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術后沒多久,章院長帶著幾個重要的院領導以及科主任風塵仆仆地趕到了。</p>
張羅著要給霍錚進行專家會診。</p>
其實不至于。</p>
章院長上前對著霍執(zhí)就是一頓“連珠炮式”地慰問,接著是對醫(yī)院實力以及主刀團隊的引以為傲。</p>
夸完寧�?渲芾�,夸完周黎夸李明。</p>
“其實原本這個手術,急診科的小周做就完全可以�!�</p>
“小周年輕有為,畢業(yè)于海外名校,是經(jīng)我們院自主培養(yǎng),一路被破格提拔上來的優(yōu)秀主治醫(yī)生。”</p>
“但是我們本著對霍總您、以及貴公子的格外重視,還是請寧……”</p>
霍執(zhí)禮貌中夾雜不耐:“謝謝章院長,表彰大會您可以改日再開�!�</p>
“……”</p>
他轉(zhuǎn)而和寧主任交流起霍錚的術中情況以及術后療養(yǎng)事項。</p>
提到術中緊急需要輸血的狀況,寧主任欣慰道,“小朋友真是太幸運了!多虧了我的一助周醫(yī)生就是RH陰性血……”</p>
霍執(zhí)聞言微微一怔。</p>
視線越過寧主任,落在不遠處那道清瘦的身影上——</p>
周黎靠在墻邊的光影交接處,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手背上還貼著采血后的敷料。</p>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這個女人。</p>
她很高,目測至少一米七。</p>
皮膚白皙,五官立體。</p>
黑色長發(fā)隨意挽在腦后,有幾綹碎發(fā)垂落下來,被她隨意挽在耳后。</p>
白大褂下袖口露出一截纖細冷白的手腕,有一種極易破碎的美感。</p>
她剛才……給錚錚輸了血?怪不得看起來倦怠又虛弱。</p>
霍執(zhí)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p>
“霍總?”寧主任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霍錚小朋友術后需要特別觀察24小時,我們已經(jīng)安排了VIP監(jiān)護室�!�</p>
霍執(zhí)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又瞥向周黎。</p>
她正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是單純地疲累虛弱至極,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顯得整個人格外疏離。</p>
鬼使神差的,霍執(zhí)邁開步伐,向她走去。</p>
“周醫(yī)生�!�</p>
低沉的嗓音響起,像一把鈍刀,緩慢割開她努力維持的平靜。</p>
周黎深吸一口氣,調(diào)動身體的千鈞之力抬眸:“霍先生,請問有什么事嗎?”</p>
她這雙褐色眸子很美,但也顯得很淡漠。</p>
眉宇之間讓霍執(zhí)覺得似曾相識,像……</p>
他走近,目光落在她手背的敷貼上:“今晚,謝謝你�!�</p>
他語氣很淡,卻很真誠。</p>
周黎的心臟狠狠一縮。</p>
“職責所在�!彼曇羝届o,同時指尖狠狠掐入掌心。</p>
無端的,她突然想起一句歌詞:想念是會呼吸的痛。</p>
此刻就是。</p>
一呼一吸間,她全身有一種血液停滯的悶、難以形容的蝕骨之痛。</p>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p>
霍執(zhí)忽然開口:“錚錚的血型……很特殊�!�</p>
提到孩子,周黎腦子“嗡”地一下,陷入另一種空洞的眩暈中。</p>
幸好她及時撐住了身旁長椅靠背的上緣。</p>
“是啊,RH陰性,萬里挑一。”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聲音很低似呢喃,“很巧……我也是。”</p>
霍執(zhí)對她點點頭,進了VIP病房。</p>
-</p>
“爸爸……爸爸……”病床上的霍錚在夢境中亂抓。</p>
霍執(zhí)立馬用自己干燥的大手,握住他被汗濡濕的小手。</p>
望著病床上兒子蒼白的小臉,他的喉結艱難滾動了一下。</p>
“我……爸爸在。”他一開口,聲音極度干澀。</p>
霍執(zhí)伸手輕輕撥開兒子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內(nèi)心充滿了懊悔。</p>
前來參與會診的醫(yī)生有提到說,孩子這次闌尾炎是多種原因誘發(fā)的。</p>
比如水土不服導致腸道菌群紊亂、連日陰雨可能誘發(fā)了隱性感染、生冷刺激誘發(fā)原有炎癥發(fā)作……</p>
此次南城的出差很臨時,一直照顧霍錚的保姆陳媽趕巧家中有事請假了。</p>
別的人,哪怕是爺爺奶奶,兒子也不跟。</p>
所以他只得帶在身邊照顧。</p>
原想著不過三天行程,沒什么太大問題。</p>
卻沒想到南城連日的陰雨,讓從小在北城長大、身體又相對較弱的兒子出現(xiàn)水土不服現(xiàn)象。</p>
發(fā)病前夜,霍錚吵著要喝冰牛奶。</p>
霍執(zhí)明知不該縱容,卻在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睛注視下松了口:“只能喝半杯�!�</p>
次日視察南城度假區(qū)項目時,孩子突然臉色煞白地蜷縮在后座。</p>
隨行的家庭醫(yī)生一查體就變了臉色,說右下腹反跳痛明顯,怕是急性闌尾炎。</p>
這才緊急入了院。</p>
如果……</p>
可惜沒有如果。</p>
小家伙今年四周歲了,霍執(zhí)開始進入爸爸這個角色也就兩年左右的時間。</p>
一切,還太生疏。</p>
有時候他自己也感覺別扭。</p>
五年前,他遭遇了嚴重車禍,顱內(nèi)受到重創(chuàng)。</p>
醫(yī)生說可能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p>
或許上天無意置他于絕境。</p>
在病床上沉睡了一年多以后,他竟然奇跡般地醒來了。</p>
但……命運似乎又和他開了個大玩笑,他選擇性失憶了。</p>
有些親人、朋友還記得,有些不記得;</p>
曾經(jīng)的學識與相關技能還記得,但卻覺得無比迷茫;</p>
最重要的是,他壓根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有了一個活生生的好大兒?</p>
父母說,他的前妻是一個唯利是圖、為達目的不顧一切的女人。</p>
孤兒院出身,從最底層一路爬上來,費盡心機出現(xiàn)在他面前,展開了一場有所圖謀的“圍獵”……</p>
當年他出了車禍后,前妻看他醒來無望,以孩子為籌碼,索要了一筆天文數(shù)字,從此離開了國內(nèi)。</p>
說難聽點,就是前妻生下孩子后,以高價錢賣給霍家,從此遠走高飛獨自逍遙去了。</p>
母親何舒雅怕他疑惑,還準備了一大堆證據(jù),樁樁件件確鑿無比。</p>
她也很坦誠,說目的就是讓他徹底對這個女人死心,放下過去開啟新生活。</p>
母親也曾給他看過他們之前的結婚證和她的照片。</p>
照片上面的女人很漂亮,他卻感到完全陌生。</p>
或許當時太年少,真被她的美貌所迷?</p>
母親還說,他大學一畢業(yè)就被那女人蠱惑領了證,不顧全家人的堅決反對。</p>
結果……感情未得善終。</p>
霍執(zhí)有一瞬想過,要不要掘地三尺把這狠心的女人找出來。</p>
可,找出來又能怎么樣呢?</p>
難道不是親自打臉自己,這就是你當初為之不顧一切的女人?你的眼光就是這樣的?</p>
亦或是狠狠報復、折磨她?</p>
他沒那樣的三觀,也沒那個閑心。</p>
霍執(zhí)在醒來后的兩年多時間,一邊在M國接受復健,一邊狂補商科,預備接手家族產(chǎn)業(yè)。</p>
父親霍淮生態(tài)度非常明確,祖輩打下來的江山,從他這里爭到掌權人地位。如果霍執(zhí)不努力接手,有的是人虎視眈眈。</p>
大伯家的堂哥霍深便是野心家之一。</p>
所以霍執(zhí)那兩年過著非人的狂卷生活,也沒什么時間和機會接觸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大兒,主要是陳媽在帶。</p>
直到去年正式回國到家族集團任職,才漸漸開始和霍錚朝夕相處。</p>
怎么說呢?</p>
場面一度簡直雞飛狗跳,慘不忍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