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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賀芳亭輕搖羅扇,含笑欣賞。

    謝容墨這計(jì)策,其實(shí)甚為毒辣,男女私情,為民眾所喜聞樂見,最是不清不楚,只要沾上,無論她怎么辯解,都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并且,親生的兒女都不信她,外人誰還會信?

    反過來說,這一雙兒女信了她逼迫謝容墨私通,也會加重人們對她的懷疑,縱有人信她,只怕也得再掂量掂量。

    她又比謝容墨年長許多,傳揚(yáng)出去,人們說得會更難聽。

    到時(shí)身敗名裂,聲名狼藉,心志若是不堅(jiān)定,要么被逼死,要么被逼瘋,謝梅影也就能順勢扶正,還能在她的比較之下,顯得像個(gè)好女子。

    但是,她為何要一言一語地去辯解?為何要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為何要按謝容墨劃定的路走?

    陰暗里爬出來的魑魅魍魎,見不得陽光,她就把謝容墨拖到陽光之下,讓人們看看他胸膛里的那顆黑心肝。

    郡主娘娘的身份,有時(shí)候很危險(xiǎn),有時(shí)候很好用。

    能用的時(shí)候,她絕不會不用。

    “娘,你不能打容墨,不能!”

    江嘉宇全身都在顫抖,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的母親。

    賀芳亭一手扶著欄桿,輕嘆一聲,皺眉道,“說來不怕諸位鄉(xiāng)親笑話,我這兒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心向著謝姨娘和她侄兒,數(shù)次忤逆我這親娘。大家說,該怎么辦?”

    數(shù)人激動(dòng)地叫道,“打!”

    賀芳亭展顏,“鄉(xiāng)親們說得對,不打不成器!也罷,今日便當(dāng)著大家,施一施家法!”

    江嘉宇面如土色,心如死灰,“......娘,你要斷我前程?”

    孝道,是立身的根本。

    他的母親,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他不孝,他哪還能入仕?現(xiàn)有的秀才功名,都可能被剝奪。

    賀芳亭嘆道,“我兒,你太過糊涂。若為京官,定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若為地方官,不但被人擺布,還是當(dāng)?shù)匕傩盏目嚯y。娘不想被人指著脊梁骨罵,說我養(yǎng)出個(gè)昏官。你不入仕,也有益處,往后想娶柳纖兒也好,李細(xì)兒也罷,娘都答應(yīng)你�!�

    一揮羅扇,護(hù)院們押了江嘉宇下樓,也按在長凳上開打。

    啪!

    啪啪啪!

    一聲接一聲,如最美妙的樂曲,聽得她心情愉悅。

    不經(jīng)意看向女兒,李壹秋嚇得直往后躲。

    賀芳亭真正發(fā)起怒來,竟是如此可怕。

    以前那些,原來都是小打小鬧,逗貓兒玩。

    要知道,謝容墨不只是謝梅影的侄兒,還是遠(yuǎn)昌侯,可她說打就打,毫不猶豫,還當(dāng)著這么多人!

    這都不是跋扈所能形容!

    賀芳亭笑道,“你不為你容墨哥哥求情?”

    李壹秋一臉驚恐,連連搖頭。

    她是喜歡謝容墨,也想制造些讓他感動(dòng)的事跡,可賀芳亭實(shí)在無情,要是也將她拖出去打一頓,那她這輩子就毀了。

    別說嫁給謝容墨,嫁誰都不行,誰會娶一個(gè)在熱鬧長街上被母親施家法的人?

    風(fēng)險(xiǎn)太大,她不敢。

    賀芳亭安慰道,“別怕,只要你聽話,娘就疼你�!�

    李壹秋點(diǎn)頭如搗蒜。

    第84章

    打到本郡主高興為止

    朱雀街千岳樓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正好應(yīng)了那句話,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萬。

    雜耍百戲雖t?然好看,哪有郡主娘娘打狂徒好看,而且,雜耍百戲天天有,郡主娘娘打狂徒卻是難得一見。

    不看幾眼多虧。

    因此沒多會兒就人山人海,個(gè)個(gè)睜大眼睛,盯著長凳上的謝容墨和江嘉宇。

    謝容墨硬氣,再疼也不哭喊。

    江嘉宇卻是淚流滿面,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心傷。

    母親竟恨他至此,毀他名聲,斷他前程,視他如仇敵。

    可他做了什么?!

    他只不過是幫著父親和謝姨、容墨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

    母親就讓他背上了忤逆不孝的罪名。

    此乃重罪!

    別說他小小秀才,就是一品大員,也會被這沉重的罪名壓垮。

    但他此刻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仕途前程,而是母親的冷漠。

    ......娘啊娘,你對兒子,真的沒有半絲慈愛了么?

    有個(gè)老婦人見他哭得可憐,猶豫片刻,小心地走過去掏出手帕給他擦眼淚,低聲道,“快給你娘認(rèn)錯(cuò)道歉�!�

    江嘉宇又委屈又悲痛,喃喃道,“我無錯(cuò),錯(cuò)的是娘�!�

    老婦人臉色變了變,還是道,“郡主娘娘錯(cuò)在哪兒?”

    江嘉宇頭腦昏沉,脫口道,“她不肯成全我,也不肯成全爹和謝姨,硬生生把謝姨逼成了小妾......”

    “胳膊肘往外拐,你娘白生了你,呸!”

    老婦人一口啐在長凳下,轉(zhuǎn)身就走。

    心里有句話想跟賀芳亭說,郡主娘娘,您這兒子打晚了。

    不幫著自己的親娘,卻幫著負(fù)心爹和小賤人?

    果然是負(fù)心漢的種,也是負(fù)心的胚子,不是好東西!

    這要是她兒子,早打得連他爹都認(rèn)不出來。

    江嘉宇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想看這冷酷的人世間,只是背上、臀上的疼痛讓他無法忽視,但他不愿再哭,像謝容墨一樣咬牙忍著。

    其實(shí),因?yàn)樗琴R芳亭的兒子,護(hù)院們并不敢太用力,打得很輕。

    只是他自幼錦衣玉食,手上蹭破塊皮都有一堆人跟著急,從沒吃過苦,才會覺得痛到了極點(diǎn)。

    謝容墨才是真的痛,護(hù)院們打他可不會收著力。

    挨了一杖又一杖,像是永無止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心里升起種荒謬的念頭,賀芳亭是不是要把他打死?

    她敢么?

    她不敢,她肯定不敢!他不是升斗小民,是忠臣之后,身有爵位!

    ......可她都敢打他了,又為什么不敢順勢打死?

    方才下樓時(shí),他已經(jīng)暗示書童山兒去沈府搬救兵,怎還不來?

    不,他不能死在這兒!

    奮力抬頭,嘶聲叫道,“賀芳亭,你竟敢杖殺侯爵,想造反不成?!”

    賀芳亭搖著羅扇,悠然道,“這狂徒戾氣太重,還是不服,繼續(xù)打!打到本郡主高興為止!”

    “是!”

    護(hù)院們中氣十足地回話。

    賀芳亭又體貼地道,“兀那狂徒,你若覺得有冤情,大可去官府狀告本郡主!本郡主等著!”

    謝容墨氣結(jié),心說我倒是想去,這不正在挨打么!

    “住手,都給我住手!”

    方山長帶著幾名先生,氣喘吁吁地?cái)D出人群,沖到兩人身旁,推開護(hù)院保護(hù)他們。

    像這種手無寸鐵的老書生,護(hù)院們來一個(gè)打一個(gè),來兩個(gè)打一雙,全部打翻不在話下,但郡主娘娘揮了揮手,他們便也退開。

    書童山兒哭著去扶謝容墨,“侯爺,您受苦了!”

    他跑著去了沈府,想請沈老太爺來救主子,可剛進(jìn)門就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爬起來,又被門房養(yǎng)的狗追咬,還有個(gè)老婆子潑了他一身水。

    總之用盡辦法,也到不了沈老太爺居住的致遠(yuǎn)堂。

    想找個(gè)人幫著傳話,也沒有人理他。

    他也就明白了,不是他今日運(yùn)氣差,是沈家有人不想讓他見沈老太爺,不想讓沈老太爺出面救人。

    至于那人是誰......除了沈老太爺,誰都有可能。

    因著沈老太爺丟官,老爺少爺、夫人小姐們,都怨上了主子姑侄。

    沒奈何,只得跑去找方山長。

    幸好方山長仁義,立時(shí)叫上幾名先生,跟他一起來了。

    “敢問順安郡主,因何當(dāng)街施暴?!”

    方山長見謝容墨被打得氣息奄奄,怒上心頭,高聲喝問。

    賀芳亭居高臨下,聲音清越,“本郡主打這狂徒,自然有理由。方山長若想知曉,不如問他自己。”

    “方山長?!”

    “他就是方山長?!”

    “像,真像!”

    圍觀百姓中,見過方山長的是少數(shù),但他的大名如雷貫耳,聽說真人就在眼前,目光齊刷刷轉(zhuǎn)向他,都想一睹為快。

    雖然誰都沒見過謝梅影那還沒出生的孩子,也都感覺,長得果然很像方山長,一個(gè)模子印出來似的。

    還有人說,“難怪要幫這狂徒,說不定這才是真正的姑父!”

    “江侍郎這是當(dāng)了活王八,呵呵。”

    “那謝氏也真有本事,懷著方山長的孩子,還險(xiǎn)些得了皇帝的賜婚,光明正大嫁給江侍郎,佩服,佩服!”

    第85章

    沒錯(cuò),正是搦戰(zhàn)

    方山長盡力忽略身后那些不堪入耳的竊竊私語,板著臉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也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賜字那一日,他第一次見謝梅影,私下未曾說過半句話。

    謝梅影長什么模樣,他都不太記得。

    可在這些愚民、刁民嘴里,他是謝梅影孩子的爹。

    無處說理,告官去抓也抓不盡。

    ——就連抓人的官差,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

    此前,他只預(yù)料到謝梅影會連累自己,卻沒預(yù)料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連累,這是他無法承受的污名。

    合理懷疑這是賀芳亭編造的,深恨之。

    賀芳亭一笑,“看來,方山長心知肚明,不敢問�!�

    方山長:“......有何不敢!”

    謝容墨做了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但他知道不會是好事。

    這段時(shí)日,為了毀賀芳亭的名聲,兩人時(shí)常一起商議,他對這學(xué)生也有了更多了解。

    暗暗心驚于他的心性手段。

    不是不后悔,只是這賊船一上,想下就難了。

    轉(zhuǎn)頭問謝容墨,“你如實(shí)說來,可曾冒犯郡主娘娘?”

    謝容墨氣若游絲地道,“未曾!”

    方山長便理直氣壯地道,“郡主娘娘,您聽到了么......”

    話沒說完,忽聽一聲大笑,“方山長,您這么問可不行,這狂徒又不傻,怎會承認(rèn)!”

    有人搭話,“那應(yīng)該怎么問?”

    先前那人道,“自然是嚴(yán)刑拷打!狂徒都是賤皮子,不打不老實(shí)。先用皮鞭子沾涼水,打上一日,再坐一日老虎凳,到時(shí)再問,保管說的都是真話。”

    方山長轉(zhuǎn)頭看去,見是一群風(fēng)塵仆仆的布衣漢子,個(gè)個(gè)都身高體壯,面容黝黑,尤其站在最后面那一個(gè),比同行者更是高出半頭,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十分顯目。

    但說話的不是他,是他的同伴們。

    方山長皺眉道,“你們是何人?”

    一人笑道,“關(guān)外販馬的。方山長要馬不要?若是要,小的只收您八成,另外兩成,算小的送您�!�

    同伴斥責(zé)他,“你看不起誰呢?方山長這樣的大人物,難道還占你便宜不成?自然是足價(jià)收!但凡少收一文,都是對方山長的不敬!”

    又對方山長諂媚地笑道,“我罵他了,您老人家莫生氣。若是要馬,盡管找我們!”

    方山長:“......我不買馬�!�

    懶得理會這群莫名其妙的馬販子,目視賀芳亭,沉聲道,“郡主娘娘,夠了!我?guī)菽撸 ?br />
    賀芳亭慢悠悠地道,“本郡主覺得,還不夠�!�

    方山長大怒,“你適可而止!”

    賀芳亭:“不止又如何?”

    方山長怒氣填胸,但沒辦法。

    他雖然也帶了幾名先生、長隨,卻沒把握跟賀芳亭搶人。

    護(hù)院們虎視眈眈,眼看著又要圍上來。

    正著急間,一名先生忽指著街角,喜道,“城防司!”

    方山長也是大喜,剛要揚(yáng)手叫人,忽見那幾名身著緇衣的城防司差役把頭一低,轉(zhuǎn)身跑了。

    ......所以你們就真是來看熱鬧,完全沒想過制止順安郡主?

    這是什么世道!

    跑過一條街,差役們才慢下腳步。

    一名新丁不解地道,“頭兒,咱真不管?”

    李頭兒冷笑,“你有幾顆腦袋敢管?”

    貴人們的事兒,離得越遠(yuǎn)越好,以免小命不保。

    沒見皇城司也不管?

    剛走幾步,忽然看見了頂頭上官胡總旗,忙上前打招呼。

    胡總旗把他叫到一旁,低聲道,“朱雀街那事兒,你看見了?”

    李頭兒:“......看見了。”

    難道是讓他去管?早知如此,他就不打這招呼,悄悄溜走。

    胡總旗聲音壓得更低,“宮里來人傳話,不許管,順安郡主愛打誰打誰,愛打多久打多久!”

    李頭兒一拱手,“遵命!”

    心里咋舌,順安郡主這圣眷,可真是隆厚��!

    說回千岳樓前,方山長悲憤地看著賀芳亭,“郡主娘娘,你真要把容墨打死?”

    賀芳亭笑道,“方山長言重了。也罷,既然山長要保這狂徒,我又怎能不允?帶他回去好好治傷,莫要留t?下暗疾。”

    方山長忍氣吞聲,“多謝郡主!”

    叫一名力氣大的長隨背上謝容墨,就要準(zhǔn)備走。

    賀芳亭:“且慢!”

    方山長:“......何事?”

    賀芳亭向前走了一步,離欄桿更近,“昔日我曾聽聞,方山長乃是文章魁首,道德楷模,當(dāng)世第一鴻儒,深為敬仰。”

    方山長聽著“道德楷�!彼膫(gè)字,只覺臉上火辣辣的。

    她在嘲諷,她絕對是在嘲諷!

    同時(shí)心中暗暗警惕,她意欲何為?

    賀芳亭繼續(xù)道,“見賢思齊,乃人之常情。明日巳時(shí),我將上云山書院,請教方山長及先生們經(jīng)學(xué)算術(shù),詩詞歌賦,還望諸位不吝賜教!”

    方山長懷疑自己理解錯(cuò)了,“......你,在搦戰(zhàn)?”

    賀芳亭眉目清雅平和,“沒錯(cuò),正是搦戰(zhàn)。方山長敢不敢應(yīng)?”

    方山長實(shí)在不明白,“你憑什么?!”

    賀芳亭不答,又問:“敢不敢應(yīng)戰(zhàn)?”

    那群馬販子起哄,“方山長,您敢不敢?到底敢不敢?就算不敢,也好歹吱一聲�。 �

    圍觀百姓本聽得呆住,聽到他們這么說,也紛紛附和,“敢不敢?您說句話!”

    方山長一拂袖,洪聲道,“敢!明日巳時(shí),云山書院恭候郡主娘娘!”

    他倒要看看,賀芳亭有幾兩墨水。

    讀了幾本書,識得幾個(gè)字,會背幾句詩文,就以為自己才高八斗,能跟正經(jīng)的先生論一論了?

    可笑。

    她想自取其辱,他為何不成全?

    第86章

    順安郡主,會不會是瘋了?

    賀芳亭:“山長爽快!”

    又誠懇地道,“我一人前往,未免孤單,誠邀諸位文人雅士、才子佳人同去見證!方山長,你不會不許大家入內(nèi)罷?”

    方山長:“......大門洞開,恭迎貴客!”

    賀芳亭含笑贊嘆,“山長雅量!”

    你不是喜歡見證這一套么?

    那就如你所愿,讓你見證個(gè)夠。

    所以她打人要見證,打上云山書院也要見證。

    話音剛落,有人問道,“郡主娘娘,我非文人雅士,也非才子佳人,有資格見證么?”

    是那名滿臉絡(luò)腮胡的馬販子,長相平庸,但目光極為明亮。

    賀芳亭反問,“那你是不是正人君子?”

    那人怔了怔,沉聲道,“我是!”

    別人怎么想無所謂,反正他認(rèn)為自己很正,正得令人驚嘆。

    賀芳亭微笑,“凡是正人君子,都有資格見證這正邪之戰(zhàn)!”

    那人施禮,“多謝郡主娘娘!”

    京城人真有意思,這位郡主娘娘也真有意思。

    方山長:“......正邪之戰(zhàn)?誰正誰邪?”

    賀芳亭抱歉地道,“一時(shí)口誤,山長莫往心里去�!�

    一名馬販子嘀咕,“某些人心里有鬼�!�

    方山長怒瞪他一眼,不想再做口舌之爭,帶著謝容墨走了。

    賀芳亭也帶著兒女回家。

    百姓們心滿意足地散開,口中還興奮地議論著,都感覺今日很值,看了場精彩的大戲。

    明日還有,在云山書院,得早點(diǎn)去!

    去晚了,只怕擠不到前排。

    郡主娘娘說了,正人君子都有資格見證!

    那么他們是不是正人君子呢?當(dāng)然是!

    誰敢說他們不是,他們跟誰急!

    ——

    “她要干什么,她這是要干什么?!”

    皇帝有些不安。

    這么多年來,順安如籠里的雀兒,只要一撲騰翅膀,他就知道她想怎么飛。

    也容忍她的小小放肆。

    但這一次,他看不透她的路數(shù)。

    李榮貴也答不上來,思忖道,“或許,是想踏平云山書院,打殺所有師生?”

    整個(gè)云山書院都得罪了她。

    皇帝皺眉,“說的什么蠢話!”

    順安其實(shí)很有分寸。

    比如今日打謝容墨,如果打死了,他肯定治她罪,還會借此機(jī)會削了她郡主之位。

    但她不打死,留了謝容墨一命。

    李榮貴輕輕打自己一巴掌,賠笑道,“奴婢蠢笨,實(shí)在看不透順安郡主的心思�!�

    頓了頓,又道,“奴婢有種糊涂透頂?shù)牟聹y,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皇帝不耐煩地道,“說!”

    李榮貴:“順安郡主,會不會是瘋了?”

    皇帝:“......瘋了?”

    李榮貴有條有理地道,“是��!圣上請想,謝氏降為小妾,又傳出惡名,于她本是好事,然而夫君、兒女依舊向著謝氏,她心里能不難過?今日一雙兒女又幫謝容墨騙她出來,任憑謝容墨對她無禮。而且謝容墨那計(jì)謀破綻百出,兒女卻還是相信謝容墨,不相信她!當(dāng)娘的人,怎受到了這種打擊,她不瘋才怪!”

    賀芳亭很少外出,但每一次出去,明鏡司都會派人跟蹤。

    所以他們知道賀芳亭為何打謝容墨。

    皇帝覺得有幾分道理,可是,“她并無瘋癲之態(tài)�!�

    李榮貴:“奴婢聽說,有一種瘋,是清醒著瘋。外人看不出異常,其實(shí)內(nèi)里已經(jīng)癲狂�!�

    若不是瘋了,怎敢給方山長下戰(zhàn)書?

    哪怕她打方山長一頓,甚至殺了,他都不會認(rèn)為她瘋。

    可她卻要用方山長最擅長的東西,去挑戰(zhàn)方山長。

    這不是送上門讓人羞辱么?

    皇帝還是不信,“皇妹的女兒,不會這么軟弱�!�

    想了會兒,沉吟道,“這可能是障眼法!傳朕的口諭,盯緊了!”

    不怕她動(dòng),就怕她不動(dòng)。

    她動(dòng)起來,才更有可能引那些人出水。

    之前不讓城防司、皇城司去管她,為的正是這個(gè)。

    “是!”

    李榮貴躬身退下,立即去傳令。

    ——

    賀芳亭到底要干什么?!

    江止修也在想這個(gè)問題。

    他剛出官署,就聽說了朱雀街上的鬧劇,也知道謝容墨和兒子都被賀芳亭打了,謝容墨還被打得很慘。

    以他對謝容墨的重視,本應(yīng)立刻趕去方家,探望謝容墨傷情。

    但他沒去,而是快步去了春明院,想弄清楚賀芳亭的心思。

    卻吃了閉門羹。

    守門的婆子冷冷淡淡地道,“郡主娘娘今日乏了,不愿見客,大老爺請回�!�

    江止修:“......我不是客,我是她的夫婆子:“大老爺請回!”

    她們郡主娘娘,可不是誰想見都能見。

    江止修無法,只得去了兒子院中。

    “爹!”

    江嘉宇一見他就哭了。

    回來的路上,母親沒跟他說一句話,到家也不管他。

    這讓他滿心驚惶。

    江止修安慰了會兒,詢問今日具體經(jīng)過。

    江嘉宇平復(fù)一下情緒,一五一十講來。

    當(dāng)聽到他說“娘為了報(bào)復(fù)謝姨,逼容墨與她私通”時(shí),江止修勃然變色,厲聲道,“豎子可惡,當(dāng)時(shí)就該打死!”

    這罵的顯然是容墨,江嘉宇忙道,“爹,你誤會了......”

    啪!

    江止修狠狠甩他一巴掌,怒道,“那豎子竟敢覬覦你娘!”

    如果謝容墨就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江嘉宇簡直呆住。

    這,這從何說起啊?!

    娘都多大了,容墨還是個(gè)少年郎,爹是不是說反了?

    正巧謝梅影的丫頭來請人,“大老爺,姨娘身子不太舒服......”

    江止修喝道,“她自己就是大夫,不舒服不會自己開方?找我有什么用?”

    回想起來,謝容墨每次見到芳亭,似乎都會看很久。

    這是早就在肖想�。�

    江止修恨得心內(nèi)滴血。

    不愿再跟蠢兒子多說,又去春明院,想告訴賀芳亭,我相信你,我?guī)湍憬逃?xùn)謝容墨!

    但春明院依然大門緊閉,他叫不開。

    第87章

    生而為人,總要痛快一次

    “芳姐兒,長公主殿下、賀老侯爺、老夫人不是這么教你的!你不能,不能出風(fēng)頭!”

    孔嬤嬤驚恐萬狀,拉著賀芳亭的手不放。

    芳姐兒當(dāng)街暴打謝氏那個(gè)一肚子壞水的侄兒,她聽得很爽快,爽快過后就是恐懼,再知道芳姐兒還挑釁了云山書院,更是驚駭。

    只后悔今日她沒有跟去,如果跟去了,一定想辦法勸阻芳姐兒。

    謝容墨不是不能打,但最好是夜里套上麻袋悄悄打悶棍,免得引起宮里那個(gè)孽畜的注意。

    那姓方的老不修也是一樣,能打能收拾,卻不能傳出風(fēng)聲。

    賀芳亭輕聲道,“嬤嬤不用擔(dān)憂,我心里有數(shù)�!�

    打謝容墨也好,挑釁云山書院也好,都不是一時(shí)沖動(dòng),而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這一切,她已經(jīng)考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孔嬤嬤還是憂心忡忡,想出個(gè)主意,“芳姐兒,你跑罷,跑去西南找長寧侯!我們留在京城,拖住追兵!”

    那兩個(gè)黑心肝也不用帶上,就讓他們自生自滅。

    天下哪有這樣狼心狗肺的孩兒?不信母親,信外人!幫著外人損害母親的名節(jié)!

    打雷的時(shí)候,她可不敢跟他們站一塊兒。

    這條路,賀芳亭早已想過,可這是下下策,“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南也不例外。我跑過去,只會害了大伯�!�

    又笑道,“嬤嬤,真的不用擔(dān)心,不到那一步�!�

    勸了好一會兒,才把孔嬤嬤勸回去歇息。

    小侍女掩上房門,賀芳亭走到窗前,看著月色下的庭院,眼眸沉靜而璀璨,像是黑夜中閃爍出星光。

    也仿如深埋地底的t?巖漿,未曾冷卻,便終究要燃燒出熊熊烈焰。

    長輩們的叮嚀,她并沒有忘記。

    母親說,“芳姐兒,你長得太像我。他見了你,肯定會連你一起恨上,最好不要讓他看見�;钕氯�,不管用什么方法,好好活下去!睜大了眼睛,替娘看著那個(gè)畜生會遭什么報(bào)應(yīng)�!�

    可是娘啊,這么多年了,他都還活著,江山也坐得很穩(wěn)。

    世上也許有鬼神,惡有惡報(bào)卻未必。

    神明高高在上,怎會垂眸看人間?

    祖父說,“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尤其你身份不同,若是顯出非同一般的聰慧,皇帝必然忌憚。隨波逐流,韜光養(yǎng)晦,方能保住性命�!�

    祖母說,“芳姐兒,你乖乖的,不要爭名,不要爭利,也不要爭閑氣,當(dāng)個(gè)富貴安樂的大家主母。銀錢多得是,隨便你花用。只記住一條,不要露出鋒芒,祖母只盼你一世安穩(wěn)!”

    她聽他們的話,活命最重要,其它的都往后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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