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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秦漢時期,中國封建社會處于一個大統(tǒng)一的時期,文化、經(jīng)濟繁榮,尤其是絲綢之路的開通,溝通了中國與西亞、歐洲和非洲各國的文化和經(jīng)濟交流。當時人們的起居方式仍然是席地而坐,室內(nèi)的家具陳設(shè)基本延續(xù)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席、床、榻、幾、案的組合格局,漆木家具完全取代了青銅器而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

    從秦漢時期的壁畫、畫像磚、畫像石、漆畫、帛畫、雕塑和板刻中可以推斷,床榻是當時使用最多的家具之一,主要供人坐、臥、寢,逐步形成了以床榻為中心的起居形式。到了漢代,床的使用范圍更加廣泛,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活動如宴飲、待客、游戲、讀書和睡眠,乃至朝會、辦公都在床上進行。河北望都漢墓壁畫中的“主記史”和“主薄”各坐一榻,兩榻形制、尺寸基本接近,腿間有弧形券口牙板曲線,榻面鋪有席墊。另外,在江蘇徐州洪樓村和茅村的漢墓畫像石上,有一人獨坐于榻上,而徐州十里鋪東漢墓畫像石中,也有一人端坐榻上的刻畫。河南鄲城出土的漢榻為長方形、四腿,長0.875米、寬0.72米、高0.19米,腿足截斷面是矩尺形,腿間也有弧形曲線,榻面上刻有隸書:“漢故博士常山大(太)傅王君坐榻”。床榻興起盛行,對其進行裝飾也悄然升溫�!夺屆份d:“帳,張也,張旋于床上”�?梢姡貪h床上始施以床帳,冬設(shè)幔帳避寒,夏施蚊帳避蠅。

    漢朝人許慎在《說文》中稱床為“安身之幾坐也”,明確說是座具。還有一種稱為“匡床”,又叫“獨坐座”,顯而易見是單人的座具。漢代劉熙《釋名床篇》云:“人所坐臥曰床裝也,所以自裝載也。”當時的床包括兩個含義,既是座具,又是臥具。西漢后期,又出現(xiàn)了“榻”這個名稱,是專指座具的。河北望都漢墓壁畫、山東嘉祥武梁祠畫像石和陜西綏德漢墓石刻中,皆有坐榻的圖像�!夺屆氛f:“長狹而卑者曰榻,言其榻然近地也。小者獨坐,主人無二,獨所坐也�!薄锻ㄋ孜摹氛f:“三尺五曰榻,獨坐曰枰,八尺曰床”。《后漢書》中記東郡太寧“冬日坐羊皮,夏日坐一榆木板蔬食出界買鹽鼓食之”。床與榻在功能和形式上有所不同,床略高于榻,寬于榻,可坐可臥;榻則低于床,窄于床,有獨坐和兩人坐等,秦漢時期僅供坐用,后演化變成可坐可躺。

    秦漢時期仍保持商周以來席地而坐的習(xí)慣,因此幾、案、床等家具都比較低矮。幾、案外形不一,上面大多涂有黑漆或紅漆,并繪制出各種精美的花紋,少數(shù)還在表面施有浮雕。它們與漢代精美的漆器杯、盤、尊、壺風格大體一致。漢代的案比先秦的長些。有的還做成重疊的二層案,好放更多的器物。食案則多做方、圓二形(陳平《中國居住文化》,香港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63頁)。前已述及,此處不贅。

    漢代的小坐具是枰,它比較矮,枰面為方形,四周不起沿。它和大小與之相近的食案之最重要的區(qū)別在于足的形狀:食案之足接近細圓柱形,而枰足的截面呈矩尺形,足間呈壺門形,比食案更能承受重量�!夺屆�?釋床帳》:“枰,平也;以板作之,其體平正也。”枰上只可坐一人,所以也稱獨坐�!钝n》:“枰,榻也,謂獨坐板床也。”《釋床帳》也說:“小者曰獨坐,主人無二,獨所坐也。”河北望都一號東漢墓壁畫中有獨坐板枰的人像(圖71)。不過枰除板制的外,也有石制的。河北邢臺陳村西漢劉遷墓、定縣八角廊西漢劉修墓中均出土過石枰,后者還裝有銅足。

    比枰大些的坐具為榻�!夺尨矌ぁ罚骸伴L狹而卑曰榻,言其榻然近地也�!边@里說榻狹而卑,是和床對比而言。服虔《通俗文》:“床三尺五曰榻,板獨坐曰枰,八尺曰床�!保ā冻鯇W(xué)記》卷二十五)以今制折合,則榻約長84厘米,床約長192厘米。河南鄲城出土的西漢石榻,有“漢故博士常山大博王君坐榻”刻銘,長87.5厘米,與《通俗文》所記長3.5漢尺之數(shù)字極為接近。這種長度的塌當然不能臥,只能坐,如《高士傳》說管寧“常坐一木榻,積五十余年,未嘗箕股,塌上當膝處皆穿”(《太平御覽》卷七○六)。榻也以一人獨坐為尊�!妒勒f新語?方正篇》劉注引《語林》:“(杜)預(yù)征吳還,獨榻,不與賓客共也。”《排調(diào)篇》:“劉尊祖少為殷中軍所知,稱之于庾公。庾公引見,坐之獨榻上。”這些史料的時代雖稍遲,但與漢制應(yīng)無大異。二人共坐者,則稱合榻�!度龂�?吳志?魯肅傳》:“合榻對飲�!薄吨T葛融傳》:“合榻促坐�!睗h畫像石上出現(xiàn)過二人坐一榻的圖象,應(yīng)即合榻。至于南北朝時多數(shù)人共坐之連榻,漢代似乎還未出現(xiàn)(孫機《漢代物質(zhì)文化資料圖說》,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第220頁)。

    榻除了主人自坐休息外,還用于待客,如《后漢書?徐稚傳》:“陳蕃為太守,不接賓客,唯稚來,特設(shè)一榻,去則懸之。”又用于見吏,如徐州十里鋪東漢畫像石中,一地方長吏端坐榻上,三個小吏模樣的人,雙手執(zhí)笏恭敬地跪拜于前(《江蘇徐州十里鋪漢畫像石墓》,《考古》1966年第2期)。宴飲時,榻更為常設(shè),或主人自坐,或與賓客共坐。遼陽棒臺子二號漢墓宴飲圖(圖72)中,男女主人即各坐一榻,中間設(shè)食案,榻上還施以幧帳,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歌舞(《遼陽市棒臺子二號壁畫墓》,《考古》1960年第1期)。另外,還有一種特小之榻,配以榻登,用于登大床�!夺屆罚骸伴降鞘┐蟠仓�,小榻之上,所以登床也�!保謩Q等《秦漢社會文明》,西北大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第238~239頁)

    床比枰、榻都大,兼供坐、臥。一般為木制�!队[》卷七零六引《后漢書》:“羊茅為東郡太守,夏日坐一榆木板床�!币灿惺普撸级枛|漢墓所出石床,長159厘米,寬100厘米,高18厘米,可容一人臥息。在漢代,床是比榻規(guī)格更高的家具,如《風俗通義?愆禮篇》:“南陽張伯大,鄧子敬小伯大三年,以兄禮事之。伯臥床上,敬寢下小榻,言�?�,清旦朝拜�!贝蟠渤T谝粋�(cè)設(shè)屏、背后設(shè)扆,合成“屏扆”。山東安邱畫像石與遼陽棒臺子屯東漢墓壁畫中均有其例(圖73)。

    漢代人在床、榻上的坐姿,接近于現(xiàn)代通稱的跪姿,因此,坐久了會感到累,甚至產(chǎn)生如《韓非子?外儲說左上》提到的“腓痛、足痹、轉(zhuǎn)筋”等現(xiàn)象。所以有時要隱幾而坐,膝納于幾下,肘伏于幾上。這種幾被稱為憑幾,其幾面較窄,一般在20厘米左右。西漢時的憑幾面常微向下凹曲,還接近戰(zhàn)國時的式樣。山東臨沂金雀山一號西漢墓出土的此式憑幾,幾面兩端雕成兔首狀,頗為別致。東漢憑幾的幾面多為平板,有的裝四條柵狀足,有的只裝一條曲足,這兩類憑幾的使用情況,在畫像石上都能看到(圖74)。滿城一號西漢墓中的漆憑幾,木質(zhì)部分已經(jīng)朽失,但存有鎏金的銅幾足,其上部裝合頁,使幾足可以向內(nèi)折疊。古樂浪出土的一件漆憑幾,幾足有上下兩層,下層幾足可撐開也可折入,從而可以調(diào)節(jié)幾的高度,結(jié)構(gòu)很精巧。在冬季,幾上還加鋪織物,如《西京雜記》卷一:“漢制天子玉幾,冬則加綈錦其上,謂之綈幾,公侯皆以竹木為幾,冬則以細罽為稿以憑之,不得加綈錦。”馬王堆一號漢墓的遣策中記有“素長壽繡機巾一”,長壽繡比綈錦更高貴,可見《西京雜記》所記并不完全準確。漢代通行跪坐,箕踞和垂足坐往往會引起人們的反感。江蘇銅山耿集發(fā)現(xiàn)的一塊畫像石,刻出一執(zhí)刀人垂足坐于幾之上(圖75)。這是一種無禮的姿勢,在當時十分罕見(孫機《漢代物質(zhì)文化資料圖說》,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第220~223頁)。

    榻上、床上和室內(nèi)地上就坐之處一般都鋪席。席大多以蒲草或藺草編成�!都本推罚骸捌焉m藺席�!弊ⅲ骸吧m,謂蒲之柔弱者也。藺草名也,亦莞之類也。蒲蒻可以為薦,藺草可以為席�!彼],即長臥席�!稘h書?文帝紀》載,文帝“以菀蒲為席”,以示其儉。又《東觀漢記》載:“郭丹師事公孫昌,敬重,常持蒲編席。”馬王堆漢墓出土的譴責中載:“菀席二,其一青緣,一錦緣�!睂嶋H上則出土菀席四件,完好的有二件,一件長219厘米,寬81厘米,另一件長222厘米,寬82厘米,席邊均用黃絹包縫,邊寬20厘米左右。據(jù)《鹽鐵論?散不足》,先秦時庶人用“單藺籧篨”。所謂“籧篨”,指粗竹席,漢時同樣流行。竹席或成為床笫,其精細的稱為簟�!稏|觀漢記》:“殤帝詔有荏弱平簟�!庇帧段骶╇s記》:“會稽獻竹簟供御,世號為流黃簟。”寧夏銀川平吉堡漢墓中出土的竹席,為民間樣式。其色灰,席紋作人字形,用薄蔑片編制而成(《銀川附近的漢墓和唐墓》,《文物》1978年第8期)。除上述草席和竹席外,還有一種綴以獸皮的精席�!夺屆罚骸磅跸�,連貂皮以為席也�!庇帧段骶╇s記》:“昭陽殿設(shè)緣熊席,毛皆長一尺余,眠而擁毛自蔽,望之者不能見也,坐則沒膝其中,雜薰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也�!�

    坐席之禮也有一定規(guī)矩,尊者必有專席。家庭中為長輩設(shè)專席,講堂上為老師設(shè)專席,而宮廷中則為帝王及皇后布專席。朝會時,為了優(yōu)禮功臣耆儒,常常也設(shè)專席�!逗鬂h書?王常傳》:“王常為橫野大將軍,位次與諸將絕席。”又《張禹傳》:“張禹為太傅,尚書,鄧太后以殤帝初育,欲令重臣居禁內(nèi),乃詔禹與三公絕席。”東漢時,為了提高尚書令、御史中丞、司隸校尉等決策和監(jiān)察官員的地位,于建武元年(公元25年)起,朝會時皆專席而坐,所以京師號為“三獨坐”(林劍鳴等《秦漢社會文明》,西北大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第234~235頁)。

    席鋪在地上能夠移動,安富尊榮的貴族紳士可累坐八九層席。在學(xué)校中,講學(xué)時每人坐一席,但主講人講得入情入理,駁倒別人學(xué)說的時候,就可以奪人之席。如東漢學(xué)者戴憑解經(jīng)不窮,可以重坐五十余席(《后漢書戴憑傳》)。至于一般的寒士,如薛惇就“坐無完席”了(謝國楨《兩漢社會生活概述》,陜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67頁)。

    漢代并不流行垂足高坐,所以這時似不應(yīng)有桌、椅等家具。然而實際上,漢代雖然無椅,卻已產(chǎn)生了雛形的桌。河南靈寶張灣二號東漢墓出土的一張綠釉陶桌,上置一圓底小罐。從其足和面的比例看來,這是一張較高的小桌(陳增弼先生認為這不是小桌,而是“一件與灶臺配套使用的廚房中擺放烹調(diào)味品的灶邊小案”。見《論漢代無桌》,《文博》1982年第5期)。不過由于陶桌是明器模型,它所代表的實物的尺寸難以確定。四川彭縣出土的市場畫像磚上的一張方桌,桌前之人與桌上之人在進行交易,桌的高度可以通過人的體高間接推知,所以可以被確認(圖76)。這張桌子的桌腿間無撐,形制較原始,但已與敦煌莫高窟85窟唐代壁畫中的方桌十分接近了。

    供貯藏用的家具有廚和匱。《論衡?感虛篇》又《是應(yīng)篇》謂燕太子丹質(zhì)秦求歸,秦王提出的條件中有:“廚門木象生肉足,乃得歸�!边@里所說的廚當指貯物之廚。西周青銅方鬲之座常在正面設(shè)兩扇門,門上鑄出守門之別者。此風可能為后世之廚所沿襲,廚門上也飾有刖者木像,所以說“生肉足”。《晉書?顧愷之傳》:“愷之嘗以一廚畫,糊題其前,寄桓玄。”也應(yīng)是此類廚。遼陽棒臺子屯東漢墓壁畫中有大廚,廚頂作屋頂形,一女子正開廚門取物,可見其中貯有黑色之壺(圖77)�!稄V韻?上平聲十虞》:“■,帳頁,似廚形也。出陸該《字林》�!笨芍獜N形似幄帳,正與上述壁畫相合。日本奈良法隆寺所藏七世紀制作的玉蟲廚子,廚頂仍作屋頂形,還沿襲著這一制度。與廚相比,匱則用以貯存較貴重的物品,如《楚辭?七諫》:“玉與石其同匱兮�!薄稘h書?高帝紀》:“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山東沂南畫像石中有其圖象(圖78),河南靈寶與陜縣劉家渠漢墓皆出土過陶匱,這些陶匱寬窄高低的比例十分勻稱協(xié)調(diào),直到唐代其造型仍無多大變化。

    漢代還未在室內(nèi)設(shè)平暗之類天花,為防止梁塵沾衣,多在床頂上懸承塵�!夺屆�?釋床帳》:“承塵,施于上,以承塵土也�!背袎m又名帟�!抖Y記?檀弓》鄭注:“帟,幕之小者,所以承塵。”《周禮?幕人》先鄭注:“帟,平帳也。”則承塵原是平張于床上的小幕。東漢時,如成都出土的傳經(jīng)畫像磚上所見者,講學(xué)的經(jīng)師所坐高床上之承塵,已繃在帶格子的木框上,具有向平棊過渡的趨勢了。因此,這時的承塵是室內(nèi)相對固定的設(shè)備,平日不常移動,如《后漢書?雷義傳》記雷義拒絕受金,但“金主伺義不在,默投金于承塵上。后葺理屋宇,乃得之�!�

    平懸于室內(nèi)用以防塵的是承塵,豎立于室內(nèi)用以擋風的則是屏風。屏風是一件獨立的家具,與附屬于床的屏扆不同�!妒酚�?孟嘗君列傳》中曾提到屏風,說明戰(zhàn)國時已有此物,漢代更為流行(孫機《漢代物質(zhì)文化資料圖說》,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第218~219、225頁)

    《風俗通》:“屏,卿大夫以帷,士以簾,稍有弟以自障蔽也�!薄稘h書?陳咸傳》:“萬年嘗病,召咸教誡于床下。語至夜半,咸睡著,頭觸屏風。”屏風一般用絹綈為之,《儀禮?覲禮》鄭注即言漢代有綈素屏風。屏風上多繪有彩畫。如《漢書?敘傳》言成帝御座旁有畫著商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圖的屏風�!稏|觀漢記》也載光武帝御座旁有列女圖屏風。馬王堆漢墓出土有一木五彩畫屏風,長72厘米,高62厘米,是個縮小了的模型,據(jù)遣策所記,其原長五尺,高三尺。也有小型屏風,置于床榻之上,漢畫中屢有所見。如遼陽漢墓壁畫男女主人的榻后部均有屏風,呈折角形(《遼陽發(fā)現(xiàn)的三座壁畫古墓》,《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第5期)。有的屏風上還帶有鏡子,如東漢末年曹操刺殺董卓時,就因為董卓從床后屏風上的鏡子中看到曹操正在拔刀而驚醒,所以曹操未能成功。

    有時屋中僅置屏風還不足以御風寒或擋蚊蠅,所以又置帷帳。帷本指車門簾,時作“車幃裳”�!逗鬂h書?賈琮傳》:“賈琮為冀州刺史。及琮之部,升車言曰:‘刺史當遠視廣聽,糾察美惡,何有反垂幃裳以自掩塞乎?’乃命御者搴之。”后也用于空內(nèi),以自障惡。《史記?董仲舒?zhèn)鳌罚憾偈妗盀椴┦�,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受業(yè),或莫見其面�!庇帧逗鬂h書?劉玄傳》:“更始委政于趙萌,日夜與婦女飲宴,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能已,令侍中坐帷內(nèi)與語。”所以《釋名》:“帷,圍也,所以自障圍也。”《釋名》:“帳,張也,張施于床上也。小帳曰斗,形如覆斗也。”可見帷與帳的區(qū)別在于:第一,帷用來分割堂、室,帳則施于床上;第二,帷多單幅橫面施帳,而帳則籠罩四面。然而它們的作用都有障翳眼目這一點,所以,床前“帖帖而垂”的帖,因其橫面單懸而《釋名》稱為床前帷。凡是有頂?shù)尼∧灰捕急环Q作帳,即使不施于床上也如此�!妒酚�?汲鄭列傳》:“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此武帳即非床帳,而是殿上御座的有頂之帳(林劍鳴等《秦漢社會文明》,西北大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第239~240頁)。

    第一卷

    風起蓬萊

    第一節(jié)

    命隕長街

    光線昏暗的咖啡館包房里,一個打扮精致著裝干練的年輕女子輕輕地攪動著手中奶茶。其優(yōu)雅的舉止以及淡然的神態(tài)與對面坐著的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是一個頭發(fā)微禿,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一身價格不菲的高檔西裝顯示出他平時是個高高在上的領(lǐng)導(dǎo)者。不過此時的他臉色窘迫,神情恍惚,全面沒有了往日趾高氣昂的氣勢。倘若不是他身旁還坐著一個身材高瘦神情冷峻的黑衣男子,眼前的這幅情景很容易令人聯(lián)想起年輕小三與已婚大叔之類的香艷故事。而事實上此三人在包間里的談話內(nèi)容可是與婚外情之流相差甚遠。

    “蔡女士,你在過去兩年里從二十名儲蓄人的銀行賬戶中盜用了共計五百萬元人民幣的存款。你承認有這件事嗎?”開口問話的是高瘦的黑衣男子。按照他自己的介紹他姓陳,是S市銀行總行的法律顧問。而坐在他旁邊的禿頭男子則是S市J區(qū)分行的行長。

    “關(guān)于那二十個賬戶的事我已經(jīng)主動向王行長說明情況了。他沒有向你們提起嗎?況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辭職了,沒有義務(wù)在這里回答你的問題吧�!蹦贻p女子抿了口奶茶,似乎是嫌茶不夠甜,她又往杯子里加了小半勺糖。

    然而坐在她對面的禿頭男子可就沒她那么淡定了。卻見那禿頭男子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謾罵道:“蔡子梅!你這個臭女人!妄我那么信任你!你竟敢吞行里的錢!你這是貪污!你這是犯罪!我要報警!”

    “王行長,這里是高檔場所嗓門別那么大。再說包房的隔音效果也不好,讓人聽了去指不定會怎么想呢。”被稱為蔡子梅的女子不為所動地擱下手中的奶茶,轉(zhuǎn)而又向陳律師微笑道:“王行長可能沒同你們解釋清楚。那所謂的二十個賬戶都是用偽造信息開設(shè)的假賬戶。不過每月卻總會有大量的現(xiàn)金從這些賬戶里流動。陳律師你是這方面的專業(yè)人士,我們可以不可以將這樣的現(xiàn)象稱之為‘洗錢’呢?”

    “臭女人!你……”被點穿老底的王行長霍然起身就要動手,卻被一旁的陳律師給阻止了。后者冷冷地注視著蔡子梅等她進一步說下去。

    對于律師的鎮(zhèn)定蔡子梅并沒有感到意外,能到這里來同她談話的人自然不會是什么局外人。也唯有讓對方知曉自己手里掌握著底牌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因此蔡子梅全然不理會暴走的王行長,依舊用不咸不淡的口吻繼續(xù)說道:“當然據(jù)我所知這二十個賬戶只是諸多假賬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而且分屬不同的支線。折算下來平均每條支線我只拿走了二、三十萬而已。相比那些龐大的資金流這不過是滄海一粟吶。對吧,陳律師?”

    “什么滄海一粟!真是無恥!這不是你的錢!你怎么能拿!”王行長站起身漲紅著雙眼氣急敗壞道。

    “沒錯,那確實不是我的錢。不過以您的立場在這里大談法律、道德,您不覺得可笑嗎?王行長,您與其在這里指著我,還不如快點想辦法平了那些帳。五百萬對您來說也算不上什么不可及的大數(shù)目吧。”蔡子梅沖著王行長無聲地笑了笑說道,“事實上您也不一定需要立即就拿出這五百萬填帳。畢竟這些錢分屬各路,以您的權(quán)利一點一點地做平賬目也不是件難事。至于報警之類的,我本人是悉聽尊便。姑且不論這些錢的來路,我想新任的總行長會很樂意拔出蘿卜帶出泥吧。”

    “你……你這個臭女人。該不會一開始就做好這樣的打算了吧!”王行長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顯然蔡子梅最后一句話徹底點中了他的死穴。

    “這倒沒有。只不過總行長的到來讓我看到了抽身的機會。”蔡子梅老實地回答道。

    “呵呵。”對話到現(xiàn)在陳律師第一露出了笑容,卻見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蔡子梅夸贊道:“我不得不承認蔡女士你很大膽。一個歷史系的女碩士能做到你這一步真是令人驚。”

    “那里。銀行中的許多職位其實高中畢業(yè)生就能勝任。之所以會聘請我這樣的女碩士,完全是為了滿足領(lǐng)導(dǎo)的虛榮心�!辈套用窊]了揮手譏諷道。

    “沒錯。有時虛榮心還真是個致命的缺點。”陳律師在掃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王行長后,繼續(xù)向蔡子梅提問道:“蔡女士,最后我可以以私人身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便�!辈套用奉h首道。毫無疑問在這場會面中陳律師才是她真正需要應(yīng)對的對手。至于王行長不過是個失敗了的棄子而已。

    “你的目的是什么?雖然以你目前職位的薪金五百萬是筆大數(shù)目,不過憑你的才華以及上級對你信任日后賺個幾百萬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為什么你要鋌而走險做這件事?”陳律師緊盯著蔡子梅的雙眼問道。

    “不為什么。只是缺錢花而已。”蔡子梅平視著陳律師的眼睛回答道。然后她拿起外套站起身沖著面前的兩個男人打了個byebye的手勢。在走到包房門口時蔡子梅忽然又回過身嫣然一笑道:“別想太多。我呢就是個壞女人�!�

    眼看著蔡子梅毫發(fā)無傷地離開包房陳律師拿起早已冷卻的咖啡玩味地說道:“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孤兒出身,沒有親眷,沒有丈夫,沒有戀人,甚至連親密的朋友都沒有。當然她的人緣其實很好,只不過從不深交而已。那五百萬她是分兩年分批挪走的,目前去向不明。而她本人名下的賬戶總共加起來只有五萬塊�!�

    “哼,這個臭女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不過這一次一定不能讓她得逞。怎么著也得讓她把錢給吐出來�!蓖跣虚L不甘心地猛捶著桌子。

    “吐出來?”陳律師皺著眉頭掃了眼王行長,繼而語氣冰冷地說道:“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上面不希望為這點小錢而把事情鬧大。正如剛才蔡子梅所說,你還是盡早把這筆錢填上吧。五百萬你還是有辦法解決的,不是嗎?別再讓上頭為難了�!�

    “好……好的。”王行長無奈地低下了頭。

    “唔,既然如此。那我也走了。之后的事你就盡快收拾干凈吧�!标惵蓭熣f著一口氣喝完了整杯咖啡,然后起身離開了包房。

    被獨自一人留在包房的王行長一揮手猛地掃落了桌上的杯杯碟碟。在一陣批零乓啷聲中這個肥碩的禿頂男子緊撰著拳頭惡狠狠地呢喃道:“我的前途都被那女人給毀了!不能讓那個臭女人好過!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付出代價!”

    走出咖啡館,夜晚凌烈的寒風讓蔡子梅批上了外套。此地是S市有名高檔的酒吧區(qū),馬路的兩側(cè)雖然停滿了令郎滿目的私家車,四周卻鮮有人影經(jīng)過,更毋庸說是出租車了。于是蔡子梅整了整圍脖朝著主干道方向邁開了步子。

    最后一筆錢應(yīng)該已經(jīng)轉(zhuǎn)到弟弟的賬戶里了吧。一邊踩著泛黃的落葉,蔡子梅一邊在腦中如此盤算著。周圍人都不知曉蔡子梅其實還有一個親弟弟。蔡子梅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的老家是在哪里了。自她記事起就好像一直都在隨父母四處流浪。然后在她七歲那年母親生弟弟。起初一家人都很高興。父親還叫嚷著要回老家光宗耀祖。然而情勢很快就急轉(zhuǎn)直下,弟弟似乎先天心臟就有問題。在一個晴朗的下午父親讓蔡子梅抱著弟弟在火車站廣場上等他。然后就再也沒出現(xiàn)。后來蔡子梅同弟弟一起被送入了孤兒院。在她九歲時一對福州的夫婦來孤兒院認領(lǐng)走了年僅兩歲的弟弟。對方不要女孩。對此蔡子梅并不介意她只是問院長要了那對夫婦的姓名與住址。憑借著優(yōu)異的成績蔡子梅得到一位華僑的資助考上了大學(xué),之后又靠著獎學(xué)金念出了碩士。畢業(yè)后蔡子梅進入銀行工作。憑著漂亮的外貌以及過人的才華她并很快得到了上級的信任成為銀行的年輕骨干。工作步入正軌的蔡子梅開始尋找弟弟的下落。由于那對夫婦在領(lǐng)養(yǎng)弟弟后不久便搬了家。蔡子梅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找到他們一家�?勺罱K得到的消息卻是弟弟在考上大學(xué)的那一年病倒了,需要移植心臟才能活命。那對夫婦雖然很愛疼愛弟弟之后也沒有再要孩子。然而龐大的治療費用根本不是工薪階層可以負擔的。

    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蔡子梅最終決定謀劃盜取銀行的黑錢。她通過休眠賬戶層層轉(zhuǎn)賬將這些錢一部分以好心人的名義捐助給弟弟治病,一部分則捐獻給孤兒院等慈善機構(gòu)也算是報答當初幫助她的那些好心人。至于她本人的賬戶里自然是不會有分文黑錢的。而銀行方面更不會想到她蔡子梅會同千里之外一個叫李兵的男孩扯上關(guān)系。當然蔡子梅心里很清楚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她做的事早晚是要東窗事發(fā)的。

    不僅如此工作這么些年蔡子梅也已感覺到行長等人對她的器重可能并非是看中她的才干這么簡單。須知她蔡子梅一無背景,二無家人,三無資歷。可行長等人卻將她這么一個三無女碩士從普通職員火線提干到了行里的管理層。此外還讓她接觸到銀行諸多不可告人的業(yè)務(wù)。如此行徑在論資排輩的國企之中無疑是難得一見的。再聯(lián)想到這些年發(fā)生的諸多貪污案件。在經(jīng)過最初的興奮與激動之后,蔡子梅不得不懷疑王行長等人是否從一開始就打算將她這么個無根基的女子豢養(yǎng)成他們的替罪羊。當然這一切也只是蔡子梅自個兒的推斷而已。她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王行長有那樣的打算。但身處權(quán)錢交易漩渦之中的蔡子梅依舊覺得自己再留在這個系統(tǒng)早晚要出事。所以在得知總行換人總行上層人員面臨大變動的消息之后,她果斷地遞交了辭職報告,并便趁機將自己的所作所為主動向王行長坦白。事實證明蔡子梅這一搏是賭對了。從剛才那個律師的反應(yīng)來看,上面那些頭頭確實沒有為五百萬而為難她這小蝦米的意思。不過蔡子梅本人也不可能繼續(xù)再在S市待下去了。當然她也不能直接去找自己的弟弟。

    “總之得要去個新地方重新開始啦。我還真是天煞孤星的命吶�!焙L中站在十字路口蔡子梅跺著腳苦笑了一下。眼瞅著對面的信號燈轉(zhuǎn)成了綠色,她縮了縮脖子快步走上了橫道線。

    突然間一道刺眼的光芒籠罩住了她的全身。緊接著一道黑影飛馳而過,劇烈的撞擊下蔡子梅飛出了橫道線。而在她意識即將喪失的一瞬間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王行長那因憤恨而扭曲的肥臉。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一家市中心醫(yī)院,心臟科主任一邊看著X光片一邊隨口問道:“9號病房病人的手術(shù)費到帳了嗎?”

    “已經(jīng)到帳了,主任�?磥砩鐣鹘缍己荜P(guān)心那名大學(xué)生啊。都已經(jīng)過去兩年了,依舊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地打錢給他治病�!敝址涗洷靖锌f千地回答道。

    然而心臟科主任卻一點都在乎這點。只見他躊躇滿志地說道:“那好,馬上通知下去,下個月五號安排這名病患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難得有人肯出這么一大筆錢嘗試新技術(shù),并且病患本身年紀輕體質(zhì)好,手術(shù)的成功率很高啊。屆時局里的領(lǐng)導(dǎo)以及省里的兄弟單位都會派專家來觀摩。而我們也將采用國際上最新的移植技術(shù)。一旦手術(shù)成功我院有可能就此一躍成為全國心臟移植的權(quán)威。不,甚至就此享譽國際也不是不可能的。恩,小李,從今天起至下個月五號我就不安排做手術(shù)了。我們科要全力備戰(zhàn)這次的心臟移植手術(shù)!”

    翌日,S市一黑色別克轎車撞飛過路女子的視頻在網(wǎng)絡(luò)上迅速傳播。酒駕、闖紅燈、謀殺、銀行、貪污、洗黑錢之類的傳言充斥于各大論壇。當日下午,警方以交通事故為此案定性,并呼吁廣大網(wǎng)友理性對待此事。一個星期后有關(guān)此案的新聞一夜間消聲滅跡。唯有眾多P民仍孜孜不倦地將“S市黑別克撞人”的帖子散發(fā)于各個論壇。當然這一切蔡子梅都無從知曉。此時她的靈魂早已飛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第三節(jié)

    太守之女

    話說蔡吉一行人等趕到曲成縣之時太陽早已下了山。曲成縣縣城自然是城門緊閉禁止一切閑雜人等出入。畢竟如今的青州仍有大量的黃巾余孽滋擾鄉(xiāng)里,誰都不會為了幾個陌生的路人而去冒引狼入室的風險。好在張清之前離開時便已向縣令取了出城的手令。因此蔡吉等人沒受啥阻礙直接縱馬進了城。

    在見識過后世眾多雄偉古城之后,曲成縣這樣規(guī)模的城池在蔡吉的眼中完全就是個簡陋的小鎮(zhèn)。加之已是入夜時分城里的百姓早已歇息四周一片黑燈瞎火。所以蔡吉根本沒心思去探究東漢的人文風貌,此時的她更在乎的是今晚自己將在那里度過身在東漢的第一夜。

    “小娘子,前面就是縣衙了。此地的段縣令是個君子,聽聞小主公病重不僅讓咱們住進了府衙,還派人尋來了附近最好的醫(yī)師。若非如此我等今晨可能還趕不回亂石坡�!睆埱逯钢胺綊熘鴥杀K燈籠的建筑唏噓道。

    “原來如此。這段縣令可是救我姐弟倆命的恩人啊。”蔡吉點頭附和。雖在以后世的眼光看來這段縣令是她爹蔡太守的下屬。為上司的公子安排住宿醫(yī)療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書特書的事。不過正如張清所言若非這段縣令殷勤的幫助今天上午蔡吉就可能要投第二次胎了。

    然而蔡吉與張清這邊話音才剛落。只見對面的府衙內(nèi)突然跑出了一個打著火把的男子。卻見此人一溜小跑著來到張清面前,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道:“張壯士,不好了。小主人,小主公他沒了……啊……”

    “什么��?”馬背上的張清虎軀一顫,猛地翻身下馬一把那男子揪了起來吼道:“蔡順,你說小主公怎么了?昨夜我走的時候小主公還好好的呢!”

    那叫蔡順的男子被張清揪著也不反抗,只是抽泣道:“你們走的時候小主公確實看著好點了�?赡闹坏缴挝缧≈鞴蝗幌袷欠噶诵八频匾粋勁地抽搐,跟著便昏死了過去。小的見狀連忙找來了醫(yī)師�?舍t(yī)師一把脈說是小主公邪氣來得兇險快不行了,要咱照著他的新方子重新抓藥熬藥�?烧l知這藥還沒熬完小主公就去了啊。嗚嗚……”

    “混賬!”張清聽罷一腳踹開那蔡順,心急火燎地便朝府衙趕去。而其他人亦護著蔡吉跟了上去。

    此時的府衙早已換上了清一色的白燈籠與白布幔。蔡吉見狀心想自己這第二世的弟弟看樣子是真過世了�?蓮埱屣@然并不認同這樣的結(jié)果。卻見他三步并作兩步直沖入了安置蔡祥的房間。待見到榻上那身蓋白布的幼小身軀之后,這個連著奔波數(shù)天的漢子不禁楞在了原地。

    看著張清那絕望的背影蔡吉由衷地為他感到悲哀。出于保護主公家的血脈,張清做出了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人都會做的選擇�?涩F(xiàn)實卻同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到末了兩個孩子他都沒救著。雖然蔡吉已不是原來那個蔡家小娘子,不過在外人的眼中她終究還是眼前這少年的姐姐。于是蔡吉繞過張清走到了榻前俯身掀開了遮在少年臉上的白布。那一張消瘦的年輕臉龐�?吹贸鰜碇耙呀�(jīng)遭受了不小的折磨。這樣的病容令蔡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一世還躺在醫(yī)院里的弟弟。不知道弟弟的心臟手術(shù)做了沒有?手術(shù)成功了嗎?還是……前一世的牽絆夾雜著這一世感傷令蔡吉的眼中滾下了兩行清淚。

    張清的沉默,蔡吉的抽泣。如此壓抑的氣氛捶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直到一旁醫(yī)師忍不住開口自責道:“小郎君此番身染惡疾實在是來得兇險。老朽無能愧對張壯士�!�

    可醫(yī)師的這一聲道歉卻惹毛了一聲不吭的張清。卻見他一把抓起那醫(yī)師責難道,“你到底對我家小主公做了什么!我走的時候他可還好好的!今天你要不給出了說法,老子這就殺了你!”

    眼瞅著張清的拳頭就要揮向醫(yī)師,坐在一旁的蔡吉見狀連忙勸阻道:“張清,住手。醫(yī)師已經(jīng)盡力了。阿弟沒救回來是他命薄。更何況這是在段縣令府上不得放肆�!�

    蔡吉的話音剛落屋外便穿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頭戴進賢冠身披青袍的老者在兩個侍婢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待見張清正與醫(yī)師撕扯,那老者連忙上前勸阻道:“罪過,罪過啊。是段某怠慢令蔡家小郎君枉死。還請壯士莫要怪罪陳醫(yī)師�!�

    在蔡吉與段縣令的雙雙勸阻之下張清終于松手放開了醫(yī)師,繼而拱手賠罪道:“段縣令恕罪。剛才是張某孟浪了。”

    而此時的蔡吉亦乘勢對著那段縣令叩首行禮道,“小女蔡吉見過恩公。多謝恩公為舍弟尋醫(yī)問藥。”

    “這位可是蔡公千金?啊呀,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倍慰h令說著伸手扶起了蔡吉,當看見少女身上斑駁的血跡老者先是一愣,然后趕忙拉來醫(yī)師說道,“蔡家小娘子受傷了?快讓陳醫(yī)師看看�!�

    “多謝恩公關(guān)心。小女沒受傷。這些都是賊子的血�!辈碳飞碇x絕道,卻也不再多做解釋。

    “哦,是這樣啊�!倍慰h令點了點頭,同樣也不勉強,而是轉(zhuǎn)而嘆息道:“咳,時逢亂世,莫說是剪徑的盜賊,就是那官軍還不是想劫掠就劫掠,想屠城就屠城�!�

    張清聽段縣令這么一說頓時皺起了眉頭追問道:“段縣令,難道說曹操的人馬真來東萊了?”

    “是啊。說是為打徐州來籌糧,其實就是明搶。已經(jīng)有好幾個縣城被曹軍擄掠了�!倍慰h令憂心忡忡地說道,不過在發(fā)現(xiàn)蔡吉正盯著他時,這個老縣令連忙將話題一轉(zhuǎn)吩咐道,“蔡家小娘子受了一天的驚嚇。你們兩個快扶小娘子下去洗漱�!�

    蔡吉眼見對方擺明了是要支開自己,便低眉順眼地起身隨那兩個侍婢下去洗澡了。其實僅憑剛才段縣令與張清間的只言片語再聯(lián)系到這會兒是興平元年,蔡吉已然知曉他們這是在說曹操征徐州的事。話說就在去年前任太尉曹嵩應(yīng)泰山郡太守應(yīng)劭之邀前往兗州躲避戰(zhàn)亂。當曹嵩一家途徑徐州陰平縣之時,駐守在此的陶謙部將張闿貪圖曹嵩家財,于是便在華縣與費縣的交界處襲殺了曹嵩一家。曹嵩之子時任兗州州牧的曹操聞訊后立即點兵討伐徐州為父報仇,而其矛頭則直指徐州牧陶謙。

    蔡吉掐指算來,此時曹陶之戰(zhàn)應(yīng)當已經(jīng)進入了相持階段。曹操在彭城大敗陶謙軍,而陶謙則固守郯縣拼死抵抗。雙方誰都沒能再進一步。最終苦了的還是被無辜卷入這場戰(zhàn)爭的老百姓。正如《后漢書》所言,“過拔取慮、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殺男女數(shù)十萬人,雞犬無余,泗水為之不流�!辈碳恢啦懿偈欠裾娴陌讶]、雎陵、夏丘的死人都運去填泗水。不過至少《三國志》中描述的“所過多所殘戮”還是屬實的。加之此刻曹軍在東萊的活動更讓蔡吉覺得曹操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湯水備好了。請小娘子更衣沐浴。”

    侍婢恭敬的聲音打斷了蔡吉的思緒。于是她點了點頭照著這個身體以前的記憶平伸雙手任由兩個侍婢幫她脫下沾滿污穢的衣裳。不過在用眼角的余光掃到一旁架子上掛著的女裝之后,蔡吉不由心生一計吩咐道:“幫我找套男裝來,我不穿女裝了。”

    蔡吉的話音剛落那兩個侍婢便傻傻地楞在了原地。見此情形她只好跟著解釋說:“去吧。我白天遭到了賊子襲擊心里害怕,所以想換穿男裝避人耳目�!�

    這一次個兒較高的侍婢遵照蔡吉的吩咐收起了女裝轉(zhuǎn)身出了門。而另一個侍婢則留下來繼續(xù)服侍蔡吉脫衣洗澡。在徹底清洗干凈身上的血污之后,蔡吉示意那婢女出去。而她自己則一把浸入熱騰騰的洗澡水中享受起了難得的清凈與愜意。

    舒適的水溫不一會便浸開了蔡吉的四肢百骸,同時亦讓腦細胞活躍了起來�?粗袠O其陌生的幼女軀體,蔡吉不得不在心中感嘆人算還真不如天算。想她當初謀劃那五百萬時可謂是機關(guān)算盡,卻萬萬沒算到一向老奸巨猾的王行長最后竟然會頭腦一熱開車撞自己。更沒料到自己的靈魂會被車撞到東漢末年附身于一個十四歲世族少女的身上。不過正隨所謂既來之則安之。除了生病的弟弟,蔡吉自付上一世就是個了然一身的獨行客�,F(xiàn)在不過是換個身份換個環(huán)境重新開始而已。所以在對自己的奇異經(jīng)歷稍稍感慨一番之后,蔡吉很快就進入狀態(tài)開始思考起自己的處境來。

    就大環(huán)境來說此刻正值東漢某年即未來家喻戶曉的《三國演義》的背景。不過作為一個歷史系的碩士生蔡吉不會只著眼于中蕩氣回腸的英雄故事。事實上,漢末三國是整個中國歷史的一個拐點。特別是對漢民族來說它結(jié)束了秦漢統(tǒng)一格局開啟了魏晉南北朝分裂戰(zhàn)亂的黑暗時代。八王之亂、五胡亂華,這斑斑血淚史司馬家王朝固然有過錯。但在東晉統(tǒng)治者種種令后人啼笑皆非舉動的背后其根源是司馬家得位的不正。或許二千多年后的人們很難理解這個時代的民眾對漢室的感情�?陕�(lián)想后世不到百年便可形成的國家主義。那就不難理解兩漢四百多年的國祚能成為中原百姓心中的正統(tǒng)。亦不難解釋為何轟轟烈烈的黃巾起義最終只是曇花一現(xiàn)而非星火燎原。

    當然也有人會說這個時代的漢室行將就木已無存在下去的必要,否則也不會有如此多的群雄無視漢室的存在爭相逐鹿中原。既然漢能代秦,那漢也能被后來的朝代所替代。然而歷史卻證明漢朝的滅亡并沒有像秦朝的覆滅那般讓中原大地迎來一個輝煌的時代,相反卻讓漢民族在戰(zhàn)亂與分裂中越陷越深。

    歸根究底用錯誤的方法解決錯誤,結(jié)果自然是錯上加錯。司馬家在曹氏篡漢之后又用同樣的方式篡魏違反了這個時代的道德底線。哪怕西晉能滅蜀伐吳一統(tǒng)天下也無法改變司馬家在世人眼中得位不正的形象�?杀氖�,西晉的統(tǒng)治者并沒有用文成武德改變世人的看法,而是一味地用手中的強權(quán)打壓異己。直至殺得天下間的士族名流相遇,不敢談國事,不敢言民生。誰要談及如何治理國家,如何強兵裕民,何人政績顯著等,就被貶譏為專談俗事,遭到諷刺。轉(zhuǎn)而專談老莊、周易,自詡為“清談”。而在上層世族清談?wù)`國的同時,等級森嚴的九品中正制則阻礙著下層有識之士的報國之路。逼迫寒門平民只得通過武力途徑來為自己博取晉升的機會。如此種種弊政為后來異族入侵以及流民武裝集團的割據(jù)埋下了伏筆,亦為漢民族開啟了一段將近三百年的黑暗時代。

    因此在上一世看到漢末至南北朝這段歷史時,蔡吉就曾設(shè)想過如果漢朝沒有覆滅而是得到了中興,或是被一個像盛唐那般實行科舉制度的開明王朝所取代,那歷史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jié)局。

    另一種結(jié)局?

    我這是在考慮改變歷史嗎?

    蔡吉望著水中倒影而出的稚嫩臉龐不禁苦笑了一下�,F(xiàn)在的她只不過是漢末大時代下一株微不足道的草芥而已。要想在這亂世活下去,她首先要做到的是與“蔡吉”這個身份相融合,而非想著改變歷史。須知不同的生活背景會造就不同的生活習(xí)慣以及諸多的細小動作。哪怕蔡子梅的記憶已與蔡吉原有的記憶相融合,都不能改變她已變成另一個人的事實。毫無疑問她的想法,她的習(xí)慣,乃至她的氣質(zhì)都已不再是原有的那個“蔡吉”了。好在值得慶幸的是,根據(jù)這具軀體原有的記憶顯示,她在隨弟弟離開河陰之前一直都身處深宅大院。像張清這樣的家將平時都不曾與她碰過面,更毋庸是說過話了。而熟識蔡吉的婢女家仆則均已在白天的那場劫難中殞命。甚至此刻連她弟弟蔡祥亦已過世。至于蔡吉的父親蔡伯起在出任東萊太守之后至少已有五年沒見過兒女了。正所謂女大十八變。五年的時間足以作為蔡吉改變的借口。不過光有這借口還遠遠不夠,蔡吉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熟悉漢朝的風俗習(xí)慣,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勝任起太守之女這個重要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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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節(jié)

    群龍無首

    正所謂瞌睡有人送枕頭,正當蔡吉盤算著要如何快速熟悉漢朝風俗習(xí)慣之時,段縣令及時地送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女孩給蔡吉做貼身侍婢。不僅如此他還向蔡吉等人提供了盤纏若干以及牛車兩輛,以便張清等人盡快將蔡祥的靈柩護送到東萊郡治黃縣。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了?”

    牛車上蔡吉身著青袍,頂留一髻,一副少年兒郎打扮。在她的身側(cè)則跪坐著一個年約十一二歲的女孩。古時女子年滿十五為及笄,即指已成年到了適婚的年齡。因此眼前這女孩雖還是一臉的稚氣,可舉手投足間卻已顯得頗為成熟。只見她俯身叩首回答道:“回小娘子,奴婢鈴蘭,今年十二了�!�

    蔡吉聽罷女孩的答復(fù),見其舉止恭敬適度,不禁暗自點頭。心想有這樣一個受過良好調(diào)教的婢女侍奉左右,對于剛開始適應(yīng)東漢生活的自己來說無疑是個福音。不過就算是如此對方的底細還是要探一探的。于是蔡吉跟著便問道:“鈴蘭這名字不錯。卻不知你家中可還有親人?”

    “回小娘子。奴婢是家生子,父母早已亡故。”鈴蘭依舊額頭緊貼著手背回答道。

    “恩。你抬起頭吧�!辈碳质疽獾馈D氢徧m聽罷直起了身可依舊低著頭并不直視蔡吉。說著,“想來我的情況段縣令也與你說過了�,F(xiàn)下扮男裝只是權(quán)宜之計。不過我之前一直隨家母深居內(nèi)宅對外界的待人接物不是很擅長,往后若是有不足之處,你不要有所顧忌直接指出就行�!�

    “是�!扁徧m恭敬地回應(yīng)道。

    蔡吉見狀不由莞爾一笑,繼而放松身體盤膝而坐道:“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我并不是個講究禮法的人。在沒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我倆大可做對閨蜜�!�

    哪知鈴蘭卻并沒有因蔡吉的一席話表現(xiàn)出感激涕零。相反她杏目緊盯著蔡吉的雙腿進言道:“小娘子,胡坐不雅,還請端正坐姿�!�

    也無怪乎鈴蘭會有如此表現(xiàn)。所謂胡坐指的正是盤腿坐。在這個時代這種坐姿被認為是胡人的坐姿,是一種絕對失禮的表現(xiàn)。尋常男子胡坐都被視作不恭,更毋庸說是女子了。雖說正坐對蔡吉來說十分累人,可一想到自個兒日后與人會面都要正坐,倘若因不適應(yīng)正坐而坐立不定那豈不是很丟臉。更何況剛才自己已經(jīng)放話說要鈴蘭指正自己的錯誤,又豈能一轉(zhuǎn)身就出爾反爾了呢。因此蔡吉被鈴蘭這么一說不由老臉一紅趕緊端正了坐姿虛心點頭道:“啊,你說得沒錯。這個壞習(xí)慣確實要改。”

    這一次鈴蘭的那雙大眼睛從蔡吉的雙腿移到了她的臉上,那眼神仿佛就像是在看某種新奇的生物一般。待看見蔡吉一臉認真的樣子,這個有些老氣的女孩不禁尷尬地地下頭小聲說道:“那個……其實一直這么坐著也挺累的�!�

    “是哦�!辈碳皖^老實地承認道。然后兩個少女同時抬起頭相視間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經(jīng)過這樣一段小插曲蔡吉與鈴蘭總算擺脫了最初的生分開始變得熟絡(luò)起來。蔡吉一邊慫恿著鈴蘭說一些段府的日常小故事,以便同腦中殘存的記憶相印證從而幫助其熟悉這個時代大戶人家的生活習(xí)慣。另一邊蔡吉也不時地穿插同鈴蘭將一些歷史上有趣的典故。鈴蘭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眼見蔡吉說得頭頭是道,心想自己的主子雖不拘禮節(jié)卻也是個貨真價實的才女。開頭的那點兒疑惑頓時就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轉(zhuǎn)而代之地是五體投地的敬慕之情。

    于是乎兩個女孩兒就此窩在牛車上一路談天說地,不日便進入了東萊郡的郡治黃縣境內(nèi)。據(jù)蔡吉所知黃縣歷史悠久,早在商末這里便建有萊國。后秦設(shè)齊郡,始置黃縣。話說著名的方士徐福當年便是從黃縣起航帶著五百童男童女去為秦始皇找仙藥的。然而此刻蔡吉眼中的黃縣卻與仙風道骨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時值初春,沿著官道放眼望去田地間非但沒有農(nóng)民勞作的身影,甚至連村落里都聽不到雞犬之聲�?晒俚纼膳员徊忍み^的田地卻顯示著此地并非荒地,不僅如此近期應(yīng)該還有過一大群人打這兒走過�?粗绱朔N種跡象繞是蔡吉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此刻腦中也不由地浮現(xiàn)出了“堅壁清野”四個大字。

    張清看著牛車內(nèi)惴惴不安的兩個少女,心里雖知曹軍可能就在附近,但嘴里還是好生勸慰道:“前面就是黃縣縣城。只要進了城便不懼盜賊襲擾了�!�

    “這真是盜賊干的嗎?”蔡吉環(huán)視著冷清的官道輕聲問道。而她身旁的鈴蘭更是緊縮在牛車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里滿是對外面世界的恐懼。這也難怪鈴蘭會有如此表現(xiàn)。值此亂世城內(nèi)與城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張清聽蔡吉這么一問心頭不由一驚,心想莫非眼前這不諳世事的少女也知曹軍襲擾東萊之事。然而還未等他開口作答。不遠處突然塵土飛揚,顯是有人正朝他們馳馬狂奔而來。張清雖已看出對方人數(shù)不多,但在經(jīng)過先前那番慘劇之后,他還是謹慎地操起長槍沖著手下高喊道:“保護家眷!”

    事實證明張清這一次的緊張是多余的。只見那三個狂奔而來的騎士一見張清等人便立即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張清再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為首的那個騎士正是之前段縣令派去黃縣報信的家仆。而跟在他身后的另兩個騎士則都身著孝衣一副。如此情形讓剛剛放下心來的張清心頭不由地一緊。緊跟著他便聽到那跪在地上的段家家仆泣聲道:“張壯士,不好了!蔡府君他……他過世了!”

    “你說什么!主公他……”騎在馬上的張清聞此噩耗一個踉蹌差點跌下馬來�?蛇未等他詳細盤問,身后突然傳來了鈴蘭的一聲尖叫。張清猛一回頭只見牛車上的蔡吉已然暈厥了過去。

    正當張清等人帶著昏厥過去的蔡吉快馬加鞭著趕往黃縣之時,縣城太守府的靈堂內(nèi)卻有一群人正跪坐在蔡太守的靈位前各懷鬼胎。他們便是東萊郡的郡丞管統(tǒng),功曹黃珍,都尉陳成,以及三老段奎。

    “嗚嗚嗚,蔡府君您怎能丟下我等駕鶴西去啊�!膘`堂內(nèi)哭聲最響的莫過于功曹黃珍。功曹一職掌管郡內(nèi)一切人事,因此黃珍可謂是蔡太守的心腹之人。與公與私他似乎都該是哭得最傷心的。

    “是啊,在此多事之秋,黃縣驟然群龍無首。這可如何是好啊�!痹谝慌缘吐暩胶偷睦险吣耸强h三老段奎。所謂三老指的是古代掌教化的鄉(xiāng)官�!稘h書高帝紀上》云:“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xiāng)一人;擇鄉(xiāng)三老一人為縣三老�!笨蓪嶋H上三老除了查證調(diào)停民事糾紛負責教化之外,但他最主要職責還是征稅。所以段奎在黃縣的勢力并不比太守的屬官差多少。而此刻從他所說的只言片語來看,這位段老最關(guān)心還是黃縣這一畝三分地的安危。這不這老兒一轉(zhuǎn)身便將話鋒轉(zhuǎn)向了坐在對面一員武將,“陳都尉現(xiàn)在城里還有多少人馬?”

    “城內(nèi)城外合起來大概有一千兵馬�!倍嘉娟惓陕詭奶摰鼗卮鸬馈L热羰窃谕忸^百姓面前他大可拍著胸脯大肆吹噓他人馬如何兵強馬壯。不過此刻陳成面對的一干人等都是東萊郡的實權(quán)人物,對他的那點家底大家多少都有些認識。須知按東漢配置每郡的都尉一般下轄一千至五千人不等。都尉在一人以上時則在郡之下分設(shè)都尉轄區(qū)。自建武六年之后,東漢朝廷為了加強中央集權(quán)開始只在邊郡常設(shè)都尉一職,內(nèi)地則大多不設(shè)。直至靈帝年間年黃巾賊叛亂,中原各郡才陸續(xù)重設(shè)都尉一職。這也是以董卓為首的西涼軍閥能在東漢末年前期依仗軍隊把持朝政的原因之一。東萊郡守蔡伯起本是一介儒生,既不似袁紹劉表那般有心割據(jù)一方,也不像曹操劉備那般胸懷救世之志。加之東萊郡又相對地處偏遠,因此這位不敢有貳臣之心的蔡太守對發(fā)展軍事一直不怎么上心。卻也造就了東萊如今仍人宰割的處境。

    這不,段奎在聽到陳成的回答后依舊直搖頭說:“啊呀呀,這一點人馬如何擋得住曹軍的虎狼之師。上次憑著蔡府君的薄面曹軍答應(yīng)放寬期限六日后再來黃縣。如今已過去了四日,蔡太守也已過世,依老朽看來到時候咱還是開門迎曹軍入城吧�!�

    然而段奎這邊話音剛落,坐在斜對角上的郡丞管統(tǒng)便義正言辭地否決道:“這可不成!曹操因一已私怨屠伐徐州此乃不仁之戰(zhàn)。現(xiàn)如今曹軍又滋擾我東萊鄉(xiāng)里,訛我東萊財物,此乃不義之師。放如此不仁不義之師入黃縣,豈不是引狼入室!”

    “哼,管郡丞一席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卻不知郡丞又有何退敵之法?話說此番曹軍的主將乃是曹操的從弟曹仁。此君雖名為仁,卻并非是個仁慈之人。老朽聽聞這曹仁被曹操點為先鋒在大敗陶謙大軍,不僅如此還連屠數(shù)城,直殺得徐州尸橫遍野。話說如此兇悍之人豈是螳臂可擋得?”段奎陰陽怪氣地向管統(tǒng)反問道。其實也難怪段奎會有如此反應(yīng)。話說郡丞一職有別于太守其他屬官乃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因此管統(tǒng)既不是太守的心腹,也不是當?shù)氐氖兰摇?梢哉f是個實實在在的空降人員。而此時恰逢蔡太守過世,新太守又尚未被任免,管統(tǒng)便成了東萊郡名義上的最高長官。不僅如此,管統(tǒng)不過三十來歲,可為人卻向來刻板,不僅好以名士自居,更不將段奎這樣的土財主放在眼里。看著比自己小上兩輪的年后生在自個兒面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也由不得段奎見了心生厭煩。

    眼瞅著段奎與管統(tǒng)來了個針尖對麥芒,先前還在哭哭啼啼的黃珍連忙打圓場道:“兩位稍安勿躁。依在下看來那曹軍不一定會再來滋擾縣城。畢竟這些日子曹軍已將黃縣境內(nèi)擼了個遍,該拿的也拿了,該收的也收了啊�!�

    段奎見黃珍出了面,便也不再同管統(tǒng)抬杠,而是直接騎驢下坡道:“曹軍能不來那是最好。可咱總得有個準備,有個章程不是嗎。莫要等曹軍真的兵臨城下屆時才手忙腳亂的好�!�

    然而管統(tǒng)依舊顯得頗為固執(zhí)。卻見他雙手攏在袖中不傲然地說道:“要有何準備。曹軍若來自然是將其拒之門外。段老可別被那些無聊的傳言給嚇壞了。以為曹軍真是什么神兵天降。想他曹仁帶著數(shù)千人馬一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一無后勤補給,二無攻城利器。而我黃縣城高墻厚以逸待勞還怕他幾千游騎不成。陳都尉你說呢?”

    不可否認管統(tǒng)的態(tài)度雖傲慢,但就軍事素養(yǎng)來說無疑要高于段奎等人。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曹軍目前的弱點。因此在聽完管統(tǒng)的這番分析之后黃珍、陳成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陳成更是拍著胸脯保證道:“管郡承放心。有眾兒郎固守黃縣必叫那曹軍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黃珍聽罷連忙一個拱手適時地奉承道:“陳都尉好氣魄。黃某在此代黃縣百姓先行謝過諸位將士了�!�

    段奎眼見陳成與黃珍陸續(xù)表示支持管統(tǒng),心里雖對管統(tǒng)的話不以為然,卻也勉強跟著沖陳成拱手道:“如此黃縣的安危就有勞陳都統(tǒng)了�!�

    陳成被黃珍段奎連續(xù)一吹捧立即便有些飄飄然起來。只是還未等他開口謙遜幾句,堂下便跑來了個小廝稟報道:“稟黃功曹,蔡府君的家眷進城了。”

    “啊呀,瞧我忙得連這事都忘了。你們幾個隨我去迎接太守的家眷�!秉S珍聽到消息趕忙起身就要出門相迎。

    不過在座的另外三個人卻并不似黃珍那般興師動眾。管統(tǒng)甚至還瞥了一眼黃珍囑咐道:“黃功曹,既然太守的家眷已到。那傳令各門軍卒從即日起嚴查進出,謹防曹軍奸細混入城內(nèi)!”

    一章4K文準時奉上新書開張第一天就遇到N多熟人。謝謝大家的支持哈板磚、兇神惡煞又有什么道理可講�!�

    經(jīng)管統(tǒng)這么一說那些個隨段奎一起來的富戶無不嘩然。不少人都在心里萌生了趕快回家緊閉家門以期躲避兵禍的打算。甚至連段奎有那么一刻也露出了一絲猶豫。不過這個固執(zhí)的老人最終還是堅持道,“管郡承太過危言聳聽了吧。不管如何先禮后兵總是沒錯的。”

    管統(tǒng)見自己非了半天的口舌竟還是沒能說服段奎等人不由心生氣惱。卻見他冷哼一聲不再與段奎多言直接甩袖離開了廂房。匆忙間他甚至都沒注意到躲在房外偷聽的蔡吉與玲蘭。

    蔡吉大約是在黃珍和稀泥的時候來到西二間的。對于蔡吉來說剛才房內(nèi)那番爭論給她所帶來的訊息遠大于這兩天玲蘭東奔西走所打聽來的消息。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目前黃縣就對待曹軍的態(tài)度上分成主和與主戰(zhàn)兩派。以三老段奎為首的主和派的目的十分明確,即通過獻出一定數(shù)量的糧草來安撫曹軍借以解黃縣之圍。雖然也可能發(fā)生曹軍拿了糧草仍要攻城的情況。但至少站在黃縣百姓的角度來說這么做確實是個風險最小的選擇。而作為主戰(zhàn)派的郡承管統(tǒng)目的則顯然要復(fù)雜的得多。表面上他句句不離為百姓安危著想,同時又能拿出實例證明曹軍沒有信義。似乎是個將大義看得比實利更重的人。不過了解東漢歷史的蔡吉卻知管統(tǒng)其實是冀州州牧袁紹的人。更為確切地說是袁紹之子袁譚的親信。

    依照三國志中的記述,曹操征袁譚,時任東萊太守的管統(tǒng)棄妻子不顧而投奔袁譚,妻子為賊所殺,袁譚任命為樂安太守。后曹軍攻破青州,唯管統(tǒng)不降。由此可見管統(tǒng)乃是袁家的死忠之士。不過這會兒的管統(tǒng)尚不是東萊太守,而袁紹似乎也沒與曹操鬧翻,可他卻如此反對曹軍進駐黃縣。甚至還阻止東萊的世家土豪向曹軍示好。再一聯(lián)想到袁紹日后將長子袁譚推舉為青州刺史的種種舉動。蔡吉不得不懷疑管統(tǒng)的態(tài)度可能就是袁紹的態(tài)度。顯然曹操近兩年來大肆擴張的勁頭,特別是借剿匪之由將三十萬青州黃巾軍收編為“青州兵”的舉動引起了袁紹的猜忌與警惕。雖然袁紹目前正與公孫瓚爭奪河北霸權(quán)無暇南顧。不過以他的脾性應(yīng)該不會愿意看著曹操的勢力侵蝕包括東萊在內(nèi)的青州諸郡。由此也可解釋管統(tǒng)為何會如此強烈地反對段奎等人向曹軍示好,為何此刻會千方百計地想讓黃縣在軍事上與曹軍形成對立。

    此外,史料上并沒記載東萊在眼下這段時期有過什么大的戰(zhàn)斗。再聯(lián)系管統(tǒng)日后將出任東萊太守的史實,那至少在曹操贏得官渡之戰(zhàn)之前東萊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就是說無論是戰(zhàn)是和,黃縣這次都能化險為夷。加之今天是興平元年二月十七,如果一切正如史料上記載的那樣發(fā)展的話,那么此時陶謙應(yīng)該已向青州刺史田楷以及平原國相劉備求援了。如此一來曹操至少在二月底三月初就會退兵。

    聯(lián)系以上種種分析,蔡吉意識到改變自個兒劣勢處境的機會來了。此刻她只要站在主戰(zhàn)一方便能輕而易舉地坐享抗擊曹軍保衛(wèi)黃縣的美名。而這樣一項功績足以令她一躍成為遠近聞名地烈女。一旦有了烈女之名蔡吉再想向那些豪杰名士尋求保護那就容易多了。當然這么做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會得罪曹操。不過在蔡吉看來,以曹操胸襟你若是得罪了他,只要你本身有才干還是有機會被他原諒的。因此在權(quán)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蔡吉一面與玲蘭偷偷溜出院子,一面則壓低了聲音囑咐道:“我現(xiàn)在回房去換男裝。你去將張大哥他們找來,就說我有要緊的事同他們商量�!�

    玲蘭見蔡吉又是偷聽又是要換男裝的,不由心驚膽戰(zhàn)地問道:“娘子這是要做什么啊?”

    “做什么?打仗唄�!辈碳仡^也不回地隨口說道。

    “打……打仗!”這一次玲蘭算是徹底被蔡吉嚇到了。只見她一把扯住蔡吉的袖子帶著哭腔說道:“娘子,你可別嚇奴婢。這打仗是要死人的。您一個女人家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險的事�!�

    哪知蔡吉卻反過來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剛才沒聽管郡承說嗎。這曹軍是沖著咱黃縣的財物來的�?啥卫纤麄儽徊苘妵樒屏四懽�,以為送些錢糧就能了事。我怕他們終究會引狼入室。想拿賊兵一旦進城哪兒還有我等的容身之處。所以我才想讓張清他們一起幫著管郡承守城�!�

    “是這樣啊。那奴婢這就去找張壯士他們?nèi)��!北换5靡汇躲兜牧崽m剛跑了幾步,突然又停下來回過頭向蔡吉怯生生地問道:“小娘子,這黃縣能守住嗎?”

    “能守住。我向你保證。”蔡吉不假思索地一口咬定道。

    面對蔡吉自信地答復(fù),玲蘭抹了抹濕潤地眼角回了個燦爛的微笑。然后她便頭也不回地跑去找張清等人了。而望著玲蘭越跑越遠的身影,回味著少女真誠的笑容,蔡吉也在這一世頭一次接受到了來自他人的無條件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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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節(jié)

    一呼百應(yīng)

    或許是蔡吉有關(guān)賊軍入城的恫嚇起了作用,鈴蘭用比平時幾乎快一倍的速度找到了正在衙門校場習(xí)武的張清等人,并將他們一古腦兒地都帶到了蔡吉的閨房外。而此時的蔡吉披著一頭長發(fā)才剛換上男裝。聽聞著張清等人已經(jīng)來了,她也顧不得擺弄發(fā)型直接用絲帶綁了個馬尾便去見張清等人了。

    張清眼見蔡吉換上了男裝,再聯(lián)系剛才鈴蘭說過她打算要去支持管統(tǒng)守城,不禁大駭?shù)溃骸靶∧镒舆@是要去找管郡承嗎?”

    “不,現(xiàn)在再去找管郡承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要直接上城頭為守軍鼓舞士氣�!�

    蔡吉說著披上孝服就要出門。卻被張清一把攔住道:“小娘子莫要胡鬧。打仗守城是男兒的事,你一女子上城頭算什么事。再說主公現(xiàn)今就你一個骨血,倘若你要再出差池。你讓我等有何面目去見主公�!�

    然而蔡吉強硬的態(tài)度遠超張清的想象。卻見她神色一凌朝天拱手道:“正因為爹爹就剩了我一個骨血,我才要上城頭為守城出力。想我爹爹牧守一郡從未向賊子低過頭。如今曹軍趁我爹爹過世黃縣群龍無首之際為圍攻縣城。我蔡吉雖為女兒身,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爹爹的心血毀于兵匪之手!”

    蔡吉的這一番言辭可謂是說得大義凌然。直聽得張清熱血沸騰。再一想到蔡太守與他有知遇之恩,自己卻沒能護住小主公。張清便跟堅信自己也該為主公守住黃縣。于是他當即一個抱拳道:“我隨小娘子一起去!”

    “我也去。城里人都說那曹仁和曹軍是天兵神將,小爺我倒要看看他們怎么個厲害法�!崩钸_也跟著躍躍欲試道。

    有了張清李達帶頭其他的蔡家家將自然也跟著表示要與蔡吉共進退。于是乎一干人等就此簇擁著蔡吉出了門。不過蔡吉卻并沒有像她說的那樣直接就往城頭跑。而是徑直來到衙門的喊冤鼓前雙手掄起鼓槌就是一陣猛捶。

    咚!咚!咚!隨著沉厚的鼓聲響起,先前還緊閉大門打算躲避災(zāi)禍的黃縣百姓紛紛走出家門聚集到了衙門口�?闪钏麄兇蟾幸馔獾氖谴藭r站在衙門口的并非他們想象中的管郡承或是陳都尉,而是一群年紀素未謀面的年輕人。

    而正當老百姓納悶之時,只見為首的一個青衣少年上前一步?jīng)_著眾人抱拳施禮道:“諸位鄉(xiāng)親,吾乃蔡太守之子蔡吉。今日在此擊鼓乃是為了城外虎視眈眈的曹軍�!�

    蔡吉的話音剛落頓時便引得在場的黃縣百姓一片嘩然。不僅如此她的張揚舉動還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此人便是蔡吉先前說要去找的管郡承。事實上管統(tǒng)在與段奎鬧翻了之后并沒有立即打道回府,而是在衙門里轉(zhuǎn)了一圈希望能找?guī)讉小吏隨他一起上城頭視察。哪知管統(tǒng)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一個管事的人。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衙門里的人都已與段奎串通好了故意避開自己。總之正當氣急敗壞地管統(tǒng)打算回府召集家丁充場面之時,卻不曾想正好看到了蔡吉擊鼓聚眾的這一目。再一聽蔡吉接下來說話的口氣,管統(tǒng)便知此人乃是主戰(zhàn)的。于是他連忙招來身后的隨從咐道:“你快去西二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給我拖住陳都尉、段老那幫人。哦,還有黃功曹也是。總之絕對不能讓他們過來。”

    眼看著隨從一溜小跑著進了內(nèi)堂,管統(tǒng)便找了地方躲起來暗自觀察衙門口的狀況。而此時的蔡吉正朗聲發(fā)言道:“鄉(xiāng)親們,城外的曹軍其實都是當初為害青州的黃巾賊。曹操剿匪時將這些黃巾余孽收編為‘青州兵’。故而曹軍雖有官軍的身份卻難改賊子匪性,每到一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諸位可能也已聽說曹軍在徐州那可是,不降,屠城;降,也屠城。既然降與不降皆要屠城,我等又怎能在此坐以待斃!”

    如果說蔡吉之前的話是引起嘩然的話,那她此時的這番話無疑是個響雷直接在人群中炸開了花。其實有關(guān)曹軍兇殘的說法黃縣的坊間早有傳聞。不過當這說法出自蔡吉這太守之子口中時無疑是提高了可信度。加之蔡吉又聲稱那曹軍本事青州黃巾賊所變,更是勾起了黃縣百姓心中諸多慘痛回憶。因此當下便有幾個輕壯挺身附和起來。

    “絕對不能讓賊子進城!”

    “降是死,不降也是死!和他們拼了!”

    “對!和他們拼了!”

    躲在暗中觀察的管統(tǒng)眼瞅著蔡吉三言兩語間便調(diào)動起了民憤,不禁暗自懊惱自己先前太過死心眼一心只想著去說服段奎等人主戰(zhàn)。卻不曾想到只要挑動起了民意主戰(zhàn),那段奎等人的態(tài)度又算得了什么。不過這蔡家小郎君還真是伶牙俐齒,竟將曹仁的人馬掰成了青州黃巾。不過曹軍收攏黃巾余孽整編為“青州兵”也確有其事。不能完全說他是在胡謅。想那曹阿瞞自負狡詐,碰到蔡家小郎君的這番指鹿為馬估計也得甘拜下風了吧。等一下,蔡伯起的兒子不是死了嗎?如今只有一女正在后堂守靈。想到這里管統(tǒng)不由臉色一變連忙探頭打量起了正在煽動百姓的蔡吉等人。當他看到張清等蔡家家將時突然靈光一閃,繼而張大了嘴巴驚愕道:“難道……難道那是蔡伯起的女兒!”

    此時的蔡吉正沉浸于現(xiàn)場百姓的求戰(zhàn)熱情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遠處管統(tǒng)正瞪大著眼睛緊盯著她的背影。對于蔡吉來說這樣的氣氛正是她此刻所需要的,既然火候已到自然是得上正頭戲了。想到這里蔡吉當即雙手一展沖著周圍的百姓疾呼道:“諸位鄉(xiāng)親,蔡某身為太守之子愿繼承家父遺志保黃縣平安�?捎袎咽吭鸽S某上城頭抗擊曹軍!”

    “我愿意!”

    “我也愿意!”

    “走!隨蔡郎君殺敵去!”

    眼看著圍攏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耳聽著殺敵的海呼聲越來越響。張清等人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蔡吉一介女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得到如此多百姓的擁護。喜的是有這么多百姓決心一戰(zhàn)城內(nèi)士氣空前高漲。而此時的管統(tǒng)在百姓的海呼聲中反而是鎮(zhèn)定了下來。他并沒有出面揭露蔡吉的身份,也沒有站出來充當官府方面的組織者。而是決定繼續(xù)留暗中觀察蔡吉的一舉一動并隨時準備挺身而出控制局勢。這一來是出于他本人對蔡吉的好奇,二來管統(tǒng)也怕蔡吉年幼無法駕馭沖動的百姓。

    當管統(tǒng)混在百姓中間同眾人一起簇擁著蔡吉浩浩蕩蕩地朝正對著曹軍主陣的南門方向趕去之時。另一伙人也正巧趕到衙門口目送這支聲勢浩大的隊伍。他們便是以段奎為首的黃縣鄉(xiāng)紳。其實早在蔡吉擊鼓時段奎等人就已聽到了動靜。哪知管統(tǒng)的隨從暗中使詐謊稱那是一賣梨農(nóng)戶在擊鼓鳴冤,說是剛才有人趁亂搶了他的梨。而管郡承已經(jīng)受理了此案。段奎等人聽罷一面暗中嗤笑小民無知如此非常時刻還要為幾個梨斤斤計較,一面也覺得讓管統(tǒng)去管這雞毛蒜皮的事總比讓他插手軍務(wù)的好。于是便都假裝沒有聽見那鼓聲。直到衙門外傳來震天的喊聲,段奎等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事情有變。于是一干人等匆匆忙忙地便趕到了衙門口。然后便看到了眼前這番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景象。

    “段老,您看是不是要讓陳都尉派兵截住這些人�。俊币粋鄉(xiāng)紳小心翼翼地向段奎建議道。

    “不,讓他們?nèi)グ��!倍慰o盯著人群的背影搖頭道。

    “可是放任他們?nèi)コ穷^怕是會激怒曹軍啊�!绷硪粋鄉(xiāng)紳不安地提醒道。

    “激怒就激怒吧。反正曹軍一時半會兒也攻不進城。而我等現(xiàn)在若是出面阻止那些人便是在與黃縣所有的百姓為敵!孰輕孰重還清楚嗎!”說著段奎一個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衙門。

    蔡吉并不知曉自己已成功地逼迫段奎等人主戰(zhàn)。這會兒的她正沉浸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雖說在上一世蔡吉曾參加過上萬人的集會。不過那時是她簇擁別人。而此刻被眾星捧月地是她蔡吉。因此哪怕只有幾百人對蔡吉來說這都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既像是抓住了時代的脈搏,亦像是被歷史的大潮所推動。

    而正當蔡吉回味著頭次被人擁護的滋味之時,忽聽頭上有人大聲喊話道:“站�。柕冗@是要造反嗎?”

    蔡吉不由與眾人停下腳步抬頭一看,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然被老百姓簇擁到了南門前。而南門的守將眼見城樓下突然冒出如此多的人自然是被嚇了一大跳,生怕這些人是來乘機作亂的。一時間城上的守軍與城下的百姓形成一道無形的隔閡。見此情形,蔡吉當即挺身而出沖著城上的守將拱手道:“在下乃蔡太守之子蔡吉,愿與這些義士一起助將軍守城。將軍若是不嫌棄的話,可否讓我等上城樓?畢竟多個人多份力氣不是嗎?”

    那南門的守將其實早知陳都尉并不打算同曹軍打仗�?伤麑ψ约罕环峙湓诖伺c曹軍對峙卻有些耿耿于懷。再怎么說城下的曹軍都不是吃素的,萬一真打起來首當其沖的還不是他和他的那些弟兄們。因此蔡吉的話無疑是說到了這守將的心坎里。在他看來萬一曹軍真的從南門攻城,大可先讓城下的那幫傻瓜抵擋一陣以便他和他的手下乘機逃跑。想到這里那南門守將立馬換上了一副客氣的笑臉抱拳道:“多謝諸位壯士仗義相助!請上樓吧�!�

    由于來的人實在太多,因此最終上城樓的只有蔡吉、張清等蔡家家將以及幾個身材特別壯碩的百姓代表。黃縣城墻有三丈多高,沒有云梯根本登不上來。因此站在城頭整個視野也特別地寬闊。雖說這是蔡吉第一次來到東漢的城樓,不過她現(xiàn)在乃是義軍首領(lǐng)可不能左顧右盼墜了義軍的名頭。因此蔡吉強壓著心頭的好奇一路目不斜視地登上城樓。然后在看到城外曹軍的那一刻她終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蔡吉這一驚可不是被曹軍的殺氣所震懾,而是被曹軍的匪氣給硬生生地煞到了。是的,如果以蔡吉前一世所看過的那些古裝大片為標準的話,那黃縣城外的這支曹軍無疑就是一支軍容不整的匪兵。你瞧那曹軍的步兵兵器雜亂,有持刀的,有持戈的,還有拿大斧的。曹軍的騎兵衣著混亂,有穿鎧甲的,有穿皮甲的,還有不穿護甲的。而他們胯下戰(zhàn)馬看上去個個毛色暗淡,哪兒像電影里的軍馬匹匹毛色光潤有如名駒。當然列于陣前的那幾員曹將鮮衣亮甲像那么回事。

    不過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蔡吉也知前一世的大片是用來忽悠人的,而眼前的這支曹軍是真會殺人不眨眼的。至少就這軍容蔡吉可以看出兩點。一,曹軍這些日子的補給并不順暢;二,黃縣的財富能激發(fā)起這支叫花子軍十二分的戰(zhàn)斗力�?磥硪胧攸S縣還確實得花些力氣。想到這里蔡吉便轉(zhuǎn)身向一旁的那員守將行禮道:“還未請教將軍尊姓大名?”

    “蔡郎君客氣了。某姓屠,單名一個恩,官居軍侯�!蹦鞘貙⒒囟Y道。其實漢代兵制以二與五的倍數(shù)為計算。最基礎(chǔ)的單位為伍,即每五個人有一個伍長;兩個伍為什,每十個人有一個什長;五什為隊,每五十個人有一個隊率;兩個隊為一屯,每一百人有一個屯長;兩個屯為一個曲,每兩百人有一個軍侯;兩個曲成一部,每四百人有一個軍司馬。通常每五個部為一個營,即為一獨立的作戰(zhàn)單位,通常統(tǒng)軍者乃將軍或是校尉。屠恩只是個軍侯自然算不上將軍。不過對于蔡吉一口一聲將軍的尊稱他還是大言不慚地應(yīng)了下來。

    蔡吉可不像屠恩那般有空動些無聊的小心思,卻見她進而又問道:“那,曹軍圍城至今可有什么動靜?”

    “沒有什么動靜。大家伙不過是這樣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罷了�!蓖蓝髡f著又回頭沖著蔡吉冷森森地提醒道,“蔡郎君,屠某知道爾等有心為守城出力。不過屠某還是提醒爾等莫要輕舉妄動挑釁曹軍,否則莫怪軍法不留情面!”

    然而屠恩這邊剛說完警告,對面曹軍的陣營中便響起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見此情形一旁的張清連忙湊到蔡吉耳邊低聲提醒道:“小主公,曹軍這是要叫陣了。”

    柳丁碼字速度慢還請大家見諒。存貨是有滴不過總得留點余量應(yīng)付不時之需。好了,廢話到這,一章奉上。

    第七節(jié)

    東萊名將

    “吾乃兗州猛將毛暉!城上殺才,可敢一戰(zhàn)!”

    “莫不是都做了無鳥的縮頭烏龜!”

    黃縣南門外一曹軍戰(zhàn)將手提長槊腳跨五花馬沖著城頭上的黃縣守軍一陣大吼。雖說城上無人應(yīng)答,不過那自稱毛暉的曹將依舊樂此不疲地叫罵著。對曹軍來說黃縣守軍若是開門應(yīng)戰(zhàn)單挑。那曹軍自負有足夠的戰(zhàn)將可以殺得這些邊城小民屁滾尿流。倘若黃縣守軍緊閉城門那便是在怯戰(zhàn)。這樣一來未開戰(zhàn)便能打擊到城內(nèi)的士氣。至于單挑戰(zhàn)敗一事毛暉是從未考慮過的。在他看來黃縣這樣的小城不會有什么了不得的戰(zhàn)將存在。

    然而正當毛暉罵得起勁之時,卻見城頭上一身著青袍的少年沖著他朗聲施禮道:“原來是猛將兄,失敬,失敬。不知猛將兄今日來我黃縣有何貴干?”

    毛暉見對方只是個黃口小兒,當即哈哈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馬槊威脅道:“哼,兀那小兒!識相的快快開門迎爺爺們進城快活。不識相的話,那休怪爺爺手里的長槊不認人!”

    眼瞅著城下那曹將一副要吃人的架勢,蔡吉非但沒有被嚇著,反而故意拉長了聲音開刷道:“哦猛將兄原來是要進城快活的。那為何不進城呢?”

    毛暉沒想到對方會這么一問,楞了一下的他順口回道:“你不開門我怎么進?”

    毛暉的話音剛落,城上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聲。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那少年給戲弄了。惱羞成怒之下毛暉掄起長槊指著蔡吉:“兀那小兒,敢戲弄爺爺。快下來送死!”

    蔡吉忽想起某經(jīng)典斗口套子,當即探頭側(cè)耳佯裝沒聽清道:“兀那小兒罵誰?”

    正在氣頭上的毛暉哪兒想得了那么多,一不留神便回道:“兀那小兒罵你!”

    這一回爆笑聲沖破了天際。站在蔡吉身旁的李達更是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卻見他邊笑邊指著毛暉譏笑說:“沒錯。就你這兀那小兒在罵爺爺!”

    毛暉見自己又被那少年耍弄不禁氣得哇哇直叫。不過此時黃縣城頭上已無人再在意他罵了些什么。原本嚴肅的叫陣經(jīng)過蔡吉這么一番插科打諢儼然成了一場令人捧腹的笑話。黃縣守軍不用出戰(zhàn)便已鼓舞了士氣。而底下毛暉罵得時間越長反而越消耗曹軍的士氣。而這正是蔡吉想要的結(jié)果。

    此時黃縣城頭的爆笑聲已然傳到了曹軍陣營。頭戴大紅結(jié)頂赤銅盔身騎棗紅馬的曹仁看著對面的毛暉像個傻子一般上躥下跳徒增笑料,臉色刷地一下變得鐵青,恨不得即刻就點兵攻城。不過還未等他發(fā)作身后忽然有人朗聲笑道:“這黃縣城上好生熱鬧啊�!�

    說這話的乃是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清瘦文士。不過曹仁卻并沒因這風涼話而發(fā)怒。反而對那文士關(guān)切地說道:“戲軍師,外頭風大你怎么出來了�!�

    曹仁口中的戲軍師正是由荀彧賊習(xí)以為常不再有人圍觀,太史慈才乘機殺出重圍趕往平原。而劉備經(jīng)太史慈一番游說之后當即派遣精兵三千人隨太史慈返都昌。賊眾聞知援兵已至當即撤兵,都昌就此解圍。而太史慈也由此名聲大造。

    在管統(tǒng)看來如此智勇雙全重情重義的一員虎將正是主公袁紹需要的人才。于是他當即現(xiàn)身截住正要下樓的太史慈施禮道:“太史將軍高義保我黃縣太平。在下東萊郡承管統(tǒng),現(xiàn)已在府中擺下了慶功宴。還請?zhí)穼④娰p光�!�

    太史慈看了看突然冒出的管統(tǒng),又看了看一旁正被興高采烈地軍民簇擁著的蔡吉,婉言謝絕道:“多謝管郡承好意。曹軍只是暫時罷戰(zhàn)并未退兵。慈還需與諸君在此巡夜,謹防曹軍偷襲�!�

    管統(tǒng)聽太史慈這么一說倒也不再堅持,而是直起身一揮手大聲宣布道:“太史將軍言之有理。那待到曹軍退兵之后管某再設(shè)宴款待諸位義士!到時候酒肉管夠各位可別同管某客氣啊!”

    眾人眼見管統(tǒng)如此大方自然是高興得連聲喝彩。蔡吉見此情形不由在心中暗自咋舌,看不出這管郡承倒也懂得關(guān)鍵時刻收買人心。不過蔡吉這邊才一瞄眼,那邊管統(tǒng)的視線竟也鬼使神差般地對了過來。兩人目光交錯相視了幾秒鐘之后,蔡吉坦然地向管統(tǒng)拱手施禮。而管統(tǒng)則玩味地一笑上前探問道:“小郎君今夜也要在此巡夜?”

    “吉雖年幼卻也下定決心要與諸君一起守城。”蔡吉說道這里一擺手阻止了正要勸阻她的張清,繼而對管統(tǒng)進言道:“曹仁雖放言明日此時攻城。然曹軍狡詐。還請管郡承多多留意黃縣其余三門的防務(wù)�!�

    聽罷蔡吉的一席話,管統(tǒng)不禁長眉一挑,又再一次仔細地審視了一番面前這個膽大妄為卻又見識不凡的奇女子。最終他無言地拱了拱手算是應(yīng)下了蔡吉的建議,跟著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南門城樓。

    看著管統(tǒng)遠去的背影張清忍不住對蔡吉勸說道:“小主公,你還是回府吧。這里人多嘴雜萬一出事那可如何是好�!�

    “不會有事的。因為有張大哥你們保護我啊�!辈碳剡^頭露出笑臉道。

    “可是小主公你留在此地又能做什么呢?你又不能拉弓射箭上陣殺敵�!睆埱宀涣T休地急道。雖然蔡吉今日的種種作為令他十分欽佩。特別是其在曹仁等曹將面前所表現(xiàn)出來的機智與風度都是尋常男子難以企及的�?刹碳僭趺磪柡υ趶埱逖劾锝K究還只是一個十四的女孩。能在白天同曹將叫個陣已經(jīng)是驚世駭俗了,又怎能留下來同一幫大男人巡夜。

    哪知蔡吉平靜地回應(yīng)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拉不開弓也騎不了馬。甚至連兵法都未曾學(xué)過。一旦曹軍攻上城頭我還會成為爾等殺敵的累贅。但在那之前我會一直留在這里直到曹軍退兵為止。因為我站在這里就是在代家父鼓舞士氣。并且我堅信只要有爾等在曹軍就攻不上城頭!”

    “說得好!”一直側(cè)耳傾聽的太史慈沖著蔡吉豎起了大拇指,“小郎君莫憂心。騎馬射箭,行軍布陣不會都可以學(xué)。但那份為將的氣度不是學(xué)出來的。小郎君若能常保今日對陣曹軍的氣度,那日后定能成為一員良將�!�

    雖然蔡吉并不打算成為一員征討四方的女將,不過能得太史慈這樣一番評價無疑是對她本身資質(zhì)的一種認可。須知太史慈乃是日后將在神亭與江東小霸王孫策戰(zhàn)得不分伯仲的絕世悍將。因此她當即俯身答謝道:“太史將軍良言吉必銘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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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節(jié)

    上兵伐謀

    入夜時分,身為主帥的曹仁端坐帳內(nèi)與戲志才一同閱覽一份竹簡。過了半晌之后卻見他猛地將那竹簡朝地上一丟道:“哼,什么中山靖王之后。不過是個織席販履之徒竟也敢同我主公作對!”

    “劉備出身低微,無依無靠,唯有一個國姓可堪利用。畢竟這世上多得是只重門第的膚淺之徒�;首逯筮@桿大旗還是能為他拉到不少人馬的。而此次劉備應(yīng)陶謙之邀援助徐州在為他博取美名的同時,亦是他擴充實力的大好時機。”戲志才俯身拾起竹簡略帶落寞地笑道。同為寒門出身的他十分清楚在大漢“門第”對一個人有多重要。特別是在黃巾賊作亂之前一個人若是沒有良好的出身或是貴人舉薦,哪怕那人有蕭何之智韓信之勇亦不會為朝廷所用。哪怕是在現(xiàn)如今這樣的亂世曹操這般不重門第只看才華的諸侯亦是少之又少。也正因為如此戲志才才會奉獻出自己的一腔謀略來輔佐曹操用以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曹仁出身世家自然不會像戲志才那般對劉備的出身有所感懷。卻見他不以為然地冷哼道:“不過是些烏合之眾。想那陶謙號稱的數(shù)萬精兵還不是在彭城被主公一擊即潰。”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陶謙麾下唯臧霸有將才。彭城之戰(zhàn)陶謙未啟用臧霸,而陶謙本人亦不懂領(lǐng)兵之道,這才有此大敗。然劉備不同于陶謙。其與其義兄弟關(guān)羽、張飛皆是當世豪杰。且劉備正值壯年空懷一腔銳志卻無半點根基。這種一心想要搏家業(yè)的人可比陶謙那等滿腦只想自保的老狐貍更難對付。”戲志才毫不忌諱地品評道。而這種實話實說的作風也是曹軍一貫的風格。

    這不曹仁在聽完戲志才夸獎劉關(guān)張三人的一席話之后并沒有責怪他長他人志氣。相反曹仁在權(quán)衡了陶謙、劉備以及己方三方軍力之后皺眉道:“就算劉備真有才干。憑他剛到徐州一時半會兒也集結(jié)不起大批人馬反攻。荀司馬急著讓主公退兵,豈不是示弱于那劉備?”

    曹仁所說的荀司馬指的是曹操麾下的首席謀士荀彧。此人乃東漢名士荀淑之孫,字文若,潁川潁陰人。因少有才名,南陽名士何颙見過之后,大為驚異,稱其為王佐之才。起初荀彧與其弟荀諶一同投于袁紹麾下�?刹痪密鲝阌X得袁紹“終不能成大事”。于是在初平二年,荀彧離開袁紹轉(zhuǎn)投曹操。曹操見荀彧來投,大悅,稱其為“吾之子房也”,并拜荀彧為司馬。而荀彧亦沒有辜負曹操的期待。他不僅為曹操出謀劃策,還先后引薦了鍾繇、戲志才等謀士投曹。

    戲志才既然是荀彧引薦的那對他的想法還是比較了解的。卻見這會兒的戲志才灑然一笑道:“荀司馬的脾性你還不了解。怕是春耕將至他現(xiàn)在正一心想著如何調(diào)兵回兗州屯田收麥子吧。”

    原來自靈帝年間起中原各地連年災(zāi)荒。張角等人見機趁勢煽動百姓造反。然而黃巾之亂最終并沒推翻東漢朝廷也沒有制止災(zāi)荒的持續(xù),相反卻點燃了連綿不斷地戰(zhàn)火。無數(shù)青壯被卷入戰(zhàn)爭,無數(shù)良田毀于人禍與天災(zāi)。但是就算是打仗也是需要糧草補給的。就算是去搶那前提也要先有人去種才行。于是在既要保證兵源充足又要保證糧草供給的前提下便有了屯田這一折中的辦法。而在這個時代第一個使用軍隊屯田的諸侯正是曹操目前所征討的陶謙。

    因此曹仁一聽屯田二字當即苦笑道:“屯田是個好法子。只是莫要像陶謙的兵那樣種地種到仗都不會打才好�!�

    “地里的莊家又不會自個兒蹦出來,總得有人去種吧。畢竟今年咱可不能再像去年冬天那樣劫掠徐州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了。這么做可是在將主公放在火上烤啊。”戲志才有些黯然地唏噓道。

    曹仁聽罷伸手拍了拍戲志才的肩膀安慰道:“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加之新投的青州兵桀驁難訓(xùn),不給他們點甜頭他們又怎肯死心塌地地跟著主公。這點主公與諸君都心知肚明。軍師就不必再為徐州的事太過介懷�!�

    原來當初在得知曹嵩被劫殺的消息后,頭一個向曹操進言借報父仇之名洗掠徐州的正是戲志才。雖然曹操最后確實在徐州取得了大勝,但同時也中原留下了不小的罵名。加之曹操又因前九江太守邊讓為陶謙抱不平一事而滅其一族。這更是令曹操在士林的風評急轉(zhuǎn)直下儼然有與董卓相看齊的架勢。作為曹操的幕僚戲志才當然不愿意看著自己的主公成為眾矢之的。然而有的時候人窮志短這句話同樣也適用于一方勢力。曹操雖出身名門卻不似袁紹那般擁有四世三公的厚實家底。僅憑曹氏一族的財力難以維持其與日俱增的軍力。此外正如曹仁所言,曹操將黃巾賊整編為青州兵遠沒有外界看傳言地那么順利。歷經(jīng)數(shù)年的動亂這些黃金賊早已喪失了最初濟世救人的信念而是徹底淪為了燒殺擄掠的流寇。因此曹操一方面在消化整編這些黃巾賊的同時,另一方面也需要為其提供充足的糧草以保證這些黃巾賊不會復(fù)叛或倒戈到其他派系。說一千道一萬總之錢、糧成了制約曹操發(fā)展的瓶頸。而這兩樣?xùn)|西徐州都有并且很豐富。事實上曹操和他的手下都明白曹嵩的死與陶謙沒有半點關(guān)系。可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曹操需要徐州的錢糧所以陶謙必須為曹嵩的死負責,所以徐州的城池無論投降與否都必須被屠戮。

    真相往往很簡單也很殘酷。戲志才知道事情既走到這一步便已無回頭路,當務(wù)之急還是得為主公謀取更多的錢糧才是首要正事。想到這里戲志才話鋒一轉(zhuǎn)道:“大帥我們明天還得攻城�!�

    “可主公要我等盡快回兗州。況且黃縣城高墻厚想要將其攻克恐需花些時日。”曹仁皺眉道。

    “無須多費時日,只攻一日便可。”戲志才擺了擺手道。

    “只攻一日?這怎可能打下黃縣。”曹仁不解地問道。

    “一日當然打不下黃縣。所以在先頭攻城人馬受挫之后,我軍主軍便再佯裝退卻引黃縣守軍出城一戰(zhàn)�!睉蛑静耪f著做了個殺回馬槍的手勢。

    曹仁聽罷低頭想了想后又問道:“倘若黃縣守軍不上鉤呢?”

    “不上勾的話。我等就只好真撤了�!睉蛑静乓粩偸挚嘈Φ馈�

    “明白了。明日就讓新近來投的那伙山賊打頭陣�!辈苋室慌拇笸葲Q定道。

    戲志才知道自己與曹仁在三言兩語間便犧牲了數(shù)百人的性命。這些人本是抱著求生之心來投靠曹軍的,此刻卻成為了他們詐取黃縣的誘餌。不過這就是亂世,這就是戰(zhàn)爭。在戲志才看來唯有存活下來的人才有本錢在戰(zhàn)場外奢談道德與仁義;唯有壯大起來勢力才有機會向那些在暗地里下套的陰謀家進行報復(fù)。所以在場曠日持久地無義之戰(zhàn)中主公曹操必須得笑到最后,為此戲志才不惜獻上自己的人頭。

    正當戲志才在大帳中暗自發(fā)誓要輔佐曹操取得最后的勝利之時,他心中的陰謀家們也正在千里之外觀察著徐州戰(zhàn)場上的風云變化。這其中就包括了身為徐州之戰(zhàn)始作俑者之一的泰山郡太守應(yīng)劭。

    應(yīng)劭,字仲遠,汝南郡南頓縣人。少年時專心好學(xué),博覽多聞。靈帝時被舉為孝廉。中平六年任泰山郡太守�;蛟S是受三國演義的影響后人在談到曹操討伐陶謙時總是唏噓陶謙本意討好曹操最終卻引火燒身。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其實最初寫信邀請曹嵩避難的不是陶謙而是這位泰山郡守應(yīng)劭。依照曹操報復(fù)陶謙的邏輯應(yīng)劭邀請其父曹嵩避難卻不派兵馬保護理應(yīng)為曹家父子的死負責。但現(xiàn)實卻是應(yīng)劭在得知曹嵩的死訊后第一時間便辭官掛印溜到鄴城投靠了袁紹。此時的他非但沒有受到任何戰(zhàn)火的波及,甚至還能在鄴城的宅邸里一邊喝著美酒一邊對徐州之戰(zhàn)指手劃腳。

    “世人皆當陶謙是謙謙君子。哼,試問這天下間有君子會做出聯(lián)手賊寇侵擾鄰郡的事嗎?說什么那都是妖道闕宣惹的禍。哈,就憑那么個雜毛若無他陶謙在背后支持如何能糾集起數(shù)千人馬侵我泰山郡。倘若真是闕宣一個人主意,那他陶謙在誅殺闕宣之后為何不將賊寇所占的郡縣歸還于我。反而將其親信麋竺辟為泰山郡別駕從事。你說他陶謙徐州的州牧如何有權(quán)任命青州泰山郡的別駕從事。還真當我應(yīng)邵是傻子不成�!痹S是酒喝多了,應(yīng)劭抽著通紅的酒糟鼻話也隨之多了起來。卻見他端著酒盞湊到一旁端坐著的中年文士耳邊低聲說道:“仲治,陶謙那老匹夫的臟事還不止這些。那個殺廣陵郡太守趙昱的妖僧笮融說起來也是陶謙的心腹。陶謙原本將笮融任命為下邳郡宰相督管廣陵、下邳、彭城運糧,就是想讓這妖僧借機吞沒這四郡糧食為其招兵買馬。哼,說什么抑道揚佛,說什么造大浮屠寺九鏡塔。不過是打著信佛的旗號行那妖道張角之事。只是陶謙萬萬沒想到笮融會在徐州危難之際帶著一干信眾棄他而去。這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是老夫在這兒誅心。僅憑陶謙以信佛免役作號召招納人戶五千這事就可以說他有不臣之舉。”

    被應(yīng)劭叫做仲治的中年文士乃是袁紹手下的謀士辛評。此人原是韓馥部下,韓馥逃亡后轉(zhuǎn)而輔佐袁紹。這會兒的辛評眼見應(yīng)劭說著說著竟扯到了不臣之舉上,不禁大駭連忙勸說道:“應(yīng)老,您喝多了,喝多了�!�

    應(yīng)劭終究還算沒有醉得太厲害。聽辛評這么一說他立即聯(lián)想到袁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比之陶謙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他當即哈哈一笑揮舞手臂遮掩道:“哈哈,老夫沒醉,沒醉。老夫這是高興,高興啊。話說這次幸得沮監(jiān)軍出謀指點,以曹嵩家產(chǎn)為餌引那張闿劫殺曹氏一門。繼而挑得曹操東征陶謙。而今曹陶大戰(zhàn)不僅削弱了陶謙的實力使其無法再窺青州,又壞了曹操的名聲使得兗青二州部分世族不再支持于他。而現(xiàn)如今陶謙又將一直在平原掣肘袁公的劉備請去了徐州救援。使得袁公可以專心對付公孫瓚那廝。此實乃一石三鳥之妙計也�!�

    應(yīng)劭所稱的沮從事正是袁紹眼下最為重要的謀士沮授。沮授,字公與,同辛評一樣原為韓馥謀士。在袁紹占領(lǐng)冀州全境后,沮授向其進言道:“將軍弱冠登朝,則播名海內(nèi);值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fā);單騎出奔,則董卓懷怖;濟河而北,則渤�;�。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雖黃巾猾亂,黑山跋扈,舉軍東向,則青州可定;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回眾北首,則公孫必喪;震脅戎狄,則匈奴必從。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于西京,復(fù)宗廟于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fù),以此爭鋒,誰能敵之?比及數(shù)年,此功不難。”袁紹聽后大為歡喜,遂將沮授的進言定為袁軍的戰(zhàn)略方針。并表授其為監(jiān)軍,奮武將軍。

    可此刻的沮授面對吹捧卻并未喜形于色,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坐在對面的年輕人道,“應(yīng)老過獎了。若非佐治那句‘曹嵩貪財吝嗇恐為賊人所窺,陶謙不辨忠良恐為奸人所騙�!峥峙乱蚕氩坏饺绱嗣钣�。佐治啊,主公對你這次的表現(xiàn)很滿意。已決定授予你假佐一職。望汝以后多為主公出謀獻策�!�

    這位字佐治的年輕人乃是辛評的胞弟辛毗。可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并不想接受假佐一職。一旁的辛評見狀心知其弟辛毗其實并不看好袁紹。哪怕這一次的徐州之謀也是辛評再三勸說之后辛毗才同意參與進來的。事實證明弟弟的見識與謀略遠在他之上。而在辛評看來自己與弟弟都是河北人輔佐袁紹成就大業(yè)乃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于是乎,他當即便代辛毗向沮授答謝道:“佐治能得主公欣賞乃我辛氏一門的榮耀。還請沮監(jiān)軍回稟主公,我兄弟二人日后定當同心協(xié)力輔佐主公完成霸業(yè)!”

    辛毗見兄長急著表忠心也只好違心應(yīng)付道:“毗叩謝主公知遇之恩�!�

    辛家兄弟倆的那點小表情自然都沒逃過沮授眼睛。只見他端著酒盅隨口問道:“佐治,你對而今的局勢有何看法?”

    辛毗低著頭干脆地回答道:“奉天子入冀州才是正道�!�

    沮授聽罷倒映在杯中的嘴角有了一絲笑意。

    正式上班啦雖然依舊每天一更,不過更新時間可能會有所浮動。還請大家多多見諒。

    第九節(jié)

    段家二子

    謀士的一條計謀,乃至一句話,一旦投射到戰(zhàn)場上往往意味著成百上千條生命隨之消逝。這是身處黃縣城頭的蔡吉切身地感受。就在前一天她還天真地以為既然歷史上沒有記述東萊在這個時期被曹操控制,那無論是戰(zhàn)還是和結(jié)果都一樣。然而此刻看著城下一波波涌來的曹軍,聽著那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喊殺,聞著那夾帶著血腥與惡臭的空氣,蔡吉知道她錯了�;蛟S無論是戰(zhàn)是和,黃縣都能得以保全,而她蔡吉也確實能從中謀取盛名。但有些人的命運卻因她的插手而徹底改變了。譬如那些躺在城門前的曹軍尸體。

    不過當蔡吉看到李達以及那些追隨她來此守城的百姓揮汗如雨著將一塊塊擂石丟向曹軍之時,身為統(tǒng)帥的責任心令她硬生生地壓下了內(nèi)心深處地罪惡感。是的,這些人是信任她蔡吉所以才會來此作戰(zhàn)的。如果她本人都對自己的決斷產(chǎn)生了動搖,那如何對得起那些追隨而來的黃縣百姓。想到這里蔡吉當即挺直了腰桿繼續(xù)站在城頭冷眼俯視底下如修羅場一般的戰(zhàn)場。

    這天下午,曹仁依照前一日撩下的狠話按時對黃縣南門發(fā)起了進攻。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戰(zhàn)往往是靠攻方的人命來填的。曹軍這邊雖沒有云梯投石機之類攻城器械,倒也砍了一根粗大的圓木由一群趕死之士抱著直沖黃縣城門。映襯著曹軍的喊殺聲迎接他們的是黃縣守軍滿天的箭矢。一陣箭雨過后不少曹兵接連倒地。而更多的曹兵冒著箭矢硬沖到了城門前。他們用圓木猛撞著門,用刀斧猛砍著門。城上的守軍則用事先準備好的擂石、擂木予以還擊。

    不過在蔡吉看來砸擂石、擂木的效果遠沒有澆一鍋熱油再點把火來得徹底。想到這里她連忙向守在身旁的張清提議道:“張清,這城上怎么沒有燒油的大鍋。否則燒鍋熱油澆下去非燙死那幫曹兵不可�!�

    張清這幾天看多了蔡吉的驚人表現(xiàn),對于此刻她的這條毒計并沒有感到太過驚訝。相反張清倒是苦笑了一下提醒道:“小主公,而今天下大旱,谷價一斛都值五十萬錢了。尋常人家連飯都吃不上了,這城里哪兒能找得到一大鍋油啊。再說真要是澆熱油下去豈不是連城門都一起燒起來了嘛。”

    蔡吉聽張清這么一說不禁老臉一紅不再開口出餿主意了。確實正如張清所言東漢末年糧食匱乏使得大漢上至公卿世族下至黎民百姓個個都面有菜色。酒、油乃至糖等與糧食有關(guān)的衍生物亦成了這個時代的奢侈品。而這一切對于上一世曾生活在物資充裕時代的蔡吉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事。

    張清見蔡吉臉色忽紅忽白以為她一個女孩子家被底下曹軍的攻勢給嚇住了,于是趕忙上前勸解道:“小主公莫憂。這城門厚實得很。曹軍一時半會兒是撼不動城門的。再說曹軍現(xiàn)在全憑一股子猛勁在攻城。只要先頭那幾個死士一死,曹軍的士氣立馬就會降下來。到時候他們非得撤兵不可。小主公咱這場仗是贏定了!”

    其實不用張清解釋蔡吉也知道照曹軍這樣的打法今天是討不到什么便宜的。也正因為如此自開戰(zhàn)以來蔡吉一直便覺得似乎哪里出了問題。如果連她這樣的外行人都知道這樣攻城攻不下黃縣。那像曹仁這樣一個在歷史上留下威名的將帥又為何會用這種方式打仗呢?

    正當蔡吉納悶之際,城頭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歡呼聲:“曹軍逃啦!曹軍逃啦!”

    蔡吉聽罷當即扶城眺望,只見剛剛還在不要命地攻城的曹兵紛紛棄甲而逃。至于曹軍主陣更是偃旗息鼓調(diào)頭逃竄。難道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正當蔡吉發(fā)愣之際,卻聽身后屠恩高聲喊道:“走!隨老子出城殺敵去!”

    “別開城門!小心有詐!”蔡吉一個轉(zhuǎn)身沖著屠恩等人喊道。許是這兩天的突出表現(xiàn)讓蔡吉在守城的軍民心目中多少有了些威望。經(jīng)她這么一喊那些個原本打算隨屠恩一起出城的士兵頓時都回攏了過來。就連屠恩本人也被蔡吉唬得楞在了原地。

    然而就在此時卻聽城東鼓聲大作,不一會兒便有一隊騎兵呼嘯著沖出城門朝那曹軍逃竄的方向追殺過去。而那領(lǐng)頭的正是黃縣的都尉陳成。此時屠恩見陳成親自領(lǐng)兵追擊曹軍當下也跟著跳起來道:“有詐個屁!到嘴的肥肉都快跑了!你們幾個還傻站著干嘛,隨老子殺敵領(lǐng)功去!”

    屠恩的幾個親信聽他這么一喊當即便將蔡吉的警告拋到了腦后。只是他們幾個才一轉(zhuǎn)身立即便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給擋住了去路。屠恩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來者是太史慈后立即獻媚地奉承道:“瞧小的這張嘴盡亂說話。當然該是由太史將軍領(lǐng)著咱去殺敵領(lǐng)功!”

    哪知太史慈卻板著臉喝道:“回去!謹守各自崗位不得出城!”

    屠恩沒想到太史慈也會反對出城追擊。雖有不甘,不過懾于太史慈的武勇屠恩等人也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原位。蔡吉眼見太史慈鎮(zhèn)住了屠恩等人,一邊在心中感嘆名將就是名將,一邊則對身旁的張清囑咐道:“張清,你快去告訴管郡承曹軍驟然撤退恐怕有詐�!备锌戳颂反纫谎垩a充道:“就說是太史將軍說的�!�

    太史慈并沒有否定蔡吉的說法。相反在目送張清離開后,他信步來到蔡吉面前問道:“蔡小郎君如何看出曹軍有詐?”

    蔡吉被太史慈這么一問自然不方便說她是因為知道曹仁未來的戰(zhàn)績,覺得曹軍今天的表現(xiàn)不符合魏之五子良將的名號。于是她略微想了一下便解釋道:“我看那曹軍雖匆忙撤兵可主陣的旌旗卻不亂。加之曹仁既然能在徐州大破陶軍便說明此人非等閑之輩。所以我覺得曹軍這番舉動可能有詐�!�

    “哦?那倘若曹軍真的是敗退了呢?”太史慈抱著雙臂繼續(xù)問道。

    “那就讓他撤退好了。我的目的是守住黃縣而非殲滅曹軍�!辈碳恳暡苘娺h去的方向回答道。

    太史慈聽罷蔡吉的回答露出了一絲笑意:“蔡小郎君,我還是那句話你有成為良將的資質(zhì)。”

    “不瞞太史將軍。其實我并不喜歡打仗,也沒想過要去當將軍�!辈碳┮曋窍聺M地的尸首頹自苦笑道。

    似乎是看出了蔡吉心中那絲矛盾,太史慈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勸說:“小郎君,丈夫生世,當帶七尺之劍,以升天子之階!值此亂世萬不可有婦人之仁�!�

    “這是太史將軍的志向?”蔡吉明知故問道。

    “沒錯�!碧反赛c了點頭跟著勉勵道:“小郎君你也得有自己的志向。人生在世總得留下些功績,這樣才無愧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蔡吉不是大丈夫,但她此刻卻實實在在地身處亂世,與歷史上的名將對峙,與歷史上的名將并肩而戰(zhàn)。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此番在黃縣的所作所為可能已經(jīng)改變了歷史的軌跡,亦有可能什么都沒改變。但關(guān)鍵在于她決定了,實施了,成功了。這讓蔡吉意識到自己并非是株隨風搖擺的草芥。不,事實上她打心底里就從未想過要隨波逐流地做一個尋常的漢代女子。就算明知這個時代的女子只是男權(quán)社會附屬品。就算明知艷麗如貂蟬,英武如孫尚香的女子亦不過是這個時代男人眼中的漂亮衣裳。蔡吉也不愿意就此向命運低頭。因為她已不是原來那個謹守三從四德的大家閨秀。在這具年幼的身軀里此刻流淌著的是一個名為蔡子梅的靈魂。她沒有義務(wù)為禮教殉葬,亦不想失去尊嚴而茍活。想到這里,扶墻而立的蔡吉望著遠處西斜的日頭,心中不由地波瀾起伏起來。

    大約在天陽落山之前,前去追擊曹軍的人馬回城了。不過他們并沒有帶回任何戰(zhàn)利品。相反包括陳成在內(nèi)的一半人馬中了曹軍的埋伏永遠都回不了黃縣了。把守東門的管統(tǒng)見此情形再一聯(lián)想到之前張清帶來的警告,嚇得緊閉城門將逃回來的殘兵關(guān)在城外整整一夜。

    本打算借著殘兵掩護偷襲黃縣的曹仁眼瞅著對面燈火通明一副嚴陣以待架勢的城池,不禁對隨行的戲志才苦笑道:“戲軍師,看來咱們這出戲算是演砸了�!�

    “戲沒砸。不是還釣了條魚嘛�!睉蛑静牌擦艘谎鄄苋蜀R鞍上拴著的人頭,繼而又眺望了一下黃縣城頭感慨道,“這邊守城的是冀州人管統(tǒng)吧。為人還真是謹慎呢。”

    “謹慎什么。不過是個鼠膽之輩而已�!辈苋什灰詾槿坏乩浜吡艘宦曋螅糁掳椭噶酥改祥T方向道:“真正謹慎之人在那邊�!�

    戲志才知道曹仁在意的是太史慈,不過在這當口談?wù)摂撤矫蛯⒉焕诩悍绞繗狻S谑撬銓⒃掍h一轉(zhuǎn)嬉笑道:“呵呵,聽說那日戲弄毛暉的蔡家小郎君一直在城頭督戰(zhàn)�!�

    曹仁聽戲志才提起蔡吉不禁也露出了笑容:“嗯,那小子確實有幾分膽識。不知下次來黃縣還能否碰到如此有趣之人。”

    翌日,確定曹軍已走遠,黃縣上下這才長舒一口氣,開始舉城歡慶起來。蔡吉與太史慈作為此次守城的功臣成為了城內(nèi)百姓爭相宴請的對象。不過太史慈一下城樓就被管統(tǒng)拉去喝酒。而蔡吉則收到了段奎的邀請。對于段奎的這一舉動蔡吉多少感到有些意外。畢竟正是她插了一杠子這才使得段奎之前的計劃成了泡影。相比之下管統(tǒng)請她的概率還要更高一些�?涩F(xiàn)在看來管統(tǒng)顯然對太史慈更感興趣。再怎么說名將與孤女孰輕孰重顯而易見。如今段奎不去拉攏太史慈反而先來找自己,這讓蔡吉對于此次段府之行萌生了濃厚的興趣。

    “蔡小郎君大駕光臨真是令段某府上蓬蓽生輝啊�!倍胃T前段奎領(lǐng)著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子熱情地向剛下車的蔡吉等人招呼道。

    蔡吉則謙恭地還禮道:“小子蔡吉見過段老�!�

    “蔡小郎君不必多禮。這是小兒段融,字伯明,現(xiàn)任郡倉曹掾�!倍慰f罷,回頭沖著站在身后的兒子吩咐道:“伯明啊,還不快請蔡小郎君入席�!�

    正如段奎所言眼前這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正是其長子段融。此人自十七歲起便幫著家族打理生意。二十五歲時被推舉為倉曹掾掌管郡內(nèi)的錢糧。因此儼然被外人視作段奎的接班人。而段融本人對他老夫段奎則一向是惟命是從。這不,段奎才一發(fā)話,段融當即上前向著比他小十多歲的蔡吉恭敬地行禮道:“蔡小郎君這邊請。”

    “那就有勞段曹掾了。”蔡吉客氣地作了個揖,便跟隨段融步入了大廳。

    唐代之前中國人都是分餐制的,即人前各置一案擺放飯菜,即便只有兩人,也是分案而食。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十分衛(wèi)生的飲食習(xí)慣。而此刻段家設(shè)宴自然也不例外。一干人等分賓主就坐之后,段家侍女便魚貫而入將一份份早已準備好的菜肴端了上來。正如張清之前在城頭上說的那樣,因天下大旱糧食欠收段府的菜肴少油腥以羹為主。唯有一尾清蒸魚顯示出了黃縣靠海吃海的優(yōu)勢。

    不過蔡吉也段奎今日請自己過來并非單純地請客吃飯,因此她當即舉杯向段奎敬酒道,“今日承蒙段老相邀設(shè)此宴席。小子在此敬段老一杯。祝段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此時雖還沒有明朝柯丹邱的《荊釵記慶誕》,不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句話是人都聽得出其祝福之意。更何況段奎已年逾花甲,耳聽蔡吉祝他長壽,當即眉開眼笑著就要回敬�?删驮诖藭r段府的后院忽然傳來了一聲轟隆巨響!直把那些段府侍女們嚇得花容失色。而張清李達二人更是第一時間便從案前躍起護住了蔡吉左右。

    “出……出什么事了!”同樣被嚇得目瞪口呆的段奎抖著胡須顫聲喊道。

    卻見此時門外跌跌撞撞地跑來了一個家仆帶著哭腔稟報道:“老爺,不……不好了。二郎君的煉丹爐爆了!”

    “啥?煉丹爐爆了!”聽罷實情的段奎猛地拍案而起大喝道:“這……這畜生要拆了房子不成!”

    一旁的段融見老爺子動了怒趕忙上前勸解道:“父親息怒。這還有客人在呢。孩兒這就去后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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