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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沒人愿意死,她想活下去。

    ☆、第六十六章

    桂嬤嬤之死

    陰森森的柴房,漆黑中偶爾有老鼠爬過的聲音,似乎在啃食著木柴,配著這夜里的動靜,直教人有些心里發(fā)寒。

    桂嬤嬤一個人縮在角落,這么多年,她雖然只是個嬤嬤,但因為在沈妙面前得臉,二房和三房也愿意賣她個面子,在沈府里也算混的不錯。有時候桂嬤嬤的日子,過的比那些平民中的富裕人家還要舒適。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本就不習(xí)慣了苦日子,更勿用提像是那些低等丫鬟一樣的被關(guān)進柴房了。

    單薄的衣裳上根本無法抵御夜里的寒冷,然而比身上更冷的是心。桂嬤嬤心中恐懼的很,一同關(guān)進來的四個丫鬟。沈玥的丫鬟被人灌了啞藥,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沈清的丫頭直接賣到了九等窯子里,任婉云的手段如此狠辣,讓她不禁為自己的下場而擔(dān)憂起來。

    桂嬤嬤不認為任婉云會輕易讓自己好過。因為她不僅目睹了沈清的丑事,還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本來應(yīng)該害的是沈妙,最后卻是沈清被糟蹋了,任婉云這樣的人,怎么會輕易饒過她。

    “噠、噠、噠。”正想著,外頭突然傳來的人的腳步聲,在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桂嬤嬤身子一僵,黑燈瞎火中,恐懼的看著門的方向。

    那似乎是希望,又是絕望,門后面是什么,是任婉云派來滅口的人嗎?亦或是她還有一絲生機。

    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如同催命符一般擊打在桂嬤嬤心上。她肥碩的身子早已攤成一團爛泥,而額頭上不住的冒出汗水,身體都似乎在打擺子了。

    “吱呀——”門被推開了。

    來人手里提著一盞碧色的燈籠,燈籠的顏色本就顯得有些詭異,在這里更如索命的惡鬼一般。桂嬤嬤顫巍巍的抬起頭,只見門口立著一個攏在白色斗篷中的人。她徑自走了進來,緩緩關(guān)上門。

    屋中便只有那盞綠瑩瑩的燈籠,散發(fā)出鬼火似的光。而來人也終于松開斗篷,露出一張清秀白嫩的臉,正是沈妙。

    少女身材纖細,圓潤溫和的五官此刻被那綠色的燈火一照,竟然平白多了幾分詭異。正因為眉目間云淡風(fēng)輕,卻更如從地獄中走出來的勾魂使者,讓人竟然不敢直視。

    桂嬤嬤呆了一刻,突然驚喜的叫了出來:“小姐!”

    沈妙將燈籠放在地上,不緊不慢的走到桂嬤嬤面前蹲下身來,微微一笑:“嬤嬤可還好?”

    “小姐,您可來了!老奴就知道小姐一定會來救老奴的!小姐一向心善,定不會對老奴坐視不理的!”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桂嬤嬤不顧一切的揪住沈妙的裙角,老淚縱橫,仿佛真是受了十二萬分的委屈,而沈妙就是她最信任的親人一般。

    沈妙掃了一眼桂嬤嬤緊緊抓住她裙角的手,微微一笑,道:“看來桂嬤嬤在這里,吃了不少苦頭。”

    桂嬤嬤一怔,這才仔細打量起沈妙的神色來。沈妙笑容溫和,模樣也算平靜,可面對她的一番話,一點兒波瀾也沒有。桂嬤嬤驚駭?shù)陌l(fā)現(xiàn),這個她陪伴了多年的小姐,如今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沈妙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她道:“老奴這輩子侍奉小姐,對小姐忠心耿耿。臥龍寺那一日是老奴無意中撞見的,小姐,老奴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桂嬤嬤看來倒是真的將我看作是希望了�!鄙蛎畎l(fā)愁道:“可是我應(yīng)當(dāng)怎么救你呢?在這府上,我說的話可有人聽?東院人的命令,我又有什么本領(lǐng)來回絕呢?”

    “不是的,小姐一定會有法子的�!惫饗邒咭宦牨慵绷�。雖然她知道沈妙說的也有道理,在整個沈府中,如今二房和三房對大房不過是面上交好,沈信夫婦常年不在定京,要說沈妙一個人能起什么作用,那是不可能的�?墒侨硕加星笊�,桂嬤嬤如今能抓住的就只有沈妙了,怎么也不愿放棄。她道:“小姐可以去求老夫人,實在不行,小姐可以給老爺寫信,讓老爺回信給府上。老爺?shù)脑�,他們不會不聽的�!?br />
    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極好的法子,桂嬤嬤眼睛一亮,充滿希望的看著沈妙。

    卻見沈妙輕聲一笑,搖了搖頭,看向她,緩緩道:“父親的話的確可以救你,可是,憑什么?”

    桂嬤嬤呆住。

    “憑什么我要為一個下人,這般費盡心神的東奔西走呢?”她的聲音似乎含著淡淡的嘲諷,碧瑩瑩的燈火下,仿佛一點兒也不把面前的人看在眼里。

    桂嬤嬤一下子慌了,她沒料到沈妙竟然會這般說。沈妙是她看著長大的,前些日子對自己冷淡,也不過是因為小孩子使性子。桂嬤嬤深知沈妙心軟,而那日在臥龍寺上甚至還與她交心了一會兒,明顯是重新要重用她這個嬤嬤了。怎么現(xiàn)在又換了副臉面?

    難不成是有人在沈妙面前說了什么?桂嬤嬤心中一動,定是谷雨和驚蟄那兩個丫鬟說的。她們自來就喜歡跟自己對著干,如今她身陷囹圄,那兩個丫頭鐵定落井下石,在沈妙面前說了什么。

    她慌道:“小姐,老奴跟了小姐這么久,小姐一出生就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這么多年了,老爺夫人經(jīng)常不在,就只有老奴和小姐相依為命……”說到這里,她還哽咽了一下,仿佛極為悲傷:“小姐上次也還說了,當(dāng)年小姐夜里發(fā)熱,大夫遲遲不來,老奴冒雨出去為小姐尋大夫……還因此落下了病根……�!�

    一言一語,都是在述說當(dāng)年的情誼。桂嬤嬤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去瞟沈妙。沈家大房的人,無論是沈信夫婦,還是沈丘兄妹,都極為重恩情,或許這是武將世家的傳承,知恩圖報,如今桂嬤嬤也在拿挾恩求報,只盼著能打動沈妙。

    然而燈火中,少女垂頭淺笑,并未有一絲感動的神色,好像在聽什么有趣的故事。她輕聲道:“桂嬤嬤原先待我的確不錯,那我沈家大房,我這個人,待桂嬤嬤又如何呢?”

    桂嬤嬤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夫人和老爺待老奴極好,小姐也待老奴極好。里里外外都給足了老奴臉子,月銀也很豐厚,對待老奴更是不曾責(zé)罵過……”

    “不僅如此,”沈妙接過她的話:“你的兒子,你的孫子,能幫襯的,我便都幫襯過。在整個西園,唯你最大,我不曾將你當(dāng)做自己的嬤嬤,而是將你當(dāng)做親人,信任你,親近你,凡是想著你,你說是不是?”

    “是�!惫饗邒叩�。的確,正因為沈妙年紀好又好哄,她將沈妙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說什么,沈妙便信什么,西院里,她幾乎能當(dāng)?shù)蒙鲜前雮主人了。

    “那么,我待你這么好,你為什么,要背叛我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砸的正陷入回憶的桂嬤嬤整個人幾乎魂飛魄散。她抬起頭看著沈妙,驚道:“什么!”

    “嬤嬤不必露出如此驚訝的神色,”沈妙笑道:“我當(dāng)初知道嬤嬤的叛主之心,比嬤嬤還要驚訝一千倍,一萬倍�!�

    “小姐,定是有人在挑撥,老奴從來不曾背叛過小姐,老奴怎么可能背叛小姐啊!小姐,小姐一定要相信老奴!”桂嬤嬤反應(yīng)極快,短暫的慌亂過后,便是一副極近委屈的模樣,冤屈喊的比天大,極力證明自己的忠誠。

    “行了。”沈妙揮了揮手,面上顯出了一點淡淡的不耐來:“臥龍寺上,齋飯菜中,催情熏香,二嬸的手段一向高明,請嬤嬤來做事,還真的將嬤嬤視作心腹了。”

    她一字一句說完,待說到最后一個字時,桂嬤嬤從開始想要辯解的姿態(tài),便成了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了。

    她愣愣的看向沈妙,目光中驚駭莫名。

    “嬤嬤大概不識字,不知道世上有個詞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嬤嬤也是侍奉過兩個主子的人,我也想聽聽,現(xiàn)在在嬤嬤眼中,是二嬸的手段高明呢,還是我更勝一籌?”

    “你、難道你……�!惫饗邒咂D難的吐出幾個字。

    “不錯啊,就是我。”沈妙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只有桂嬤嬤能聽見,她道:“本來該糟蹋的人是我,最后為什么會變成大姐姐?自然不是巧合,都是我干的�!�

    心里猜到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桂嬤嬤恐懼的看向面前的少女,她半蹲在地上,笑盈盈的看著自己。那清澈的眸子里在碧瑩瑩的燈火下仿佛野獸的眸子,黑夜里亮的出奇,也駭人的出奇。分明是乖巧白嫩的模樣,怎么會就如此可怕?

    關(guān)于沈妙和沈清最后為什么會變了個人,桂嬤嬤在被丟進柴房后,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她也猜想過會不會是沈妙在其中動作,可是很快便打消了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沈妙是她看著長大的,有幾斤幾兩桂嬤嬤再熟悉不過。她本來性子就蠢,又心軟,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如今沈妙卻是親口當(dāng)著她的面承認了,連遮掩也不遮掩一下。若是別人,桂嬤嬤會覺得這人實在太囂張?zhí)�,可是如今,她再也不敢拿尋常的目光來看沈妙了�?br />
    “小姐……�!彼龔埩藦埧冢瑓s不知道該說什么。既然沈妙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那萬萬沒可能來救她出去了。

    “二嬸手段向來狠戾,雖然看重嬤嬤,可是經(jīng)過此事后,嬤嬤斷無好前程,真是可惜。”她的話里帶著惋惜,仿佛真的頗為同情桂嬤嬤的遭遇。

    桂嬤嬤恐懼于任婉云的手段,又被沈妙這番話激起了心中的希望。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的給沈妙磕頭:“小姐救救老奴這一回吧,老奴不是故意要害小姐的,二夫人拿老奴的兒孫要挾老奴,老奴也是被逼得。小姐看看老爺夫人的份上,看看老奴伺候了小姐十幾年的份上,救救老奴吧!”

    她頭磕的“砰砰”作響,若是以前,以沈妙對她的敬重,萬萬不會讓桂嬤嬤這般折腰的�?扇缃瘛敲鼾R的沈皇后,文武百官都跪過她,一個叛主的奴婢,她還真的當(dāng)?shù)闷穑?br />
    “其實今夜我來這里,也是為了報答桂嬤嬤于我這么多年的恩情�!鄙蛎钔蝗坏�。

    桂嬤嬤一聽,頓時喜出望外,高聲道:“老奴就知道小姐是心善之人,這般重情重義,日后菩薩都會保佑小姐一輩子順順溜溜,那些想要害小姐的,全都會不得好死!”

    沈妙心中失笑,桂嬤嬤這墻頭草做的也是令人嘆為觀止。

    她也揚高了聲音:“其實不止回抱這些,那日在臥龍寺上,桂嬤嬤不是與我交心了一回么?從那時候起,我便知道,這世上桂嬤嬤是真心待我好的�!�

    桂嬤嬤有些茫然,不知道沈妙說這些是什么意思。方才明明恨自己恨得出奇,怎么轉(zhuǎn)頭又是這般安撫。不論如何,桂嬤嬤都覺得自己充滿了希望,立刻順著沈妙的話答道:“是的,老奴從頭到尾都是站在小姐這邊的,只有小姐才是老奴的主子,老奴一定會對小姐忠心一輩子!”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東西。桂嬤嬤嚇了一跳,隨即往外頭看去,可黑漆漆的屋子,哪里能看得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她又轉(zhuǎn)過頭來看沈妙,露出一副凄楚的表情:“小姐現(xiàn)在能將老奴弄出去么?這里實在太黑太潮,老奴這身胳膊腿,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別怕,不用支持多久,反正,你都快要死了�!�

    “什么?”桂嬤嬤猝然抬頭,看著沈妙一片茫然:“老奴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方才外頭的人是二嬸派過來的人,想來此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來探望桂嬤嬤了吧�!鄙蛎钚χ溃骸叭绱艘粊�,桂嬤嬤還有什么活路?”

    “老奴、老奴不明白……”桂嬤嬤下意識的直起身子,她心中隱隱感到了不安,卻不知道沈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么?”沈妙偏著頭思索了一下:“嬤嬤方才大聲說的什么話,可還記得?”

    桂嬤嬤聞言,果真想了想,隨即面色一變,瞬間臉色變得慘白。

    她方才大聲說:從頭到尾都是站在沈妙這邊的,只有沈妙才是她的主子。

    誠然,這番話是為了哄騙沈妙,表忠心希望沈妙能救出她來�?墒侨羰侨瓮裨频娜寺牭竭@話會怎么想,那一日沈清莫名其妙的和沈妙換了個位置,本就懷疑沈妙在其中動了手腳,之所以不敢相信,是因為不清楚沈妙怎么能未卜先知。

    可若是桂嬤嬤將此事告知了沈妙,和沈妙一起合謀將沈清算計了呢?這一切都是說得通的。

    這并不是真相,可是這在任婉云耳中,這就是真相!

    還來不及害怕,沈妙已經(jīng)再次開口,她輕聲道:“我要回報嬤嬤的,就是這個大禮,嬤嬤覺得可還好?”

    桂嬤嬤死死盯著沈妙,她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今日從頭到尾,她都被沈妙牽著鼻子走。沈妙說什么,她便信什么,她和沈妙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掉了個個兒。可是沈妙比起她來更加莫測,說翻臉就翻臉,而且,她完全猜不透沈妙的目的是什么。

    “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送嬤嬤上路�!彼坪醪碌搅斯饗邒咝闹械囊苫螅蛎钚χ_口道。

    桂嬤嬤身子一顫,她想哭想叫,可是一點兒也發(fā)不出聲來。那個襁褓中的嬰兒不知什么時候起變成了真正的少女,而這少女的另一面,從未有人發(fā)現(xiàn)過,連她也不曾了解。她想激烈的反抗,想叫罵,可是觸到那雙如野獸一般的眸子時,卻是不由自主的在發(fā)抖。

    “我沈家不養(yǎng)背信棄義之人,就算嬤嬤到了黃泉路,化為厲鬼,找我復(fù)仇,我也無懼,或許還要與嬤嬤再斗上一斗。”她的話比笑容更冷:“不是我負了嬤嬤,而是嬤嬤負了我�!�

    “可惜了嬤嬤的孫子兒子,二嬸做事一向做絕,嬤嬤或許很快就和他們團聚�!�

    “不……。”桂嬤嬤身子一抖,眼淚鼻涕早已流成一處,哭的分外可憐:“求求你,救救他們……�!�

    “我早說了,一個背主的下人,犯不著我費心神�!鄙蛎畹脑挌埲潭淇幔骸靶涫峙杂^,就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她緩緩前傾身子,仿佛小時候與桂嬤嬤說悄悄話那般,淡淡道:“看在十幾年主仆情分上,我才來看桂嬤嬤最后一眼的。”

    “桂嬤嬤,一路好走啊。”

    她光潔的小臉上綻放出一個動人的笑,原本是可愛秀氣的小臉,卻是殘忍的令人心悸。

    桂嬤嬤還想說什么,便瞧見沈妙站起身來,重新披上斗篷,斗篷的袍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慘白的光,仿佛棺木上紛飛的白色紙錢。那碧瑩瑩的燈籠被提著走出屋門,門被關(guān)上的一瞬間,一切重新陷入黑暗,絕望從四處鋪天蓋地的涌上來。

    外頭,白露和霜降見沈妙出來,方才齊齊松了口氣,扶著沈妙轉(zhuǎn)身離開。

    待她們走后,花叢中顯出一個女子的身影,望著沈妙的背影,又望了望緊閉的柴房門,露出一抹憤恨的神色。

    ……

    連日下了幾場秋雨,天終于是放晴了。

    將軍府中一切似乎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但東院中不時傳出的藥香卻還是提醒著,前些日子沈府里發(fā)生過怎樣的動蕩。

    沈清的神智似乎在漸漸恢復(fù),至少不像從前一般見人便發(fā)狂了。只是任婉云怕她再受到刺激,這些日子一直將她關(guān)在彩云苑不許她出來,更怕沈清自盡,所以時時刻刻的守著她。這么一來,府中的事務(wù)便全部交由陳若秋打理。任婉云極少出院子,倒讓沈妙難得的清凈了幾日。

    但這也并不代表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桂嬤嬤在幾日后,終于被人處死了。罪名是暗中勾結(jié)歹人,意圖謀害沈清。如今沈府里再也沒有人拿沈清的事情在沈妙面前說事了,倒不是因為此事已經(jīng)塵埃落定,而是沈妙當(dāng)日在榮景堂的那番話,到底是讓這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手。

    不敢動沈妙,卻還是敢動沈妙身邊的奶媽桂嬤嬤的。

    桂嬤嬤按府里的律令是要杖責(zé)而死,一般說來,奴才犯了事要處死,大一點的便杖責(zé)而死,尋常些的,一瓶藥灌下去便是了�?傊u身契捏在主子手里,是生是死也沒人在意。

    可桂嬤嬤死的卻著實凄慘了些,四肢似乎都被人活生生折斷了。渾身上下的骨頭竟是沒一寸好的,整個人七竅流血,看上去極為可怖。就連抬尸體的小廝都有些不敢去瞧尸首的模樣,而任婉云偏偏還叫沈妙去收尸。

    任婉云派的丫鬟香蘭過來道:“夫人說了,雖然桂嬤嬤犯了錯被處死,可是終究是五姑娘的下人。所以這收斂之事還要五姑娘安排,便將桂嬤嬤的尸首放到西院的院子里了,五姑娘快去看看吧。”

    大約所有人都想看看沈妙驚慌失措的模樣,畢竟沈府的下人們都知道,桂嬤嬤是沈妙的親信。如今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只怕沈妙會肝腸寸斷。

    大約任婉云也是這般想的,以為沈妙會自責(zé)桂嬤嬤因她而死。誰知道當(dāng)日沈妙當(dāng)著整個西院下人的面,走到桂嬤嬤的尸首身邊,掀起白布,面不改色的瞧著死狀凄慘的尸體,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香蘭詫異于沈妙的平靜,卻瞧見沈妙冷喝道:“桂嬤嬤往日在西院橫行霸道,欺上瞞下,奴大欺主,囂張跋扈,這樣的奴才,便是沒有犯錯,西院也是不收的。今日你們就給我瞧清楚,日后學(xué)桂嬤嬤這做派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這個下場!”

    西院中本來就大多都是二房三房安插的眼線,往日里瞧見桂嬤嬤一個人獨大,如今桂嬤嬤慘死,沈妙竟然如此涼薄,不由自主的心中便升起懼怕之意。

    香蘭見此情景,心道不好,本來是想嚇一嚇沈妙的,誰知道讓沈妙還借著桂嬤嬤的死立了威。登時便回彩云苑將此事稟告了任婉云。

    “壞了!中計了!”任婉云聽聞此事,手一松,茶杯應(yīng)聲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夫人……”彩菊有些疑惑。

    任婉云咬牙:“桂嬤嬤本就是個筏子,想來那小賤人早就想除去桂嬤嬤,卻偏偏借了我們的手。如今還讓她在西院立了威,小賤人,算盤打得倒是精明!”

    任婉云不蠢,只是在沈清這件事情上,作為母親難免有些失了往日的冷靜。那夜本去找桂嬤嬤的人在外頭瞧見了沈妙前去找桂嬤嬤,也從里聽到了些試只言片語,桂嬤嬤似乎對沈妙忠心耿耿�;貋硪徽f給任婉云聽,任婉云便篤定當(dāng)日沈清之所以出事,就是因為桂嬤嬤和沈妙合謀將人換了下來。

    心中這么一想,對于沈妙和桂嬤嬤的恨就像滔滔洪水。沈妙暫且不能動,桂嬤嬤一個下人卻是能動的。于是她用了最殘忍的法子讓桂嬤嬤受盡折磨而死。本想著沈妙見桂嬤嬤死了,定會痛心難過。可這次聽香蘭的話,任婉云便知道,自己被沈妙玩弄了。

    一切都是沈妙布的局,借刀殺人這一出,沈妙玩的比誰都出色。

    任婉云恨得牙癢癢,她在后宅順風(fēng)順?biāo)诉@么多年,沈貴的那些個小妾哪一個不是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卻屢次敗于一個黃毛丫頭之手。任婉云的心中,不可謂不氣怒。

    “給豫親王的信帶到了嗎?”任婉云問。

    “帶到了,可是夫人,若是老爺知道,必然會生氣的�!辈示招⌒囊硪砘氐�。

    如今沈清這事,沈貴千方百計的想多瞞豫親王一陣子,希望豫親王最好沒有發(fā)現(xiàn)�?扇瓮裨茀s恨不得豫親王立刻發(fā)現(xiàn),因為以豫親王的性子,若是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手段心機,那人必然會不得好死。

    就算是和沈貴爭吵,她也要替沈清復(fù)仇。沈妙既然敢威脅整個沈家人,那么豫親王,她敢不敢威脅?

    “我要她,死無葬身之地!”任婉云咬牙。

    ……

    “姑娘又在下棋了�!卑茁稉u了搖頭,有些不解:“一個人下棋,有什么意思?”

    “不下棋又能做什么?”霜降看了桌前的人一眼,憤憤道:“整日被禁足,連院子也出不去,這樣下去,白日里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噓——”白露小聲道:“你別說了,姑娘被禁足本就不痛快,你別提起來惹她生氣�!�

    霜降嘟囔道:“咱們姑娘性子好,才不會生氣呢�!�

    說起來,也是很久沒見過沈妙生氣了,別說是生氣,明顯一點的情緒都沒有。從前的沈妙,雖然草包諾諾,可是情緒是分明的,高興就是高興,難過就是難過。而如今,幾個貼身丫頭都看不懂她。如果說人的成長都是慢慢開始,那么沈妙的改變,似乎都是一夜間完成。

    從單純懦弱到平淡無波,究竟是怎么變成這樣的,無人知道。

    “白露。”正說著,便聽到沈妙喚自己的名字,白露連忙上前應(yīng)了。

    “柜子里的銀首飾匣子里的那些金首飾,你尋個時候去也去當(dāng)了吧�!彼^也不回的道。

    “是�!卑茁睹Υ鸬�,隨即又一愣:“可是姑娘,昨兒個方才當(dāng)了一匣首飾,這是最后一匣了�!�

    “無妨,”沈妙放下棋子:“總歸用不上。當(dāng)了之后,你將銀票給驚蟄,叫谷雨進來�!�

    白露應(yīng)聲出去了,心中卻有些疑惑,沈妙急著當(dāng)首飾,倒像是急于用銀子的意思。不知道那些銀子是做什么呢?

    快活樓是定京城中最大的酒樓,地處繁華的地勢忠心,快活樓的對面,則是一眾青樓楚館。達官貴人在快活樓宴請過后,大抵都會去對面的花樓中尋美快活。而青樓又分幾等,越是高明的,越是在樓上,最頂層的人便是那些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名妓,往下則是一些有盛名的姑娘,最下等的便是九等窯子。這樣的窯子,是沒有資格叫做“樓”或者“院”的,只能叫做“班”或者“下處”。

    “三福班”就是在快活樓對面,最下等的窯子。其中每每出入的都是些做苦力的下等人,而經(jīng)常有人將得了病快要死的姑娘丟出來扔到街上。街上流浪的乞丐會將這些姑娘抱回去,也許是發(fā)泄,也許是她們的衣裳還能賣一個銅板�?倸w對比起快活樓的精致,對面的三福班簡直是人間地獄。

    快活樓靠窗的地方,年輕男子潔白的衣袖纖塵不染,皺眉看向?qū)γ娴娜0�,只見又有人將新來的丫頭丟了進去,丫頭們掙扎著哭喊個不停,想來又是哪家主子將下人送過來的。有些年輕的丫頭貌美,妒忌的主母為了防止她們爬床,便也會將她們賣進三福班。

    “真是殘忍。”白衣公子搖頭道。語氣雖是憐憫,卻沒有一絲要下去出手相助的想法。

    而他對面的少年公子,一身紫衣貴氣逼人,只是徑自倒酒,淡淡道:“人已經(jīng)進了豫親王府,找不找得到,尚未可知�!�

    “找不到又該如何?”白衣公子轉(zhuǎn)頭看向他。

    “繼續(xù)找�!弊弦律倌晏舸揭恍Γ皻獾男θ莘滞庥⒖�,看的那旁邊彈奏絲竹的清倌都忍不住失神,彈錯了一個音調(diào)。

    白衣公子見狀,促狹笑道:“謝三,你的魅力如今越發(fā)的大了。佳人都垂青于你,要我怎么活?”

    他做長吁短嘆狀,其實這白衣公子生的也十分俊秀,只是和紫衣少年比起來,便少了那份慵懶的貴氣。那少年神色懶洋洋的,一雙眼睛卻銳利的很,仿佛天上的烈日,天生便是耀眼奪目,站在他身側(cè),自然光芒都被掩蓋住了。

    “高陽,你喜歡,回頭我便……賜你一屋子如何?”謝景行瞥他一眼。

    “罷了,”叫高陽的白衣公子連忙擺手苦笑:“佳人可遠觀不可褻玩,我可沒那么多精力。倒是你,”他飲了一口酒:“正是少年放蕩不羈時,身邊怎可沒紅顏知己,這明齊你若是想,定然大群大群的人前赴后繼�!�

    “紅顏知己,”謝景行一笑:“焉知不是紅粉骷髏?”

    “別說的那般可怕,”高陽一指對面的青樓:“看那些樓上的姑娘多可愛,什么骷髏骷髏的,沒意思�!�

    謝景行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突然頓住,黑眸閃過一絲意外。

    “怎么是他?”

    ☆、第六十七章

    有孕

    三福班每天都要被送進來不少姑娘,這些姑娘有的還很年輕,有的已經(jīng)人老珠黃,但只要被送進來,就意味著下半輩子幾乎再也沒有出路,等待她們的是深深的絕望和一個慘淡結(jié)局。

    今日也是一樣。

    兩個水靈靈的小丫頭被丟了進來,在一眾憔悴萎頓的女人們中,猶如兩根嫩蔥,同這里有著格格不入的別扭感。

    “我瞧著也不用打整了�!睗M臉橫肉的媽媽挑剔的看了兩人一眼:“模樣生的俊,也是細皮嫩肉的,就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罷了,帶她們進茶室去。”

    兩個小丫頭早已嚇得瑟瑟發(fā)抖,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被任婉云關(guān)照要賣到九等窯子里的艷梅和水碧。

    艷梅和水碧二人自小服侍沈清,也算是丫頭中得臉的姑娘,更是沒吃過什么苦。如今一路瞧見的都是人間煉獄般的場景,早已嚇得眼淚都不會掉了。而那媽媽說的話更是將她們唯一的希望也打碎了,她說:“給我好好看著,別讓她們尋死�!�

    不能尋死,便只能如那些下等的風(fēng)塵女一般,每日不停地接客,想到這些,艷梅和水碧不禁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三福班外頭,此刻正走來一名年輕男子。這男子相貌看起來還頗為年輕,通身氣度倒也不像是做苦力的漢子。門口迎接的姑娘就道:“這位小哥是不是走錯了路,這是三福班,上頭才是樓和閣�!�

    言外之意便是,以這年輕人的身份,便是尋歡也不至于到這地方來。這都是最窮苦的人才來的地方。

    “那些有什么意思�!蹦贻p人卻是壓低了聲音道:“你們這里,可有些新來的姑娘?”

    門口的女子一愣,隨即心中了然。大約這人是沒來過下等的班,想尋個新鮮,這也不新奇。富貴人家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玩法,到三福班來玩,價錢又不貴,誰都能玩得起的。她笑道:“這位小哥可是來對了,今日才新來了兩個小丫頭呢,是官家犯了錯的丫鬟,以前是跟著官家小姐的,模樣生的水靈,就是價錢要稍高一些�!�

    “帶我去看看�!蹦侨苏f。

    引路的女子帶這年輕人進了茶室。

    三福班之所以是最低賤的窯子,不知是因為都是做苦力的人來的地方,更是因為這里的姑娘價錢很便宜。只消一碗茶的功夫,若是姑娘手藝好些,語氣溫軟些,能讓客人掏錢再一碟子點心,那也是本事。

    不過一般來說,來這里的客人終究只會點一壺茶。一來是姑娘們不愿意花費這個心神,銀子再多,都不會分她們一個字兒,二來嘛,來此的客人大多吝嗇,根本不愿意多花一個銅板來。

    而今日這年輕人卻是叫了一壺茶和一盤點心,這對于三福班來說,已經(jīng)算是出手很闊綽的客人了。那引路的女子連忙叫人將兩個小丫頭帶進來。

    艷梅和水碧被人強自換了薄薄的紗衣,滿心屈辱的來到了茶室。秋日里她們兩人都抖成一團,衣裳本就不能蔽寒,心里又怕得很。

    那引路的女子見人帶來了,諂媚的對年輕人道:“小哥且慢慢吃茶,奴就先退下了�!甭愤^艷梅和水碧兩人跟前時,還語氣威脅的道:“好好服侍這位爺。”

    待女子離開后,艷梅猶豫了一下,見那年輕人始終沒什么動作,小聲道:“爺…….”話一出口,便感到深深的屈辱。她們從前在沈府的時候,是二房姑娘的貼身婢子,莫說是在彩云苑,就是在整個沈府,婢子們見到她們二人都是畢恭畢敬的。如今卻要被千人枕萬人騎,還要被陌生的男子凌辱。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敗任婉云所賜,是任婉云將她們丟到了這下等窯子,十幾年的主仆情誼一朝灰飛煙滅,比仇人還不如。

    “你們想不想離開這里?”那年輕人突然開口問。

    艷梅和水碧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水碧還有些狐疑,艷梅卻是激動地立刻跪下身去,道:“若是爺能帶我們出去,奴婢愿意眾生侍奉爺左右,結(jié)草銜環(huán)相報。”

    對艷梅來說,留在這里生不如死,倒不如跟了一個男人。至少好過這永無出頭之日的苦難日子。

    水碧被艷梅的話提醒,也跟著跪下身去:“求爺救奴婢們一命!爺……爺讓奴婢們做什么都行!”

    年輕人聞言,險些被嘴里的茶水嗆了一口,有些不自在的扭過頭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府的外院護衛(wèi)莫擎。今日到這三福班來,他也是奉了沈妙的命令,雖然也不解沈妙一個閨閣少女如何對京城中的妓院如此了解,不過今日他來還有要事,雖然有些尷尬,卻還是照做了。

    “我可以買了你們的賣身契,你們也無需跟著我,放任你們自由。”他道。

    艷梅和水碧聞言,皆是不可思議的盯著莫擎。她們不明白何以會有這樣的人,來這里的男人自然都是尋歡。面前的年輕人看著倒不像是做苦力的。艷梅自來警醒些,她問:“爺想讓奴婢二人做什么?”

    “簡單�!蹦娴溃骸奥犝f你二人原是將軍府二房嫡出小姐的貼身丫鬟,如何會落到這般境地?”

    水碧咬了咬唇,恨聲道:“因著犯了錯被逐出沈府,然而我二人并未犯什么錯,只是為奴為婢,主子說什么,便是什么了�!�

    直到現(xiàn)在,水碧都不曾透露其中的關(guān)鍵,想來還是對二房存了些往日情分。莫擎道:“那你們可恨?”

    兩人沉默。

    恨?自然是恨的。若是賜下一杯毒酒一了百了便也罷了,偏偏用的是這樣的方式,讓人生不如死的活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存在于世上。可她們又有什么錯呢?那一晚誰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沈清莫名其妙的不見,便是她們奴婢的錯。雖然也心痛自家小姐出事,可是將所有的罪過都推脫在她們二人身上,怕是只有圣人才會心無芥蒂了。

    “想來你們也是恨的。艷梅,我聽聞你有個妹妹在沈家二房院子里做二等丫鬟,水碧,你在沈府得臉,周圍的姐妹也不少�!�

    艷梅和水碧心中一驚,這人竟將她們的來路說的一清二楚。沒錯,艷梅和水碧被買入沈府的時候,當(dāng)初說的是孤兒,那不過是為了將她們選上而刻意隱瞞了。艷梅的親生妹妹在任婉云院子里做二等丫鬟,水碧因為性情活潑。彩云苑中多得是交好的姐妹。

    “世上沒有白做的交易,我?guī)銈冸x開,你們想法子,告訴我沈府二房的消息�!�

    兩人一下子抬起頭來。艷梅失聲叫道:“你要對付夫人!”

    這人將她們二人早已調(diào)查的一清二楚,然而要的是二房的消息,也就是要在二房中安插眼線。艷梅和水碧如今自然是不可能回二房的,但她們的姐妹還在沈府的彩云苑,私下里傳個什么消息,自然也是可以的。

    “你想干什么?”水碧問。

    “這與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莫擎道:“沈家二夫人將你們賣入九等窯子,要你們”

    生不如死,對待仇人也不為過,莫非你們還要念及主仆情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要當(dāng)忠仆也無妨,我沒有太多時日與你們廢話,這交易不成,便罷了�!彼酒鹕韥�,作勢要走。

    “爺留步!”艷梅突然搶聲開口道:“奴婢愿意與爺做這筆交易,只要爺能帶離開這里,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艷梅……”水碧仍舊有些糾結(jié)。

    “水碧,想想你是怎么待夫人,夫人又是如何待你!這位爺說的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莫非你要一輩子呆在這里?就如同外頭那些生了病也要接客的女人一樣?”

    艷梅說的話又快又急,似乎還帶著一絲狠意,想到外頭那些病懨懨的女人,水碧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連忙道:“奴婢也愿意跟著爺!”

    “那這筆交易算是達成了�!蹦鏉M意的一笑,心中卻有些驚異情形與沈妙料想的絲毫不差。臨走前沈妙便說,二房任婉云是個厲害的,手段又高明,籠絡(luò)人心很有一套,在彩云苑中的下人都很忠心。即便是被丟到了這等地方,要想艷梅和水碧立刻投誠也有些困難。不過不用太過擔(dān)憂,只要拿三福班女人們的慘狀提醒一下她們,這兩個丫鬟本就對任婉云的做法有些怨言,再加上自己對于此地的恐懼,終究還是會答應(yīng)莫擎的條件。

    “爺什么時候能帶我們離開此地?”艷梅急急道。

    “今日就可以,我自會安排你們與你的姐妹們見面,你需得讓他們將二房的消息隔日就告知與我。莫要想耍什么花樣,即便你們企圖拿這件事告訴二房將功贖罪,二房也不會相信�!蹦娴搅俗詈筮要威脅一把:“而我能讓你們從此地出來,自然也能讓你們回到此地,無人可救�!�

    艷梅和水碧從莫擎眼中看到騰騰殺氣,不由得心下一晃,終于連最后那點子僥幸也沒有了。皆是跪在地上給莫擎磕頭,道:“奴婢不敢,定會照爺說的做�!�

    莫擎將茶壺一頓,自個兒走出了茶室,那外頭的媽媽見他這么快就出來,還以為是艷梅和水碧沒服侍好,連忙道:“這位小哥可是覺得不爽快了,那兩個小蹄子是今日才新來的,還不懂規(guī)矩,調(diào)教些時日就好了。小哥若是喜歡,我們這里還有別的姑娘…….”

    “不必,”莫擎道:“就她們倆,我買下了�!�

    媽媽一愣,三福班的姑娘,還從來沒有被人買下的。這不合規(guī)矩,因為大多都是戴罪之身,將她們送到此地的目的便是為了折磨對方。她為難道:“這位小哥,咱們這里的規(guī)矩,姑娘們都是不賣身的。”

    “一百兩�!蹦鎻男渲忻鲆粡堛y票在媽媽面前晃了晃:“兩個丫頭�!�

    媽媽的眼睛一亮,一下子從莫擎手里搶過銀票,生怕他反悔似的,笑開了花道:“既然小哥喜歡,也是這兩個丫頭的福氣了,奴這就去把她們的賣身契拿來。不過小哥須得謹記,莫要讓人認出這兩個丫頭,否則三福班有麻煩,小哥自個兒也會招惹來麻煩。”

    一百兩銀子,就是那些好些的青樓,有人追捧的姑娘們都不定賣得出這個價錢。就算艷梅和水碧一直不吃不喝接客到老死,怕也是賺不回這其中的一半錢。這里的媽媽都是做生意的,焉有放著銀子不要的道理。不過她也擔(dān)憂若是被別人知道,尤其是將兩個丫頭賣進來的主人知道,她便有麻煩了。如今只得假意稱兩個丫頭死了才行。

    待媽媽歡天喜地的去領(lǐng)艷梅和水碧出來時,莫擎卻是有些后悔。一百兩銀子可是一筆不小的錢財,是驚蟄當(dāng)了沈妙的整整一匣子首飾才換來的。如今卻是為了為兩個丫鬟贖身,不過是為了安插眼線,沈妙這手筆也是太大了些,莫擎想著,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內(nèi)心不敢贊同。

    對面的快活樓上,黑衣人出現(xiàn)在窗前,道:“主子,查清楚了,那人是沈府的外院護衛(wèi),買下的兩個丫頭曾經(jīng)是沈府二房嫡女的貼身丫鬟,似乎是有人要在二房安插耳目,背后之人尚且不知。”

    竟是將莫擎和艷梅水碧之間的對話只曉得一清二楚,顯然這人身手極為高明,否則連莫擎都未察覺被人偷聽如此。

    高陽瞇起眼睛:“看來沈府也不怎么太平嘛,那背后之人連丫鬟都不放過,嘖,也太無孔不入了。”

    “主子,要不要查查那個人?”黑衣人詢問紫衣少年。

    “不用,我知道他是誰�!敝x景行挑眉。

    “你知道?”高陽看向他:“他是誰��?”

    他是誰?謝景行一笑,眸光有些深幽。沈妙找了個武功高強的護衛(wèi),雖是比不上他的手下,卻也足以應(yīng)付沈府的那些人。至于如今連三福班的小丫頭都不放過,看來也是打算出手了。

    不過這些,都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

    “山狼,”謝景行道:“給羽書傳信,讓他速回京城�!�

    “你……”高陽神色一肅:“不是沒找到東西,你讓他們回來作甚?”

    “先下手為強�!鄙倌甑�。

    ……

    隨著時間的流逝,將軍府似乎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

    沈妙已經(jīng)被禁足了許久,這些日子她也沒有去廣文堂。谷雨和驚蟄怕她功課落下,她倒是不放在心上。在廣文堂學(xué)學(xué)那些毫無用處的詩詞歌賦有什么用,倒不如在府里少些事端。

    若說有什么值得愉悅的,大約就是莫擎收買的艷梅和水碧,終于與她們的姐妹見了面。水碧還好,艷梅的妹妹春桃卻是自從知道了艷梅被賣到窯子里后就一直想為姐姐報仇,可惜她地位低賤,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和艷梅見了一面后,得知姐姐無事,便二話沒說答應(yīng)了莫擎會為莫擎?zhèn)鬟f消息。說來也巧,艷梅和水碧走后,沈清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便空了。任婉云見春桃做事伶俐機巧,便將春桃給了沈清做貼身丫鬟,這樣一來,掌握二房的動靜,就更加易如反掌了。

    如今沈清的身子在越來越好轉(zhuǎn),只是性情還尚未完全緩過來,雖說比起之前已經(jīng)好了不少,可偶爾也會精神恍惚,提起某些字眼的時候甚至?xí)ε碌纳l(fā)抖,大約還要再養(yǎng)些身子才行。

    這一日,任婉云又在屋中發(fā)脾氣,地上全是碎了的茶杯碎片。如今任婉云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從前因為凡事都順利,極有不痛快的時候,眼下卻是隔三差五的罰人。彩云苑整日都陰沉沉的。

    “那個沒良心的!”任婉云怒道:“整日就知道往狐貍精的院子里跑,清兒成了這幅模樣,就只來看過幾次,好沒良心!”

    她這罵的是沈貴,一屋子的下人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任婉云憤怒沈貴,其實倒不是如此。而是她給豫親王寫的那封信,指明那一夜沈妙和沈清換了身份的信,被沈貴攔了下來。而且不知道沈貴用了什么法子,到了現(xiàn)在豫親王都似乎不知道此事。本想著利用豫親王來好好懲治沈妙,偏偏被沈貴弄砸了,任婉云不甘心,只得將氣全都撒在沈妙身上。

    正想著,卻聽見里屋傳來一陣驚呼,任婉云面色一整,連忙走進去瞧,只見春桃正端著小碗給沈清喂粥,卻不知怎么的粥全灑了,而沈清還半趴著身子作嘔。

    “怎么回事?”任婉云厲聲喝道,瞪著春桃:“讓你照顧小姐,你就是這么偷懶的!”

    “奴婢該死,”春桃連忙跪下道:“只是小姐這幾日不知怎么的,經(jīng)常作嘔,方才喝粥的時候,又犯了嘔癥。奴婢斗膽說一句,夫人要不給小姐請個大夫,莫不是吃壞了肚子�!�

    這些日子,給沈清看病的大夫倒是不常來了。因為沈清的皮外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也就是需要靜養(yǎng),任婉云整日陪著,才讓沈清漸漸恢復(fù)了一些神智。如今聽聞春桃這般說,也是心中焦急。正要叫彩菊去拿帖子請大夫過來,忽然一愣,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看向春桃,緩慢的問道:“你說,清兒這幾日時時嘔吐?”

    “是的,”春桃有些不解:“可是吃食都是從廚房里特意做的干凈的。小姐有時候還會有些犯暈。”

    任婉云捂住心口,心中頓時起了一層驚濤駭浪。春桃年紀還小,不知道這件事,可她是過來人,沈清這模樣,該不會是有了身子吧?

    她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身邊的香蘭連忙扶住她:“夫人!”

    “拿我的帖子,請陳大夫過來�!比瓮裨凭徚似�,才撫著心口道,看向沈清的目光卻帶著驚駭。

    一邊的春桃低下頭去,卻是無人瞧見她眼里的笑意。

    作為沈清的貼身丫鬟,她自然不是今日才發(fā)現(xiàn)沈清犯了嘔癥。大約也有些時日了,只是她最先告訴的人并非是任婉云,而是為她傳遞消息的莫擎。莫擎也告訴她,如果任婉云沒發(fā)現(xiàn)的話,暫時將這件事瞞下來,過段日子再說。

    也是春桃時運不錯,這么長久的日子,任婉云愣是沒發(fā)現(xiàn)沈清有什么問題。直到今日。

    外頭的陳大夫在香蘭的催促下很快趕來了,之前沈清的外傷也是他看的。這是任婉云娘家出嫁的時候給任婉云的大夫,有時候任婉云想要處理什么姬妾,做些不方便的事情,都是由陳大夫幫忙,陳大夫是任婉云的心腹,自然不必避諱什么。

    任婉云眼巴巴的看著陳大夫替沈清把脈,沈清還有些害怕,縮在任婉云的懷中,陳大夫放回手,沈清有些凝重,看了沈清一眼,才對著任婉云搖了搖頭。

    “你們?nèi)汲鋈��!比瓮裨茖ξ堇锏南氯说馈?br />
    香蘭彩菊并春桃連忙退了出去。

    待下人們都離開后,陳大夫才嘆了口氣,對任婉云道:“大小姐脈象滑如走珠,是喜脈啊�!�

    雖然心中早已猜到了,真正聽到大夫說出口時,任婉云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看著陳大夫,聲音不自覺的有些發(fā)抖,然而卻還是堅定的道:“大夫可否讓清兒流掉這個孩子,清兒還小,她不能……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

    如果只是被污了身子,若是隱瞞的好,日后未必就不是沒有出路。可若是有了孩子,這便是私通子,沈清并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要被沉塘的!

    “大小姐的身子本就嬌弱,如今年紀還小,”陳大夫道:“若是滑了胎兒,只怕會傷了身子根本,一個不小心,怕是日后都很難再有孩子了…….”

    一個接一個的打擊,盡數(shù)落在任婉云頭上。若是沈清失去了做孩子母親的能力,日后就算再給她找一戶人家,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最后會落得一個什么下場,任婉云比誰都清楚。沒有孩子傍身的婦人在后宅中,就如同在戰(zhàn)場上沒有兵器的將士,最后定會一敗涂地。

    “而且大小姐還尚未完全恢復(fù),若是再流掉胎兒,兇險的很哪�!标惔蠓虻馈�

    “不……不能流掉。”任婉云呆若木雞,片刻后看著懷中的沈清,不由得悲從中來:“我苦命的清兒!”

    若是流掉孩子,也許會讓沈清一命嗚呼,就算保下小命,或許日后也會再也生不出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流掉胎兒,可若是不流掉胎兒,那么…..沈清日后的路該怎么辦?

    這看上去似乎無論如何都沒有出路,任婉云的心中,只有深深的絕望。

    門外頭,春桃望著門里,小聲道:“香蘭姐姐,大小姐……大小姐是不是……”

    “噓,”香蘭警告道:“少說兩句,若是被夫人知道了,沒你的好果子吃�!�

    “哎,”彩菊憂心忡忡道:“這下可怎么辦呀�!彼拖闾m自然早就猜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沈清有了身子,彩云苑日后又該怎么辦?只怕走一步都得好好掂量。

    春桃撇了撇嘴,眼中卻閃過得意。

    陳大夫從彩云苑出來,離開沈府,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城北小院。方走進院子里,便瞧見夫人和孩子跑了出來,不由得抹了把汗。

    今日他在出診之前,便接到不知是誰送來的一封信函,教他在等下給沈清看病時,必須要說沈清不能流掉胎兒,想法子讓任婉云替沈清保胎,否則的話,便殺了他全家老小,那封信上還附送了他妻子的簪花。陳大夫心中害怕,在替沈清看病的時候,只得按照那人說的做。

    他本是任婉云娘家花重金替任婉云辦事的,如今卻是背叛了主子,心中自然又驚又怕,暗中思量離開京城的事。盡管如此,陳大夫心中卻還是有些疑惑,照任婉云說的,就是任婉云自己,也是今日才發(fā)現(xiàn)沈清有了孕吐之癥。那威脅他的人到底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西院中,谷雨走了進來,在桌前下棋的沈妙耳邊低語幾句。片刻后,沈妙才笑了:“做的不錯,給陳大夫的銀子送去了沒有?”

    “莫擎已經(jīng)送去了�!惫扔甑溃骸肮媚餅楹斡杷菢迂S厚的銀子?既然已經(jīng)以命威脅,便不需要銀子了才是�!�

    “那可不一樣,”沈妙放下手中的棋子,微微一笑:“人是會變的。一味威脅,陳大夫遲早會帶著全家逃離京城,日后可就難辦了�?扇羰窃俳o予大筆銀錢,你猜他會怎么做?”

    “奴婢不知�!惫扔険u頭。

    “他會想,既然都已經(jīng)背叛了,倒不如背叛到底,多拿些銀子方才對得起自己的叛主。他會一直一直,直到他的主子發(fā)現(xiàn)被背叛之前,都會一直維持著整個謊言不被揭穿。”

    谷雨微微一愣,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感受。自家的姑娘什么時候竟連能人心中在想什么也知道了。“可是,”谷雨疑惑道:“維持這個謊言,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

    沈妙笑道:“你讓莫擎跟春桃說一聲,讓她一定要好好幫助大姐姐養(yǎng)胎,這孕養(yǎng)的越好,自然對我們最有利。”

    ☆、第六十八章

    換親

    日子越來越冷了,深秋時節(jié)已過,轉(zhuǎn)眼便是冬日。今年的將軍府,也算是分外蕭條,沈妙被禁足在沈府,沈清臥病在床,每日只有沈玥一人上下廣文堂,便是后來的中秋宴,也只有陳若秋帶著沈玥前去,自然又是沈玥大出風(fēng)頭,不過這些事,究竟和沈妙沒什么關(guān)系了。

    然而隨著時日越來越長,沈清的事情卻也拖不得了。任婉云讓陳大夫開了些藥丸,讓沈清的孕吐之癥減輕了不少,旁人是瞧不出什么問題的,可若是一直下去,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這樣下去不行,”任婉云皺眉按著額心:“得想個法子讓清兒出去避一避�!鼻�?guī)蚯鍖⒑⒆由聛碓倩貋�,為了避人耳目便說沈清身染惡疾也行。待風(fēng)頭一過,或許會天下太平。

    “可是姑娘如今這身子,送出去了難免吃苦頭�!毕闾m有些擔(dān)憂:“況且這一來一去,必然要花些時日,姑娘的青春也就被耽誤了……”

    任婉云眉頭一皺,不錯,沈清如今已經(jīng)虛歲有十六,再多一年,便是十七,這定京城中的女兒家,其實十六七歲出嫁的倒是剛剛好,可沈清是官家女兒,要挑選的婆家自然也是高門。再等一年,只怕好的勛貴子弟都已經(jīng)被人盡數(shù)挑走了。

    “垣兒需得年關(guān)才趕得回來,如今清兒的身子卻拖不得�!比瓮裨泼奸g閃過一絲戾氣。

    “夫人,”一邊一直未開口的彩菊卻開口道:“奴婢聽聞,中書侍郎衛(wèi)家夫人近來與三夫人通過氣兒,似是想來咱們府上為衛(wèi)家嫡長子求親,求得是五小姐。”

    “沈妙!”任婉云咬了咬牙:“她倒是好運氣!”中書侍郎是正四品的官職,雖然對于沈信這樣的正一品武將來說,來求親簡直是自不量力。可是衛(wèi)家嫡長子衛(wèi)謙卻是個才學(xué)容貌都是上乘的少年,來娶定京城中的一個草包女,至少在人才這一條路上,是絕對配得上沈妙的。況且衛(wèi)謙年紀輕輕已經(jīng)入仕,只怕日后必然是少年大成,來求親簡直是沈妙撞上了大運。

    “聽說是衛(wèi)家有意攀附府上,”彩菊道:“所以才忍痛用兒子換同沈府交好的機會�!辈示赵捓锏囊馑�,竟是將沈妙看作是非常下作的人,十分配不上那衛(wèi)少爺似的。

    “也算是她走了運�!比瓮裨泼嫔行┆b獰。這么多年,雖然沈信的官威極大,可是來沈府為沈妙提親的人卻是幾乎沒有,不為別的,正是因為沈妙自己太懦弱愚蠢,以沈信的功名,沈妙要找的夫婿必然得是同樣的高門大戶,可高門大戶中,又實在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幾乎是明齊笑柄的主母。

    所以任是沈信功名在身,沈妙也是無人問津。

    如今這衛(wèi)家突然來提親,彩菊雖然說是想要攀附,可細細一想,大約也是因為當(dāng)日在校驗場上,沈妙的表現(xiàn)令眾人耳目一新,原先的蠢笨模樣有所改變,這才讓衛(wèi)家也忍不住出手。

    便是在往常,任婉云也是不會容忍這樣好的親事落在沈妙身上的。更何況如今沈清還是這幅模樣,她就更不能看著沈妙這個始作俑者好過了。

    “夫人無需擔(dān)心,”香蘭道:“老夫人鐵定不會贊同這門親事的�!�

    將軍府中,痛恨大房的,沈老夫人可是首當(dāng)其沖。奈何不了沈信,沈老夫人卻能暗中將沈妙的親事拿捏在手心中。從前有著任婉云的打點,沈妙的草包之名遍布明齊,如今沈妙洗脫了一般愚蠢封號,有人上門求親,以沈老夫人的心機,必然會想法子打消她們的念頭。

    “她這樣的賤命,哪里消受的了這等時運,怕是還沒嫁過去,就死在屋里了�!比瓮裨频脑捯彩菒憾静灰选K粗镂菥o閉的房門,沈清日日歇在屋中不愿見人,心中掠過一絲怨憤:“可老爺居然還希望將清兒嫁給那等人!”

    沈貴尚且不知道沈清懷了身子的事情,任婉云也不打算告訴他。沈貴這樣涼薄的人,如今沈清只是失了清白,尚且可以容忍,可若是知道了沈清懷胎,必然會不顧沈清的身子強行流掉孩子。

    可即便是這樣,沈貴害怕東窗事發(fā),竟然也催促著任婉云給沈清尋一門親事,只需要將沈清早早的嫁出去,對方是高門變好。于是挑來挑去,就挑中了少府監(jiān)的小兒子黃德興。

    黃家說起來,門第其實比衛(wèi)家還要高一等,自然也是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墒潜绕鹦l(wèi)家來說,黃家的老爺夫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而黃德興,更是一個喜歡男人的斷袖。

    正因為如此,黃家對挑媳婦也不甚在意,只要媳婦性情溫和,對黃德興的荒淫之事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他的都不在乎。

    沈貴想著沈清既然已經(jīng)被污了身子,倒不如嫁入黃家,黃德興既然會女人沒興趣,不會碰沈清,自然這個秘密也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沈清只要坐著一個黃家媳婦的虛名,享受榮華富貴就好。而他,也可以憑著和黃家的姻親關(guān)系,讓仕途更上一層樓。

    沈貴自然是打的好主意,任婉云卻不依。就算沈清已經(jīng)被污了身子,在任婉云心中,也定要為沈清再尋一門好親事。嫁給黃德興就如同守一輩子活寡,她是一定不會用自己的女兒去換這門親事的。為了這件事,沈貴和任婉云已經(jīng)爭執(zhí)了許久,夫妻二人本就冰冷的關(guān)系更加惡劣,沈貴幾乎不到彩云苑里;來,日日歇在小妾屋中。

    “若是五小姐和大小姐嫁的人換個個兒就好了�!辈示諔崙嵉馈�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任婉云聞言,眉心一跳,突然看向彩菊:“你說什么!”

    彩菊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道:“奴婢說要是五小姐和二小姐嫁、嫁的人換個個兒就好了�!�

    “你說得對!”任婉云一下子站起身來,面上突然生出一股狂喜之態(tài),她道:“不錯,只要清兒和小賤人的親事?lián)Q一下就成了……。”她喃喃道:“本就該是我清兒的,這一次,就讓那小賤人自食惡果!”她說著,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我的披風(fēng)拿來,去榮景堂�!�

    “夫人去榮景堂作甚?”彩菊和香蘭都被任婉云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迷糊。卻見任婉云獰笑道:“自然是要老夫人,留下衛(wèi)家那門好親事了�!�

    ……

    冬日,日光照在窗臺上的花草之上,似乎也被映上了一層蒼青色。然而那日光又是薄薄的,好像一不留神,就會被打破似的。沈妙穿著錦繡雙蝶立水裙,上頭一件窄肩蓮青紫繡衫。深紫色讓她本就白皙的皮膚幾乎顯得要透明了,而眉目似乎是用墨水畫出來的一般干凈,即使是站在窗前不動,貴氣也從身上淡淡的縈繞出來。

    白露和霜降幾乎看的有些發(fā)呆,就是她們這些自小跟在沈妙跟前服侍的丫頭,看見沈妙的臉也是看了這么多年,不知道為何,如今每每看到沈妙時,都會有一種不認識的感覺。那種淡淡的風(fēng)華,出現(xiàn)在這原本稚氣的少女身上,于是乖巧變成了威嚴,稚嫩變成了肅殺。

    “姑娘好似很喜歡穿蓮青色的衣裳呢�!卑茁兜溃骸半m說穿著很好看,可是尋常這樣的年紀,小姐們不都喜歡粉啊藍啊的亮色么?”

    蓮青色貴在莊重,但深閨小姐們,除了宮中的公主郡主,是極少穿這樣的顏色。一來是容易顯得老氣,二來是很難壓得住這顏色,一不小心便會成了偷穿大人衣裳出來的小孩。

    可沈妙明明長著一張嫩生生的小臉,卻愣是將這身衣裳傳出了宮里娘娘的氣度,丫鬟們是不解的。

    白露和霜降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被沈妙聽在耳中。她微微一笑,為什么喜歡穿蓮青色,大約是因為,這樣的顏色,能時時刻刻的提醒她,冷靜,深沉,永不心慈手軟。

    前生在宮中的時候,每日都穿的是皇后的朝服,金燦燦的顏色能威懾那些心懷鬼胎的宮中嬪妃。端著皇后的架子,讓人投鼠忌器,可那樣的顏色其實并不適合她。

    她年少嫁給傅修宜,經(jīng)歷的許多都是別人在她這個年紀不能經(jīng)歷的。正因為如此,她那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性情終于給磨礪成一灘死水般波瀾不驚。后來她在后宮與楣夫人爭寵奪愛,為了保護傅盛和婉瑜,她想要保住那身明黃色的皇后朝服,可最終卻還是什么都沒剩下來。

    惡紫奪朱,意味著以下犯上,謀權(quán)篡位。此生常負紫衣,便是意味著終究有一日,她要將明齊皇室心心念念的權(quán)勢搶奪過來,將那些土匪強盜踩在腳下。

    不過……沈妙突然想起了另一個總是一身紫衣的英俊少年。

    惡紫奪朱,以下亂上,卻不知那謝家神秘莫測的嫡出長子,是否也有著謀權(quán)篡位的打算?

    “姑娘,不好了!”正沉吟著,驚蟄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回來,她道:“姑娘,莫擎從春桃那里得來消息,中書侍郎衛(wèi)家前來提親,沈老夫人將衛(wèi)家的庚帖收下了�!�

    霜降皺眉問:“這般急匆匆的,衛(wèi)家提親的是誰��?”

    “是、是姑娘啊�!斌@蟄急的跺腳:“那衛(wèi)家到底是個什么情形還不清楚,老夫人怎么能都不過問姑娘的意思便收下了庚帖。老爺和夫人都不知道呢,這分明就是強買強賣�!�

    驚蟄對沈老夫人自來也是瞧不上眼的,自然知曉沈老夫人做事必然會讓沈妙討不了好。那衛(wèi)家若真是什么好人家,沈老夫人怎么會如此輕易地給沈妙好過。

    “姑娘,這可怎么辦�。窟@下子必須得趕緊給老爺寫信才行了�!卑茁兑裁媛督辜敝�。

    屋中丫鬟們個個忙的焦頭爛額,偏偏沈妙卻是沉默不語。片刻后,她在丫鬟們驚訝的目光中輕聲笑了,只道:“這也真是奇怪,中書侍郎家雖是四品官員,可勝在衛(wèi)家家境豐厚,至于衛(wèi)家嫡子衛(wèi)謙也是一表人才,這樣的好事,祖母落在我頭上,倒讓我受寵若驚�!�

    “姑娘?”白露一怔:“姑娘說那衛(wèi)家不錯?”

    “豈止不錯,”沈妙淡淡道:“怕是父親回來了,知道了有此門親事,也斷沒有拒絕的道理。衛(wèi)謙對于官家小姐來說,的確算是值得托付終生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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