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盤瓜子兒見了底,四姨娘拍了拍手,很意猶未盡的道:“這就沒了?”
“想看自己去尋話本子�!毙l(wèi)姨娘嗔怪,“喬公子豈是給你看戲的?”
“別說,這比相思班的戲好看多了,”二姨娘一手托著腮,“遠遠瞧著,方才喬公子護妻的那一刻,還怪讓人心動的。看得我都想……”
“你都想什么?”衛(wèi)姨娘道:“別給我惹事�!�
“好姐姐,我就說說而已,”二姨娘風情萬種的一笑,“咱們這把年紀了,縱是想和人花前月下,也沒人捧著啊。”
三姨娘一反往常的沒有說些酸話,只嘟囔道:“喬夫人運氣還挺好,找到這么一個夫你這腦子,怎么就只看到喬公子不差呢,”四姨娘白了她一眼,“我看那喬夫人,也是個有趣的人。若是你方才被人這么圍著,早就哭哭啼啼跳河去了,看看人家,什么叫四兩撥千斤。馭夫訣竅不簡單呢,你多學著點,三姐。”
……
此刻,擁有著令人羨慕的“馭夫訣竅”的禾晏,正和肖玨在回院子的路上。
禾晏一路上大氣也不敢出,也不抬頭看肖玨,一句話沒說。毫無疑問,這人既然在當時出現(xiàn),可見不是才來,說不準在后頭站了許久,她那些抹黑肖玨形象的話,大概都被肖玨聽到了。
都怪那群姑娘太能說了,吵吵囔囔的,竟沒教她聽出來肖玨的腳步聲。平白讓人看了熱鬧,她也不知肖玨這會兒是怎么想的,一定很生氣了。等下回去了應(yīng)該怎么才能讓他消氣呢?沒等他發(fā)怒的時候先道歉?
正想著,院子已經(jīng)近在眼前。禾晏和肖玨回去的時候,還看到站在院子里和丫鬟說話的林雙鶴,林雙鶴這個登徒子也不知道和新認的丫鬟妹妹說了什么,直把那小丫鬟逗得滿臉通紅,笑得花枝亂顫。
一抬眼,看見禾晏與肖玨回來,林雙鶴跟他們打招呼:“少爺,少夫人回來了?這是去哪了?”
禾晏尷尬的回道:“喝了點茶,回頭再說。”
她隨著肖玨回到了屋,剛一進屋,迎面就撞上肖玨,差點撲進了對方懷里,肖玨清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伸手越過她的身體,將她身后的門掩上了。
禾晏:“……”
“坐�!彼D(zhuǎn)身在桌前坐下來,平靜的語氣,卻讓禾晏嗅到了一絲興師問罪的味道。
禾晏趕緊在他對面坐下。
“怎么不說話?”肖玨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剛才不是挺能說的,烈女?”
禾晏一驚,果然聽到了!
她道:“都督,你也知道,他們隔三差五來找茬,我亦煩不勝煩,權(quán)宜之計。我能不能問問,你是何時來的,我的話,你又聽到了多少?”
肖玨冷笑:“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在于我跟你道歉的內(nèi)容。”
肖玨側(cè)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道:“禾大小姐,你是不將自己的清譽當回事,還是不將我的清譽當回事?”
“對不起,”禾晏道歉的很誠懇,“但我想,現(xiàn)在我們是喬公子和溫姑娘,將你我的關(guān)系說的親密些,應(yīng)當也無事。畢竟夫妻之間,親昵些無可厚非�!�
肖玨忍無可忍:“你說的是親昵嗎?”
“不是嗎?”
“剛才如果不是我過來,你打算說什么,你和我看了什么?”他到底是骨子里教養(yǎng)良好,說不出那兩個字。
但禾晏顯然沒有他那么講究,聞言很爽快的道:“你說的是春圖��!”
肖玨捏了捏額心:“不必說的如此大聲�!�
禾晏將聲音放低了一些,疑惑的問:“我們一起看春圖,說明我們關(guān)系極好,這有什么不對嗎?”
當年在軍營里的時候,漢子們表示過命的交情,大抵就是將自己珍藏的寶圖給兄弟共享。若是關(guān)系沒那么好的,求著借都不給借。夫妻間就更是了,兩個人在一起看圖,這是何等的如膠似漆,琴瑟和諧?
肖玨的臉色陰的要滴出水來,緩緩反問,“誰跟你說,一起看圖就是關(guān)系好了?”。這是個什么人?說這種話說的理所當然,禾綏教女兒是如此教的,連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都不明白?她究竟知不知道,如果今日不是自己出現(xiàn)阻攔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她說的這些話,足以讓濟陽一城的人都感到驚世駭俗。
“我……”禾晏猝然住嘴,“我自己是這般覺得的。而且當時你看了之后,我們關(guān)系是也不錯,并沒有因此生出隔閡��?”
“我什么時候看過?”肖玨臉色鐵青。
“你當時就是看了呀,”禾晏一口咬定,“看一眼也是看。我們已經(jīng)一起看過了。”
他微惱:“我沒有看�!�
“你看了�!�
“我沒有�!�
“算了,”禾晏道:“你要說你沒有就沒有吧。”
肖玨頓感頭疼,明明是她自己胡說八道,怎么還像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一般。
“你這樣胡說八道,不將你我的清譽當回事就罷了,連喬渙青和溫玉燕的清譽也會被你一并毀掉�!彼⑽⒗湫Α�
禾晏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會在外人面前說你我一同看春圖的事。”
“我并未和你一起看�!毙かk再次強調(diào)。
“那我自己看,可以嗎?”禾晏費解,肖玨何以在這件事上一直耿耿于懷。
“自己也不許看,”他揚眉,冷聲警告:“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的是什么虎狼之詞?烈女。”
禾晏“咳咳咳”的被自己嗆住了。她小聲央求:“都督,別叫我烈女了,聽著好像在罵人�!�
“哦?”肖玨似笑非笑的開口,“但我看你說的挺高興的,我非你不娶,娶不到就去跳河�?床怀鰜�,禾大小姐個子不高,腦子里戲還挺多�!�
“那不是為了證明你對我心如磐石嘛�!焙剃虩o奈,“我只是想讓她們死心而已,不然隔三差五來找我茬,誰受得了這個?你自然是可以恃美行兇,倒霉的是我,都督,你得有點同情心。”
“我沒有同情心?”肖玨氣的笑了。如果剛剛不是為了幫她解圍,教凌繡一干人別做無用之事,他也不必當著他人的面做那些格外膩歪的動作了。到現(xiàn)在還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為何要有同情心?”他漠然道:“你不是馭夫有術(shù)么?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讓夫君獨寵你一人。聽上去,是你夫君比較令人同情�!�
禾晏:“……”
“長了一張讓人看了一眼就非你不娶的臉,”肖玨唇角微勾,笑容玩味,盯著她的眼睛慢條斯理道:“喜愛你如珠如寶,你卻喜愛他不及他喜愛你,纏郎還癡心不改,非要跟你緣定三生。烈女,你是不是有點太無情了?”
這一口一個“烈女”,聽得禾晏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忙將凳子搬得離肖玨近了一點,抓著他的手臂,義正言辭的討好道:“就是!我們都督這么貌美豐姿的人,怎么可能是死纏爛打的那一個呢?除了都督,誰都沒有資格稱作是烈女。若是都督想跟人緣定三生,別說是過橋了,刀山都過!沒有人能對都督無情,沒有人!”
“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彼朴频馈�
“我剛才是假話,現(xiàn)在才是真心話�!焙剃痰溃骸澳阋欢ㄒ嘈盼�!”
少女目光清澈,眼神堅定,如他在院子里遇到的那只野貓,踩中了尾巴就會炸毛,但跳起來被摸頭的時候,就會格外乖巧。
他眼中極快的掠過一絲笑意,不過須臾就消失,淡道:“以后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頓了頓,又道:“此事就算了�!�
禾晏心中大大舒了口氣,這人還真是不好騙,不過就是把他說的稍微……不那么冷艷了一點,就這么生氣�?磥硇ざ赢斦嬖谝庾约涸谒搜壑械男蜗蟆�
思及此,禾晏便挨著他道:“都督,你也不要光看這些,在此之前,我也說了你不少好話。比如……我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世上無所不能。你下次一定要在他們面前諸多表現(xiàn),足以證明我說的不假。”
肖玨冷笑:“我是街上賣藝的?”
“……那倒也不是�!焙剃虛狭藫项^。她想了一會兒,對肖玨道:“不過下次如果有這種事,還有這樣沒有眼色的人過來找麻煩,都督,你一定要與我配合,表現(xiàn)的咱們鶼鰈情深,夫妻恩愛,可能這樣,她們就知難而退,不再沒事找事了?”
肖玨揚眉:“配合?”
禾晏點頭。
他瞥了禾晏一眼,“你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禾晏:“求求都督了�!�
肖玨:“�!�..”
居然就這么輕易的說出來了?他微微蹙眉,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這么沒有骨氣,還叫什么烈女�!�
“都說了不要叫我烈女,”禾晏氣結(jié),“都督,你這樣真的很幼稚。”
“哦。”他揚眉,一字一頓道:“烈女�!�
“幼稚!”
……
不過自從花園一事后,不知道究竟是禾晏那番話起了作用,還是肖玨最后出現(xiàn)清清淡淡的表現(xiàn)了一番對愛妻的寵愛造成的沖擊,一連兩日,崔府上下都安靜不得了。沒有了濟陽城里的小姐們想要來與喬夫人喝茶閑談了。
紅俏從箱子里將“淚綃”捧出來,道:“今日夫人進王府,就穿這個吧�!�
禾晏頷首:“好�!�
蒙稷王女今日在王府設(shè)宴,說教禾晏與肖玨二人參加,說是有客人前來,也不知道是誰。崔越之還有些疑惑,“怎生殿下叫你們二人卻不叫我?”
禾晏卻心知肚明,在穆紅錦心中,她和肖玨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若是崔越之也在,說話總有不方便的地方。只是有貴客前來,卻叫了她和肖玨作陪,怎么,對方是他們認識的人?
但想也想不出來,等到了王府就知道了。紅俏給禾晏梳妝好后,禾晏出了門,肖玨已經(jīng)在外等候,正與柳不忘說話。這幾日,柳不忘白日里都不在,只有夜里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太晚,禾晏已經(jīng)睡下,都沒時間和柳不忘說話。眼下看到柳不忘,自己卻又要出門了。
“師父�!彼馈�
其實有好幾次,禾晏都想問問柳不忘,要不要去見見穆紅錦,可到底是旁人的事,不好插手太多。況且他們二人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有自己知曉。
柳不忘對她笑著點頭:“阿禾,小心為上�!�
禾晏點了點頭。如今濟陽城里可能混有烏托人,未必沒有見過肖玨的人,萬事小心總不是壞事。
飛奴和赤烏作為車夫一同跟著,林雙鶴呆在崔府上,不必一道前去。禾晏與肖玨上了馬車,禾晏問:“都督,你說今日,蒙稷王女特意讓你我二人前去王府赴宴,卻不叫崔中騎,那就是顧忌我們的身份。可又有貴客前來,莫非……貴客知道我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肖玨垂下眼睛,眸中情緒不明,聲音極是平淡。
“朔京來的人�!�
------題外話------
互飚土味情話的一天。
晏晏:你看我今天像不像個戲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遇
到了蒙稷王府,禾晏與肖玨下了馬車,由王府里的婢子引路進去。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去王府,倒比上次自在了許多。婢子將禾晏和肖玨引到宴廳門口,恭聲道:“殿下與貴客都在里面,喬公子與夫人直接進去即可�!�
禾晏與肖玨進了宴廳。
穆紅錦倚在軟塌上,紅袍鋪了一面,唇角含著淺淡笑意,正側(cè)頭聽一旁的琴師撥琴。矮幾長桌前,還坐著一人,背對著禾晏,穿著青竹色的長袍,頭戴玉簪,背影瞧上去有幾分熟悉。
她尚且還在思索這人是誰,穆紅錦目光掠過他們,微笑道:“肖都督來了。”
禾晏與肖玨同穆紅錦行禮,與此同時,那位背對著二人坐著的男子也站起身來,回頭望來。
眉眼間一如既往地溫雅如蘭,清如謫仙,禾晏怎么也沒想到,竟會在濟陽的蒙稷王府,看見楚昭。
震驚只有一刻,禾晏隨即就在心中暗道不好,她如今扮作女子,楚昭看見了不知會怎么想,這人身份尚且不明,若是回頭告訴了徐敬甫,徐敬甫拿此事做文章,給肖玨找麻煩就不好了。
她腳步頓住,下意識的往肖玨身后撤了一步,試圖擋住楚昭的目光,但心中也明白,除非她馬上掉頭就走,否則今日遲早都會被楚昭發(fā)現(xiàn)身份。
肖玨似有所覺,微微側(cè)頭,瞥了她一眼,嗤道:“怕什么�!�
禾晏正要說話,楚昭已經(jīng)對這肖玨行禮,微笑道:“肖都督,禾姑娘�!�
得了,他一定是看見了,連臉也不必遮,都不用看鏡子,禾晏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肖玨道:“楚四公子�!�
“看來你們是舊識,”穆紅錦笑笑:“坐吧,楚四公子是自朔京來的貴客�!�
肖玨與禾晏在旁邊的矮幾前坐下。
身側(cè)的婢子過來倒茶,穆紅錦揚了揚手,讓還在彈撥古琴的琴師退下。宴廳中安靜下來,禾晏低頭看著茶杯中的茶葉上下漂浮,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節(jié)食無疾擇言無禍,這個時候,最好是少說話為妙。
肖玨看向楚昭,道:“楚四公子來濟陽,有何貴干?”
開門見山,也不說旁的,楚昭聞言,低頭笑了一下,才答:“在下此次來濟陽,是為了烏托人一事。”
烏托人?禾晏豎著耳朵聽,聽得楚昭又道:“如今濟陽城里有烏托人混跡其中,恐不日會有動亂,我此番前來,就是為了助殿下一臂之力,不讓更多的濟陽百姓遭此災(zāi)禍�!�
他看向蒙稷王女。
肖玨唇角微勾,“不知楚四公子從而得知,有烏托人混入濟陽?”
“朔京城里抓到密謀起兵的烏托人,順藤摸瓜,與他接應(yīng)之人如今正在濟陽。我與父親通過對方傳遞的密信得知,烏托人打算在濟陽發(fā)動戰(zhàn)爭,一旦截斷運河,對整個大魏都是麻煩。是以父親令我立刻趕往濟陽,將此事告知殿下,未雨綢繆�!�
肖玨挑眉,聲音含著淡淡嘲諷,“據(jù)我所知,石晉伯早已不管府中事,恐怕命令不了四公子。”
這話林雙鶴也對禾晏說過,石晉伯每日除了到處拈花惹草,早已對什么府中大事小事一概不論。后宅之事是石晉伯夫人打理,而其余的,自打楚昭背后有了徐敬甫撐腰,石晉伯早就成了楚昭的府邸。
“不過是外人以訛傳訛罷了,”楚昭好脾氣的回道,“父親的話,在下不敢不聽�!�
穆紅錦似是從這二人你來我往中發(fā)現(xiàn)玄機,倒也不急著說話,只懶懶的喝茶,不動聲色的觀察。
“想要告訴殿下,一封密信就行了,”肖玨嗤道:“楚四公子何必親自跑一趟。”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親手交到殿下手上�!�
穆紅錦輕笑一聲:“楚四公子帶來了烏托人的兵防圖�!�
肖玨與禾晏同時抬眸看向穆紅錦。
有了對方的兵防圖,戰(zhàn)爭就成功了一半�?蛇@樣重要的東西,楚昭又是如何拿到?
禾晏忍不住問:“楚四公子從何得來這圖?這圖上所畫,如何確定是真是假?”
“如何得來,全憑僥幸。”楚昭笑的溫柔,“至于是真是假,我也不能確定。所以只能拿給王女殿下�!鳖D了頓,又看向肖玨:“不過看到肖都督,在下就放心了。有肖都督在,不管兵防圖是真是假,濟陽一城,必然能保住。畢竟同是水攻,大魏將領(lǐng)奇才,唯有肖都督功標青史�!�
此話一出,禾晏心中跳了跳,忍不住看向肖玨。虢城長谷一戰(zhàn)的水攻,是肖玨心中難以邁過的一個坎,楚子蘭這話,無異于在他傷口上插刀。
肖玨神情平靜,勾了勾唇,亦回視楚昭:“楚四公子千里迢迢,來到濟陽,就帶了一封不知是真是假的兵防圖,會不會有點小題大做?亦或是…..”他頓了頓,眸中意味深長,“有別的要事在身?”
“事關(guān)大魏社稷,怎能說小題大做,”楚昭搖頭,“我留在濟陽,也能與諸位共進退。若烏托人真有異心,我與肖都督抗敵,若消息有假,也是虛驚一場,皆大歡喜。”
“共同抗敵?”肖玨懶洋洋開口,“楚四公子自身難保之時,可沒人趕得及救你�!�
楚昭微笑不語。
肖二公子嘲笑人的功夫,本就無人能及。況且楚子蘭的確文弱,真要出事,怕是還會拖后腿。
“肖都督,”穆紅錦看戲也看的差不多了,對這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心中大致有數(shù),她看向肖玨,“本殿會將楚四公子帶來的兵防圖臨摹一份給你,濟陽城里城外所有兵士加起來,堪堪兩萬,也會由你指揮。聽楚四公子帶回來的密信,十日內(nèi),烏托人必作亂,這十日內(nèi),我們……”她沉吟了一下,“務(wù)必將濟陽百姓安頓平安�!�
肖玨挑眉:“殿下考慮周全。”
穆紅錦目光又掃過一邊微笑的楚昭:“楚四公子遠道而來,你們又是舊識,這些日子,楚四公子也住在崔府,你們?nèi)粲兄匾虑�,方便相商�!?br />
楚昭還禮:“殿下有心了�!�
禾晏:“……”
穆紅錦真是好樣的,一來就將兩個死對頭安排在一起,莫說是有重要事情相商,禾晏沉思著,光憑這兩人說話都能刀光劍影來說,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這十日,也不是個簡單事。
又說了些客套話,穆紅錦起身讓人送禾晏一行人回崔府。等宴廳再無旁人時,身側(cè)年長的侍女問道:“殿下為何要讓楚四公子住在中騎大人府上?肖都督看起來,不喜楚四公子。”
“這二人不和,”穆紅錦幽幽道:“不和就能互相制衡。肖懷瑾是用兵如神,但濟陽城也不能全憑他一人擺布,畢竟,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這二人說話,五分真五分假,對照著聽,總能聽出一點端倪。何況,”她嘆息一聲,站起身來,望向殿外的長空,“時間不多了�!�
倘若烏托人真要動濟陽,從明日起,就要安排濟陽百姓撤離城內(nèi),父王將濟陽城交到她手中,這么多年,她一直將濟陽保護的很好,臨到頭了,不可功虧一簣。
還有穆小樓。
她轉(zhuǎn)過身,眼尾的描紅艷麗的深沉,冷道:“去把小樓叫來。”
……
禾晏與肖玨一同出了王府,楚昭就站在他們二人身側(cè),三人出府時,并未說什么話,禾晏卻在心中暗自盤算著,要怎么將這個謊圓的天衣無縫。
不如就一口咬定自己本就是男子,此次扮作女子于肖玨到濟陽也是無奈之舉,至于為何扮演的這般像,就說是男生女相好了。赤烏跟著他們這么久了,不也沒發(fā)現(xiàn)么?思及此,心中要稍稍輕松了一些。
“禾姑娘。”正想著,身側(cè)有人喚自己的名字,禾晏回頭看去,楚昭停下腳步,正含笑看向她。
肖玨亦是站定,沒有走遠。
有上司在身邊,禾晏心中稍感安慰,看向楚昭笑道:“四公子也不必這樣叫我,其實我……”
“沒想到自從上次見過禾姑娘紅妝后,還能在今日再次見到禾姑娘做女子的模樣,”年輕男子笑的很柔和,就連夸贊都是誠摯的,比繡羅坊的伙計和林雙鶴閉眼瞎吹聽起來真誠不少:“這衣裳很稱你,禾姑娘很適合�!�
禾晏心中想好的說辭戛然而止,什么叫“上次見過”,她自打入了軍營,這還是第一次做姑娘打扮,楚昭又是從哪看到的?禾晏下意識的看了肖玨一眼,肖玨微微揚眉,似也在等她一個說話。等等,肖玨該不會以為她和楚昭早就是一伙兒的了吧?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禾晏便道:“楚兄這話里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何時……紅妝出現(xiàn)在楚兄面前了?”
“朔京跑馬場時,”楚昭微微一笑,“禾姑娘為了保護父親與幼弟,親自上陣,教訓趙公子,英姿颯爽,令人過目難忘。當時風吹起姑娘面上白紗,”他低頭笑笑:“在下不小心看見了姑娘的臉。那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姑娘的女子身份了�!�
朔京跑馬場?這是什么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楚昭居然還記得,這話里的意思豈不是,楚昭一早就知道她是個女的?禾晏驚訝:“所以楚兄上次在涼州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認出我來?”
“當時看禾姑娘似乎不愿被人發(fā)現(xiàn)身份,且又是衛(wèi)所,人多嘴雜,便沒有說穿�!背训溃骸安贿^今日既然在此遇到,也就不必再隱瞞�!背芽聪蚝剃�,溫聲開口,“在下說這些話的意思,不是為了其他,只希望禾姑娘放寬心。之前在涼州我沒有說出姑娘的身份,如今在濟陽,我也不會告訴他人。濟陽一事后,楚昭會當沒有見過禾姑娘,禾姑娘仍可回涼州建功立業(yè),不必擔心在下多舌�!�
他大概是看出了剛剛在宴廳時,禾晏的顧忌,此刻特意說這些話,讓禾晏放心。
不管楚昭到底身份如何,與徐敬甫又是何關(guān)系,單從他說話禮儀方便來看,實在是很貼心周到了,很難讓人生出惡感,禾晏就笑道:“那我就先謝過楚兄了。”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背研Φ溃骸霸谙虏幌M驗樽约旱某霈F(xiàn),讓禾姑娘提心吊膽。至于告密一事,楚昭也不是那樣的人�!�
肖玨一直站在禾晏身側(cè),冷眼聽著他說話,聞言唇角浮起一絲譏誚的笑意,“楚四公子說的好聽,千里迢迢來濟陽,不就是為了告密?”
“告密一事,也得分清敵友�!�
“南府兵的人,就不勞楚四公子費心了�!彼麚P眉,淡道,“縱然有一日她身份被揭穿,本帥也保的住人�!�
楚昭一愣,看向禾晏:“禾姑娘入南府兵了?”
禾晏:“……是吧�!�
肖玨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若是與他假扮夫妻解決濟陽一事,就教她進南府兵。雖然眼下事情還未完全解決,不過進不進,也就是主子一句話的事,他既然說進,那就是進了。
楚昭眸光微微一動,片刻后,笑起來:“那我就先恭喜禾姑娘……不,是禾兄了�!�
禾晏頷首。
肖玨平靜的看著他:“沒別的事,就請楚四公子自己去尋輛馬車。夫妻二人間,不適合與外人共乘,楚四公子,請便�!�
他絲毫不掩飾對楚昭的厭惡,楚昭也不惱,只笑道:“肖都督,咱們崔府見�!庇譀_禾晏笑笑。
禾晏尷尬的回之一笑。
赤烏趕著馬車過來,禾晏與肖玨上了馬車,才坐下來,就聽得肖玨冷淡的聲音響起:“朔京馬場上和姓趙的比騎馬的人,是你?”
禾晏心中叫苦不迭,來了來了,楚昭說出馬場之事的時候,她差點忘了,當時肖玨也在場。而且肖玨還送了禾云生一匹馬,被禾云生取名叫做“香香”。
“……是。”禾晏不等他開口,先下嘴為強,“都督送給舍弟的那匹馬,舍弟喜歡的不得了,每天都割草喂它!一直都沒來得及跟都督道謝,當時若不是都督出現(xiàn)解圍,不知我們家會被姓趙的如何為難。都督的大恩大德,禾晏無以為報�!�
肖玨眼神微涼:“所以你一早就認出了我,是嗎?”
禾晏無話可說。
豈止是一早啊,上輩子就認識了,可這要怎么說。
“您是右軍都督,封云將軍,大魏誰能比您風姿英武啊,我的確是認識你了�?赡菚r候你是高高在上的云朵,我是您靴子邊一只小小的螞蟻,我縱然是認識您,您也不認識我啊。后來進了軍營,我猜都督也早就將此事忘記了,畢竟都督貴人多事,哪里記得住一只小小的螞蟻。”禾晏湊近他:“我怎么知道,都督還記得此事?”
明知道這家伙謊話張口就來,諂媚的話一堆一堆的,但看她明眸皓齒的坐在身邊,賣力的表演時,縱是有些不悅,也變成好笑了。楚昭竟然比自己更早的知道這人的女子身份,聽上去,好似他被蒙在鼓里落了下乘似的。
肖玨移開目光,淡道:“你和他可還有見過?”
“沒有沒有�!焙剃踢B忙回答:“我在朔京里,就和他見過兩次�!闭f罷又抱怨道:“我怎么知道那么巧,他當時也在馬場,還看到了我的臉。我若是知道,定將臉遮的嚴嚴實實,戴一塊鐵面具。看他如何火眼金睛,也不知道我是誰�!�
“你不希望他看到你的臉?”
“當然不希望了,”禾晏莫名其妙,“留給別人一個漏子鉆,誰知道會不會出事�!�
肖玨輕笑一聲:“也不算太蠢�!�
“都督,”禾晏問:“你覺得楚四公子究竟會不會將我的身份告知于旁人?”雖然楚昭話是這般說了,但禾晏還真不敢輕易相信他,尤其是此人本身身份微妙,如今是敵非友都不明。
“現(xiàn)在知道怕了?”
“也不算怕,”禾晏道:“倘若他要說,我便提前收拾包袱跑路就行了。”禾晏說著,嘆息一聲,“只是我在涼州衛(wèi)也呆了這么久,實在舍不得都督,真要和都督分別,定然很難受�!�
“你舍不得的,是進南府兵的機會吧�!毙かk不為所動。
“你怎么能如此想我?”禾晏正色,“我這般身手,在哪個將領(lǐng)手下都會得到重用,之所以對南府兵念念不忘,還不是因為南府兵是都督領(lǐng)的兵�!贝蟮质潜恍かk時常說諂媚,不知不覺,禾晏說起諂媚的話來,已經(jīng)可以臉不紅氣不喘了。
“都督,你剛剛說的話還算數(shù)吧?”
“什么話?”
“就是縱然我的身份暴露,大家都知道我是個女的,你也可以保得住我?”
肖玨嗤道:“不用擔心,楚家的手再長,也深不到我南府兵里來。不過,”他漂亮的眸子凝著禾晏,不咸不淡道:“禾大小姐如此麻煩,我為何要費心費力,替你擔諸多風險?”
“因為我們是一起看過圖的關(guān)系,非一般的交情。”禾晏答的泰然自若。
肖玨平靜的臉色陡然龜裂:“……你說什么?”
“放心,”禾晏豎起食指在嘴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道:“我是絕對不會告訴旁人,都督來濟陽的第一天,就和我一起看了圖這件事的。”
……
馬車在崔府門口停下,禾晏與肖玨剛進去,還沒走到院子,就看見林雙鶴急急忙忙的走來�?匆娝麄兌�,林雙鶴一合扇子:“可算回來了,你們知不知道……”
“楚四公子來濟陽了。”不等他說完,禾晏便道。
“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林雙鶴一愣,“就在你們前一刻到的,聽說是蒙稷王女安排,他如今就住在崔府。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下四處無人,小聲湊近道:“不會有什么陰謀吧?還有禾妹妹你,”林雙鶴有些頭疼,“不能讓楚子蘭看見你這幅樣子,你的身份萬一敗露了怎么辦?”
“我們方才已經(jīng)在王府里見過面了。”禾晏寬慰:“楚四公子也答應(yīng)了我們,暫且不會將此事告訴旁人。林兄可以先放心�!�
“見過面了?”林雙鶴看了看肖玨,又看了看禾晏,稍稍明白了過來,只問:“蒙稷王女叫你們進王府,見的人不會就是楚子蘭吧?”
禾晏點頭。
“楚子蘭來濟陽干什么?”林雙鶴奇道:“朔京來的公子,跑這么遠不會是為了游山玩水,怎么偏偏早不來晚不來,你們前腳剛到濟陽,他后腳就到,這么巧?”
他還不知道烏托人一事,禾晏就道:“此事說來話長,我?guī)煾改�?�?br />
“柳先生也才剛回來,”林雙鶴問:“怎么?”
禾晏看向肖玨:“之前救下小殿下時,我?guī)煾敢苍崞�,他來濟陽城里,是為了追查一群烏托人。楚四公子帶來的消息既然和烏托人有關(guān),不如將我?guī)煾敢惨黄鸾衼恚蹅儙追较⒁唤?jīng)對比,許會有別的發(fā)現(xiàn)。”頓了頓,她生怕肖玨不信任柳不忘,道:“我?guī)煾附^對不是壞人,都督可以放心�!�
肖玨微一點頭,“叫上柳先生,一起到屋里說罷。”
……
院子里,小廝將馬車上卸下的東西一一搬進屋中,從衣物到吃食,甚至褥子和熏香,都應(yīng)有盡有。這些東西全是楚昭在來濟陽之前,徐大小姐令人為他準備的。這等體貼關(guān)懷的準備,若是旁人,早已感動欣慰的不得了,楚昭坐在屋中,瞧著桌上小幾漸漸填滿的空白,神情卻未見波瀾。
應(yīng)香走了過來。
濟陽女子因著地勢河流的原因,生的眉目深重,偏于美艷,即便如此,應(yīng)香在其中,也仍舊是最惹眼的那個。她捧著茶盤走到楚昭身邊,將茶壺放下,給楚昭倒了一杯茶,輕聲道:“公子,屋子已經(jīng)收拾好了�!�
楚昭點了點頭,看向院外。
崔越之安排的屋子,與肖玨的屋子倒是相隔不遠。
“肖都督剛剛已經(jīng)回府,”應(yīng)香道:“此刻與那位白衣的劍客、林公子進了屋。當是在一起說話。”
至于說什么話,毫無疑問,定然是與他有關(guān)。
不過,他也不會將這點事放在心上。
楚昭抿了一口茶,問:“可有柴安喜的下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子蘭
“可有柴安喜的下落?”
應(yīng)香搖了搖頭,“奴婢打聽到,蒙稷王女如今正派人四處搜尋柴安喜的下落�!�
楚昭不甚在意的一笑:“肖懷瑾來濟陽,也無非是為了找人�!鳖D了頓,又問身側(cè)的女子:“柳不忘又是什么人?”
“此前未聽說過此人的名字,明面上是肖都督的武師父�!�
“肖懷瑾哪來的武師父�!�
應(yīng)香也點頭:“不過他們對那位柳先生,看起來極為信任看重�!�
楚昭放下手中的茶盞:“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趕在肖懷瑾之前找到柴安喜�!�
“奴婢知道了�!逼毯�,應(yīng)香遲疑地開口:“只是公子打算如何對待禾姑娘呢?”雖然之前已經(jīng)從楚昭嘴里得知禾晏是個姑娘,內(nèi)心也早有準備,可直到真正透過窗戶看到禾晏的女兒身時,似乎才有了真實之感。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嬌小柔弱的少女,和記憶中颯爽凜冽的少年聯(lián)系起來。
“不覺得肖懷瑾身邊帶著個女人,很奇妙么?”楚昭微微一笑,“這個女子,究竟能得他信任到什么地步,我很想知道�!�
應(yīng)香垂著眼,不說話了,唯有茶盞里的茶水飄出裊裊熱氣,極快的遁入空中,無跡可尋。
……
另一頭,屋子里的人各自坐著。
“這就是烏托人的兵防圖。”禾晏將卷軸遞給柳不忘看。
“石晉伯府上的四公子帶來消息,烏托人不日會攻打濟陽,不過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師父看看這兵防圖,可有什么問題?”
柳不忘看了片刻,將手中卷軸放下:“我不知道這圖是真是假,不過,烏托人倘若真要攻打濟陽,的確如圖上所畫,會從運河入手�!�
畢竟?jié)柍抢镒钪匾�,也就是這條運河,掐斷了運河,就是掐斷了一城的命脈。
“之前柳先生曾說,是追查烏托人到了濟陽。”肖玨看向柳不忘,“能不能說說,其中緣由。”
柳不忘想了想,才道:“每年的水神節(jié)前后,我都會回濟陽看看。今年還沒到濟陽,在濟陽城外,遇到了一樁滅門慘案。有人趁夜殺光了城外一莊百姓,換上莊子里人的衣裳,偽作身份進入城內(nèi)。其中有一個僥幸逃脫的孩童告訴我此事,我本以為是仇家尋仇,或是殺人劫財,追查途中,卻發(fā)現(xiàn)幾人并非大魏人。這些烏托人扮作平民混入城內(nèi),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能查到的是少數(shù),恐怕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不少城外百姓遭了毒手,濟陽城里,也多的是偽裝過后的烏托人。”
“師父是說,已經(jīng)有很多烏托人進來了?”禾晏問。
柳不忘道:“不錯,他們籌謀已久。就等著水神節(jié)的時候作亂,才會擄走小殿下,只是計劃陰差陽錯被你們打亂,是以應(yīng)該很快第二次動手�!�
“柳師父的意思,濟陽城里很快就會打仗了?”林雙鶴緊張道:“這里豈不是很不安全?
“不必擔心�!焙剃虒捨克骸懊绅⑼跖c我們提過,會在這幾日讓百姓撤離城內(nèi),到稍微安全些的地方。林兄介時跟著濟陽城里的百姓一道,不會有什么事�!�
林雙鶴這才心下稍安,不過立刻就顯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道:“什么跟著城里的百姓?我豈是那等貪生怕死之人,自然是要跟兄弟們共同進退,同生共死,你們都別勸我了,我一定要和你們在一起,決不獨活�!�
禾晏無言片刻,才對柳不忘道:“師父,蒙稷王女將城門軍交給了都督,您要不要也一道瞧瞧?”
“阿禾,你是不是忘了,”柳不忘有些無奈,“我只會布陣,并不會打仗。”
這倒也是,柳不忘會奇門遁甲,會弓馬刀槍,可都是一個人的功夫,當年教會她奇門遁甲,也是禾晏自己鉆研鉆研,用到了排兵布陣里,才漸漸磨出了一套自己的章法。
“不會打仗啊,”林雙鶴很驚奇,“那我禾妹妹兵書背的這樣好,我還以為是名師出高徒,怎么,我禾妹妹是自學成才?”
禾晏尷尬的笑:“天賦卓絕,也可能我上輩子是個女將軍,所以一點即通吧!”
肖玨嗤笑一聲,沒有說話。
“這幾日我還是會繼續(xù)追查那群烏托人的下落�!绷煌溃骸罢业搅怂麄兊念^,許能解決不少事情。至于濟陽的城門軍,就交給肖都督�!绷煌聪蛐かk,他如今已經(jīng)知道肖玨的身份,“城門軍人數(shù)并不占優(yōu)勢,肖都督多費心,濟陽的百姓,就托您照顧了�!�
他似對濟陽有很深的感情,肖玨頷首。
眾人又就著烏托人一事說了些話,肖玨明日起會去訓濟陽城的城門軍,時間很短,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柳不忘則繼續(xù)追查烏托人的下落,林雙鶴本也沒能指望他干什么,呆在崔府安生待命就好,至于禾晏,反倒成了最尷尬的一個。她有心想要跟著肖玨一起去看看城門軍,但穆紅錦并未讓她前去,不知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事端。索性將那兵防圖又拓印了一份,打算連夜看看,能不能根據(jù)濟陽的地勢布新陣,若這兵防圖是真的,也好事半功倍。若是假的,正好能發(fā)現(xiàn)其中漏洞,不至于上當。
說完話后,眾人打算散去,剛一將門推開,便見門外的院子樹下,站著一個美貌婢子,正是楚昭的貼身侍女應(yīng)香。她也不知道在此地站了多久,看見眾人出來,徑自上前,對著禾晏行了一禮:“禾姑娘�!�
禾晏還禮。
“公子有話想對禾姑娘說。”應(yīng)香笑道:“正在前廳等待,禾姑娘可有時間?”
禾晏回頭一看,林雙鶴對她微微小幅的擺手,示意她不要去,肖玨倒是神情平靜,看不出來什么心思。應(yīng)香見狀,笑道:“公子說,之前與禾姑娘恐是有些誤會,想親自同禾姑娘澄清。上回在涼州衛(wèi)時,沒來得及和姑娘道別便不辭而別,很是失禮,還望姑娘不要計較,今日權(quán)當是賠罪�!�
不辭而別這件小事,禾晏本就沒放在心上。涼州衛(wèi)里那么多事,哪里有功夫追究這些細枝末節(jié)。堂堂石晉伯府上的公子,卻記得這樣清楚,都這般好聲好氣了,她若再拿喬,未免顯得有些不識好歹。況且……禾晏的確也想知道,如今的楚昭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場來到?jīng)鲋菪l(wèi),所謂的對付烏托人,究竟是他的說辭還是有別的目的。
思及此,便欣然回答:“好啊。”
林雙鶴臉色大變:“禾妹妹!”
“多謝公子寬容。”應(yīng)香喜出望外。
“都督,我先去瞧瞧,”禾晏對肖玨道:“晚上也不必等我用飯了。”說罷,又對柳不忘告辭:“師父,我先走了�!�
林雙鶴還想要再勸阻幾句,可惜禾晏已經(jīng)跟著應(yīng)香走了。柳不忘還有事在身,也只是對肖玨二人稍一行禮,就跟著離開。
待他們走后,林雙鶴問肖玨:“你就這么讓她走了?”
“不然?”
“那可是楚子蘭��!禾妹妹之前不是喜歡他喜歡到失魂落魄,被人失約還一個人去看月亮,這等沒有責任的負心人,居然又回頭來找我禾妹妹,你看著吧,他定又要故技重施,用溫柔攻勢打動我禾妹妹的女兒心!”
“那不是很好�!毙かk轉(zhuǎn)身,懶洋洋的嘲道:“騙子總算得償所愿�!�
“你就不擔心嗎?”林雙鶴搖著扇子緊跟在他身邊,“倘若楚子蘭見到我禾妹妹紅妝如此驚艷,一時獸性大發(fā),對禾妹妹做出什么畜生不如的壞事怎么辦?”
肖玨進了屋,給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經(jīng)心道:“你是對楚子蘭的眼光有什么誤解,那騙子的紅妝,當?shù)闷痼@艷二字?”
“怎么不驚艷了?”林雙鶴憤憤,“肖懷瑾,你不能拿自己的臉去對比天下人�!�
肖玨懶得理他,只道:“再說了,楚子蘭對她做壞事?”他眼底掠過一絲嘲諷,“那家伙徒手就能擰掉楚子蘭的腦袋,與其擔心她的清白,不如擔心擔心楚子蘭�!�
林雙鶴:“……”
……
禾晏在前廳遇到了楚子蘭。
楚子蘭見她來了,微笑著起身,道:“禾姑娘�!�
“楚四公子�!焙剃桃噙禮。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濟陽城里的夜,亦是熱鬧繁華。楚昭看了看外頭,道:“出去走走?”
禾晏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是崔府里人多口雜,這樣說話也不方便,禾晏便道:“好�!�
二人便朝府外走去。
濟陽的春夜,本就暖意融融,沿著河流兩岸,小販提著燈籠沿街叫賣,樓閣錯落分布,風光迤邐。真可謂“村落閭巷之間,弦管歌聲,合筵社會,晝夜相接”。
只是看起來這樣柔和繁華的夜里,不知暗藏了多少殺機,人來人往笑容滿面的小販臉皮下,不知又有多少包藏禍心的烏托人。這般一想,便覺得再如何熱鬧有趣的景致都變的索然無味,禾晏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禾姑娘可是在生在下的氣?”身側(cè)的楚昭輕聲開口。
“怎么會?”她有些訝然。
“那為何姑娘一同在下出門,便皺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模樣?”
禾晏失笑:“不是,我只是想到烏托人的事,有心擔心而已�!�
沉默片刻,楚昭才道:“禾姑娘不用擔心,王女殿下會安排好一切,更何況,還有肖都督不是嗎?”
他倒是對肖玨不吝贊美,禾晏有心試探,就問:“我還以為楚四公子和我們都督,不太對盤�!�
“肖都督對在下有些誤會。”楚昭微笑:“不過,他與在下的立場,本有稍許不同。各為其主罷了�!�
竟然就這般承認了?禾晏有些意外。
“不過在烏托人一事上,我與肖都督的立場是一致的。禾姑娘不必擔心,”楚昭道:“我是大魏人,自然不愿意看見大魏的河山被異族侵略�!�
禾晏點頭:“那是自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就該一致對外�!�
“我這般說,禾姑娘可有放心了?”他問。
禾晏:“為何說放心?”
“我不會傷害肖都督,禾姑娘也不必為肖都督的事,對我諸多提防。”
禾晏干笑了兩聲:“楚四公子多慮了,我并沒有提防你�!�
“是嗎?”楚昭笑的有些傷心,“可自打這一次見面,你便不再叫我‘楚兄’了,叫楚四公子,聽著好似在刻意劃清界限�!�
這也行?禾晏就道:“沒有的事,如果你覺得不好,我可以再叫回你楚兄�!�
“那我可以叫你阿禾嗎?”
禾晏愣了一下。
年輕男子笑的格外溫和,如在夜里綻放的一朵幽韻的、無害的蘭花,在濟陽的春夜里,衣袍帶香,容顏清俊,來往的路人度要忍不住看他一眼,實在是惹人注意。對著這樣生的好看,脾氣又好的人,實在是難以說出什么重話。禾晏猶豫了一下,道:“你想這樣叫,就這樣叫吧。”
楚昭眼底劃過一絲笑意,與禾晏繼續(xù)順著河岸往前走,道:“之前的事,還沒有與阿禾賠罪。當日明明約好了與你一同去白月山喝酒,卻臨時有事,沒能赴約,第二日出發(fā)的又早,連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與阿禾說。后來在朔京想起此事,總覺得十分后悔�!�
“這等小事,楚兄不必放在心上。”禾晏道:“況且你也不是有心的,我并未因此生氣�!比舨皇浅眩翘焱砩喜粫グ自律侥_,也不會等來肖玨,更不知道當年在玉華寺后的山頂上,遇到的將她從黑暗里救贖出來的人就是肖玨。
這或許就是,因禍得福?
“阿禾不計較,是阿禾心胸寬廣。”楚昭微微一笑,“我卻不能將此事當做沒有發(fā)生過,一定要與阿禾賠罪。”他看向前方,“我送給阿禾一樣東西吧�!�
禾晏一怔:“什么?”
楚昭伸出手來,掌心躺著一枚小小的穗子,穗子上綴著一朵極精巧的石榴花,以紅玉雕刻成,下頭散著紅色的流蘇穗子,東西雖小,卻十分巧妙。
“今日在王府門口時,看見阿禾腰間佩著一條長鞭。”楚昭溫和的看著她,“我曾僥幸得到過一枚花穗,但我并不會武,亦無兵器在身,放在我那里,也是可惜了。不過這花穗,和阿禾的長鞭極為相配,阿禾試一試,看看會不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