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哎呀!終于找到你了!”空靈子氣喘如牛,站在馬凌虛的身后。</p>
馬凌虛聞聲轉身,眼角依舊掛著淚珠。</p>
“他是誰?”空靈子黑著臉問。</p>
“你是誰?”獨孤問俗生硬反問。</p>
“你倆都是我的朋友�!瘪R凌虛轉悲為喜,笑道,“來,我給你倆介紹一下�!�</p>
“這是獨孤兄,救過我的性命�!�</p>
“這是空靈子,我在崆峒道觀練劍時的同門師兄,護送我回東京的好兄弟�!�</p>
“好了,現(xiàn)在熟悉了,彼此認識一下吧!”</p>
“你好!我叫獨孤問俗,世居洛陽城,在皇城宣仁門外清化坊居住。”</p>
“久仰久仰!我本寒苦之人,上崆峒入道觀,只為混口飯吃,與乞丐無異。道號空靈子,沒啥顯赫身世,我就不再介紹家世,說來全是淚�!笨侦`子討厭向人介紹自己,每介紹一次,無疑是一次自揭傷疤,讓他心疼不已。</p>
見到馬玄明,這種感覺更加強烈。</p>
在馬府,空靈子已經(jīng)偷偷地回顧過一次自己的身世,只是不敢對人講。其實,他家就是軍戶,父親就是汝州梁川府的府兵,在馬玄明手下做事。聽到馬玄明與李史魚討論府兵,空靈子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馬玄明問及身世。</p>
當時,汝州連年大旱,蝗災又至,家庭變故,田產(chǎn)房產(chǎn)全沒,無奈走上了外逃西北邊境的道路。一路上,東躲西藏,饑寒交迫,父母雙亡后,空靈子孤苦無依,饑寒交加,病倒在崆峒山下,師父撿回了他的性命。</p>
這樣凄苦的身世,有什么好對人介紹的?怎敢說出?</p>
“道長謙虛了!我雖東京人,卻家道中落,權勢日微,不過是一個頂著舊封號借著遠祖余暉混日子的破落戶罷了,跟你也強不了多少。”獨孤問俗謙謙道。</p>
“你祖上是關隴豪族獨孤信?”馬凌虛問。</p>
“算是吧!”獨孤問俗尷尬地笑了笑。</p>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怎么能說算是!”馬凌虛來勁兒了。</p>
“這么跟你說吧,遠祖的確是關隴八柱國之一獨孤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算是關隴豪族�?墒牵瑥倪h祖獨孤信至今,已歷魏周隋唐四朝,時隔200余年,獨孤氏早就不是當年的豪族,而是無權無錢的破落戶。”獨孤問俗閃爍其詞。</p>
“瘦死駱駝比馬大!獨孤氏畢竟跟李唐朝廷有著藕斷絲連的血緣姻親,僅憑世居東京這一點,就是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你不能算是無錢無權的破落戶�!瘪R凌虛指出。</p>
“我家的情況,你真的不懂。其實,我過得連普通人都不如!你們好歹還能憑借詩書或者騎射,考取功名或建功邊疆,我哩,哼,永無出頭之日!而且是子子孫孫!”獨孤問俗苦澀地笑道。</p>
“為何?”馬凌虛很詫異。</p>
“跟你剛才一樣,無法言說。”獨孤問俗抬頭望著北歸的大雁,悵然若失地嘆息道。</p>
“你倆身世如謎,都很復雜,至少有一點是相同的,你們的祖上都來自關隴地區(qū),也都是騎射傳家�!笨侦`子總結道。</p>
“空靈道長說得對!我們都是騎射傳家,可是,我倆都空有一腔熱血無處拋灑!”獨孤問俗憤憤而說。</p>
“真是難以理解,朝廷為何不讓你們保家衛(wèi)國報效國家!”空靈子義憤填膺。</p>
“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朝廷還限制我們商賈之人參加科考哩!”舒賦帶著李史魚也趕了過來。</p>
“他倆是誰?”獨孤問俗指著二人問馬凌虛。</p>
“一個來自河北道趙郡,一個來自淮南道廣陵郡,都是進京趕考的舉子�!瘪R凌虛介紹道。</p>
“喲!稀罕!你這個不喜女紅不聞詩書的剛烈女子竟然跟兩個書生混在一起!”獨孤問俗揶揄道。</p>
“誰愿意跟他倆在一起!”馬凌虛白了二人一眼。</p>
“李某來自燕趙寒門,進京路上夜宿道觀,遭遇歹人打劫,女俠挺身而出救了李某性命,這才相識!”李史魚自慚形穢地說。</p>
“舒某斗字不識幾個,被家父所逼,不得不進京謀取功名。昨日,在東溪朱櫻塔下閑游,偶遇風姿綽約的小娘子,滿心歡喜,情不自禁舉筆描畫,卻被她發(fā)現(xiàn),追著猛打。至今,她對我依舊不肯原諒�!笔尜x頗有些自知之明。</p>
“我現(xiàn)在就明確告訴你,我跟虛兒是朋友,最好的那種,明白嗎?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兒,如若再糾纏她,小心我揍你!”獨孤問俗舉起斗大的拳頭,威脅道。</p>
“我沒有糾纏她,只是有些仰慕!”舒賦連連擺手求饒。</p>
“仰慕也不行!我雖一介武夫,但偏愛讀書人三分,對你這不學無術卻來騙取功名的商賈之子非常痛恨。”獨孤問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對著李史魚笑容可掬地問道,“請問仁兄尊姓大名?”</p>
“不敢當!敝人姓李名史魚,獨孤兄直呼姓名即可�!崩钍肤~謙謙地應道。</p>
“我還是叫你李兄吧!”獨孤問俗對李史魚禮遇有加,“李兄在東京可有落腳之處?”</p>
“暫居小娘子祖父家�!崩钍肤~坦誠道。</p>
“哦,這多有不便。如果李兄不嫌棄,可到我家小住。我家在清化坊,皇城宣仁門近在咫尺,禮部貢院就設在那里,豈不美哉?”獨孤問俗盛情邀約。</p>
李史魚不覺望向馬凌虛,沒有立即回答。</p>
“你不需要看我,自己拿主意�!瘪R凌虛面色冷峻。</p>
“那我就跟隨獨孤兄住到清化坊吧,打擾馬府多日,心中甚是慚愧!”李史魚面露羞色。</p>
“李兄,不是說好了,要跟我一起住在惠和客棧嗎,怎么突然就變卦了?”舒賦慌了神。</p>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李兄跟你這種人住在一起,肯定會不思進取,也會被你拉下水。哼,你還是獨享榮華富貴吧!”獨孤問俗鄙夷地望著舒賦。</p>
“......”李史魚也似乎看出了舒賦的不靠譜,不過,既然答應了人家,就應該信守承諾。此時變卦,的確有些不太厚道,他張了張嘴,沒有言語,有些慚愧。</p>
“哼,你們都瞧不起我!商賈之子,天命難違,這能是我的錯?我不喜歡讀書,父親卻讓我來京城游學攀附,這難道也是我的錯?我......我......我不跟你們玩了!”舒賦氣鼓鼓地離開天津橋,向著洛南惠和坊走去。</p>
“舒兄,我沒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想離科場近一些!”李史魚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p>
“哼......”舒賦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p>
舒賦的話語,馬凌虛感同身受,望著他孤零零的身影,心中唏噓不已,不免生出幾分憐憫。</p>
雖然她不愿嫁給舒賦,但是,她非常能理解舒賦此時此刻的心情。</p>
他喜歡經(jīng)商,不喜歡詩書,但是,卻被父親逼迫,不得不硬著頭皮坐在書桌旁,這跟自己不喜絲竹女紅卻不得不研習歌舞的情形多么相像呀!哎,他雖說是一個浪蕩公子,但同樣也是一個沒有思想自由的苦命人!</p>
馬凌虛頓時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突然覺得,舒賦好像也不再那么讓人討厭。</p>
舒賦走后,李史魚怯懦地走向馬凌虛,惴惴地說,“大恩不言謝,馬府恩情,李某銘記在心。這段時日,打擾你們了,替我向折沖大人道謝�!�</p>
“獨孤兄是個仁義之士,有啥需求,直接開口便是�!瘪R凌虛雖面容冷峻,但眼眶溫濕。</p>
李史魚跟著獨孤問俗向著天津橋北的清化坊走去,馬凌虛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卻不知為何,扯了一把空靈子的衣袖,遠遠地跟了上去。</p>
伴著夕陽的余暉,兩撥人一前一后走向皇城宣仁門方向。</p>
“虛兒,李郎哩?”祖父見只有她和空靈子兩人進屋,不覺問道。</p>
“路上我遇到了清化坊的獨孤兄,李兄應邀住進他家�!瘪R凌虛應道。</p>
“這樣不合適吧,好像我們趕人家走似的�!瘪R玄明咂咂嘴說。</p>
“他自己要去。臨行前,還要我向你道謝哩!”馬凌虛解釋道。</p>
“師妹說的沒錯,的確如此!獨孤兄說,他喜歡結交飽學之士,跟李兄相見恨晚,邀他入住獨孤府邸�!笨侦`子幫腔道。</p>
“好了,不說這個。用膳!”馬玄明大手一揮,進入廳堂。</p>
對于李史魚和馬凌虛的關系,馬玄明不甚明白,至少在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問題,二人之間生硬客氣,甚至有些冰冷。姑且相信他倆是玄元觀偶遇。</p>
對于獨孤問俗和馬凌虛的關系,馬玄明可不這么認為,八年前,兩人曾有過救命之恩,肯定有情感依存,那時,馬凌虛還小,不懂男女之事,可如今,馬凌虛亭亭玉立,成了懷春少女。獨孤問俗早過了弱冠之年,如果他依然沒有婚配,二人很可能會悄然走到一起。這對眼下的揚州婚約絕對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p>
更讓馬玄明感到害怕的是,獨孤問俗與李史魚毫無瓜葛,二人剛見面,怎么就突然來個想見恨晚,非要邀請他住進自己府邸。獨孤問俗葫蘆里究竟裝的什么藥,很明顯,事情絕對不是虛兒和空靈子說得這么簡單。</p>
要么是獨孤問俗心思詭秘,欺瞞了虛兒;要么是虛兒與獨孤問俗珠聯(lián)璧合,故意隱瞞。</p>
這個獨孤問俗,不能說討厭,只能說不喜。原因很簡單,一個跟皇室有過節(jié)的沒落家族,怎能有好出路?</p>
兩害相權取其輕,為了兒子的仕途,馬玄明寧愿相信前者,也不愿相信后者。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希望馬凌虛快快上路,趕赴休寧。在洛陽多呆一天,隨時就會有不測發(fā)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