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快跑�。 �
嘈雜的呼喚聲和雨聲夾雜在一起,讓岑子央眸子微微縮了幾分,直接沖進雨幕,朝著自家小店跑去。
雨滴砸在臉上,讓人幾乎睜不開眼,岑子央能感覺到額頭的傷口被雨水浸透,又開始泛著疼痛,但他卻無暇顧及,只能憑借本能判定方向,最終在一處拐角停了下來,整個人愣在原地。
原本閃著暖黃色燈光的那間小屋已經(jīng)成了一片廢墟。
岑子央呆呆的站在雨幕中,任由冰冷的雨水順著眼角滑落。
旁邊站著群看熱鬧的居民,在看見岑子央回來后,神色各異,不過多的是戲謔。
“呦,這不是那什么回歸豪門的小少爺嗎?怎么又回來了。”
“你沒看新聞吧,親子鑒定結(jié)果都出來了,他就是個冒牌貨�!�
“嘖嘖嘖,還以為是過好日子去了呢,沒想到還是被趕出來了,真丟人……”
岑子央像是沒聽到他們的奚落般,毫不猶豫的踏進廢墟,跪在堅硬的石塊上,拼命翻找著什么。
堅硬的石塊將包扎好的手指又劃得血肉模糊,岑子央?yún)s像是完全沒有反應(yīng)一樣,自顧自的翻找著,終于在一塊巨石下面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
那是張薄薄的照片。
岑子央將它放在心口的位置,眼眶通紅,淚卻始終不肯落下來。
少年跪在廢墟中,消瘦到分明的脊背顯得格外脆弱不堪。
“你不去幫幫忙嗎?他好歹叫你聲大姨呢�!�
“我為什么要去給他收拾爛攤子?晦氣玩意,沒看見他把他一家人都克死了嗎?跟他住在一條街我都嫌惡心�!�
“也是,克死了那么多人,怪不得沒爹沒媽。死在這都沒人稀罕給他收尸�!�
岑子央死死咬著下唇,唇齒間彌漫出了股血腥味,周圍人戲謔的聲音不時傳入耳中,猶如利刃般在心臟除劃出道道血痕,痛徹心扉。
他跌坐在廢墟中,呆滯的看著腳邊那個精美的甜品袋子。
岑子央飛快的抬手擦了下眼角,餓了許久的身子早就支撐不住了,他幾乎是匆忙的撕開袋子,里面的各種蛋糕因為擠壓搞得一塌糊涂,他卻毫不在意,直接拿出,狼吞虎咽的啃食著。
周圍人嫌棄的目光幾乎能將人穿透,岑子央胸膛上下起伏著,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狼狽。
沒事的。
他這么安慰自己,反正房子已經(jīng)塌了,等明天雨停了,他就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去個沒人知道的地方,繼續(xù)開始新的生活,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
不需要在意這些人在說什么,野雜種也好克親也罷,只要他不在乎,就不會傷害到他。
岑子央很輕的抽了下鼻子,眼眶通紅,在心底默念這句話。
突然,一道刺眼的目光從不遠處傳來。
銀色的勞斯萊斯從雨中駛來,在眾人的倒吸氣聲中停下,車門打開,高挑的身影邁出。
游宣逆光而來,帶著十足的壓迫感,簡單的襯衫和西裝褲襯的整個人多了幾分干凈感,卻還是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厭,握著把黑傘,銀色傘骨襯的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像極了藝術(shù)品般精致。
“這不是游家大少爺嗎?他怎么來了?”
“估計是來看熱鬧的吧,冒牌貨落魄成這個樣子,擱我我也得來嘲諷兩句�!�
岑子央下意識的將手中的點心藏在背后,指尖都是微顫的。
現(xiàn)在的他滿身泥濘,骯臟不堪,吃著別人丟棄的食物,不管怎么看都跟眼前的游宣是兩個世界的人。
又是來奚落自己的嗎。
岑子央抿住下唇,眼眶通紅。
腳步聲逐漸接近,下一秒,冰冷的雨絲驟然停了下來。
岑子央呼吸頓了下,就看見游宣蹲下身子,將傘遞到自己身邊,眉頭輕皺,似乎帶著幾分不解。
“怎么成這個樣子了�!庇涡幻靼祝贿^幾個小時沒見,好不容易照顧好的小孩居然又變得臟兮兮的了,甚至更加落魄。
岑子央有些慌張的移開了眸子。
突然,他整個人驟然騰空,直接被游宣抱了起來。
圍觀的人群驟然炸開了鍋,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那個冒牌貨居然被真少爺抱起來了?這是在搞哪樣?
懷里的重量輕飄飄的,很難想象是十七歲少年的重量,能清晰的感受到瘦到突出的脊背,額頭剛剛包扎好的傷口滲出絲絲血跡,此時那勾人的桃花眼里盛滿了慌張,正緊張的盯著游宣。
而纏著繃帶的十指則已經(jīng)看不清原本的模樣,血液和泥污混在一起,臟的一塌糊涂。
游宣很輕的皺了下眉,看向身邊的那群圍觀者。
身為上位者的氣息撲面而來,原本奚落的人群猛地閉上了嘴,誰都不敢跟這個氣場高貴的男人對視,更別提他們剛剛還嘲諷過男人懷里的那人,只是心虛的移開了視線,不敢說話。
游宣將岑子央放進車里,隨手抽出張毛毯披在他身上,隨即轉(zhuǎn)身,朝著那幾人走去。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男人強大的氣場讓他們根本不敢對視,在腳步聲逐漸接近的時候,他們怯懦的往后退了幾步,將自己蜷縮在角落,把前面的一整片空地全都讓了出去。
游宣眸子掃過那群人,嘴角上揚的弧度帶了絲輕蔑。
“下次嘴再這么臟,我不介意教你們怎么做人。”
……
岑子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了車,只是看著窗外的游宣出神。
他后背還是有些發(fā)燙,剛剛肌膚相接觸的地方像是被燙傷般,泛著些綿密的疼痛,剛剛二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近到他連游宣的心跳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下又一下,沉穩(wěn)且有力的在耳畔響起。
游宣不知道在跟外面的人說著什么,時不時朝著那堆廢墟輕抬下下巴,近乎完美的側(cè)顏和清晰的下頷線十分賞心悅目,只是胸前的那塊泥污看起來有些違和。
他為什么要把自己抱起來?
岑子央很輕的眨了下眼,并不理解這樣的行為,按理來說,自己跟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互相都很反感對方,應(yīng)該討厭到恨不得自己消失才對。
而且,他沒有傷害自己。
岑子央死死盯著那道身影,深色的眸子里藏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宋年目光隱晦的觀察著他,眉頭輕輕皺起。
這些天游家真少爺回歸的事風(fēng)頭不小,再加上他是游宣的助理,自然而然知道些內(nèi)情。
游宣自從他回去就再也沒踏進游家大門一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不待見,按理來說,這應(yīng)該算是二人的第一次見面。
但自家少爺為什么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冒牌貨這么上心?
游宣坐進車里的時候,就看見滿身局促的岑子央縮在角落。
還沒來得及坐下。車廂內(nèi)的安靜被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打破了。
游宣拿出手機,看到了上面?zhèn)渥⒌摹澳赣H”二字,很輕的蹙了下眉,按下了掛斷。
兩秒后,電話不依不饒的繼續(xù)響起,不過是在宋年的手機上。
宋年猶豫了下,將手機遞給游宣:“是夫人�!�
游宣不耐的輕皺了下眉,接過電話。
“宣宣,你現(xiàn)在在哪?”游母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游宣面不改色:“我家�!�
車里隔音很好,噪音又小,對面不一定能聽出來他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相比起跟她解釋,游宣不介意編造個謊言。
“媽媽聽說,你好像把那個野種帶走了?”
游宣:“您從哪知道的�!�
“門口保安告訴我的�!庇文刚Z氣帶著些不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我應(yīng)該告訴過你,這件事情不需要你插手,讓他自生自滅就行,死了……”
游宣按下音量鍵,后半句話的聲音驟然減小,安靜的車廂內(nèi)再也聽不到女人惱人的斥責(zé)。
游宣靠著窗,始終低垂著頭,時不時應(yīng)兩句,肉眼可見的敷衍。
他視線不經(jīng)意瞥到了身邊的岑子央,對方馬上移開視線,像是偷聽被發(fā)現(xiàn)般,渾身上下都寫著心虛兩個字。
游宣很輕的笑了下:“放心吧,我知道,我才是游家唯一的繼承人……”
岑子央輕咬牙關(guān),攥緊了那張薄薄的相片。
片刻后,他意識到自己失了態(tài),慌忙的將照片展開,看著里面慈眉善目的兩位老人,眼眶沒由得有些發(fā)酸,他輕輕將照片放在胸口,垂下了頭。
“那就行,外面還下著雨,你也別……”游母溫柔提醒。
話音未落,電話就被掛斷了。
游宣直接將手機遞給宋年,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緒。
車廂內(nèi)再度恢復(fù)了平靜,宋年面不改色的開著車,似乎并沒有聽到剛剛電話中傳來的一切,只是扮演著稱職司機的角色。
游宣看向恨不得把自己貼在車門上的岑子央,“躲我呢?”
岑子央頓了片刻,抬眼看向他:“你怎么會在這?”
他聲音很輕,語調(diào)緩慢,似乎是在質(zhì)疑,唇齒間卻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盡的意味。
少年眸子顏色是接近黑的深褐色,眼神沒什么溫度,跟游宣對視的時候,總有股奇特的情緒在二人視線交匯中蔓延。
游宣伸手撐著頭,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路過�!庇涡唤忉�,聽得前面的宋年都覺得太虛假了。
他們所住的城區(qū)離這偏僻的地方光是開車都要一個小時,更別提外面還在下雨,他以最快速度開過來還花了將近兩個小時。
誰路過能冒著暴雨開兩個小時的車��?
宋年很輕的撇了下嘴,眼觀鼻鼻觀心,打算不參與自家老板的八卦。
良久的沉默后,岑子央開了口。
“你的衣服和車被我弄臟了�!彼聪蛴涡囊r衫,深色的眸子很輕的瞇了下,“我會賠你的,連帶著昨天的一起。”
游宣挑眉,并沒有接話。
窗外的暴雨已經(jīng)有了逐漸減小的趨勢,岑子央將手放在車門上,緩聲道:“把我放在路邊吧,我要去找個工作,盡快還你錢�!�
“你能找得到?”游宣散漫道,“就憑你這身子骨,再淋半個小時雨,你就得沒命�!�
岑子央頓了下,無言以對,這是實話。
放在平常,他去街邊找個日結(jié)的雜工,發(fā)發(fā)傳單搬搬東西,也能夠賺個四五十塊錢,好歹能繼續(xù)活下去。
但現(xiàn)在,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發(fā)了燒,甚至眼前都已經(jīng)開始昏花了,要是再去找個避雨的地方……未免太消耗體力了。
更別提還要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拖著兩天沒吃飯的身子去干體力活了,他不是傻子,也不想讓自己隨隨便便的命喪于此。
“那把傘借我,我跟住宿費一起……”岑子央咬牙。
話還沒說完,就被道矜貴的嗓音打斷了。
“我這有個工作倒是缺人。”游宣垂著眸子,“工資五千,雙休,包吃包住,明天就能上崗,表現(xiàn)好的話還有獎金�!�
岑子央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緊了兩分。
就看見眼前的男人很輕的抬了下眼,看向他,眼底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晦暗:“來嗎�!�
岑子央深吸了口氣。
“我去�!�
第4章
為你而生(4)
雨逐漸停了,銀白色跑車駛?cè)胍蛔邫n小區(qū),在最里面的那棟樓門口穩(wěn)穩(wěn)的停了下來。
“老板,到了�!彼文晏嵝�。
游宣打開車門走下去,看向局促的坐在車里的岑子央,問:“不下來?”
岑子央手指無意識的攥緊自己的衣角,看向游宣,深色的眸子里帶著些許的警惕,緩緩開口:“這是你家�!�
“不然呢?”
游宣沒解釋太多,附身在車窗前跟宋年吩咐著什么。
車上開著空調(diào),溫度過高,再加上濕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著實有些難受,游宣在下車前就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了片白皙的肌膚,能隱約看見衣領(lǐng)內(nèi)那流暢的肌肉線條,岑子央盯著愣了片刻,只感到有股燥熱似乎從某個地方蔓延出來,如烈火般席卷了全身。
岑子央費力的握著手腕,試圖阻止那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瘙癢。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zhuǎn)身下了車。
“等下送到樓上……”游宣吩咐完,一回頭,就看見了站在身后的岑子央。
十七歲的少年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瘦的可憐,但那張臉卻漂亮到無可挑剔,額頭上纏著的繃帶沒有影響到半分少年的美感,反而多了幾分易碎的脆弱。
只是那雙深色的眸子有些空洞,被那種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盯著看,無論是誰都會感覺到些不適。
“密碼0119�!庇涡_口,“二樓29號,你應(yīng)該記得,自己上去吧�!�
岑子央臉上很快閃過了絲疑惑。
他抿了下開裂的唇瓣:“剛剛說好,要工作的�!�
游宣面不改色:“包吃住,住我家,有問題?”
岑子央顯然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么坦然,握著手腕的力度松了幾分,睫毛輕微顫了兩下,“沒有�!�
他在心底默念了遍那四個數(shù)字,看游宣并沒有上樓的意思,輕微歪了下頭,自己轉(zhuǎn)身上去了。
高檔小區(qū)的電梯都是需要指紋解鎖的,他并不記得自己有錄入過這種東西,但當(dāng)他的手指放上去的時候電梯卻自動跳轉(zhuǎn)到了二樓,顯然是游宣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準(zhǔn)備好了。
電梯在眼前緩緩合上,岑子央緊緊盯著那道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漆黑銳利的眸子隱約透漏出了些不解,直到電梯門完全合上,他才收回了目光。
很奇怪。
那個游家大少爺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明明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作用了。
岑子央攥緊了手中的那張照片,畫面上熟悉的老人讓他放松了下來,在安靜的電梯間中,包裹住渾身的那層堅硬的刺軟化,露出了脆弱不堪的內(nèi)心。
他揉了下泛酸的眼角,將照片貼在胸口,心臟處都連帶著傳來了輕微的刺痛。
樓下,宋年已經(jīng)下了車,將鑰匙遞給游宣。
他悄悄看了眼電梯的方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停在了二樓,過了沒多久,熟悉的窗戶散出了冷白色的燈光,很明顯已經(jīng)有人進去了。
宋年有點好奇,自家老板這兩天的表現(xiàn)確實有些奇怪,從那個假貨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就開始了。按照老板以前的狀態(tài),他對岑子央完全就是厭惡到了極點,自從岑子央被接回去后他更是連家都不愿意回,親子鑒定結(jié)果后出來是他第一次回去。
按理來說,他們二人應(yīng)該水火不容才對。
沒了真少爺身份的岑子央依舊是破街里無父無母的孤兒,而游宣也還是游氏集團的總經(jīng)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出所料的話,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但……
宋年抿了下唇角,老板不光在昨天把人給帶回來了,親自給包扎了傷口,今天甚至還冒著暴雨繞了兩個小時的路去把人給帶回自己家……
怎么看都很奇怪好嗎!難不成是被奪舍了?
宋年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身邊這人的臉色。
游宣隨意的靠在勞斯萊斯上,簡單的襯衫和西裝褲襯的他整個人比例修長,氣質(zhì)更是矜貴到無人能敵,單單是站在那里就完美的讓人移不開視線,此時眼角微揚,倒是帶了幾分生人勿近的疏離。
嗯,還是很帥。
宋年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這個結(jié)論十分準(zhǔn)確。
游宣注意到了他奇怪的眼神,抬頭:“怎么?”
“沒事沒事。”宋年趕緊解釋,“只是覺得您還是跟以前一樣帥氣�!�
游宣對他這沒由得拍馬屁不感興趣,“沒事還不去辦事?”
宋年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有任務(wù)在身的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趕緊把自己的車從車庫里開了出來,一踩油門駛離了小區(qū)。
而游宣長久的等待也終于有了回應(yīng)。
手機短暫的震動了下,備注為“夏一鳴”的人打來了電話,游宣指尖在接通鍵上輕按了下,兩秒后,男生清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
“呦,這誰�。吭蹅兇竺ΧΦ挠渭掖笊贍斶@兩天是真閑下來了是吧,居然有空給我打電話了。”夏一鳴半開玩笑道。
夏一鳴,某房地產(chǎn)大戶的獨生子,明明家里有錢到可以當(dāng)一輩子隨意揮霍的富二代,卻在大學(xué)期間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從醫(yī),成為了個整日忙碌在醫(yī)院的打工人。
他也是原主的朋友,二人從小認識,關(guān)系還算不錯,是原主身邊罕見的知心朋友。
“夏醫(yī)生�!庇涡蜷_車門,單手熟練的將車停進車庫,“有個問題想問你�!�
夏一鳴被他這客氣的態(tài)度逗笑了:“咱倆都這關(guān)系了,你要問就直接問,跟我客氣什么�!�
游宣把手機打開揚聲器放在副駕駛上,解開了襯衫的扣子,附身從后座拿出了套備用的衣服。
“手指受傷的話用什么藥好的比較快?”游宣問。
電話那頭的夏一鳴沉默了片刻。
“不會還是你昨天帶回家的那個人吧?我不是教你怎么包扎了嗎,怎么?又出事了?”
游宣嗯了聲:“不聽話,又傷到了,挺嚴重的�!�
當(dāng)時在廢墟中把人抱起來的時候游宣就注意到了,他好不容易包扎好的繃帶已經(jīng)亂的一塌糊涂,細小的石子不知道在手上留下了多少傷口,但僅僅是憑借那指尖輕顫的幅度就知道絕對痛到難以忍耐。
夏一鳴揮手遣散了圍在身邊八卦的那群護士們,眉關(guān)緊皺。
“本來這種情況應(yīng)該讓你帶他來醫(yī)院看看的,但你又不愿意�!毕囊圾Q頭疼到不行,“我給你開點藥吧,是治療外傷效果最好的了,就是會有點疼,你朋友能忍嗎?”
游宣腦海中閃過岑子央緊抿著的唇線。
消瘦,脆弱,明明看起來像精致的玻璃展品一樣脆弱,卻意外的堅強。
像是只遍體鱗傷的小狗崽子,在遇到危險時還要露出自己那毫無威懾力的乳牙,
“效果好就行了,盡量別太疼�!庇涡�。
夏一鳴自然也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抬手將放在胸口的筆拿出來,在紙上隨意勾畫了幾下。
“我給你開幾管,你找人來拿回去,其實有更好的,主要是我權(quán)限不夠拿不到,那種東西得經(jīng)過主任審批……”
他龍飛鳳舞的寫下藥名,就聽到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似乎是有別的通話接入,占用了他們的聯(lián)系。
夏一鳴倒也不著急,他知道自己這好兄弟是個大忙人,就那么坐在椅子上轉(zhuǎn)著筆,等待回復(fù)。
半分鐘后,游宣的聲音重新響起。
“拿到了�!�
夏一鳴:“拿到什么?”
只見眼前辦公室的門猛的被推開,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任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滿臉的慌張。
“小夏!你要什么藥跟我說,我給你批,你讓你朋友別給院長打電話了,院長都快被嚇?biāo)懒恕?br />
夏一鳴:?
夏一鳴無奈:“哥,咱也不至于這么著急吧?我現(xiàn)在給你拿藥去,你叫個人來給你送去。”
話音未落,主任身邊就多了道西裝革履的身影。
宋年抬手推了下眼鏡,在屋內(nèi)二人驚詫的視線中斯文一笑:“老板叫我來拿藥�!�
夏一鳴:……
得,真不愧是游家大公子,這執(zhí)行力放眼整個楓州估計沒一個能比過他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陣嘈雜,游宣很輕的皺了下眉,就聽見夏一鳴嘟囔了句什么,隨即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靠在車廂里,盯著二樓的燈光發(fā)了會兒呆,冷白的顏色落入淺褐色的瞳孔,如同落入古潭般,激不起一絲波瀾。
一直在意識里待著的系統(tǒng)悄悄觀察著這一切,只感覺自己宿主現(xiàn)在的眼神有點涼薄到可怕,就算是它在面對那種眼神時都會下意識的心驚。
沒了平日偽裝出來的客氣和沉穩(wěn),剩下的只是骨子里的冷漠,悲憫的看著世間的一切。
片刻后,游宣起身上了樓,朝著29號走去。
他輸入密碼開了門,電子門發(fā)出輕微的一聲“滴”,在屋內(nèi)安靜的空間內(nèi)甚至隱隱有些回蕩的意思。
里面還是跟他早上離開的時候別無一二,冷白和深藍的配色顯得屋子的主人嚴謹且不近人情,沒有半分可以被稱之為家的氣息。
而此時,玄關(guān)的角落里正蜷縮著一道身影。
岑子央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長久的淋雨和體力消耗讓他早就堅持不住了,卻又不想弄臟別的地方,只是給自己整理出了一片區(qū)域,安靜的坐在那里,呼吸有些急促,可想而知睡的并不安穩(wěn)。
游宣走近,就看見岑子央猛地抬起頭,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鎖定住了他,那眼神極具危險性,似乎下一秒就能直接撲上去撕咬來者的咽喉。
游宣站在原地,就那么跟他對視。
三秒后,岑子央緩慢的眨了下眼,似乎是分辨出了來者沒有敵意,整個人軟了下來。
“對不起�!彼懒饲�,聲音干澀沙啞。
游宣很輕的皺眉,去廚房倒了杯溫水,放在他身邊,“喝點水。”
岑子央乖巧的抱起水杯,輕抿了口,指尖的傷口觸碰到溫?zé)岬谋�,讓他下意識的顫抖了下,不過很快便恢復(fù)原狀,又成了那副感覺不到痛苦的麻木模樣。
“我要做什么工作。”岑子央問,“我本來想打掃衛(wèi)生,但怕把家里弄臟……”
“去上學(xué)吧�!庇涡@么道。
岑子央猛地愣住,眸子微微放大了幾分,看向眼前的游宣。
游宣抬眼,淡色的瞳孔在冷白色的燈光下顯得有幾分柔和,他開口,語速輕緩:“岑子央,去上學(xué)吧。”
第5章
為你而生(5)
岑子央一直知道自己是爺爺奶奶撿回去的孩子。
他沒什么小時候的記憶,只知道自從到了那條破街,他就成了爺爺奶奶的孩子,同樣成為了眾人口中的野種。
老兩口沒有孩子,對于岑子央的到來很歡迎,像是迎接上天的饋贈般,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給這個乖巧漂亮的小孩,將他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孫子對待。
雖然清貧,生活也算是過得去,岑子央六歲時,爺爺過世,臨走前將自己攢了一輩子的錢拿出來交給奶奶,供岑子央上了小學(xué)。
那個時候從沒接受過學(xué)前教育的小孩上學(xué)其實是件挺困難的事,但岑子央聰明又爭氣,拿到了貧困生入學(xué)名額,在小學(xué)讀了六年,成了個有文化的小朋友,還在升學(xué)考試中取得了全市第一名的好成績,可以保送到重點初中去。
但到該上初中的時候,奶奶病了,是癌癥。
老兩口這輩子都沒攢下什么錢,現(xiàn)在又得了這種耗錢的病,岑子央不顧奶奶的阻攔,果斷放棄了重點初中的錄取資格,待在家里,靠著那家小雜貨鋪的微薄利潤來維系整個家的生活。
岑子央努力了三年,還是沒能留下奶奶。
從奶奶走了后,他就覺得自己只要能活著就很好了,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像個普通孩子一樣繼續(xù)上學(xué),繼續(xù)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現(xiàn)在……
岑子央眸子微顫著,不敢再直視那雙寫滿溫柔的淺褐色瞳孔,他幾乎是逃避般垂下了頭。
“我……”岑子央局促的攪著十指,“我不行,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上過學(xué)了,我、我可以干活,可以打雜工,可以搬東西……”
他幾乎是慌張的將自己所有能做到的事全部說了出來,顯得局促不安,在竭盡所能的證明自己的價值。
游宣索性坐在地上,修長的腿就那么隨意的交叉在一起,沒了往日那股高高在上的矜貴,倒顯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不是你行不行。”游宣糾正,“而是你想不想�!�
他聲音很輕,緩慢且柔和,平白的多了幾分親和力。
“你要是想去上學(xué),我就讓你去,唯一的要求就是成績必須達到我所滿意的程度,除此之外一切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游宣道,“我會解決一切,你只需要專心學(xué)習(xí)。”
岑子央十指不由自主的攥緊,在蒼白的掌心留下道道紅痕。
他那雙精致的桃花眼此時盛滿了慌張和戒備,小心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片刻后還是很輕的垂下了頭。
“我需要錢。”岑子央道,“我要賺錢,沒時間上學(xué)�!�
“你是覺得我在開玩笑?”游宣這么問。
岑子央沒有回答。
屋內(nèi)再度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安靜到只能聽到二人那輕微的呼吸聲。
游宣思索片刻,站起身朝著書房走去,原主很喜歡在家里辦公,就算是家里的書房也常備了打印機,正好可以滿足他的需求。
鍵盤敲擊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房間傳來,岑子央小心抬眼看去,只能通過門半掩著的縫隙隱約看到游宣的半邊身子。
他把杯子放在地上,拿出那張照片,看著里面溫和的兩位老人發(fā)呆。
岑子央不知道該怎么辦,自從一個人找到他,說他拿著的那塊玉是游家傳家寶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可能要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他其實對自己是將要繼承億萬家產(chǎn)的真少爺沒什么感覺,畢竟窮慣了,就算把那種他一輩子都賺不到的天文數(shù)字擺在眼前,告訴他那些以后都是他的,他也提不起來興趣。
但岑子央沒想到,自己居然在短短三天時間內(nèi),就被人跟條野狗一樣隨意的丟了出來。
在豪門中所發(fā)生的一切就像是極其奢華的夢境,夢醒了,所帶來的反噬就是遍體鱗傷,險些死在那場暴雨中。
岑子央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相信別人了,但這時候又突然出現(xiàn)了個人,站在他面前,對他說……
去上學(xué)吧。
岑子央直直的通過縫隙盯著那道身影,漆黑的眸子如古潭般深不可測,透著股讓人發(fā)顫的寒意,沒了偽裝出來的慌張,所剩下的只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思。
五分鐘后,游宣拿著合同走了出來。
他將新鮮出爐的紙張放在岑子央面前,旁邊準(zhǔn)備了支黑色簽字筆,朝著他那邊推了過去。
“你可以自己看看上面的條款�!蹦腥松ひ赳尜F散漫,透著股讓人很想靠近的親和力,“跟我剛剛說的一樣,每個月給你五千,包吃住,你只需要學(xué)習(xí)。有什么不滿意的可以跟我提出來�!�
岑子央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白紙黑字,視線卻不由自主的頓在了放在合同上的那只手上。
骨節(jié)分明,五指修長,跟本人一樣清雋干凈,單單是這只手就漂亮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很輕伸出舌尖抿了下唇瓣,壓下了喉間的干澀。
游宣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指尖在某項條款上輕點了下,“上面我也簽了字,要是我違背了上面所說的話,你可以拿著它去法院……”
話音未落,岑子央就開了口。
“好�!�
游宣看向他。
清瘦的少年此時臉上寫滿了堅定:“我同意�!�
岑子央拿起筆,毫不猶豫的在空白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反正已經(jīng)墜入深淵了,還不如最后再賭一把。
他看向眼前氣質(zhì)矜貴的男人,胸口小幅度的起伏了下,按捺住了眸底的悸動。
……
宋年拿完東西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眼前這極為詭異的一幕。
他家身價上億的老板正盤腿坐在地上,跟眼前那個渾身臟兮兮的少年聊著什么,表情溫柔到他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門。
坐在地上,表情溫柔,這兩件事不管哪一件都不可能出現(xiàn)在自己那個嚴于律己的老板身上吧?
宋年整個人僵在原地,動作極其詭異的后退了一步,看了眼門牌號,這才確定自己沒有走錯。
“干什么?”游宣看向他,“藥拿回來了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宋年這才回過神來,應(yīng)了聲,趕緊把手里的藥遞了過去。
除了藥之外他還按照吩咐買了幾套新衣服,自家老板一米八多,岑子央站在他身邊差了大半個頭,又瘦的厲害,宋年索性直接買了170的,目測應(yīng)該能穿得上,只是撐不起來。
游宣接過藥,朝著岑子央伸出手:“手給我�!�
岑子央下意識的將自己滿是傷痕的十指藏在身后,遲疑的搖了搖頭。
“怕疼?”游宣問,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藥膏,仔細掃過上面的成分表。
他特地叮囑夏一鳴,拿了效果最好且不會太疼的藥,成分表里也挺干凈的,幾乎沒什么刺激性的藥物,按理來說不會太疼的。
宋年注意到了自家老板的猶豫,開口勸道:“這是醫(yī)院里能拿到的最好的藥了,好的肯定快,你忍一忍�!�
岑子央小聲道:“我可以自己來�!�
游宣了然,站起身,整理了下有些褶皺的衣角,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矜貴,淡淡的檀木香氣順著他的動作闖入岑子央的鼻息。
岑子央猛地一愣,輕輕吸了口氣,近乎貪婪的汲取著這股草木香。
宋年將手里的東西交給游宣,他按照吩咐將該買的全都買來了,甚至還買到了個小小的相框。
在聽到相框這兩個字的時候宋年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畢竟老板很不喜歡拍照,和家人的合影都沒幾張,什么時候需要相框這種東西了。
直到他看見眼前的游宣拿過相框,彎下腰,將它遞給了岑子央。
而岑子央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拿出那張已經(jīng)褶皺了的相片,將它放進相冊里,十分珍惜的護在了自己的懷中。
宋年:……
終究是我見識短淺。
游宣貼心的給了岑子央獨處的時間來消化今天所發(fā)生的一切,帶著宋年進了書房。
宋年目光有些呆滯的反手關(guān)上了房門,他覺得自家老板就算是現(xiàn)在對自己說一句他看上岑子央了,自己都不會太過于驚訝。
書房干凈整潔,黑白的配色莫名多了幾分禁欲感,桌子上的文件擺放的十分整齊,單是掃過去就能察覺到書房的主人是個十分嚴謹且不可接近的人。
游宣拉開椅子坐下,指尖無意識的在桌面上點了兩下。
“明天你不用去公司,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處理�!�
宋年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等著自家老板的吩咐,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游宣思索片刻,打開電腦,輸入了學(xué)校名字。
在他接收的記憶中,世界沒有崩壞前岑子央就是被送進了這所學(xué)校就讀,并且在里面遇到了主角攻,和對方成為同桌,開始了段十分青澀的校園愛情,直至故事結(jié)尾,二人在高考前互相表明心意,岑子央也成功回到了游家,生活步入正軌。
而他現(xiàn)在需要做的就是,送岑子央和主角攻相遇。
游宣輕輕轉(zhuǎn)動了下指根的銀戒,看向宋年:“明天你去一中,找校長要來個入學(xué)名額,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宋年很快應(yīng)了,過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聽到了什么,他有些遲疑的啊了聲,“入學(xué)名額?給誰?”
游宣就那么看著他,眼神里的回答不言而喻。
答案顯而易見,除了岑子央還能有別人?
宋年尷尬的笑了下,點頭答應(yīng)下來,夜色已晚,他也不好繼續(xù)在這里久留,打印好明天帶岑子央入學(xué)的準(zhǔn)備手續(xù)后就先走了。
宋年出來的時候岑子央還蜷縮在門口衣柜旁的角落,像是只瘦骨嶙峋的困獸,安靜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聽到動靜,岑子央下意識的抬起頭,在意識到來者是宋年后,很輕的皺了下眉。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岑子央那雙漆黑空洞的眸子沒有半分的情緒,倒是夾雜著股危險的氣息,宋年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先行錯開了視線。
直到關(guān)上房門,他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岑子央的眼神……過于嚇人了。
明明跟老板一起上車的時候?qū)Ψ竭小心翼翼的蜷縮在角落里,給人種人畜無害的感覺,但剛剛那個眼神,讓宋年有種被天敵盯上的錯覺,從骨子里蔓延出來了些許寒意。
宋年嘶了聲,伸手揉了下后頸。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不過就是個小孩而已,怎么會心思那么深沉。
他按下電梯,朝樓下走去。
——
游宣忙完所有事情出來,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了。
他活動著酸痛的手腕來到客廳,就看見依然醒著的岑子央,用那雙烏黑發(fā)亮的眸子看著自己,可憐兮兮的,像極了只被人拋棄的幼犬,正期待著有人能將他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