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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辛榕平躺在床上,手機不在身邊,他想聯(lián)系誰都沒辦法。邵承昀給他找了個護工,剛才來和辛榕打過照面,指著床頭一個摁鈴說,有需要隨時叫自己。

    辛榕心里掛記著糖糖,很怕邵承昀又把糖糖送回那個破舊小區(qū)里。

    他問護工能不能聯(lián)系邵承昀,護工站在床邊搖了搖頭,說,聯(lián)系不上,這么晚了你先睡一覺吧。

    辛榕撐著想下床,他要去護士站打電話給邵承昀,問問小孩的下落。護工大哥倒是個實在人,選了他右邊肩膀沒什么傷的位置把他摁了回去,很堅決地說,“你不能下床,你要打誰的電話就把號碼給我,我?guī)湍愦��!?br />
    辛榕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邵承昀的聯(lián)系方式。

    他和護工相對沉默片刻,最后無奈道,“算了,等明早吧。”——辛榕知道自己擔心過度了,邵承昀比他經(jīng)歷的事情多得多,糖糖在他那里應該能有個妥善的安排。

    護工走后,辛榕獨自躺在單間病房里,聽著掛點滴的聲音,心里空蕩蕩的。他渾身都痛,整個人都快痛得模糊了,后來過了多久又是怎么睡過去的,就連他自己都很恍惚。

    隔天早上有人來給他鯽魚湯,正巧是昨晚那個司機兼保鏢。

    辛榕客客氣氣請問對方的名字,然后好好叫了聲“陳哥”。

    司機畢竟是當兵出身的,性格挺耿直。昨晚見到辛榕那么舍身保護一個小孩子,對他印象也好,留下湯煲后沒有馬上走,還和辛榕聊了兩句。

    辛榕問他糖糖的去處,司機也沒瞞著,說送回派出所以后才知道小孩父親已經(jīng)被拘了母親也走了,別的親屬都找不著,只能打電話請示邵承昀。最后臨時給安排在了邵家的一個傭人那里代管,估計下一步送去兒童救助站。

    辛榕聽后沉默了會兒,低頭安靜喝著湯。他嘴里的創(chuàng)口還沒愈合,喝湯也疼。

    司機見他不說話,又主動講了一句,“邵總挺關心你的,你是不是還有個什么房子的事情沒解決,邵總也幫你搞定了�!�

    辛榕一下抬起頭來,說,“他怎么知道…?”

    司機聳聳肩,“中介打你手機,邵總給接的。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就聽邵總說,房子不用掛出去了,現(xiàn)在買�!�

    辛榕聽司機這么一說,看著像是有點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這么短短一天的時間,邵承昀竟然能摻和進這么多事里,先是突然出現(xiàn)救了他,現(xiàn)在又幫他買了房。

    這都是大事,救命的大事和花錢的大事,這么一來辛榕和他是徹底算不清了。

    -

    辛榕在醫(yī)院里關了一天,整個上午都坐立不安的。可能是被司機透露的消息愁著了,一直在思考解決方案,能不能把自己現(xiàn)有的存款轉(zhuǎn)給邵承昀什么的,余下不夠的再慢慢還。

    到了下午他要冷靜些了。司機又來了一趟,給他送晚餐,他借司機的手機給臨時收養(yǎng)糖糖的那對夫妻打了個電話。

    糖糖挺乖的,小聲地問辛榕,“哥哥你還疼嗎?”

    辛榕安慰她說不疼了,都好了。

    糖糖又問,“那我還能見到你嗎?”

    辛榕連忙答應,說一定的,過一天哥哥就來接你。

    結束通話以后,辛榕把手機還給司機,道了謝。等到司機和護工都走了,他放下手里的餐盒,搬了把椅子放在窗口邊,一個人在那兒坐了很久。

    邵承昀是晚上十點來看他的,辛榕那時還沒睡,穿著病員服躺在床上,正在看電視。

    邵承昀推門而入,辛榕轉(zhuǎn)頭一看是他,立刻坐起來,叫了聲“邵總”,還想探出身去幫他擺弄椅子。

    男人皺眉叫住他,“別動�!弊约喊岩巫永^來,然后在床邊坐下了。

    辛榕問,“邵總您喝水嗎?”

    邵承昀說不用。

    然后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幾秒。

    再開口的是辛榕。

    他想了一下午一晚上,把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琢磨明白了。他也知道邵承昀時間寶貴,跟他說話就不要覺得抹不開面,所以開門見山地問,“邵總,那個合同現(xiàn)在還有效嗎?”

    邵承昀挑了下眉,大概沒想到辛榕這么直接地奔著合同去了。

    “怎么?”他淡笑了聲,“你現(xiàn)在要簽了?”

    辛榕語速不快,可是聽他有條不紊的講話,邵承昀也猜到他已經(jīng)有了主意。

    “邵總,要是合同還有效,我就簽吧。別的什么我都不要,這次的醫(yī)藥費和你幫我買房的錢,我一定盡快還你。”

    “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昨晚的那個小女孩,能不能同意我?guī)е�?�?br />
    辛榕說話時還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說完以后大概也知道自己提了個挺不好辦的要求,有些緊張地看著邵承昀,等他說行不行。

    邵承昀一進病房見著他裹著繃帶躺床上的樣子,心里其實就不太痛快。再一聽他說同意簽合同了,卻又提出這么個條件,一下更不爽了。

    孩子什么的無關緊要,辛榕要是真想照顧那個小孩,邵承昀不會不同意。

    但在辛榕所表達的意思里,沒有算進一絲一毫與邵承昀有關的因素,好像他們就只是協(xié)議上被各種條款框定出來的甲方和乙方。

    要不是因為小孩而有求于自己,敢情辛榕這人都留不住了。

    邵承昀突然站起來,伸手一把捏住了辛榕的臉。

    他沒怎么控制掌力,把辛榕的嘴都捏得有點合不上了。辛榕臉上和口腔里都有傷,痛得一激靈,輕哼了聲,又不敢反抗,被迫仰起頭來。

    也就短短幾秒的時間,男孩的眼眶里已經(jīng)盈出一點生理性的淚。

    邵承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有點受不了他這種明明吃痛卻不吭聲的性格,冷而慢說了句,“行,合同從今天開始履行。你現(xiàn)在跟我回家�!�

    然后松了手,仍是站在床邊。

    辛榕緩了緩神,等到那陣激痛稍微退了些,他抬眸看向邵承昀,還算平靜地說,“謝謝邵總。”

    短短一周的時間發(fā)生了太多事。辛榕這時心里忽然挺通透的,簡簡單單過了個念頭,自己要結婚了,對象是年長12歲的上司。

    第17章

    沒有我的同意,他不能出門

    邵承昀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就打電話讓司機去辦出院手續(xù)。

    醫(yī)院這邊也知道邵氏的來頭,對于提前出院這個要求顯得格外謹慎些。值班醫(yī)生特意來了趟病房,檢查辛榕的結膜下出血癥狀。

    其實辛榕沒什么大礙了,但是醫(yī)生不想承擔任何風險,建議是不是再留院觀察兩天。

    邵承昀不說留,也不說不留,沖著辛榕冷聲說了句,“你自己決定�!�

    辛榕幾乎沒帶想的,立即就回答醫(yī)生,“出院吧,我沒事了�!薄踔翛]有多問一句自己回家養(yǎng)傷有沒有什么注意事項。

    醫(yī)生無奈簽了字,囑咐他一周后回來復查拆線。

    由于出院太突然了,什么準備都沒做,辛榕就穿了一雙絨布拖鞋,身上還是那套病員服,跟在邵承昀后面,腿腳不太利索地往外走。

    出電梯時外面的有些人著急擠進來,邵承昀抬手替他擋了擋,防止別人碰著他。

    表面看起來邵承昀沒怎么給他照顧,其實余光一直留意著的,只要辛榕落后了一兩步,邵承昀的步速也跟著慢了。后來兩人走到住院大樓門口,轎車已經(jīng)停在外面,就不過十幾米的距離,邵承昀還是脫了西裝外套給辛榕搭肩上。

    辛榕先上的車,一進后排忽然眼前一亮。座位上竟然放著個便攜魚缸,里面裝著123,也不知邵承昀是什么時候去他家里給帶出來的。

    辛榕喜出望外,立刻就把那個新魚缸拿起來抱在了自己懷里。

    邵承昀跟著坐入后排,吩咐司機開去半山別墅。

    今晚開車的司機換了一個,不是辛榕剛認識的“陳哥”,反倒讓他心里輕松了點。

    他懷里抱著魚缸,也有話想跟邵承昀說,如果前面坐著熟人,他可能更不好意思開口。

    轎車駛上了主干道,邵承昀坐在一旁一言不發(fā),表情和剛在在病房時差不多的冷淡。

    辛榕在心里默了會兒,還是開口了,“邵總,昨晚謝謝您救我,還有房子的事,也謝謝�!�

    “……您手上的傷還好嗎?”

    辛榕說著,轉(zhuǎn)頭看向邵承昀,然后做了個有些大膽的舉動。

    他主動伸手,碰到邵承昀的左手,摸了摸繃帶,說,“是不是又重新包扎了一次?”

    后排座的車窗膜貼得很注重隱私,外面路燈的光幾乎透不進來,邵承昀冷著臉坐在暗影中的樣子這時在辛榕心里倒沒那么畏懼了。

    辛榕挺機靈一小孩,也有他自己的判斷。昨晚邵承昀沖上來替他擋著拳頭的那一下,他記得清楚,放在座位上的123則更像是某個決定性的細節(jié)。他知道他們之間是有些感覺的。

    邵承昀這一整天沒來看辛榕,一是忙于工作,另外他也要給辛榕足夠的時間想想其中利害。

    這一天時間沒白給,辛榕也的確想明白了。

    糖糖的事他是有心無力,只能求助邵承昀,且他自己還承了對方的情,那套老房子現(xiàn)在的房東已經(jīng)換成邵承昀了。

    辛榕跟著男人上過賭桌,見過他一擲千金換來的人情,知道他慣用的手段,自然也懂得這套房子的分量。

    除了簽下那個結婚協(xié)議,他沒有別的選擇。

    幾天前那一點意亂情迷,至少算是有過心動吧。辛榕也就自欺欺人地想,那么結婚就不能算是純粹的交易。

    邵承昀的身家背景在那兒擺著,能撥空給他幾天時間相處,還主動上門找一回,辛榕該有自知之明了。

    其實他在經(jīng)理室里見過律師和那份協(xié)議后,就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因為一再拒絕最終激怒了對方,不單糖糖的事沒得談了,往后一年里自己也不會好過。

    婚約才剛開始,辛榕要求很低,這一年能平安度過就好。

    現(xiàn)在邵承昀要帶他回家,那他先示個好,表明態(tài)度,自己不會惹事。辛榕也曾是那些為生存掙扎過的人,該懂的道理他都懂。

    邵承昀坐在他身旁,視線垂落,盯著那只搭在自己繃帶上的手。

    辛榕見他一直不說話,有點無助地摸了下自己貼著紗布的眼尾,更小聲地說了句,“我是不是毀容了……?邵總是不是后悔讓我簽協(xié)議?”

    說完,那只伸出去的手也要收回,被男人一把反握住。

    邵承昀這下終于看向了他,皺著眉說,“你這腦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話雖然不好聽,但口氣似乎沒那么生氣了。

    辛榕忍著嘴角傷口的疼,笑了笑,說,“邵總沒后悔就好。”頓了下,又道,“這些傷口愈合很快,醫(yī)生說了,不會留疤的。”

    他自己說完不覺得有什么,臉上神情淡淡的。

    邵承昀沉默了少許,而后說了句,“沒人催你,你老實養(yǎng)傷�!�

    -

    雖然把人領回來的過程比起邵承昀當初所想的麻煩了很多,但總算是把人帶回家了。

    別墅這邊平常大都空置著,所以工作日的晚上家里也沒留傭人。

    邵承昀明早要上班,差不多是該睡覺的時候,他說了聲“臥室在樓上”,辛榕也沒多問,跟著就上了樓。

    走樓梯時辛榕行動比較慢,忍著痛,想讓自己盡量表現(xiàn)得從容些。但畢竟到了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邵承昀上樓沒等他,辛榕走到二樓,四周房間都亮著燈,卻不知男人進了哪間屋子,他一時停在了樓梯口。

    直到走廊盡頭那間傳出聲音,他才循著聲過去。

    剛一進主臥,邵承昀就給他扔了套睡衣,說,“家里沒備你這個尺碼的,先穿我的�!�

    辛榕接過睡衣,法蘭絨的質(zhì)料掂在手里是溫暖厚實的,那種即將睡在一起的緊張勁兒也終于起來了。

    他想了想,對邵承昀說,“邵總,要不今晚我去睡客房?我身上的傷有時候不小心壓著了,半夜容易醒,怕吵著你……”

    邵承昀知道他害怕什么,想著這才第一個晚上,也沒必要勉強他和自己同住一屋,于是同意讓他去睡隔壁客臥。

    辛榕暗自松了口氣,邵承昀又道,”明天我要上班,家里有傭人照顧你。律師預計在中午過來,安排你簽協(xié)議,到時候自己看清楚了,覺得沒問題再簽。“

    辛榕點頭應好,又問,“邵總,您受傷的手還方便嗎?要不要我?guī)湍恪?br />
    他話沒說完,男人走過來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把你自己顧好吧�!边呎f邊盯著辛榕那張傷痕累累的臉,手指在他眼尾的紗布上勾了一下,辛榕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原先好好的一個人,現(xiàn)在身上就沒幾處不帶傷的地方。

    邵承昀語氣又冷了,“再有下次就別指望誰來救你�!�

    辛榕與他相處了這一周的時間,最初對他有過的畏懼情緒已經(jīng)少了很多。

    邵承昀臉色冷峻,眼神看著有點兇。辛榕卻抬眸笑了笑,說,“好,邵總,我記住了�!�

    -

    隔天清早邵承昀起來時,辛榕還沒醒。

    邵承昀經(jīng)過客臥門口,通過半掩的門看了一眼里面。床頭柜上擺著玻璃魚缸,123正在里面慢悠悠的劃水。辛榕側躺著抱了個靠枕,半張臉埋在靠枕后面睡得挺香,一條胳膊搭在床邊,輸液埋針的痕跡還清晰可見。

    邵承昀伸手帶上門,下了樓,住家的傭人已經(jīng)到了,迎上來叫他“邵先生”。

    邵承昀的視線捎帶了一下樓上,說,“辛榕現(xiàn)在睡在二樓客臥。別叫他,讓他睡。”

    這名傭人是在邵承昀回國之初由林鶯安排過來,原先在主宅做事,對于邵承昀的協(xié)議結婚也有所耳聞,于是點點頭,說知道了。

    邵承昀走到門口,又像想起了什么,補了句,“沒有我的同意,他不能出門。”

    第18章

    “生氣了?”“沒�!�

    陳律師是在午后一點準時到的別墅。辛榕那時已經(jīng)在客廳里等他了。

    比起一周前在游輪上的見面,這一次雙方的態(tài)度都好了許多。陳律師很客氣,辛榕也是。

    協(xié)議還是上次那份,前幾頁的條款沒變。陳律師問辛榕有沒有必要再講一遍,辛榕說不必了。

    陳律師緊接著拿出一份附加協(xié)議,上面寫明了邵承昀購入的房產(chǎn)將以贈予形式轉(zhuǎn)到辛榕名下,簽署協(xié)議當日即生效。如此一來,辛榕也算是有著固定資產(chǎn)的人了。

    只是收養(yǎng)糖糖的事,卻并不如辛榕所想的順利。

    陳律師來之前已經(jīng)從邵承昀那里得悉辛榕的想法。當然,陳律師也很聰明地揣摩著邵承昀的想法。

    既然這是辛榕同意簽協(xié)議的條件,那就必須把他安撫住。可是小孩究竟能不能住進邵家,也不是辛榕說了算的。

    陳律師先告知了辛榕有關糖糖父母的情況。糖父被治安拘留后,因為提取的指紋比中了幾樁入室搶劫的舊案,現(xiàn)在已經(jīng)重啟案件調(diào)查。當年的搶劫案數(shù)額巨大,且有造成人員傷亡,一旦定罪至少是十五年以上的刑期。糖母的下落警方也在追查當中,需要確認她是不是同案犯之一。

    以辛榕和邵承昀目前的條件,都不符合收養(yǎng)標準,首先年齡這一塊就被限制住了。何況邵家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隨便把一個小孩領進家門。

    陳律師很懂得講話的分寸,先把法律層面的東西選擇性地科普一遍,說明實際操作的難度,卻也不說完全不行,總之給辛榕留點希望。而后他又為邵承昀吹捧了許多好話,說他費心安頓小孩,那對夫妻是在邵家做事的老員工,有愛心且會照顧孩子,把糖糖寄養(yǎng)在那里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排。

    辛榕一言不發(fā)聽他說完,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陳律師足夠老謀深算的,從他嘴里說出的話,辛榕至多信一半。這背后大都是邵承昀的意思,可是辛榕不能說破。

    原本糖糖還不是真的無家可歸的孩子,父母雖然對他不好,至少她還有個家。但是現(xiàn)在生父被捕了,生母沒有消息,最后她很有可能會被送去兒童救助機構。

    辛榕對別的把握不住,對自己的處境還不清楚么。他是毫無倚仗的一個人,況且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協(xié)議擺在面前,邵承昀手里拿捏著他的軟肋,根本不容他回頭。

    陳律師不疾不徐地說,“你可以常去看她嘛,對不對。等到案子判下來,確定小孩沒人管了,如果能簽送養(yǎng)協(xié)議我會再想辦法�!�

    話是這么說的,能不能行得通卻要全看邵承昀的意思。辛榕幾不可察地笑了笑,有些自嘲也有些無奈。

    陳律師問他,“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辛榕盯著那份協(xié)議,沉默稍許,說,“沒了�!�

    “那……?”陳律師指了指需要簽名的幾處地方。

    辛榕拿起一旁的水性筆,仍是簡短的兩個字,“簽吧�!�

    陳律師聽他這么一說,立即從單人沙發(fā)里站起來,翻出協(xié)議需要簽名的每一處。

    辛榕簽了得有七八處地方,那里面包括了他最終獲得的報酬、他所需要付出的時間,以及合約到期的后續(xù)事宜。條款的釋義極其詳細,大約是怕他對這場短暫的婚姻生出什么不切實際的念頭。

    黑色筆尖在紙張上劃過,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從頭至尾辛榕幾乎沒說什么話。為了糖糖的事和陳律師有過討論時,也是對方滔滔不絕地說得更多,而他越聽越沉默。

    21歲的年紀,當然掰不過邵承昀這種老手。男人根本不必當面聽他的想法,也不必浪費時間和他解釋,派一個律師就能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陳律師收起協(xié)議以后,看辛榕坐在沙發(fā)里,臉上貼著紗布,默默地把筆蓋扣上。一個挺清俊的男孩,受了傷的樣子也讓人看著心里不好受。

    也不知陳律師是不是有點遲來的良心發(fā)現(xiàn),他將協(xié)議放入公文包,沒有馬上離開,坐下喝了口茶,然后對辛榕說,“邵總對你不錯了,今天我來之前他親自打過電話,說你不認可的條款不要勉強讓你簽。可以調(diào)整的地方都按照你的意思調(diào)整�!�

    這便是陳律師的精明之處。合約簽完了才說,既抬高了邵承昀的風度,他自己一點麻煩沒有,辛榕又能提什么意見?

    辛榕的視線轉(zhuǎn)向他,陳律師又道,“這一年結婚可以換來很多東西。像邵總這樣的,那都喜歡聽話的,乖的。你自己琢磨琢磨�!�

    辛榕聽了,表情沒什么變化,也不否認也不辯駁,想到日后或許還會因為糖糖的事與他打交道,淡淡說了聲,“有勞陳律師�!�

    陳律師也沒有久留,這就起身走了。

    辛榕出于禮貌也站起來,和他一同走到門口。

    同在一層的傭人聽到腳步聲,從廚房里出來,客客氣氣送走了律師。

    辛榕心里壓著些情緒,也想出去透透氣,就和她說,“慧姨,我出去走走,就在小區(qū)里不走遠�!�

    “辛榕�!被垡坛雎暯凶∷�,臉上神情有點為難,遲疑地說了一句,“邵總早上出門時說過,要你待在家里養(yǎng)傷,如果出去必須有他同意�!�

    辛榕愣了下�;垡逃謫査�,“您要給邵總打個電話問問嗎?”

    辛榕抿了抿嘴角,眼神黯了些,說,“不用了。我就在家里�!�

    -

    邵承昀這天沒有加班,傍晚六點半準時回了半山別墅。

    結婚協(xié)議簽好了,他知道。辛榕一整天沒出門,他也知道。

    司機把他送到別墅前門,他一下車,無意抬頭,卻見二樓陽臺坐著個人,正是辛榕。

    十月初的天氣,日落前后已有不小的溫差。辛榕穿著一件長袖的單衣,坐在陽臺的一塊臺階上看書,身旁是一株闊葉綠植。

    邵承昀沒叫他,盯著他的側影看了幾秒,而后進家門的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了些。

    慧姨迎出來接過他的外套,和他說晚飯準備好了。

    邵承昀上到二樓,客臥的門開著,他在門板上扣了一下。辛榕抬頭看過來,他已經(jīng)走了進去。

    邵承昀以為簽完了那么苛刻的一份協(xié)議,又得知糖糖暫時只能寄養(yǎng)在別人家里,還被自己限制行動,辛榕是該有些情緒的。

    可是辛榕看起來還算平靜,他合起書走下臺階,叫了聲,“邵總。”

    邵承昀站得離他很近,問他,“今天過得怎么樣?”

    “還行�!毙灵耪f,“沒什么事�!薄幌袷巧鷼獾臉幼印�

    邵承昀挑了下眉,又問,“餓了嗎,晚飯好了�!�

    辛榕這次沒答腔,拿著書從他身旁走過,被邵承昀一把拽住了。

    邵承昀笑了下,看著他的側臉,“生氣了?”

    辛榕不看男人,也不笑,給了個單音節(jié),“沒。”

    他也想控制情緒,也想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若無其事地和邵承昀對話。但在見到對方的一瞬,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有點委屈。

    第19章

    欺負還是要欺負的

    辛榕在陽臺上坐久了,身上帶了些寒意。邵承昀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下來,把他那一截手腕握得很暖。

    “辛榕。”男人沉聲叫他,“昨晚我說什么來著?合約看明白了再簽�!�

    這話里的意思辛榕當然懂。都是自己情愿的,別給誰擺臉色。

    辛榕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不是該笑著迎上去,謝謝邵承昀賞他這一年的婚姻和旁人羨艷。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莫名其妙被拉進這種關系里,真沒辦法做到那么收放自如。

    他不說話的短短幾秒,心里也以為男人會被自己的別扭惹惱。沒想到邵承昀再開口的聲音,反而放緩了,“陳律師怎么和你說的?你不吭聲我也不會知道。”

    辛榕這才抬眸看了男人一眼,也不知想起什么了,似笑非笑的說了句,“他說你喜歡乖的,聽話的�!�

    邵承昀聽后皺了下眉頭,也笑了,然后突然將辛榕抓過來,摁在了自己懷里。他把力度掌握得正好,沒碰著什么傷處,但是鎖住了兩條胳膊,辛榕使不上力也掙不開。

    “你呢?你是聽話的么?”邵承昀一邊問,一邊偏過頭去咬辛榕的耳朵。

    男孩的耳廓一下就紅了,敏感著呢,哪里經(jīng)得起這種連舔帶咬的撩撥。

    他不說話,邵承昀就不放他走。吻了左耳,又吻臉頰,吻他還未拆線的眼尾,吻他剛剛愈合消腫的唇角。

    辛榕簡直沒處躲了,邵承昀幾乎將他一側臉吻了個遍。終于他也顧不上生氣了,低喘著求饒,“邵總,這是陽臺……隔壁鄰居會看到的�!�

    雖說是獨棟別墅,每棟之間隔著林蔭道,但也不是完全隱蔽的。陽臺上視野很好,和周圍幾戶鄰居都能相互看見。

    直到最后辛榕也沒回答自己是不是那個乖的、又聽話的。可是他的心性,邵承昀早也都摸著了。

    ——表面上看著安靜,跟誰都很客氣,其實骨子里一點不服軟,越是痛了越不會出聲。

    邵承昀又掰著他的臉,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終于放過了他。

    自從中午接到陳律師的電話,得知辛榕簽下協(xié)議以后,邵承昀的工作效率就不怎么高,心里縈縈繞繞的總有個影子,勾著他讓他走神�,F(xiàn)在把人抱到手了,親也親了,廝磨夠了,他才覺得舒坦了些。

    辛榕耳尖還泛著紅,邵承昀伸手幫他理了下衣領,問他,“慧姨說你中午基本沒吃什么?飯菜做得不合胃口?”

    那倒真不是。只不過當時想著要見律師了,辛榕沒什么食欲而已。

    他跟著邵承昀往樓下走,也不知是不是剛才被男人一頓連揉帶吻的弄得沒那么生分了,這次也多說了幾個字,“沒有不合胃口……慧姨燒的魚很好吃�!�

    兩個人進了餐廳,長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菜。

    邵承昀拉開椅子坐下,又對辛榕說,“以后愛吃什么讓慧姨和小魏去做,不要不好意思開口�!�

    家里一個年輕些的傭人小魏先把盛出的一碗米飯放在邵承昀桌前,邵承昀拿過來直接給了辛榕。而后小魏又遞上一碗熱湯,邵承昀也放到了辛榕跟前,跟他說,“先喝湯,暖暖胃�!�

    小魏畢竟才20出頭,來邵家做事的時間不長,也沒有那么沉得住氣,看著平時高高在上的男主人突然就這么護著另個人,頓時覺得很稀罕,頻頻給一旁的慧姨使眼色,有點藏不住八卦的心態(tài)。最后被慧姨瞪了一眼,才好歹收斂住了。

    辛榕原本以為自己與邵承昀的婚后第一餐會吃得比較拘束,不怎么自在,結果用餐氣氛挺好的,他吃得也比以往多些。邵承昀不時囑咐他一兩句,別一直吃肉,添點蔬菜,喝碗湯,總之不讓辛榕覺得冷落。

    最后辛榕都放下碗筷了,邵承昀又叫來小魏來給他多盛了半碗飯。

    辛榕已經(jīng)快飽了,再添上的他就吃得比較慢。邵承昀在一旁接了個電話,是打到他的私人手機號上的。

    辛榕不知道對方是誰,但看邵承昀接聽時那種輕松的神情,判斷應該是很親近的朋友。

    電話是周朗夜打來的,他在這片別墅區(qū)也有一套帶花園的獨棟,與邵承昀這棟相去不遠,步行就兩三分鐘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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