雪人被大雪給覆蓋住,特意將它們放到檐下,既可以遮雪也免得被第二日灑掃庭院的婢女給誤掃。
可第二日一早,孟頑興沖沖的去看自己的小雪人時卻發(fā)現(xiàn)原本擺放小雪人檐下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