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聲音陰冷下來?：“陸總為了個職員，不惜要得罪我？”
“得罪？”
仿佛聽見天方夜譚，嗓音盛滿譏誚。
陸放微瞇著眼，從托盤取來?一塊手帕，斯條慢理擦著手，嗓音里的薄怒顯得從容極了：
“整個羅家我都沒放在眼里。“
“你，又算什?么東西?？”
-
許枝處理完身前?的酒漬，從盥洗室回往露臺的拐角處，將兩人的對峙一絲不落全部看見眼里。
她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被人這樣維護，不會有人會覺得壞。
可看見他大動干戈，她又忍不住懷疑，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這么做。
她不過是排在沈莜身后、因為沈莜不婚主義才輪到的第二選擇。
羅齊生一張臉黑如鍋底，可又不能輕舉妄動，放了兩句狠話?訕訕離開。
鬧了這么大的不愉快，原本?想出來?透口氣的人，全部又都憋了一口好?奇但?不敢揣測的郁氣。
許枝避開散場的人群，直到露臺只剩陸放和池聞，她才攏緊外套走過去。
池聞想起剛才的場面，正?滿臉意?猶未盡，調(diào)侃和陸放十幾年交情，還是第一次見他對誰這么護短。
見她來?，自覺收聲，咳了咳：“你們聊，那什?么，我還有點事。”
許枝對他投去一個略帶感激的笑，轉(zhuǎn)而看向陸放。
他身上的凌厲還未散盡，冷白的月色將他周身的氣質(zhì)襯得高不可攀。
她問：“周助來?了嗎？”
陸放沒立即回答，看向她還裹著紗布的手，牽起來?：“之前?怎么不回我消息，去醫(yī)院了嗎，醫(yī)生怎么說？”
他的模樣和剛才幾乎判若兩人。
動作輕柔、呵護，耐心備至。
就好?像，他是在對待一件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寶。
許枝猛地縮回手，后退兩步。
陸放怔了幾秒。
良久，他緊蹙眉心，沉聲問：“枝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是我哪里惹你不開心嗎？”
眼圈一熱，許枝幾乎快要哽咽。
她轉(zhuǎn)身過，終于?問出來?：
“你剛才，為什?么要幫我？”
“陸放，你對我好?，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嗎？”
第62章
因為是他?的妻子，
所以得到他的優(yōu)待。
即使不是她、不是“許枝”，換做別人也一樣?。
這是許枝從得知陸放和沈莜二人的事跡后?，再回顧自己和陸放婚后?種種，
唯一能將所有?疑惑和矛盾解釋清楚的理由。
光是問出這句話，
她仿佛就用光了所有?力氣，但內(nèi)心仍隱隱期待陸放能給她一個不同的解釋。
可下一秒，
她聽見他?沉聲?：
“當然�！�
陸放的眼神毫無折衷，
像在不解許枝為何會這么問。
許枝的身軀驀然一顫。
廢墟上建立的高樓本就搖搖欲墜，輕輕一陣風，便能掀起毀天滅地的漩渦，
所有?繁華的表象頃刻間便轟然崩塌。
心?里的想?法得到肯定，
許枝兀地感到鈍痛。
“我知道了�！�
她眼底已經(jīng)恢復平靜，將肩上的西服脫下來還給他?：“你?沒有?惹我不開心?，是我這幾天工作太累了�！�
“周助那邊我自己聯(lián)系，還有?應酬等著你?，
你?回去吧�！�
陸放沒接外套。
從回國開始，這幾天，
他?不是察覺不到盤桓在兩人中間的生硬。
隱約可見有?堵高墻豎在他?們中間，可伸出手又摸不到。
這種感覺第一次讓他?有?種近乎無措的情?緒。
冷不防扣住她的手腕，他?的動?作染上難以?察覺的焦躁：“你?是在擔心?我那么做，
會暴露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嗎？”
許枝被攥得有?點痛，她小聲?驚呼：“沒有?，
你?放開……弄疼我了�！�
“抱歉�！�
陸放卸了幾分力道，卻沒松開她，有?條不紊地繼續(xù)話題：“不會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也不會因為我們的關(guān)系受到莫須有?的揣測。”
“從始至終，你?想?要的尊重我都給你?�！�
“可你?是我的妻子，
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被為難卻無動?無衷�！�
陸放靜了靜，眉眼深沉：“對不起，我做不到�！�
許枝掙扎的動?作逐漸停下來。
嘴唇翕動?，她卻找不到一句能反駁的話。
她很清楚，從察覺到自己在這段關(guān)系逐漸失衡開始，她逃避、假裝視而不見，甚至用冷硬包裹自己。
她就像用無理取鬧博取關(guān)注和情?緒反饋的小孩，看見陸放被她的言語中傷、因她的淡漠感到困惑，她卻病態(tài)般從中獲得滿足。
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到一點公?平、拉近一點他?們天塹般的距離。
聽陸放飽含鄭重說出這番話，她的揣度、膽怯、自怨自艾……
所有?一切負面陰暗的情?緒，此刻都有?種上不了臺面的可笑。
是啊，他?又做錯什么了呢？
和沈莜的種種已是過去，換誰來看，他?都是在他?的立場交出了滿分答卷。
是她瞻前顧后?、望而卻步，卻反復無常，貪婪地想?得到全部偏愛。
西裝外套還被她拎在手里，許枝感覺自己很冷，渾身透著疲憊至極的無力感。
她的身體泛起細密的抖動?，仿佛是察覺到，陸放伸手一攬，用他?的體溫將她包裹起來。
他?嘆息一聲?，輕吻她發(fā)頂：“我還欠你?一個蜜月旅行，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等我忙完這陣，我們就出去旅行，找個時間好好聊一聊，好么？”
許枝的心?臟好像被劈了兩瓣。
雙眼緊緊閉著，臉頰貪戀地往他?懷里蹭了蹭，她最終還是忍著鼻酸，輕聲?嗯了下。
-
沈莜對這次線下活動?的安排異常精細。
大到贊助方品牌，小到直播當天的跟拍VJ，她都親自篩選決策。
營銷推廣更不用提，活動?前海報只曝光了剪影，懸念一直留到了直播當天。
等許枝正式面對鏡頭念出自己以?往視頻的開場白，主流社交媒體同步開始推送相關(guān)話題。
#枝了個枝
復出#
#網(wǎng)紅枝了個枝#
小范圍掀起討論，許枝的第一支視頻立馬跟著發(fā)出去——
進食障礙營養(yǎng)菜譜，是許枝之?前提出來要做的固定節(jié)目。
緊接著，輿論開始新一輪擴散，但更多被負面話題占領：
#枝了個枝
厭食癥#
#暴食催吐#
#枝了個枝
流產(chǎn)#
沈莜叮囑過輿論監(jiān)控，看著越來越離譜的熱詞，很快發(fā)現(xiàn)?了自然發(fā)酵以?外的人為助力。
“之?前造謠你?懷孕，好家伙，現(xiàn)?在直接升級到‘流產(chǎn)’了。”
沈莜將幾頁異常的數(shù)據(jù)表格遞給許枝：“不應該啊，你?的正式澄清還沒發(fā)出去呢，按道理花漾應該會再觀望些時候才對�！�
許枝自然地聯(lián)想?到會所那晚和羅齊生短暫的交集。
因為她，羅齊生被陸放駁了那么大的面子，大概率是惱羞成怒才會這么快下場。
沈莜提醒她：“你?好好回憶一下，你?之?前在花漾，有?沒有?被他?們拿到什么不利于你?的證據(jù)�！�
許枝先是搖搖頭。
“公?司會發(fā)聲?明，只要他?們拿不出實質(zhì)對這條謠言有?佐證的東西，流產(chǎn)這個暫時不用理會，等你?澄清視頻發(fā)出去，一切都會不攻自破�！�
許枝眼皮跳了跳，不知為何，心?底隱隱有?不詳?shù)念A感。
原以?為只是她多慮，可三?天后?的凌晨，沈莜的話竟一語成讖。
這會，許枝的新賬號已經(jīng)發(fā)布了三?條視頻。
評論區(qū)順著熱點摸過來的路人居多，剩下的一部分是堅信維護她的老粉絲，另一部分是被她節(jié)目內(nèi)容吸引來新面孔。
盡管賬號收到很多混亂不堪的留言，卻并沒有?淹沒和她的節(jié)目引發(fā)共鳴的觀眾。
直到一條以?自述口吻編輯的博文被瘋轉(zhuǎn)：
“我和網(wǎng)紅博主‘枝了個枝’之?前同屬一家m機構(gòu)，別看她是小白花長相，背地手段可是一套一套的，之?前公?司聚餐我無意拍到她故意跟到男廁和我們老板糾纏不清，關(guān)鍵那個時候我們老板是有?女?朋友的，公?司有?同事說她想?靠這種不正當手段搶占商單，結(jié)果被老板拒絕，這才有?后?面的轉(zhuǎn)型翻車，哦對了，倒是可以?幫她澄清下，她懷孕還有?流產(chǎn)的熱搜不是真的，只是公?司給她留最后?情?面才幫找的借口�，F(xiàn)?在看她立了個進食障礙的人設重新簽了公?司出來圈錢，想?想?還是發(fā)出來，就當給大家提個醒，希望大家上網(wǎng)都能擦亮眼，不要被這種人騙了，下面附上視頻證明�！�
視頻鏡頭抖動?模糊，但場景的確是在男廁門口。
從拍攝者的角度看，畫面里許枝的姿態(tài)完全是“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一個男人懷里。
被打?上“知三?當三?”“職場潛規(guī)則”種種一類帶著艷色濾鏡的標簽，讓本就喜聞樂見的八卦迅速發(fā)酵。
網(wǎng)絡從來不缺吃瓜群眾，沒多久就有?人扒出來，視頻里的男人正是花漾老板羅齊生。
有?網(wǎng)友質(zhì)疑：光看這個視頻，怎么能確定花漾老板不是甘心?被“潛”呢？
但很快，這個質(zhì)疑就被一個認證了的顏值博主打?消：
“我和羅先生感情?很好，視頻里他?只是順手扶了下女?員工，而且事情?發(fā)生之?后?的第一時間他?就回家和我主動?報備認錯啦，大家不要傷及無辜哦�！�
配圖是一張帶了對戒的牽手照，再點進主頁，果然之?前就分享過很多戀愛的甜蜜日常。
盡管她澄清的博文絲毫沒說許枝做了什么，但在網(wǎng)友的解讀下，“順手扶”“主動?報備認錯”“傷及無辜”已經(jīng)足夠?qū)⒃S枝釘上恥辱柱。
至此，這場在深夜僅僅發(fā)酵了三?個小時的輿論被正式蓋棺定論。
除了許枝新賬號評論區(qū)被瘋狂刷屏，就連歸棹不常更新的官方企業(yè)號一夜之?間也涌入無數(shù)看客。
彼時，陸放剛結(jié)束一場跨國電話會議。
摸支煙給自己提神的功夫，他?看向寥寥數(shù)語的聊天框，蹙眉想?到，因為生活步調(diào)完全錯開，他?和許枝已經(jīng)快兩個禮拜沒時間單獨相處過。
說是等他?忙完這陣去度蜜月，可許枝似乎比他?還要忙碌。
他?五天前發(fā)給她的蜜月行程選擇，她回了個“讓我考慮一下”后?，至今都沒再主動?提起過。
莫名的，他?從她身上感知到一種并不虛張聲?勢、剝繭抽絲式的冷淡。
陸放吁一口煙，為自己的想?法失笑。
一定是忙碌帶來的錯覺，等這陣子捱過去，在蜜月旅行上，他?們有?的是時間彌補回來。
他?打?給池聞：“承宇的項目怎么樣?了？”
眼看自己和關(guān)桃的視頻通話硬生生被打?斷，池聞看了眼時間：“兄弟，你?有?沒有?搞錯，這個點來找我談公?事，你?都不過夜生活的嗎？”
陸放面不改色：“如?果你?想?早點回京市過夜生活，配合度就放高點。”
池聞抓狂地搓搓腦袋。
片刻后?，他?認命道：“劉義競這個老家伙，當初你?要回來，就他?明里暗里動?的手腳最多，承宇的項目，他?拉攏了羅家的人暗中找了三?方競標，看樣?子，是準備在這個節(jié)骨眼給你?使絆子�！�
“那幾個老東西，那晚之?所以?把羅齊生請到場，怕也是故意在你?面前攤牌，逼你?自亂陣腳。”
“你?現(xiàn)?在是內(nèi)憂外患。”
池聞話語隱含擔憂：“知道你?護短，那晚在會所，一看就知道許枝在花漾受過不少欺負，我也見不得羅齊生那種人蹦跶，但他?老子羅照陽可不是像他?一樣?的繡花枕頭，這種關(guān)頭，你?確定真的要對羅家動?手嗎？”
他?的話音剛落，總裁辦內(nèi)線電話響起。
陸放掐了煙，俯身接起前瞥了眼數(shù)字。
是公?關(guān)部的電話。
池聞看不見聽筒對面的人在字句匯報中逐漸沉冷的臉色，聽半天都沒聲?音，懶懶打?了個哈欠：
“兄弟，有?什么事明天再說，你?自個多照顧照顧自己身體，熬夜久了小心?ed�！�
丟下這句話，池聞正準備掛斷。
“承宇的項目，之?后?我親自跟進�！�
陸放眸色晦沉：“既然羅家的人想?摻和進來，我成全他?�！�
第63章
凌晨三點，
歸棹大樓燈火通明。
深夜緊急公?關(guān)，周岳也匆匆回了公司。
推開二十七層辦公室的門，辦公?區(qū)并無人影。
最后還是在休息室的書桌前找到人。
寫字的人見他來，
筆尖只?頓了一秒，
便再次落下，走完最后一筆。
陸放垂眸將毛筆搭回筆架：“公?關(guān)部那邊怎么說�！�
周岳之前就跟著陸放，
因此對?他充沛的精力有較為深刻的認知，
早在歸棹上市的那段時間，他就經(jīng)常一個連軸十天半個月每天都只?休息四五個小時。
畢竟離開三年，內(nèi)有管理層明里暗里施壓，
外有業(yè)界同行虎視眈眈，
最近事務接連不斷，跨國會議也不勝其數(shù)，為了配合時差，陸放這段時間深夜留在公?司加班已經(jīng)司空見慣。
見他這個點寫毛筆字并不奇怪，
周岳知道，這是陸放在專注思考決策時慣會做的事。
只?是宣紙上墨痕還半干，
男人便囫圇捏成?一團，隨意地丟進了垃圾桶。
紫翠石雕刻的硯臺旁，手機屏幕還亮著，
似乎停留在和誰的聊天界面。
周岳瞥一眼便收回視線，開門見山，
遞上份文件：“這是沈經(jīng)理調(diào)取的資料，里面有關(guān)于許小姐這次話?題的數(shù)據(jù)監(jiān)控報告�！�
“公?關(guān)部已經(jīng)給出了的應對?方案，公?司方的聲明會在早九點整點發(fā)出，
提供給市場部的話?術(shù)也準備好，但……”
周岳停頓了下，
抬頭看向面前的人。
對?方只?用眼風掃過，示意他繼續(xù)。
“但，許小姐拒絕了話?術(shù)安排。”
陸放翻閱文件動作一停。
“什么時候的事？”
周岳怔怔，大腦第?一時間沒轉(zhuǎn)圜加入群814⑧6⑼6③會員，每天追問看漫畫過來。
“她拒絕話?術(shù)安排，是什么時候的事。”陸放又問了一遍。
“就在剛剛，在二十二樓�！�
周岳回過神：“許小姐現(xiàn)?在就在市場部辦公?室，在和沈經(jīng)理在開會，陸總您不知道……”
他的疑問沒說完整，聽見一道手機鎖屏時的輕響。
透過書桌后的落地窗玻璃可以輕易俯瞰臨南最繁華的城市夜景，霓虹燈光成?了點綴這片鋼筋水泥之森的星辰。
周岳看見面前的人側(cè)過臉，光線將他的輪廓陰影雕刻得尤其深邃，神色里的沉冷稍縱即逝。
他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機敏地硬生生把?最后幾?個音節(jié)咽回喉嚨。
“上次巡樓，是不是很多部門還沒來得及過去。”陸放冷不丁問。
周岳只?反應一秒，推了推眼眶：“是的，市場部和公?關(guān)部今晚連夜加班，陸總您要不要親自過去看看？”
話?音剛落，就見男人從沙發(fā)上拎起外套穿好，擰著西服的單排扣大步流星往外走。
口吻公?事公?辦：“既然市場部在開會，過去旁聽。”
走幾?步，又停下來，回頭：“你，和我一起�！�
剛從市場部回來的周岳：“……”
“好的，陸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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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許枝將一切訴說完，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