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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穿杏紅牡丹花羅裙的貴婦就忍不住問常山長公主,

    “阿娘可知道那刺客是誰的人?”

    “這說的什么混賬話!”常山長公主眉目間大有惱怒,

    雖然一向都知道自己這個兒媳不著調(diào)。早知道今兒就不該帶她進(jìn)宮來,

    得虧方才殿上沒出什么亂子,

    “刺客是誰的人,阿娘我怎么會知道!”

    穆夫人訕訕地道:“我只是瞧著今兒這事兒古怪……”

    “宮里的事,要你操這么多心!”常山長公主喝道。她當(dāng)然知道兒媳在想什么,

    她也就想想罷了,她冷冷地想,秋娘的婚事,

    還輪不到她來做主!

    穆夫人不敢和婆婆頂嘴,

    只狠狠剜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穆蔚秋,白長了個好樣子,連笑都不會,怎么勾得到男人。太后壽辰,

    費盡心思送了她進(jìn)宮,

    什么都撈不到,

    灰溜溜又回來了�;屎蟮奈恢�,竟然讓陸家那個蠢蠢笨笨的丫頭給得了去!

    穆家公主多,這不是句笑話,穆子彰這一輩四個兄弟,三個尚了公主,也就是說,妯娌中數(shù)她身份最低。穆子彰仕途又不出色,要不是有常山長公主這個養(yǎng)母頂著,家里還不知道怎樣。

    常山長公主不讓說話,女兒又是個悶葫蘆,穆夫人心里別提有多憋屈了,她也不指望她這個女兒有六娘子那樣好身手,哪怕能和華陽公主……那個養(yǎng)在平城的三娘子一樣伶牙俐齒也好啊,瞧人家出的風(fēng)頭,再瞧瞧她這個女兒。

    母親幽怨的目光不斷往自己飄過來,穆蔚秋扭頭看窗外,窗外欣欣然一片鮮綠,花開得好,蝴蝶和蜻蜓輕盈地在花間飛來飛去。她知道母親想要自己進(jìn)宮,不過她也知道,母親做不了主。

    做不了自己的主,也做不了兒女的主。阿爺對母親并不那么上心,家里美貌的婢子姬妾,能排出幾個蹴鞠隊來。除了琢磨著送她去攀登高枝,母親的日常功課就是防姬斗妾,她是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有什么趣兒。

    她幾乎是羨慕地想起方才德陽殿里那支流星一樣閃過去的簪子,六娘子的騎射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得虧你下得了手!”太后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得意,點著嘉言的額頭數(shù)落,“這要有個萬一……呸呸呸大風(fēng)刮去沒有萬一,你這膽子,真反了天了你!”室中也沒有外人,幾個婢子聞言,低頭直笑。

    都聽得出,太后并不是真的發(fā)怒。

    何況膽子大得反了天的也不止嘉言一個,太后瞟了一眼嘉語,到底沒說出口——這個話,數(shù)落嘉言是親熱,說嘉語就是誅心了。盼娘這運氣也是,算上上次,第二遭了,真該去永寧寺上炷香……

    始平王妃也心有余悸,只是舍不得責(zé)怪女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方才的恐懼與壓力。不過阿姐說得也沒有錯,要是阿言當(dāng)時手打個顫——

    嘉言憨憨只笑,不以為然。她當(dāng)然有把握,沒把握她能拿母親的命開玩笑,那可是她親娘!

    “太后這可錯怪六娘子了�!笔塘⒁慌缘溺晷Φ溃耙獩]六娘子大顯神威,那兇徒這會兒還在逞兇呢�!�

    “我知道我知道�!碧筻恋�,“我家阿言能干嘛�!�

    又轉(zhuǎn)頭說始平王妃:“盼娘你也是,我……”她原本要說“我身邊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轉(zhuǎn)念一想,這也是個保不齊的事兒,便改口道:“要你上來湊什么熱鬧,瞧,唬得三娘六娘臉都白了,景昊知道了還不知道怎么怨我呢�!�

    “阿姐教訓(xùn)得是�!笔计酵蹂故祝秃陀讜r在閨中時候一樣,乖乖認(rèn)錯。

    太后還要說話,忽聽得外間通報:“陛下到——”

    “他來得倒早!”脫口酸溜溜一句。

    當(dāng)然是反話。

    一室的貴人婢子,都只好假裝突發(fā)性耳聾。平心而論,皇帝來得當(dāng)然不算早,但是考慮到消息傳出去的時間,前殿到德陽殿的距離,皇帝在與眾臣宴,突然抽身可能引起的恐慌,實在也不算遲了。

    太后對皇帝,還真是多有不滿,嘉語想。

    這轉(zhuǎn)念間,皇帝已經(jīng)大步進(jìn)來,緊隨其后的始平王父子、倒霉催的元十六郎,再往后,竟然是……鄭忱。鄭忱穿的薄墨云紋象牙色襕袍,腰間金帶上鑲了三五色寶石,在陽光里熠熠生輝。

    幾個月不見,這貨像是比當(dāng)初還更……美艷。用上這個詞,嘉語心情頗為復(fù)雜。

    鄭忱沒留意她,目光直直地,就奔太后。

    “母后受驚了�!被实垭S意擺擺手,叫起一地行禮的人。

    “勞皇兒費心�!碧笳f了句場面話,眼睛后頭的鄭忱面上瞟過去。

    這小子倒來得快,不枉她……前去報信的人自然會提到始平王妃被挾持,始平王父子急急退席,跟皇帝進(jìn)宮在情理之中,但是鄭忱要跟皇帝進(jìn)來,殊不容易——天知道他找了什么借口。

    “……刺客抓到了嗎?”皇帝問。

    “那兇徒拿你姨母做人質(zhì),被阿言射殺了�!碧笳f。她先前確實受了驚嚇,不過宮闈之中,她算是很經(jīng)過過幾次變故,雖然未必能處變不驚,心性也算是歷練了出來:“同伙也已經(jīng)拿下,在盤查中�!�

    她說的同伙,是方才在德陽殿里的伎人。其實嘉語很能理解他們?yōu)槭裁锤裢怏@慌,因為他們很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么——僥幸沒被刺客殺死,沒被貴人推出去當(dāng)盾牌,也逃不過事后被追究連坐。

    不過是些玩物,對于可能潛在的危險,貴人從來都是寧肯錯殺,絕不錯放,他們從來就沒有被當(dāng)成過人來對待。

    千百年來都是如此,沉默的血淚與命運,若非如此,誰會去信那些虛無縹緲的來生與福報?

    皇帝很夸贊了一番嘉言的膽氣和騎射,倒是始平王,欣慰之余又愁得很——六丫頭是越來越離譜了,好好的小娘子,喊打喊殺的像話嗎!他倒不擔(dān)心嘉言失手——也不看是誰的女兒!

    皇帝又好生問候安撫了始平王妃,又對嘉語姐妹論功行賞,全程都沒皇后什么事兒,就好像宮里根本沒多出這號人一樣,更別提皇后阻難刺客的首功了。最后皇帝請罪道:“兒聽說母后受了驚嚇,心不自安,又剛好鄭卿新習(xí)了《心經(jīng)》,誦之能令人身心舒泰,所以貿(mào)然帶他進(jìn)宮,母后莫要見怪�!�

    太后當(dāng)然不會見怪——這大概是出事之后,皇帝做的唯一一件能讓她滿意的事了。

    母子君臣言笑晏晏,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太后面上微露倦色,皇帝便帶了始平王父子告退,琥珀安置了始平王妃母女,只留下鄭忱給太后誦經(jīng)。

    這一頓飯變故迭起,就沒人吃了個好,尤其始平王妃,懨懨坐了會兒就要歇下。嘉言自然陪母親,嘉語知趣,找了個借口回房,賀蘭緊隨其后。

    “三娘如今膽氣是越來越壯了�!辟R蘭袖只比嘉語慢一步出門,緊幾步就并肩了,笑吟吟說道。

    嘉語偏頭看了她一眼,不吭聲。她眼下也沒力氣應(yīng)付她,只想蒙頭睡上一覺。賀蘭袖卻像是全然沒覺察她的冷淡,湊近來,到她耳邊,親親熱熱,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今兒那刺客,三娘不覺得古怪嗎?”

    她靠那么近,嘉語整個人都僵住了——自那日太后賜婚,她與她鬧翻之后,她還是頭一次做出這樣的姿態(tài),不知道又動了什么心思。

    賀蘭袖瞧著她僵硬的肢體,微微一笑,揚長而去。

    刺客當(dāng)然有問題,混不吝如穆夫人都能察覺,何況嘉語,她設(shè)計陸靖華,可沒料到這樣的后續(xù)——當(dāng)然那不是她的過錯:這世間的事,就和這世間的人一樣,沒有誰是孤立,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背負(fù)兇讖的皇后……她喜歡這個解釋,至于皇帝怎么想,群臣怎么想,怎么應(yīng)對,她不在乎。

    剛活過來的時候,她還抱有天真的幻想,認(rèn)為父兄遇害,源自于兩宮之爭,父兄被當(dāng)作刀使,使完了功高蓋主鳥盡弓藏,所以只要盡力維持住兩宮的關(guān)系,就不會再發(fā)生——如今她不這么想了。

    更準(zhǔn)確地說,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皇帝企圖把姚佳怡推給蕭阮的時候,她就不這么想了。以皇帝的心性和太后的性格,兩宮反目只在遲早,那不是她能夠扭轉(zhuǎn)的。何況這世上還有個同樣死而復(fù)生的賀蘭袖。

    賀蘭袖如今已經(jīng)如愿以償?shù)玫绞捜畹脑S婚,那么她想的下一步,無非是助蕭阮分裂朝廷,好借兵南下——像從前一樣。不過嘉語并不看好她這一次還走得通。沒有她父親的兵權(quán),沒有她父親對她無底線的寵愛,如今又被她悍然斬斷陸靖華這只手——陸靖華,嘉語心里掠過這個名字。

    妃色曲裾的小娘子,陸家不被重視的女兒,雜草一樣生長,有著稚氣和直率的面孔。

    后來……怎樣一步一步走到這里?

    她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證據(jù)確鑿,她實在也不能夠相信,她會對謝云然下手。如果說毀掉她的臉還可能是意外,那么逼她進(jìn)尼寺,就罪無可恕了。權(quán)勢與富貴,誰都知道是好東西,站在所有人的頭上,踩他們的臉,當(dāng)初賀蘭也這么想吧。

    在心里最陰暗的角落,她不是沒有渴望過,不過她比她們多看一步——她看到過父兄的橫死,所以她知道那最高的地方,底下是萬丈深淵,那是幾千年幾萬年,鮮血和尸體堆出來的懸崖。

    有個詞叫懸崖勒馬,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來不及。

    比如今日陸靖華。

    德陽殿上應(yīng)對刺客,不可謂不漂亮:嘉語完全能夠想象當(dāng)時危急,也只有將門虎女方才有那等身手,要不是后來刺客畫蛇添足,她幾乎就能翻盤——她救了太后的命,在全洛陽最頂尖的貴婦面前。

    忘恩負(fù)義這個名聲,就是皇家也背不起。

    當(dāng)然這只是猜測,也許事實并不如此,也許刺客與皇帝、與陸家完全沒有關(guān)系,純粹就是意外,陸靖華做出了正確且準(zhǔn)確的應(yīng)對——雖然那不能改變她最終受益的事實。嘉語看著頭頂錦帳,忍不住微微一笑:但是如今,都被破壞了。

    貴人們不會記得她冒著生命危險為太后擋去那一刀,她們只會津津樂道華陽公主姐妹的孝心可嘉,特別六娘子以琴弦制彈弓,以銅簪為彈丸,何等慧黠!

    嘉語完全可以推測出陸靖華和她背后的人眼下的氣急敗壞。

    無論行刺是不是意外,陸靖華應(yīng)對得當(dāng),就是個極大的利好。之前她記恨謝云然,不過是謝云然無心搶了她的風(fēng)頭,今兒嘉言可比當(dāng)初謝云然過分百倍,她又能怎樣——她敢動謝云然,她還敢動嘉言?

    要不怎么說,人算不如天算。前后想了一回,有人叩門,茯苓前去應(yīng)門,隱隱的交談聲,片言只語漏進(jìn)來,像午后流光。不久茯苓回來,提了只紫金竹編食盒:“是瑞香姐姐。表姑娘怕姑娘餓著,央了小廚房……”

    這是示威嗎,皇宮里有她的人?嘉語暗暗忖道,如果是她,就絕不會浪費人脈在無謂的炫耀上。

    “打開看看�!彼f。

    幾樣小食,百合酥,藤蘿餅,綠豆糕,松子卷,又有幾樣蜜餞,如是玫瑰金橘,香藥葡萄,一壺桂花釀。都是她愛吃的,倒是很用心,她這個表姐啊,在誰身上用心都不如在她身上用得多。

    “姑娘?”

    “我這會兒吃不下,”嘉語道,“我猜申時還有賜宴,這些,你先用了墊墊肚子�!�

    茯苓愣了愣,識趣地沒有多嘴。

    姑娘對表姑娘的心結(jié)她也猜得到,無非就是宋王。宋王當(dāng)然是個如意郎君,但是以姑娘的身份,總不能屈身侍人……表姑娘是委屈,不過,有什么法子呢。委屈了不還得送點心過來,沒有始平王的支持,做了宋王妃日子也不好過。

    她想起方才瑞香,低眉順眼,就像她的主子:“要是三娘子不肯收,就當(dāng)是我送你的,要實在三娘子這也不許,還勞煩你偷偷兒拿來給我,莫讓我家姑娘看了傷心……”

    姑娘可真狠得起心,她想,從前那么好……

    嘉語小憩了半個時辰,果然有宮人來請,重新開宴。貴人們梳洗過,重新上妝,又回到德陽殿。缺席的就只有始平王妃和嘉言,嘉語倒是來了,還有賀蘭氏,眉目里看不出端倪。

    貴人們雖然沒有言語,也都看得出彼此不安。

    又是流水一樣的宮人,流水一樣的美酒佳肴,只缺了歌舞。當(dāng)然有胃口進(jìn)食和有心思品賞歌舞的人一樣不太多。

    這次太后沒有讓她們等太久,皇后卻沒有來,也許是和始平王妃一樣受了驚,到底年輕沒經(jīng)過事,太后倒是沉著,言簡意賅:“就如諸位方才所見,兇徒當(dāng)場伏法,賴有司得力,已然查明兇徒來歷�!�

    嘩!

    雖然當(dāng)著太后,底下貴人也不便交頭接耳,但是眉目里傳達(dá)的,卻都是同一個意思:這么快!緊接著就是疑惑:誰的人?

    太后朝琥珀使了個眼色,琥珀會意,上前解說道:“兇徒是吳人�!�

    吳人……座中一時都愣住,然后是短暫的沉默。

    洛陽城里吳人不少,首當(dāng)其沖宋王蕭阮,然后金陵館,認(rèn)真追究起來,謝家也是南人北來。有人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有人正襟危坐,有人不以為然,也有人露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表情。

    最終常山長公主打破了沉默:“吳人所為何來?”

    ——邊境上雖然偶有摩擦,畢竟兩國休戰(zhàn)這么多年,吳人突然來這么一手,為的什么?

    “吳人像是認(rèn)為皇后入主鳳儀殿,是我朝將對南用兵的預(yù)兆,所以試圖離間我朝君臣。”琥珀說。

    這句解釋,讓殿中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皇后什么人,陸家的女兒,陸家什么人,守長江的都是陸家子弟。

    有昨日兇讖在前,如果今兒德陽殿上死了皇后,那是皇后應(yīng)讖,光沖這異兆,皇帝也不敢再用陸家。

    要是今兒德陽殿上皇后、太后一鍋端了,嘖嘖,那可真是……

    怪不得那刺客全無退路,都是死士。只不過派他們來的人也沒料到,螻蟻尚且偷生,始平王妃誤打誤撞那么一下子,反而破了他們的局。不然,要是讓刺客從容布完局再死,保不齊栽誰頭上去。

    到時候燕朝自相殘殺,南朝正可坐收漁利。

    “昨兒……不會也是吳人搗的鬼吧?”忽有人道。她并沒有更明確地指出“昨兒”什么事,但是每個人都聽懂了。

    連上首的太后也聽懂了,她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這兩件事會被聯(lián)系起來,也許在她意料之外。

    “該死的南蠻子!”不知道是誰咬牙切齒爆了一句,然后整個德陽殿里都炸開了。

    天下分南北,已經(jīng)三百余年。三百年前的人早已經(jīng)長眠于地下,而后來的人,漸漸記不起戰(zhàn)亂起于何時,也不知道將終于何代。那就像是萬古長夜,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自己是等不到天亮了。

    從前的嘉語就沒有等到。

    德陽殿里貴人們或真或假的憤怒和聲討,嘉語只是沉默。從前一直到她死,南北都沒有再開戰(zhàn),她從來都不知道,洛陽的貴人們心里對南朝積累了這么多的憤怒和不滿。

    ——當(dāng)然那也許只是一個姿態(tài),在太后面前的姿態(tài)。

    她不清楚今兒刺客的真相,但是她知道昨天的真相。是有人引導(dǎo)她們這樣想嗎,還是——她的目光徐徐掃過去,她知道她眼下的神色是過于冷靜了,不過不會有人留意。

    除了——

    “三娘在看什么?”賀蘭的聲音。重新開宴之后,她就坐在了她身邊。

    “我在……為表姐擔(dān)心。”嘉語瞟了她一眼。

    賀蘭袖眸子略轉(zhuǎn)一轉(zhuǎn),倒沒問出“三娘擔(dān)什么心”這樣的蠢話來,只眉頭微蹙:“太后自能明鑒�!�

    這種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竟然能發(fā)生在她和賀蘭袖之間,嘉語忍不住笑了。姚佳怡坐得不遠(yuǎn),奇道:“三娘笑什么?”

    嘉語看著賀蘭袖,一本正經(jīng)回答說:“我笑吳人不自量力,弄巧成拙�!�

    這句話出口,心里卻是一動:連續(xù)兩日意外,大損朝廷顏面,皇帝怎么想且不說,要太后動了真氣,不不不,她不動氣也無妨,只要朝廷上下同仇敵愾,要說對南人用兵,還真不是沒有可能……對南用兵,誰獲益最大?

    首當(dāng)其沖當(dāng)然是陸家:有吳人這個替罪羊,陸靖華就能被洗白。陸家累世扼守長江,真要打起來,兵權(quán)就會往陸家子弟手里集中。對于武將來說,有仗打,就有立功的機會;有戰(zhàn)功,就有高官厚祿:陸家重振家聲指日可待,陸家重振,皇帝受益。

    如果還有第三個受益者的話,那自然非蕭阮莫屬。

    嘉語又看了賀蘭袖一眼。昨日的兇讖,她不可能預(yù)知,那是從前沒有發(fā)生過、也不會是她想要發(fā)生的,所以今日的刺客,不會是她的安排,時間上來不及。能來得及安排這個刺客的……

    如果不是吳人,那就應(yīng)該是獲益者當(dāng)中的一個,而太后,顯然太后到方才才想明白。

    嘉語忍不住松了口氣。陸家地位上升,為皇帝所倚重,對她不是壞消息,至于陸靖華……她是翻不了身的——對外,皇帝大可以解釋兇讖是吳人的陰謀,但是在他自己心上,始終都是陰影。

    ——沒有不信天命的皇帝,不然,何以解釋“天子”二字?

    “三娘想明白了?”賀蘭袖笑吟吟地說。

    嘉語怔了怔,沒有應(yīng)聲。

    賀蘭袖壓低了聲音,說道:“起初,我也仔細(xì)想過,三娘你要什么,后來,我算是明白了,三娘你……不是要什么,而是不要什么。你要的我給不了,你不要的,沒準(zhǔn)我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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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3.天旋地轉(zhuǎn)

    這話說得含混,

    但是嘉語能夠聽懂。她以為她要的是蕭阮,當(dāng)然那不是真的;但是她不要的,她說對了,她重生這一回,

    為的就是“不要”——哪怕拉上整個燕朝陪葬,她都不想要父兄慘死。

    賀蘭袖知她,有時候甚至比她自己更多。

    “我知道你不信我,

    換我是你,

    我也不會信,

    不過,

    ”賀蘭袖說道,

    “我并沒有繼續(xù)打姨父和表哥的主意,我知道有你在,那是不能成事的。如今,

    你也看到了,根本也無須我出這個手�!�

    嘉語眼簾微垂。賀蘭袖的意思,刺客是蕭阮的手筆?那就是說,

    蕭阮想要搭上陸家那根線?這個想法一點都不奇怪,

    雖然賀蘭袖的話未必可信,但是在蕭阮的位置上,這是一條行之有效的路——這個世界真是充滿了意外,意外有時候是驚喜,

    有時候是驚嚇,

    有時候是悲喜交加。

    嘉語也相信,

    從前蕭阮并非一開始就想對父親下手,沒有她,他和她的父親風(fēng)馬牛不相及,如今,父親也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后來如日中天的權(quán)勢。權(quán)勢如滔滔洪水,水能載舟,水能覆舟,水推著每個人,往不同的方向。

    “幫我的忙,你能得到什么好處?”嘉語冷冷地問。

    “好處?那可太多了�!辟R蘭袖笑了,“三娘你真是……當(dāng)然那不怪你,怪我。你難道沒有想過,如果姨父、表哥不出事,我就不必?fù)?dān)心我娘嗎?有姨父在身后撐腰,即便他日蕭郎得志,也不敢薄待我�!�

    “他從前……很薄待你嗎?”嘉語哼了一聲。

    賀蘭袖兩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三娘想聽嗎?”

    “不想!”嘉語急急吐出兩個字,制止了她可能出口的話。天知道她會說些什么!

    “只要三娘不給我使絆子,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了閣,以后,就都是我的事兒了�!辟R蘭袖說。

    嘉語琢磨著她說的“使絆子”,大約是父親為她請封爵位的事,不置可否。

    這說話間德陽殿里的怒火已經(jīng)漸漸平息,琥珀笑吟吟道:“吳人挑釁,陛下自有應(yīng)對,咱們今兒還是先開宴吧。”

    雙手一拍,自有歌舞魚貫而入。

    一時又鶯歌燕舞起來。嘉語小口小口喝著沉香飲,有人探頭探腦:“三娘?”又是姚佳怡。嘉語挑眉,就聽她問:“阿言可還好?”見嘉語目光不善,忙補充道:“阿娘不許我亂跑�!�

    不許亂跑是對的,要刺客真是蕭阮與皇帝設(shè)局也就罷了,真要是吳人作亂,還不知道藏了什么后手,再加上姚佳怡從來都無法無天,除了太后,也沒個人制得住她。嘉語心里想著,口中只道:“還好�!�

    “三娘?”

    “嗯?”

    “你……有點奇怪�!�

    嘉語:……

    什么叫有點奇怪!

    “從前,”姚佳怡被她瞪了一眼,絲毫沒有悔悟的覺悟,“從前,你對阿言可沒這么好�!�

    “阿言是我妹妹。”嘉語簡潔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嘉言是她妹妹,對她好、對她不好都是她的事,輪不到外人來多嘴。

    姚佳怡“哎”了一聲:“要從前你對阿言有這么好,我就不會——”

    嘉語:……

    敢情她從前和她嗆聲是為嘉言打抱不平?

    得了吧,她親娘死了,父親和兄長常年不在身邊,要打抱不平,也該是為她打抱不平才對啊,哪里就輪得到有爹有媽有太后姨母的嘉言了。嘉語悻悻地想,姚佳怡就是想說和,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到底也沒心思再和姚佳怡鬧小孩子脾氣,只說是:“我知道了,你好好的,莫要胡亂開口,阿言也就放心了。”

    又自嘲道:“也免得她事后怪我沒管你。”

    姚佳怡:……

    到底這里誰是表姐誰是表妹!她比她年長好不好!

    說也奇怪,三娘子明明比她小,卻能把她壓得死死的,連反駁都自己先心虛。姚佳怡近乎悲愴地想:還有沒有天理了!

    當(dāng)然宴中并沒有什么人多留意幾個小娘子之間的齟齬。有上午的突發(fā)事件在先,大多數(shù)貴人都滿懷心事,指著趕緊吃完了宴告退回家。人人心中都有計較,對陸家的態(tài)度,朝局動向……

    貴人們又看了一回歌舞,依照流程,向太后賀過,雖然情勢多少有些慘淡,好歹完了禮。

    太后照例頒了賞賜,然后貴人們依次告退,三三兩兩由宮人引領(lǐng)出了德陽殿。姚佳怡隨長安縣主被太后留在宮里,大約是有事相商。嘉語和賀蘭袖則因了始平王妃受驚故,也滯留宮中。

    太后體貼,沒把她們拘在德陽殿,而是讓她住從前住過的玉瓊苑。

    嘉語心里并不十分情愿在宮里留宿,但這也是個機會。周皇后交給她的名單,名單上有些人,沒準(zhǔn)可以見一見了。鄭忱應(yīng)該不會趁機來見她吧,嘉語心里盤算著,天色漸漸就黑了。夏夜的月光總是十分明亮,照在湖面上,樹梢上,草尖兒上。草叢里的蟲鳴,誰也不知道有多少種、多少只,長一聲短一聲,不肯或歇。那也許是因為,它們所有的生命,長不過這一夏。

    ................

    嘉語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有多久,像是很久很久,久到生出怠惰之心,不愿意醒來。

    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只是那聲音時遠(yuǎn)時近,倒是空氣里的甜香更為清晰,絲絲的,陌生又熟悉。什么香?沉香?比沉香要輕;龍涎?沒有龍涎的腥;龍腦么?又不及龍腦悠長,反而微微的澀。

    也許是一種花,或者草。

    白曇兩個字,突兀地冒了出來。

    就是它!

    嘉語皺眉,原來是它。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聞到過這種香。它讓她覺得煩惱,還有隱隱的恐懼。應(yīng)該叫茯苓換掉它,立刻、馬上!這個念頭這樣強烈,只是出不了聲。

    ——人在半睡半醒的時候最為軟弱,軟弱到不能動彈,不能言語。

    “阿蠻,這次王妃住得可久!”清清亮亮,像是一汪水。誰在說話?卻不是茯苓。這個聲音像是在哪里聽過,是誰?更耳熟的是“阿蠻”兩個字,那像是曾經(jīng)在她身邊出現(xiàn)過,且頗為親近的人。

    那又是誰?嘉語苦苦地想,苦苦地抓不到風(fēng)的尾巴……如果記憶是風(fēng)的話。

    “可不是!”阿蠻的聲音有些軟,許許嘆息,“有半年了。老往宮里跑,府里的事全然撒手,難怪王爺不喜。”

    始平王妃進(jìn)宮的次數(shù)確實不少,住得久的也有,但是父親并沒有抱怨過——他常年不在京里,有什么好抱怨。何況進(jìn)宮是有寵于太后,那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不喜?

    這到底是哪家的婢子,說話這么奇怪——茯苓呢?

    “你家王爺還能對王妃不喜!”之前說話的人笑了一聲,“我雖然不常出門,也知道始平王父子如今權(quán)勢熏天……”

    怎么又扯到父親和哥哥了,嘉語混亂地想,倒沒覺得別人說她父兄權(quán)勢熏天有什么不對。

    “話不能這么說,”阿蠻嘆氣,“不然你倒是替我想想,我家王妃到底為什么見天地往宮里跑?”

    “那還不是因為皇后!”那人笑道,“皇后和你家王妃可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皇后又沒個得力的娘家。這洛陽城里哪個不知道,皇后是把你家王妃當(dāng)親妹妹待,就和當(dāng)初太后待始平王妃一樣罷�!�

    “不、不、才不一樣!”迷糊中的嘉語并不知道皇后是誰,王妃又是誰,卻是本能地在心里大聲駁斥。

    但是要她去想什么不一樣,哪里不一樣,卻是想不明白。

    而那個叫阿蠻的少女卻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后,應(yīng)了一聲:“……那倒是�!�

    夏蟲又響了起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支離破碎,支離破碎的還有月光。阿蠻又嘆了口氣,心事重重地:“進(jìn)宮里來也好�!�

    宮人豎起了耳朵:“你不是說,你家王爺不喜?”

    阿蠻婉轉(zhuǎn)看了她一眼:“你沒聽說嗎?”

    宮人嬌笑著推她:“我們宮里人,哪里能知道外頭的事兒,從前倒是聽人念叨過,說你們王爺和王妃成親,可動了老大陣仗,整個洛陽都轟動了,說是始平王傾其所有,把府里都搬空了……”

    “那有什么用啊,”阿蠻仍是嘆息,“你難道沒聽說過,我們府上有個蘇娘子嗎?”

    “蘇娘子”三個字,其實阿蠻說得比哪個字都輕,哪個字都遠(yuǎn),遠(yuǎn)得就像是虛無縹緲一點星光,嘉語偏偏就聽清楚了。

    那像是魔咒解除,又像是新的魔咒,從心口那個位置瞬間蔓延到四肢。她動不了,她哪兒都動不了,包括她的腦子。但是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們說的那個王爺是宋王,那么王妃——王妃是誰?

    “皇后和你家王妃可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又是誰?

    ……是她。

    嘉語覺得自己深吸了一口氣,當(dāng)然那不是真的,但是口鼻間確然充斥著白曇花的香。她討厭這種香,從前她進(jìn)宮,賀蘭袖都會為她準(zhǔn)備,她說白曇香暖,能讓她睡得安穩(wěn)。

    那倒是真的,所以……從前蕭阮送她進(jìn)宮,她沉睡的那些時候,這個世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茯苓!”嘉語用了全身的力氣,只為迸出這兩個字,“茯苓!”

    起初只有虛軟的氣息,到后來微弱的聲音,再后來……終于驚動了人:“王妃?”阿蠻試探著問。

    嘉語慢慢睜開眼睛,近在咫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烏油油的頭發(fā),梳的雙鬟,鬟上斜插一支小魚銜玉釵,倒也別致,膚色干凈,眉目生得十分俏麗,并不美艷,是個小家碧玉的樣子。

    像在哪里見過……她一定是見過,就像阿蠻這個名字一樣熟悉,嘉語恍惚地想,就聽阿蠻問:“王妃要喝水嗎?”

    話音才落,手腕上就是一緊,阿蠻吃痛,幾乎沒叫出來。待看到女子眼睛里兇狠的光芒,連腿都發(fā)軟:“王、王妃?”

    “你叫誰王妃?”嘉語粗聲問。

    “王妃你怎么了?”阿蠻聲音里帶出哭腔,“王妃是、是魘著了么?”

    門外宮女聽到里間有異,微提了聲音問:“阿蠻?”

    紅羅云金帳中阿蠻與嘉語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聽外間催問得急了,方才怯生生應(yīng)道:“無……無事�!�

    “無事就好�!睂m人自言自語道。

    阿蠻已經(jīng)急出了一身汗,低聲又問道:“王妃是魘著了么,還、還是……”可千萬莫要是被什么臟東西附身了。

    嘉語看懂了她的這個眼神,心里卻是想道:可不是魘著了,她好端端的進(jìn)宮赴宴,好端端地夜宿玉瓊苑,茯苓守著她,怎么就到了這里——這是哪里?她到這會兒才想起來打量四周。

    這是宮里,無論頭頂精描細(xì)繡的紅羅帳,還是帳中垂下來幽幽吐香的纏枝鏤花銀熏球,還是帳外婆娑的燈樹,隱隱可見的美人屏風(fēng),都在暗示她,提醒她,這不是別處,就是宮里,就是賀蘭袖的宮里,就是……她曾經(jīng)長住過的地方。

    在從前。

    歲月是條奔騰的河流,記憶是河底的沙,有時松軟,有時堅實。松軟到不經(jīng)意間,一個眼神,一縷風(fēng),記憶就翻騰上來,歷歷在目;堅實到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有時候也想不起,何時初見。

    嘉語從前最后一次來這里,距離如今,參差有十年。

    薄荷、連翹幾個先后離開之后,蘇卿染挑送過幾個婢子給她,模樣、性情都很看得過去,但是嘉語不信她,原樣又送了回去,她后來的侍婢比如阿蠻,是賀蘭袖從宮里給她挑的,她那時候信她。

    賀蘭給她挑的人,自然千伶百俐,無不順心。

    后來……忽然就不見了。

    嘉語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許是跟賀蘭南下了。這個可能性其實不大,賀蘭袖倉促南下,不會帶太多的人,論心腹,還輪不到她。所以大概是死了,或者自己走了。嘉語沒有看到她的結(jié)局。

    如今,卻還活生生地跪在面前,滿目驚惶:“王妃?”

    那都是從前,這一世已經(jīng)不一樣了,她為什么、為什么還叫她王妃?茯苓呢?

    “茯苓呢?”嘉語問。

    “茯……茯苓?”阿蠻吃力地吞一口唾沫,目中驚惶之色愈濃:“茯苓姐姐犯、犯了事,被逐出府很久了,王妃要見她嗎?”

    茯苓被逐出府了,那半夏呢,薄荷呢,連翹呢,還有……嘉言呢?嘉語腦子里有些混亂,不知怎的,忽然就跳到了嘉言、王妃,還有……父親和兄長,一陣絞痛:“幾月了?”她忽然就喊了起來。

    幾月?阿蠻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八、八月了,王妃要喝水嗎?”

    八月了。

    “幾年?”嘉語一把揪住試圖后退的阿蠻,“正始幾年?”

    “三年�!卑⑿U抖抖索索地回答,“不是正始年,如今年號是孝昌。”孝昌三年,八月……孝昌三年,八月,孝昌三年,八月!六個字在腦子里轟隆隆地,轟隆隆地響,碾過來又碾過去,把所有,所有的時光,記憶,命運,都碾了個粉碎,冷汗從額上滾落下來。

    手上不知不覺松懈,阿蠻趁機退了幾步,說出最后一句話:“今兒十七�!�

    嘉語下了榻往外走。

    “王妃哪里去?”阿蠻在背后喊。

    嘉語沒有應(yīng)聲,她像風(fēng)一樣,沒頭沒腦地往外走,才走了不過三四步,就聽得一聲悠長的通報:“皇后到——”

    有人跪下去行禮,有人打起簾子,有人抬起頭來,映入她眼簾,是個二十出頭的麗人,白裳紅裙,鵝黃色披帛,帛上牡丹花開,裙底金絲銀繡的百蝶翩翩,梳的靈蛇髻,髻上金釵十二行。

    嘉語只看到了她的臉。

    再過三生三世都不會忘記的一張臉!

    “三娘這是怎么了?”她說,“又和誰慪氣了不成?”

    嘉語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掉進(jìn)了冰窟里。

    然而這時候她也沒有更多時間去想到底怎么回事。她只知道自己必須出去,她得出宮去,她得去制止她的父親和兄長進(jìn)宮——就是這一天,孝昌三年八月十七,她的父親和兄長,就死在這一天!

    “三娘這是要去哪里?”賀蘭袖不偏不倚,就攔在了她的面前。

    嘉語記不得從前是不是也有過這樣一幕,大約是沒有,就算是有,那又怎樣,過了今日,賀蘭袖就再無須忌憚她,過了今日,她元嘉語就什么都不是了。

    “讓開!”嘉語喝道。

    賀蘭袖挑了挑眉,目光左右只一轉(zhuǎn),一眾宮人婢子依次退了下去,悄無聲息,就像是一群貓兒。

    “三娘!”她伸手?jǐn)r住她,攔住她所有能走的路,她像是在嘆息,這嘆息里又幾分得意,“三娘你聽我說!”

    “你要說什么?”

    “你不能出去,”她說,“你也出不去,這里都是我的人,三娘,我不會讓你出去�!�

    這樣的開誠布公,讓嘉語抬頭來:“為什么?”

    “你知道為什么,三娘,我們又回到了從前——從前發(fā)生過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辟R蘭袖說。

    從前——她說得對,她回到了從前,她是宋王妃的那個從前;她也回到了從前,她是皇后的那個從前,所有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她知道還有一個時辰,天就會亮,她的父親和兄長,就會進(jìn)宮。

    還有一個時辰,他們就會喋血明光殿。

    嘉語瞪住她,所以,她會拖住她一個時辰;所以,她是會讓她再一次目睹父兄橫死;所以……她心里反復(fù)想著“所以”兩個字,不知不覺,眼睛里已經(jīng)充滿了血。沒有鏡子,她自己并不能察覺。

    這樣的夏夜里,燈光已經(jīng)完全壓不住屋里的兇煞之氣,就只有月光,月光冷浸浸地照進(jìn)來,照見彼此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面容。殺了這個人!嘉語心里想,殺了賀蘭袖,她就能出去了。

    “殺了我你也出不去。”賀蘭袖毫不在意,“三娘你要明白,如今要殺姨父和表哥的不是我,是陛下�!�

    不是她,當(dāng)然不。那從來都不是她與她的游戲,她從中分一杯羹而已。血肉之羹。

    但是她必須出去——要么死,要么出去。嘉語低頭看自己的手。她進(jìn)宮穿的玉色籠紗裙,戴一對瑪瑙雕花鐲子,如今卻是丹碧紗紋雙裙,腕上空空,她沒有去摸發(fā)鬢,想必也沒有簪子。

    她空手赤拳,門外有宮人,有寺人,有內(nèi)衛(wèi),再往外有羽林衛(wèi)。

    賀蘭袖又道:“上一次……你曾經(jīng)問過我,是不是知情�!�

    “你當(dāng)然知情!”嘉語冷冷道。

    “這樣說,也不算錯�!辟R蘭袖看著她,轉(zhuǎn)到案幾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并不喝,只在指掌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嘉語沒有動,“我聽說后來,你還問過蘇氏,姨父和表哥,到底為什么進(jìn)宮�!�

    “因為我在這里�!奔握Z說。

    那是她死前最后一問,那是她重生的全部理由!

    她知道得并不太久——就在方才,她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聽到宮人與阿蠻對話,那宮人說:“這次王妃住得可久!”,阿蠻回應(yīng)道:“有半年了�!卑肽�,她在宮里半年,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

    “沒有表姐配合,想必父親和哥哥,也沒有這么容易上當(dāng)�!彼f。

    “是呀,不過三娘也很配合了。不是三娘在宮里一住半年,不見外人,姨父和表哥又怎么會輕易相信三娘誕下麟兒呢。如果不是這樣的喜訊,要哄得姨父和表哥全無準(zhǔn)備地進(jìn)宮,還真不是個容易的事�!�

    嘉語的手開始發(fā)抖。這大概就是為什么,當(dāng)初蘇卿染在她耳邊吐出的最后一個字,是“你”。

    是她、當(dāng)然是因為她!

    沒有她,沒有她這樣蠢,這樣輕信,這樣任性,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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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4.喋血深宮

    賀蘭瞟一眼她的臉色,

    敏捷地退開三步,搶在她發(fā)作之前話鋒一轉(zhuǎn):“既然三娘這么能猜,不妨再猜猜看,明明你我都已經(jīng)死過一次,

    重新來過,為什么如今,又雙雙再回到這里?”

    嘉語深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才是關(guān)鍵——怎么回來,

    就能怎么回去。往者已經(jīng)不可諫,

    來者猶可追。

    “我原想,

    只要過了今日,

    表姐從此春風(fēng)得意,卻不料,原來表姐也還是愿意重新來過�!奔握Z說。

    “不然呢�!辟R蘭袖冷笑。她的好表妹,

    這會兒倒是裝起了蒜,把太后賜婚那日的伶牙俐齒忘了個一干二凈。她當(dāng)然愿意重新來過,就像她說的,

    她不愿意在她之前,

    蕭阮還有個發(fā)妻,她不愿意青史之上,她的名字,永遠(yuǎn)低她一格。她說得對,

    她就是她邁不過去的那個坎!

    “既然重新來過是表姐和我共同的心愿,

    ”嘉語說,

    “既然是如此,那表姐也該拿出誠意來。”

    “你要什么誠意?”賀蘭面上陰晴不定。

    嘉語道:“我們?yōu)槭裁磿氐竭@里,我們是什么時候回到這里——當(dāng)時我歇在玉瓊苑,表姐在哪里?”

    賀蘭袖沉默了片刻,否認(rèn)道:“這件事和我沒有關(guān)系�!�

    嘉語掀眉要反駁,賀蘭袖大約也覺得不妥,補充道:“我當(dāng)時……皇后請我過去,我就在去鳳儀殿的路上�!�

    “哪件事?”嘉語忽然問。

    “什么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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