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
林從鶴無法想象,這么惡毒的話會從林婉如的口中說出來,他氣極反笑,“林婉如,凡事留一線,你真以為自已得了個郡主的身份,便實權在握了嗎?”
“今日,你將他人逼到窮巷,來日就不怕他人把同樣的痛苦施加在你身上嗎?”
“林婉如,你若再執(zhí)迷不悟,你會遭報應的!”
林婉如還要再言,玉老夫人猛地抓住手邊的拐杖,已站了起來。
剛開始聽的云里霧里,如今真相漸明,她錯愕地看著林婉如,“小七?你三叔說的是真的嗎?你幫著把云氏的兄長下了大獄?”
林婉如眼神執(zhí)拗而自負。
“對�!�
“他活該�!�
“罪有應得。”
玉老夫人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平日里伶俐聰穎的孫女,試圖勸她,“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你……”
“閉嘴吧你�!�
林婉如打斷了玉老夫人的話。
她眸光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玉老夫人、林侯爺、嫡母、二小姐、三叔……
一個個都拿倫理道德來壓她,一個個都古板而封建,滿屋子都是腐朽刻板的氣味,所有人質(zhì)問與斥責……
她不打算再裝乖女兒乖孫女了。
她冷笑一聲,林蛙如毫不留情地揭開玉老夫人的遮羞布。
“您又是什么好人呢?”
“您為何想讓云氏當您的兒媳婦,不就是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聽了那老神棍幾句冷蒙拐騙的話?”
“為了利益,您又比誰高貴呢?”
“不必拿什么身份地位血脈來壓我,我是陛下親封的沁柔公主,論起品階來,你們見了我都得給我下跪行禮�!�
“往后這種晚宴別叫我了�!�
林婉如驀然起身,眸光掃了一圈,再無半點留戀。
“從今日起,本郡主要搬到皇宮里住了�!�
“你們有事求我的話,就遞了折子進宮,我心情好的話會回應的�!�
太后說了,要她把皇宮當成另外一個家。
她不想再困于這個勾心斗角的內(nèi)宅了,她的未來,是朝堂和天下。
……
林婉如住進后宮,在京城掀起了一陣波瀾。
畢竟罕少有異姓未嫁女子入宮居住的先例。
但好在當朝太后親自站出來,這都是她的主意,說準備收她為義女,這才平息了這場議論。
但卻平息不了人心的浮動。
一介女子,不僅大肆經(jīng)商做生意,竟然敢插手朝政創(chuàng)辦瀾臺,還堂而皇之地住進皇宮……
怎么看,都是妖異之兆啊。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林婉如甩臉離開侯府后的當晚,林三爺和林侯爺徹夜長談。
林侯爺對于這個時候,林三爺還要堅持娶云清絮為妻,很是不滿。
畢竟秋闈作弊的名聲并不好聽。
可林三爺心意已決,揚言若非云氏女,他終身不會再娶,堅決的態(tài)度,到底說動了自小寵愛林三爺?shù)牧趾顮�,林侯爺�(shù)降走是讓了步。
“到時候,婚禮辦的簡陋些吧�!�
“省的惹來非議�!�
“你們成婚后,帶她離開京城去外地待幾年,等此事平息之后,再回京吧。”
林三爺終于露出今夜的第一個笑。
雪色灼灼,眉眼生華。
“多謝兄長�!�
……
京城另一邊,雪衣烈馬的男子,終于闖過那一重又一重的城門和街道,來到了云府門前。
雪已停。
月影清寒,映照在滿是雪色的京城街道上,將這夜色,映襯地亮如白晝。
玄翼從馬上下來時,身體都是直硬的,手指都凍僵了,連蜷縮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手指叩門,敲響了那緊閉的大門。
身后的黑馬耗干了最后一點血漬,仰躺著倒地,死在云府門前。
紅艷的血漬,順著雪白的地面,緩緩滲下。
剛敲一聲,門便被打開。
眼眶紅腫的柳葉,正捧了一盆熱水要潑,恰好聽到有人敲門。
她以為是隔壁院子的林三爺,眼神有些不耐。
可等她開了門,看到滿身被白雪覆蓋,唯有一雙清冷肅殺的眸子露出來的玄翼時,噗通一聲,手中的木盆跌落,她也緊跟著跪在地上。
聲音哆哆嗦嗦。
“王……王爺!”
玄翼聲音沙啞,眸光沒有看她,朝那暗淡的院落中看去。
“她還好嗎?”
跪在地上的柳葉雙手握拳,遲遲不敢說話。
怎么算好呢?
公子入獄,小姐頂著一身傷回了云府,晝夜不停地奔波,甚至求到了最抵觸的長春侯府林三爺身上……
幾日幾夜沒有睡,好不容易休息了幾個時辰,醒來又被她們姐妹倆氣了一頓,說出那樣決絕的話。
整整一天,枯坐在屋內(nèi),一口飯都沒有吃。
她看著心疼死了,卻又不敢上前安撫。
她怕小姐把她趕走……
“王爺……”
柳葉話音落下,淚已滾出來,替公子委屈,替小姐委屈。
“小姐……很不好�!�
柳葉話中的哽咽,讓玄翼心都揪住了。
他牙關緊咬,強按住闖進去的沖動,眼底殺機彌漫。
“說,云清川入獄的前因后果,這幾日都發(fā)生了什么,一字一句,全部告訴本王�!�
“是……”
……
半個時辰后。
玄翼換上了朝服,朱紅色的冠冕遮掩著他晦暗的五官,他手指已恢復了知覺,沉默地整理完掛在胸前的珊瑚官珠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柳葉。
“你帶著月牙,拿著新寫的賣身契跪在云府門前,一日不行便跪三日,三日不行便跪十日�!�
“若連留在云府的本事都沒有,也別談什么五年之后的復仇了�!�
男人的聲音比月色更冰冷,柳葉打了個哆嗦后,艱難道,“王爺,奴婢一人跪就行了,月牙她還小�!�
下一刻,凝著殺意的眸光刺過來。
盤旋在柳葉的脖頸上。
玄翼的聲音,似死神的低喃。
“本王是在同你商量嗎?”
柳葉悚然一驚,背后寒毛根根直立,急忙跪地磕頭,“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去跪!”
……
柳葉跌跌撞撞地離開時,正好和衣衫凌亂的虞掌柜撞了個滿懷。
二人皆認得彼此。
攝政王回京,第一個傳召自已,得到消息的虞掌柜,連衣冠都來不及整理,立刻從榻上爬了起來,駕了馬車匆匆趕來,看到形容狼狽的柳葉時,心里咯噔一跳。
只一眼,虞掌柜便明白,王爺這般急喚,所謂何事了……
心,重重垂下,對柳葉點了點頭后,推門進殿。0306
一進去,迎面便是一道冷茶,砸在她腳邊,千兩銀子一盞的琉璃盞,碎成數(shù)瓣。
玄翼的聲音,輕描淡寫,卻殺意彌漫。
“你這樣的廢物,留著有什么用?”
第七十四章
為她撐腰
宮闕深處,鵝毛大雪吹開了那寂靜冷幽的宮門。
在兩個穿著紫色綾襖宮女的簇擁下,林婉如邁進了這座名為韶華殿的宮殿。
此殿距離養(yǎng)心殿只隔了兩條宮巷,步行不過半刻鐘。
是后宮里頭距離養(yǎng)心殿最近的宮苑了。
據(jù)傳,韶華殿中,曾經(jīng)住著先帝年輕時最寵愛的梅妃娘娘,可惜后來梅妃產(chǎn)子時大出血,母子俱亡,韶華殿也被先帝封禁。
空了幾十年,去歲才又裝潢了一遍,如今一切物件都是新的,就連那鋪在院子里的地磚,都是剛從太行山運來的雕花的青石磚。
宮人將那落滿雪的竹傘收了,扶著林婉如進了內(nèi)殿。
殿內(nèi),火龍早已點上了,溫暖如春。
宮女打量著林婉如的臉色,溫聲道:“郡主,您肚子餓嗎?是要熱水洗漱還是再用點兒宵夜?”
她們是剛分配過來伺候林婉如起居的,只聽說這位郡主為人溫柔可親,但并不知她的生活習慣,故有此問。
林婉如看著這裝潢華麗的宮殿,手指拂過那雕花的青瓷擺件,眼底的暗芒一閃而過。
早該離開林家了。
那個地方,她努力討好老夫人跟便宜父親,事事以他們?yōu)橄�,到頭來,反而被斥責不守規(guī)矩沾染朝政……
可笑,女子憑什么不能弄權?
沒了侯府,她過的更自在。
皇宮,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皇帝果然沒有讓她失望,看見她深夜冒雪遞了牌子進宮,二話不說便讓她住進這韶華殿內(nèi),還當著她的面,吩咐內(nèi)務府總管,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公主的儀制來……
想到皇帝對自已的信任,林婉如抬手抹了抹自已的側(cè)臉,眼底閃過一抹感慨。
多謝原身,留了這么好的一張臉。
再加上她的聰明才智……
呵呵。
一群架空的npc而已,她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對了。
今日之所以發(fā)生爭執(zhí),之所以跟侯府決裂,全因為云氏兄妹。
這種蒼蠅一樣的存在,還是盡快鏟除吧。
想到這兒,林婉如沖離自已最近的宮女勾了勾手,笑著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宮女忙低頭回應,“回郡主,奴婢喚紫菱�!�
林婉如對她頷首,吩咐道:“去瀾臺一趟,將魏公公叫過來,就說本郡主有事要吩咐�!�
瀾臺的原址是東宮的議事廳。
但當今陛下年幼,娶妻都尚早,更別說生養(yǎng)太子了。
反正十年之內(nèi),東宮不會被啟用,那閨閣稍次于養(yǎng)心殿的東宮議事廳,變成了瀾臺的所在地。
魏公公魏滿洲常住在瀾臺。
姜小將軍掛了名,人去江北剿匪了。
她如今進了宮,要好好利用起來……
……
暗室內(nèi)。
虞掌柜跪在地上,慘白著臉,將今日早晨王府門前發(fā)生的事,一一陳述。
“京中大雪,許多貨物都積壓著等待盤查,奴婢一早便查店去了,并不在府上�!�
“晚間回去時,才聽說有個小丫頭上門求見王爺,還打著云府的名號。”
“可惜去的不是時候,正好遇上了王爺您的舅父秦大人�!�
“秦大人病了幾個月,并不知道柳葉跟月牙這檔子事,也沒聽過云府,還以為是哪里來鬧事的小丫頭,便命人給打了出去……”
“奴婢晚間打探清楚后,便心有不安,但天色太晚了,又下了雪,怕貿(mào)然上門唐突了云姑娘,所以想著明日一早,再去云府道歉�!�
“不曾想……”
玄翼陰冷的眸光看著她,眼底一片死寂。
“那為何本王讓你過來,你立刻就過來了?不等到明天早上?”
虞掌柜一噎,不知該怎么回答,卻直覺不妙,身子不由自主地發(fā)抖。
她生的美艷,此刻在燈光與月色的映照下,有種凄楚的美。
玄翼又問她,“本王是不是吩咐過,云府若出了意外,八百里加急將消息送往方城,你為何拖延至今?”
虞掌柜委屈地咬唇,艱難道:“王爺,都是秦大人非要改信函的,奴婢勸不動——
咔嚓。
玄翼緩步邁過去,靠近她,在虞掌柜驚愕的眼神中,伸手攥住她的脖子。
“你不是勸不動。”
“你是不想勸,覺得沒必要勸�!�
“你還記得本王當初為何要用你嗎?不是因為你生的好看,不是因為你有才華,更不是因為你有本事。”
“而是因為……你與她舊相識,本王想著,出了什么問題,你總會第一時間念著她。”
“本王看不見的角落,忙于朝政的時候,你也會暗地里護著她。”
“呵……”
玄翼眼底一片紅芒,“到頭來,你錦衣玉食地坐在王府里,冷眼看她在貢院門口挨鞭子,看她求助無門跪到長春侯府去,還眼睜睜地坐視她的丫鬟被王府趕出去?”
“你但凡拿著王府的面子出手一次,她何至于此?”
“姓虞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已的本分了?”
“王……王爺……”
虞掌柜滿面驚恐,翻著白眼求饒,“王爺,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真的知道錯了……”
她待云氏,確實有幾分不上心。
畢竟云清絮跟王爺怎么認識的,她知道,那么短的時間,能有多深的情誼?
王爺暫時的熱絡,不過是一時興起的事,過段時間就消失了。
云氏最好的結(jié)果,是王爺給她一個外室或者侍妾的身份。
可她若抓住了王府管家的權勢和地位,好好經(jīng)營自已的勢力,往后的地位,豈可同日而語?
到時候,成了侍妾的云清絮也要看著她的臉面過活。
可……
怎么就……
視線越來越昏暗,窒息的絕望感越來越重,虞掌柜嘶啞著嗓音,哀求著,“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奴婢往后——”
咔嚓。
玄翼捏斷了她柔,軟的脖子。
掃了一眼那伏趴在地上,緩緩僵硬的尸體,他取過一張棉帕,擦了擦手,冷笑一聲。
“你沒有知錯,你只是害怕罷了�!�
將那棉帕丟在她的臉上,覆蓋住她那烏青的面色,玄翼整了整發(fā)上的冠冕,將那橫在架子上的佩刀,塞到腰間。
抬眸,看著漫天風雪,眼底殺機彌漫。
“備馬�!�
“本王要出門�!�
第七十五章
你不配與她相比
風雪吹拂,守在地牢的獄卒看見從馬上下來的,一身紅色超一品官服的玄翼,愣在當場。
急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王爺屈尊至此,不知有何吩咐……”
玄翼勒緊韁繩,拂去馬背上的雪花,看向那燈火通明的地牢,冷眉微挑,“今晚有人探監(jiān)?”
獄卒急忙道,“回王爺,宮里剛才有人來了,走了約半個時辰了。”
玄翼心底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誰?
“正是前些日子那個科舉舞弊的云舉人�!�
“宮里的魏公公拿著令牌過來提審,小的們不敢耽擱,如今空出一間監(jiān)舍來,底下的人正在收拾。”
“魏公公,魏滿洲嗎?”
“回王爺,是的�!�
玄翼聞言,眸光微瞇,射出殺意來。
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的小人物,也敢拿著雞毛當令箭,來地牢里要人?
近些年來,對這廝好聲好氣,不過是看著他照顧陛下還算盡心,不曾想,竟養(yǎng)大了他的胃口。
瀾臺的消息,他也有耳聞。
一個自以為是的林七,一個想效仿前朝宦臣的太監(jiān),一個翅膀都還沒長全的皇帝,再加上一個不在京中的姜敘白,就這幾人,想折騰起一個后宮內(nèi)閣出來?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玄翼掃了一眼那哆哆嗦嗦的獄卒,懶得跟這種小人物計較,勒緊韁繩,驅(qū)趕著身下的烈馬朝宮門追去。
火焰一般烈紅的披風,掃起地上的碎雪,糊在獄卒的臉上。
他弓著身體,眸光看著玄翼離開的方向,忍不住嘆了一聲。
“今夜宮里……怕是要出事了啊�!�
作為守著監(jiān)獄的獄卒,他怎能聞不到攝政王身上的血腥味兒?
也不知因為何事,惹了這位煞神動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