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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看到鄰居小哥拿著滿滿兩袋垃圾開了門,剛走出來一步,又直接扭頭回了家,遲之陽非常迷惑。

    他拽了拽毛線帽,小聲問秦一隅:“你們這鄰居也挺怪的,住這兒安全嗎?”

    “安全得很,我才是全樓第一變態(tài)。”

    遲之陽:“……當(dāng)我沒問�!�

    “看郵件說,正式錄比賽要搬到樂隊營去,集體宿舍�!眹漓V摘下圍裙,“所以也無所謂安不安全了,難不成還能鬧到節(jié)目組那兒嗎?”

    “那誰知道,這些人應(yīng)該沒什么底線的�!边t之陽聳聳肩。

    一直沒吭聲的南乙忽然輕聲開口:“短時間內(nèi)不會的�!�

    聽到這句,秦一隅望向他,并未說話。

    “嗯?”遲之陽也聽見了,“什么不會?”

    “沒什么�!蹦弦铱聪蚯匾挥�,轉(zhuǎn)移了話題,“上次我說的那事兒你還記得吧?答應(yīng)過我的�!�

    不僅沒忘,秦一隅也一直惦記著。

    “穿耳洞是吧?當(dāng)然記得,不過你確定讓我來?淮子比我專業(yè)多了�!�

    “不用�!蹦弦液芨纱啵熬湍銇�。”

    遲之陽喜歡湊熱鬧:“打耳洞?要不我也打一個?”

    但他頗為懷疑秦一隅的業(yè)務(wù)水平,“可是他能行嗎……”

    秦一隅正要跟他掰扯掰扯,只見嚴霽忽然攬住遲之陽的肩,說:“小陽,我們不是約好要排練嗎?”

    “啊?什么時候約的?”

    “走吧�!眹漓V笑著強行把他拽跑了。

    走道里只剩下兩人,一下子變得空蕩,兩小時前還滿目猩紅的墻,如今變回純粹的白,投著兩束孤獨的影子。

    “走唄�!鼻匾挥缯聡�,又伸手接過南乙的,獅子和狼被團在一塊兒扔進房子里,鎖在門后。

    “你想怎么去?”

    “我有車�!蹦弦业�。

    秦一隅笑著看了他一眼,問:“你成年了嗎就開車?駕照都沒捂熱乎吧。”

    五分鐘后,看到南乙停在樓下的車,他才意識到這話說早了。

    輪子數(shù)都對不上!

    “你說的車是機車??”

    杵在這輛全黑的GSX250R跟前,秦一隅扭頭看向南乙,鄭重其事地問:“我再問你一遍,你成年了嗎?”

    南乙沒什么表情,“今年成年,生日還沒過,但快了�!�

    秦一隅眼睛睜得更大了。

    這都沒滿周歲怎么考?

    “那你哪兒來的證?”

    南乙語氣頗為隨意,“我身份證日期早了一年,當(dāng)時辦的時候出錯了�!�

    “然后就這么一直錯著?”

    “懶得改了。”

    秦一隅樂了,“你這松弛感是家族遺傳吧�!�

    南乙聽了,心里卻想,我過得一點也不松弛啊,比弓弦繃得還緊。

    “還好吧�!�

    “你愛好可真多,又是彈貝斯,又是射箭,還騎摩托車�!鼻匾挥缛滩蛔∽穯�,“為什么喜歡騎這個?”

    面對他的刨根問底,南乙顯得很坦白:“就是一種發(fā)泄渠道而已�!�

    后座上掛著一黑一白兩個頭盔,他取下那個白的遞給秦一隅,自己戴了黑的�?垲^盔時,他聽到秦一隅問頭盔聞著怎么這么新。

    鼻子真靈。

    就是全新的,買了從來沒用過。

    “上來。”他回頭說。

    秦一隅頭一次坐機車后座,前頭還是個小孩兒,心里多少有點兒沒底,但又覺得特逗,于是他貼近了些,故意問:“哎,我能抱你腰嗎?”

    南乙聲音悶在頭盔里:“你害怕?”

    “是啊,我膽兒特小,而且我手不是受過傷嗎?我有那什么……”秦一隅想了想,“ptsd你知道吧?一上路我腦子就嗡嗡嗡的……”

    “我會騎慢點。”南乙啪的一聲合上頭盔鏡片,啟動了車子。

    出發(fā)前,他小聲說:“你想抱就抱�!�

    “行,那我可……”話沒說完,南乙一個猛起步,慣性拉滿,秦一隅身子猛地后仰,求生本能讓他猛地前傾,一把抱住他的腰,“我操”

    全黑的機車載著一身黑的南乙,和花襯衫配大黃鴨拖鞋的秦一隅,一個冷靜自持,一個吱哇亂叫。

    “你管這叫慢??!”風(fēng)呼呼刮,秦一隅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能靠喊。

    南乙沒回答,安靜地在轉(zhuǎn)彎時加了速。

    “草!知道你會騎了!慢點兒!”

    這小子絕對不是新手……

    南乙被他逗笑,等紅綠燈時,他低下頭,不經(jīng)意間瞥了一眼緊緊摟住自己的那雙手,心情有些微妙。

    但他暫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去形容。

    “你腰真細。”秦一隅冷不丁開口。

    南乙又一次猛猛加速。

    大下午,太陽正好,紋身店敞著門,周淮正在外頭躺椅上打盹兒,機車的聲音嚇了他一跳,臉上蓋著的《故事會》都掉在地上。

    迷迷瞪瞪一抬頭,他就看見帥氣摘頭盔的南乙,以及貓在墻根兒要吐不吐的秦一隅。

    “哎你丫別吐我店跟前��!”周淮拿他沒轍,“怎么又來了?”

    秦一隅吐完,喘著氣直起腰,領(lǐng)著南乙進了店里,“給你介紹生意來了,手穿的工具呢?”

    “給您拿�!敝芑礇]話說,“你是我活爹。”

    店里工具齊全,秦一隅之前幫周淮看店,紋身刺青短時間入不了門,他又沒有美術(shù)天分,只能幫忙穿穿耳洞。但事實上,穿孔這事兒他也僅限于學(xué)習(xí),就拿自己練過手,結(jié)果體質(zhì)特殊嘩嘩流血,嚇得周淮不敢把客人給他做。

    這次也一樣,周淮連問南乙三遍是不是確定要他做,答案是肯定的。

    對此秦一隅頗為得意。

    “客人點名了,老板你就放心吧�!鼻匾挥缭谀弦颐媲白�,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于是以周淮留在這里他會緊張的理由趕走了他。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平日里總是叮叮當(dāng)當(dāng)掛滿兩排耳釘?shù)哪弦�,今天竟然只戴了一只,很樸素的銀色圓珠,在左耳。

    距離近得有些微妙,讓他無法再忽視這張過分漂亮的臉。

    南乙額發(fā)本就很長,總擋著眼睛,現(xiàn)在也是一樣,但即便如此,燈光落在淺色瞳孔里,仍舊顯眼又透亮。淺色瞳仁,微微露白,又配了狹長上挑的眼型,讓他的好看多了許多侵略性。

    這一刻秦一隅突然意識到,之前的許多次見面,他都沒能清晰地看全這張面孔。南乙不是戴著帽子,就是眼鏡,也很少直視,好像總在遮掩。

    “你為什么總擋著眼睛?”他忽然問。

    南乙愣了一秒,垂著眼,低聲回答:“習(xí)慣了。”

    他不想細講緣由,說得太多仿佛是一種示弱,這是他最討厭的事。

    “可是你眼睛很好看�!鼻匾挥绾苤卑�,甚至差一點脫口而出音樂節(jié)的那次偶遇。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他最后還是沒說。

    南乙沒對這句評價做任何評價,只是瞥了他一眼。

    他覺得這大概只是秦一隅的善心泛濫。盡管看起來神經(jīng)兮兮,可這人骨子里就是個爛好人。

    但他這一眼,卻讓秦一隅的思考都變得遲緩。他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始終盯著南乙的眼睛,于是趕緊移開,眨了眨眼,看向別處�?此母弑橇�,和好看的嘴唇形狀。

    犬牙真長,抿唇時也能露出一點兒尖,陷在唇瓣上。

    “你在看什么?”南乙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牙。”秦一隅張嘴,上下牙齒磕了磕,撞出清脆的聲響,“你這口牙cos吸血鬼都不用戴假的,咬脖子肯定賊疼�!�

    南乙扯了扯嘴角:“我可沒這癖好�!�

    秦一隅笑了,不再看牙,視線稍稍往上,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又一次湊近,鼻尖幾乎快要貼上他臉頰。

    “你也有痣啊�!�

    就在右側(cè)臉頰上,兩顆,一顆在顴骨附近,一顆在顴骨下方,很淺很淡的痣,不湊近看都發(fā)現(xiàn)不了。

    南乙嗯了一聲。

    秦一隅笑了,指著自己的左臉,“我也有,咱們這兩顆位置還挺像的,就是我的明顯很多�!�

    我知道,南乙在心里說。

    而且你其實有三顆,側(cè)臉邊緣還有一顆。

    說來很怪,他們有許多正相反的地方。

    秦一隅的短發(fā)微卷、在陽光下泛著金棕光澤,眼珠卻黑得發(fā)亮,所以認真盯著人看的時候,總有種看獵物的神情。而南乙的瞳孔極淺,頭發(fā)卻是柔順而深黑的,學(xué)生時代總是蓋住眉眼,有些陰沉。

    他們好像取了對方身上最濃烈的特征,灌注出自己的模樣。

    唯獨臉上的痣,對稱在不同的臉頰,位置卻幾乎一模一樣。

    靠得實在太近,南乙?guī)缀跄芨惺艿剿暮粑�,很不適應(yīng),于是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

    “你是不是忘記正事兒了?”

    秦一隅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啊,差點忘了,耳洞穿哪兒?”

    “右耳耳垂�!�

    真稀奇。秦一隅發(fā)現(xiàn),這人打了這么多耳洞,耳骨上都是,這只耳垂居然空著。

    鬼使神差地,他直接上手,輕輕捏了捏。

    “這塊兒是故意留著不打的?”

    南乙又不說話了。

    第15章

    大夜彌天

    南乙的耳洞是一個加密記事本,只有他自己讀得懂內(nèi)容。里面一大半和秦一隅有關(guān),還有一小部分,承載著他幽深又沉重的恨意。

    他的身上一樣滿是空洞,被閃亮的釘子釘住、填滿,打下樁子,這樣才不會被風(fēng)吹走,可以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

    耳垂就兩個,他都留給了秦一隅。一個用來記錄認識他的那天,另一個則是成功招募他,紀念他心甘情愿成為自己的隊友。

    這些話說出來未免怪異,南乙很清楚,自己偏執(zhí)的掌控欲已經(jīng)遠超正常人范疇,他也不想剛到手就把人嚇跑。

    正想著,忽然間,他感覺一雙手穿過頭發(fā),觸碰到后頸的皮膚,有些癢,不由得一躲。一扭頭,他看到秦一隅兩手籠在自己腦后。黑色的發(fā)絲從他指縫間溜走。

    秦一隅兩手仍僵在原地,解釋說:“我想幫你把頭發(fā)扎起來�!�

    他頓了頓:“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不會。”

    南乙愣了一秒,笑了出來,嘴角的梨渦隱隱約約出現(xiàn),又很快消失。

    “我自己來吧�!彼蚝髷n好頭發(fā),利落地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扎了個短短的小揪,然后對秦一隅偏了偏頭,示意自己準(zhǔn)備好了。

    可秦一隅卻盯著他手腕上紅色的勒痕出神,細細一圈,微微凹陷。沒來由地,他想起很久以前周淮紋過的某個紋身,也是紅色的,也在手腕,是一圈薔薇花枝。周淮對那個作品相當(dāng)滿意,說“紋在手腕很性感”。

    當(dāng)時的他很不以為然。

    見他發(fā)呆,南乙“哎”了一聲。

    “嗯?哦我剛剛在想少沒少東西,我點一下……”

    人一旦尷尬起來就會很忙,他忙著對桌上寥寥無幾的物件點兵點將。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確實少了一樣。

    “止痛鉗呢?”

    怎么都找不著。他正要搬救兵,誰知被南乙抓住手臂。

    “沒事兒,直接穿吧。”

    “你確定?穿刺針扎進去還是有痛感的�!�

    “嗯。”

    行吧。

    秦一隅也沒掙扎,但秉承著要好好對待自己人生中第一位客人的服務(wù)精神,他還是試著用聊天分散注意力,問:“之前這些都是在外面打的?”

    他說著,手指輕輕捏住南乙下巴,扶著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的臉,仔細端詳兩邊耳洞位置是否對稱。

    好近。

    秦一隅身上獨有的一種柑橘氣味若隱若現(xiàn)。

    南乙避開視線,回答:“除了第一個,剩下的都是我自己打的�!�

    秦一隅的意外表現(xiàn)得很明顯。

    而他卻很平靜,繼續(xù)道:“有的用釘槍,有的是穿孔針。”

    “對著鏡子自己扎的?”

    “嗯。”

    說話間,秦一隅靠得更近了,近到他能聞到南乙身上的氣味。方才在坐車時,他隱約在風(fēng)中嗅到,還以為是路邊草木的氣息。

    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偏冷,原來是他身上的味道。

    隨著氣息的指引,視線不自覺跟著游走,瞟向軟骨上凹陷的小眼兒,發(fā)粉的耳垂,翹起的黑色發(fā)尾和細白脖頸。

    他忘了聊天,節(jié)奏被打亂,靈魂也有些出竅,懵懂間竟將一次性穿孔針直接扎了過去。

    后知后覺地,他反應(yīng)過來,趕緊換上耳釘。整個過程還算流暢,值得慶幸的是,南乙也沒有像他那樣流血。

    不僅如此,他也確實毫無反應(yīng),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無端地,秦一隅腦中冒出這個小冰塊對著鏡子狂扎耳洞的畫面,估計也是這樣面無表情,一個接著一個,跟工廠流水線作業(yè)一樣。

    “你是有什么受虐傾向嗎?”

    南乙竟然笑了。

    “笑什么?”

    “這算什么受虐�!彼恼Z氣稱得上輕快。

    秦一隅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不疼嗎?”

    “這樣就算疼嗎?”

    南乙的表情不是反問,似乎是真的好奇哪里痛。

    很快,他又添了一句,像自言自語。

    “可能我是很耐痛的人吧�!�

    離開時,接近黃昏,店外停了一群灰鴿子,落在銀杏樹下。

    秦一隅說那是隔壁院兒大爺養(yǎng)的,之前丟了一只,好幾年了,沒想到這兩天竟然自己回來了,只是瞎了一只眼睛。

    “這小鴿子還挺執(zhí)著,找了很久吧�!彼噶酥鸽x南乙最近的那只,“看,就它�!�

    南乙沒說話,靜靜望著。那灰不拉幾的小鴿子又靠近幾步,也盯著他,還歪了頭,它的一只眼睛是灰色的,另一只則是正常的紅色。

    他抬手,摸了摸右耳耳垂,并不習(xí)慣那顆新出現(xiàn)的小釘子。

    就像他不習(xí)慣秦一隅如今和他肩并著肩,毫無距離地說話、聊天,看著他眼睛。

    比起秦一隅的眼神,他更熟悉這個人的背影。

    “走了�!彼缟夏ν熊�,戴上頭盔,打算啟動車子,誰知秦一隅忽然叫住他。

    “等會兒”

    明明聲音不算大,但嘩啦啦的,那群鴿子頃刻間全都飛走,只留下一樹濃蔭。

    南乙將鏡片抬上去,眼中映著燒得火紅的暮色。

    “有件事兒我一直好奇,不問出來心里也難受。”秦一隅專注地注視著他的雙眼,“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銷聲匿跡多年,除了一直知情的周淮,南乙是第一個成功找到他的人。

    鴿子在空中盤旋,又一只一只落下來,落在南乙背后,落在樹梢。

    怎么找到的……

    這過程真是漫長。

    南乙歪了歪頭,嶄新的耳釘在陽光下發(fā)著光。

    “等挺過第一賽段,我再告訴你�!�

    秦一隅兩手插在口袋里,姿態(tài)散漫,說:“那你從今天開始打草稿吧,我會認真聽的�!�

    “咱們輸不了。”他笑得從容。

    回完宿舍,南乙打開海外社交軟件,搜索了一個經(jīng)常訪問的用戶,看到了她最新一條po文,內(nèi)容是[成功落地北京!來找媽媽啦!],配圖是他非常熟悉的北京某處街景。

    是他每次騎車都會經(jīng)過的街道。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么巧,守株待兔這么久,還以為比賽前等不到了,沒想到剛剛好。好像自從找到了秦一隅,他也逐漸開始有了一些好運。

    南乙隨即聯(lián)系了029的經(jīng)理,跟他申請了調(diào)班,改到今天下午。

    在射箭區(qū)等了兩個鐘頭,換了兩批來團建的客人,目標(biāo)人物終于出現(xiàn)。

    打掃衛(wèi)生的兼職小哥拖著地,正拖到他附近,見南乙盯著不遠處的老板娘母女,也湊過來,兩手往拖把桿頭一搭,調(diào)侃道:“小南教練,你別是看上方姐女兒了吧�!�

    南乙只笑了笑,沒搭腔。

    小哥一臉八卦,“我聽說,方姐老公是交警大隊的領(lǐng)導(dǎo),哪個區(qū)我不記得了,反正升遷特快,這兩年還能再跳一跳,估計上頭有人。方姐自己又做生意,女強人,倆人就這么一個寶貝閨女。”

    “是嗎?”

    “是啊,聽說上學(xué)時候大小姐跟同學(xué)鬧矛盾,她爸還專程去學(xué)校撐腰,就是一心肝大寶貝兒!”說完,兼職小哥拿胳膊肘拐了拐南乙,拿話點他,“哥知道你帥,學(xué)校也牛,但還是別打這主意了,不好惹啊。”

    鬧矛盾?

    準(zhǔn)確來說,是單方面霸凌同學(xué),逼得人自殺,最后為了平息風(fēng)波,在父母的安排下去國外念書。

    他嘴角依舊勾著那點笑,隨意道:“嗯,聽上去……好像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小哥立刻哎了一聲,“就是這意思!”剛說完,老板娘正好看過來,他趕緊彎腰繼續(xù)拖地離開,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

    南乙也注意到了,更準(zhǔn)確說,朝他們看過來的不只有方潔,還有她的女兒蔣甜。

    視線短暫地相觸了一秒,他收回笑容,轉(zhuǎn)過身,走向那一排靶子,一一拔掉上面的箭,收回箭筒。

    還差最后一支時,身后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

    “你就是新來的射箭教練?”

    目標(biāo)上鉤的瞬間,南乙竟有些心不在焉。

    扭頭看見蔣甜的臉,他的眼前閃過血泊,耳邊又一次出現(xiàn)救護車的幻聽,但稍縱即逝。

    “我中學(xué)就加入過射箭部,很喜歡射箭,可惜天分不高,技術(shù)一直不大好。聽說你很強,能不能教教我呀?”

    她笑起來和她爸可真像。

    在舅舅留下的文件里,他見過一張穿著制服的照片,那笑容看上去格外正派和敬業(yè),一點也不像會徇私枉法的人。

    “當(dāng)然,我的榮幸�!蹦弦椅⑿Α�

    距離正式入營錄制有一個多月的空檔,他回歸校園生活,參加了為期三周的軍訓(xùn)。

    在此期間,蔣甜來找過他三次。第一次他借口在忙沒見面,第二次她則直接跑到了體育場外,大聲喊了他的名字。也是那天,他在校園論壇出了名,一夜之間起了幾棟高樓,室友把那些偷拍照片發(fā)給南乙,他一張也沒點開。

    第三次是軍訓(xùn)結(jié)束的晚上,蔣甜帶著蛋糕和花在宿舍門口堵住他,這次南乙收下了。上樓后他收到了消息。

    [交警女兒:這是我親手做的哦,你必須得吃!]

    [交警女兒:你好冷淡哦,每次我來都怕你不見我,沒想到今天居然笑著收了禮物,挺開心的嘛。]

    南乙端詳著那塊精美的蛋糕,裱花堪稱完美,只有一小處有被蹭過的痕跡,他轉(zhuǎn)了過來,發(fā)現(xiàn)了一個孔洞,那是插牌子留下的痕跡。

    很多私房蛋糕手作都會在完成后插上一枚印有自己logo的小牌子,只是這枚被人摘掉了。

    [南乙:謝謝,蛋糕很好吃。]

    “你們分著吃吧,不用給我留。”

    他將蛋糕給了室友,自己推門出去,騎著摩托車在大馬路上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莫名就來了秦一隅住的小區(qū)。

    停好車,南乙踱步到單元樓下,仰起頭安靜地望著。夜色濃重,半點星光都沒有,唯獨那扇橙色的小窗散發(fā)著溫暖的光暈,淡淡的,令南乙逐漸平靜下來,耳邊的幻聽也消失了。

    大約半小時后,燈熄滅了,南乙也獨自離開,沒留下任何痕跡。

    后來的幾天,他都行蹤莫測,蔣甜無處可找,而029的兼職,他也謊稱生病,請了幾天假。但會點贊蔣甜的朋友圈。

    這種忽冷忽熱的態(tài)度,讓她頗有一種不得到手誓不罷休的態(tài)度。南乙看到了她在ins上的回復(fù),說自己暫時不打算回歐洲了。

    入營前一天,南乙去了醫(yī)院。

    已經(jīng)是十月中下旬,北京忽然就變了天,路邊的銀杏不知什么時候就金燦燦的了,晃得人眼發(fā)酸。他在門診大樓外買了份糖炒栗子,拎著去往耳鼻喉科。

    剛到門口,他一眼便看到了父母,小跑過去,沒開口,只揚了揚手里還冒熱氣的栗子,對著爸爸南維成打了個[對不起我來晚了]的手語。

    南維成笑得溫柔,伸出手。他乖乖彎腰,讓爸爸摸頭。

    “你爸本來都不想讓你來的,怕耽誤你上課。”

    “課上完了我才來的,放心。”他剝了一顆板栗塞媽媽手里,“媽,醫(yī)生怎么說?”

    “沒說什么,得先做幾個檢查,我去繳費,你陪陪你爸�!�

    看見一個空座位,南乙?guī)е赣H過去。從小到大,醫(yī)院幾乎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小時候是爸爸帶著視物不清的他四處求醫(yī),現(xiàn)在是他陪著聽障殘疾的爸爸。

    平時在外沉默寡言,可面對父親,南乙打起手語來又快又多,像個真正的孩子,總愛一口氣說許多話。

    [爸爸,我馬上就要去集中錄制的地方比賽了,學(xué)校那邊我也辦好了手續(xù),你們放心,有時間我會溜出來看你們的。]

    父親的手語打得很慢。

    [比賽會很辛苦吧,你要多睡覺,多吃飯,別擔(dān)心我和你媽。]

    沒有多的座位,南乙蹲在父親面前,搖了頭。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南維成取下身后的舊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打手語解釋。

    [上次你在家找這個,沒找到,你媽還以為是她打掃衛(wèi)生不小心丟了。我們把家翻了個遍,在你衣柜的角落找到了,帶過來給你。]

    盒子里放著一條項鏈。

    細細的銀鏈子上綴著一枚紅色撥片,正面是一顆心臟的手繪線稿。撥片微微旋轉(zhuǎn),露出背面的手工刻字痕跡YIYU0731。

    孔是他鉆的,鏈子也是他自己穿的。

    撥片是秦一隅的。

    這是他巡演第一場安可時扔到人群中的。很玄妙的是,那么多人伸手去搶、去接,誰都沒接到,那枚撥片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可南乙回家時,脫下外套。

    咚

    撥片落地的聲響。

    他握緊了項鏈,對父親笑了笑,又伸出大拇指,微微彎曲了兩下。

    [謝謝。]

    失而復(fù)得是件好事,可他并沒有像以前那樣隨身戴著,而是連同盒子收進口袋。交完費的母親折返回來,三人一同去做了檢查,在醫(yī)院花了一下午時間,依舊沒有得到一句準(zhǔn)確的、肯定的答復(fù)。

    這樣的事他們早就習(xí)慣。

    為了給外婆的枉死討一個公道,父母四處奔走,殫精竭慮。怕影響南乙,他們很少在他面前提。無論是求助媒體,還是舉大字報抗議,父親從沒帶過他。只要在家,他們就會給南乙一個和美的、與仇恨無關(guān)的氛圍。

    但他太聰明,小時候放學(xué)時,只要看到是舅舅來接,就知道爸爸媽媽又去“想辦法了”。

    10歲的某個深夜,母親接到電話,帶著他匆匆趕到醫(yī)院。在急診病房里,父親躺在床上,血從他的耳朵往外淌,染濕了床單和圍巾。

    站在門外的他,靠一些只言片語拼湊出答案被毆打、擦傷、骨折,比起這些,最嚴重的是突發(fā)性耳聾,需要立刻做人工耳蝸移植手術(shù)。

    那一刻,南乙想起前幾天語文課上的命題作文我的父親。他一向不擅長寫作,但那篇偏偏得了高分。老師讓他當(dāng)眾朗讀,他別扭地快速讀完坐下,同桌投來羨慕的目光。

    “原來你爸爸是同聲傳譯啊,好厲害!我在電視上看到過,開會的時候給外國人翻譯,特酷!”

    走廊的消毒水味刺激著他的鼻腔,酸澀難忍。

    求醫(yī)這事一直是這個家庭的一個坎,從沒順利過。

    術(shù)后,父親感染了嚴重的并發(fā)癥,植入失敗,而自體耳蝸也完全被破壞,徹底耳聾,幾次補救、治療,仍舊無可挽回。

    他偶爾還會去看之前父親參會的工作視頻。那時的他身著正裝,專業(yè)、自信,和如今在小面館里沉默煮面的中年人判若兩人。

    北京,港城,北京,7歲,14歲,18歲。在城市與城市的周轉(zhuǎn)間,時間和時間的覆寫下,這個家庭被磋磨到只剩一根尖刺,孤獨地閃著寒光。

    “別這么大壓力,反正咱們現(xiàn)在也挺好的�!�

    徐盈的話將思緒拉回現(xiàn)實。

    [是啊,就隨便試試吧。]

    他笑了,點頭說好。

    只有在父母面前,他才會從尖刺變回小孩。

    想到南乙就要去比賽,徐盈忍不住囑咐:“去了那邊多交點朋友,都是玩音樂的孩子,應(yīng)該也會有很多共同話題吧。名次不重要,凡事盡興最重要。”

    說完她停下來,笑眼盈盈,撫摸著南乙的手臂,“反正在爸爸媽媽心里,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孩子�!�

    南乙沒說話,抱了抱母親,父親站在一旁背著手微笑,他并沒能聽見母子二人的談話,但也讀懂一些唇語,因此也打了一句手語。

    [不求第一,開心就好。]

    這本就是他名字的來由。

    聽母親說,生他之前,爸媽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好幾頁紙的名字,可挑來挑去反而選不出來。

    生產(chǎn)完,外婆在醫(yī)院里陪著媽媽,同住一個病房的產(chǎn)婦也剛生完孩子,公婆操心雞娃,說是已經(jīng)在海淀黃莊挑了個厲害的早教月嫂,從小培養(yǎng)孩子雙語。

    “要爭當(dāng)人中龍鳳,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外婆聽完,說要下去遛彎,回來時捏了張紙,上面寫了倆字,說是在樓下想好的名字。

    “南乙?”

    外婆是語文老師,字寫得漂亮,說話也有條理:“你記得小時候,最喜歡讓我給你讀什么書嗎?”

    “水滸,我最喜歡燕青了�!�

    外婆笑了,“是啊,燕青經(jīng)常自稱‘小乙’,這是古代年輕男性排第一的俗稱。這個寶寶也是你們倆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一個小乙。甲乙丙丁,乙字本身又指代第二。所以啊,到底是第一還是第二,一點也不重要,咱家孩子不用拔尖兒,想做什么做什么,幸福就好�!�

    幸福。

    他越是幸福,就越是痛苦,越是被愛,越會失去。

    有時候,他會抽離出第三視角,審視自己內(nèi)心的陰暗、冷漠和睚眥必報,想弄明白這些到底是隨了誰。

    或許并非源于基因。

    換做任何人,在獲得了那么多珍貴的愛之后,又一一失去,都很難不扭曲。

    回到學(xué)校,宿舍空無一人,南乙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兩個被軟布包裹的相框,一個拍的是坐在院子里看書的外婆,另一張照片則是舅舅,他那時候十九歲,留長發(fā),抱著一把木吉他坐在床上,神采飛揚。

    他盯了一會兒,便放回原處,打開上了鎖的另一個抽屜。

    里面就兩樣?xùn)|西,一個筆記本,一枚硬盤,是舅舅的遺物。筆記本扉頁上寫著兩個張揚的大字徐翊。里面夾著些紙片和照片,都是舅舅多年收集下來的,里面的每張臉?biāo)纪坏簟?br />
    他將這些收進行李箱夾層,又打開衣柜,拿了些衣服疊好裝箱。宿舍衣柜原本就不大,現(xiàn)在幾乎空掉,剩下的幾件衣服就顯得格外醒目。

    尤其是那件疊好藏在最深處的高中校服。

    全校統(tǒng)一的黑白制服,一百件一千件也都沒差,但這件不一樣。領(lǐng)口內(nèi)側(cè)縫著的拼音縮寫、被換過的金色拉鏈,校服背面手繪的吉他,每一處細節(jié)都在大聲宣誓著原主人的獨一無二。

    他拿出來抖了抖,口袋里掉出一個香包。

    黑布,彩繡,填充物是茶葉,質(zhì)量稱不上好,買回來沒多久就破了,里面的茶葉漏出來許多,他又塞回去,自己補好。

    總共補過三次。

    捏了一會兒香包,他將其放回原處,也不打算將這件校服帶走,重新鎖回柜子里。

    絕大多數(shù)時候,南乙都是無比清醒的,每一步,每一塊靶子,每一個步步為營的計劃,這些都清晰無比地刻印在他腦中,就像下棋,下一步想十步,落子永遠心定如山。

    但在一些極少數(shù)的時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唯一的規(guī)律是,這些都與秦一隅有關(guān)。

    作者有話說:

    校服是秦一隅給的(但他不記得了,后面會寫的)

    這篇文實際上應(yīng)該是有一明一暗兩條主線,明線是比賽暗線是復(fù)仇

    明天就要換地圖入營比賽了,加油寶子們,你們是最Gay的()

    第16章

    全新旅程

    收拾好行李,秦一隅打算只身前往比賽錄制地,誰知一開門,又碰上那個二愣子鄰居。他慌忙上前,特務(wù)接頭一樣壓低聲音。

    “帥哥,那幫人來過了。”

    秦一隅也戲癮發(fā)作,超小聲問:“哪幫人?”

    “就是潑油漆的人�。 �

    秦一隅眨眨眼,問:“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编従釉缇徒M織好語言,“就昨天下午,你家門口吵得要命。我貼著門一聽,好家伙,是兩撥人!有幾個是潑油漆的無賴,后面又跟上來幾個大哥,一開始我還以為一伙兒的呢,沒想到打起來了。大哥們太牛了,幾下就全給掄趴下了。后來有人報警,聽說兩邊兒都進局子了!”

    ��?

    說得太玄乎,秦一隅不太敢信,直到鄰居拿出偷拍的照片。

    “你看,就這幾個,他們揍人的時候還大喊‘再來犯賤往死里打’,可兇了。”

    照片上幾人看著起碼四十,跟胡同里那些個老炮兒似的,他一個也不認識。

    “你是不是……混道上�。俊编従屿貑�。

    “嗯�!鼻匾挥绫砬檎J真,“混下水道。”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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