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開燈，關(guān)上浴室門，宋子昱在電話即將自動掛斷的最后一秒接起，“少爺好早�！�

    鏡子里的人赤裸著身體，白凈的皮膚上遍布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痕跡，宋子昱冷漠地垂下眼，打開了水龍頭。

    卓情聽出宋子昱心情不佳，他現(xiàn)在有更要緊的事情，只匆匆道了個歉，語速很快地說：“你今天上班？可以請假嗎？”

    “你怎么了？”宋子昱把水龍頭的開大了些，浴室里都是嘩嘩的水聲。

    “我被打了�！弊壳檎f：“骨折了，腦子也破了�！�

    “你應(yīng)該去醫(yī)院，”宋子昱皺眉，“我只是一個皮膚科醫(yī)生�！�

    “我走不動了，”卓情把話筒攥得很緊，焦急的聲音透過話筒一覽無余地傳過來，“你快來，快來�！�

    掛了電話，宋子昱給醫(yī)院請半天假，沖了個澡，正在穿衣服的時候，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床上的人徹底醒了。

    “七點(diǎn)，”他揉了把頭發(fā)坐起來，“今天這么早�！卑它c(diǎn)半上班，宋子昱住得近，正常八點(diǎn)才會起。

    “主任臨時來活，”宋子昱頭也不回，“我們打工人是這樣的�！甭犞�像是找補(bǔ)，也像是安撫。

    床上的人下來了，赤腳踩在木質(zhì)地板上的聲音很清晰，后背一燙，被完全抱在懷里。宋子昱背對著，可以完全露出嘲諷的表情，聲音又是另一回事，“薛少爺？”

    耳朵一痛，薛珩過了很久才松開他，命令的語氣，“請假�！�

    “不好請假的�！�

    身后的人聲音驟然冷了，“我?guī)滋鞗]睡覺了你別惹我�！�

    宋子昱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也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他抱住對方的腰，臉頰蹭在對方的肩窩，輕聲道：“別生氣，我早點(diǎn)回。”

    他的表情一點(diǎn)不誠心，五官的線條都沒有變化，除了說的好聽之外，什么都不是。

    薛珩氣笑了。

    轉(zhuǎn)了兩趟地鐵又打了車，宋子昱一個半小時后才到卓情家。

    他背著一個黑色單肩包，卓情全胳膊全腿地給他開了門，笑了：“少爺，我們平民的命也是命啊�！�

    卓情沒說話，給他拉了進(jìn)去。

    一站到燈光下，宋子昱才看到對方毫無血色的臉，聲音嚴(yán)肅了些，“你哪里不舒服？”

    卓情搖搖頭，“來。”

    宋子昱跟著他往里走，卓情打開了最里面的房間，宋子昱立即聞到了一陣血腥味，依稀辨別出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是個人。然后啪地一聲，卓情打開了墻上的開關(guān)。

    床上那人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在燈光下，宋子昱看著那張臉，好半天，“哇”了一聲，驚訝的又機(jī)械化的。

    卓情扯他的衣服，把宋子昱拽過去，分外地手足無措，“我打他太陽穴了，他暈了。”

    宋子昱瞅了一眼，拿下背上背的包，開始準(zhǔn)備工具，“你別拽著我�！彼�戴上手套，又說：“死不了。”

    卓情一直大睜著的眼睛終于眨了下，好像才回魂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弄，你弄�！�

    宋子昱一開始還面無表情的，越弄眉頭越緊，卓情的心一直吊著，輕聲問他：“能活嗎？”

    “你的要求有點(diǎn)低吧�！�

    “傻了殘了都沒關(guān)系，”卓情說：“不死就行�！�

    宋子昱是第一個知道卓情對封重洺的心思的，他高中的時候就看著卓情逐漸瘋魔，又一步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已經(jīng)不會被卓情震住了，但仍舊有幾分無言：“都是神經(jīng)病�！�

    卓情沒注意這個“都”的含義，他整顆心都吊在封重洺身上，看見封重洺因?yàn)樘弁窗櫰鹈碱^，很感同身受地說：“你輕點(diǎn)�！�

    宋子昱忍不了了，“你打他的時候怎么不說輕點(diǎn)？”

    卓情閉嘴了。

    上上下下搞了一個多小時，宋子昱昨晚被折磨半宿，身體本來就不舒服，又做了這么久的清創(chuàng)包扎，直起身的時候每個骨節(jié)都往外冒酸水。

    卓情看他臉色不好趕緊給他倒了杯水，兩人在沙發(fā)上坐下，卓情等他喝完半杯，才開口，“怎么樣？”

    “死不了�！�

    “那就行�！弊壳榉潘闪�。

    “但是……”宋子昱提了個頭，卓情的心又被提了起來，“但是什么？”

    “他頭上不止一個創(chuàng)傷，最好拍一個片，防止將來某天突然變成智障，或者失憶。還有那條腿，有條件打個石膏，骨頭移位，愈合時間長就算了，會變成瘸子�！�

    “小事�！弊壳榉浅ＵJ(rèn)真地聽完又躺了回去。他完全不在意這些，他巴不得封重洺變成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的白癡，這樣就可以完全依賴他，他也不在意封重洺是不是瘸子，只要對方在他的身邊就行。

    宋子昱完全沒話說了。

    兩人相對沉默，過了一會，宋子昱開口了，“他為什么會在你這？”

    卓情出神的表情漸漸歸位，“嗯？”了一聲。

    “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他，”宋子昱說：“你知道你給你自己攬了個炸彈嗎？”

    卓情不是沒考慮過這個情況，他甚至也想過那天他把封重洺從DEEP帶出來的時候被其他人看到了，說不定哪天封家的人就找上門了。

    卓情點(diǎn)點(diǎn)頭，“啊”了一聲。

    宋子昱看著他，目光頗為復(fù)雜：“而且現(xiàn)在，恐怕他必須得死。”

    卓情動了下眼珠，“你知道什么？”

    “封家亂套了，這時候，誰能站出來誰就是掌舵人�！彼巫雨耪Z氣輕松：“封重洺死在那場車禍里是最好的�！�

    宋子昱說完就走了，卓情沒送他，宋子昱冷臉自己帶上門。

    卓情在客廳里空站了一會，回到封重洺的房間。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他們沒關(guān)門，也沒關(guān)燈。

    床上，封重洺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正躺著望房頂。他的頭上包了更大面積的紗布，襯得下頜的弧度越發(fā)凌厲，像刀片一樣。淺色的眼睛凝在空中某一點(diǎn)上，里頭是不見邊際的千年雪川。

    卓情倚著門框站著，過了很久才開口，“聽到了？”

    封重洺的眼睛動了一下，向他掃來，落葉一樣輕的一瞥。

    卓情微微站直了身體，“聽到多少？”

    “沒多少，”看著他略帶緊張的眼神，封重洺緩緩道：“就聽到最后一句�！�

    卓情回想了一下，臉色漸漸發(fā)沉。

    封重洺忽然露出了一個又淡又涼的笑。

    第15章

    “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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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他為什么不跑？

    “疼�！�

    封重洺這話一落地，卓情立馬彈開了，擰眉蹲下去要看，封重洺沒讓，往床邊走。

    卓情立馬扶住他的胳膊，說是“扶”，其實(shí)更像是“抱”，抱著人胳膊走。他喝多了，自己都站不直，還非要操心，兩人一個醉，一個瘸，走的晃晃蕩蕩，但封重洺也任由著他了。

    封重洺在床邊坐下，卓情單膝在他的腳邊跪下來，指尖碰上去，紗布有點(diǎn)濕。

    “濕了�！弊壳槲⑽�皺眉，著急封重洺不愛惜自��，頂著被酒氣熏得濕漉漉的眼睛抬頭望對方，明明是為他好還一副請求的樣子，“我?guī)湍銚Q一下吧，順便上個藥�！�

    封重洺沒說可不可，在卓情這里只要封重洺沒有明確拒絕他，那都是可以的。

    上次宋子昱帶來的藥品被他留下了，卓情也傻得了，沒讓封重洺躺著，自己又在人家腳邊坐下，就開始拆紗布了。

    他這幾年長高了一些，體重卻沒長，看起來更瘦了，坐在封重洺的腳下，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就是瘦瘦小小的一個，能輕易折斷的樣子。

    卓情腦袋不清醒，中間不小心碰到了封重洺的傷口，他比當(dāng)事人還緊張，立馬望人家，問沒事吧。

    結(jié)果一抬頭就和封重洺的目光撞上了，那雙眼睛又沉又冷，在他們對上的瞬間，封重洺又不著痕跡地移開了。卓情有些愣。

    “有點(diǎn)事�！狈庵貨痴f。

    卓情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岔開，咬著唇讓他忍一下，下手更輕了，“我待會給你再敷會冰。”

    上完藥，卓情去拿冰，封重洺穿上了卓情給他準(zhǔn)備的衣服。衣物干凈柔軟，已經(jīng)被洗過，并且意外得合適。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

    封重洺并不覺得卓情貼心，只覺得對方早有預(yù)謀，心里的厭惡更深。

    卓情拿著冰進(jìn)來時，封重洺已經(jīng)躺下了。他給封重洺敷冰已經(jīng)得心應(yīng)手了，細(xì)心地把整條腿都照顧到，又把空調(diào)打到最舒適的溫度。

    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房間里只開了一圈的壁燈，卓情本來就喝了酒，又忙活半天，這會被熱空調(diào)一吹，眼睛都快粘上了。

    在被瞌睡蟲徹底打垮之前，卓情費(fèi)勁地看了封重洺一眼。封重洺也已經(jīng)閉上眼了，呼吸平坦，像是睡著了。卓情放心地睡過去了。

    幾分鐘后，封重洺睜開了眼。

    他悄無聲息地坐起了身，看向腳邊的方向。

    那里，卓情窩在床尾的一角，整個人像嬰兒一樣蜷縮起身體。封重洺的眼前突然閃現(xiàn)了六歲的卓情睡著的畫面，好像這么多年，這個人就沒變過一樣。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拿起一旁的薄毯扔到卓情的身上，手指摁在了床頭的壁燈開關(guān)上，房間陷入黑暗。

    卓情這一夜睡得還算舒服，身上暖融融的，他抱著被子坐起來，看到封重洺已經(jīng)醒了。

    他手里拿著卓情給他消遣用的雜志，面色沉靜，早晨明媚的陽光灑進(jìn)來，給他的身上渡上一層溫暖的蜂蜜色。

    卓情呆呆地看了一會，而后才注意到自己抱著的是給封重洺當(dāng)靠背用的薄毯。

    他想了幾秒，問：“我夜里搶來的？”

    封重洺說：“我給你蓋的�！�

    他的側(cè)臉在晨曦下異常柔和，卓情心跳漸漸加速，良久“哦”了一聲，抱著被子同手同腳地出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封重洺一個人，他放下雜志，看著窗外，陽光完全打在他的臉上，眼底的冷色纖毫畢現(xiàn)。

    下午，卓情待在房間，一邊拿手機(jī)刷某寶，看到順眼的就給封重洺下單，還一邊和宋子昱打電話。

    給對方詳細(xì)描述了昨晚換藥時封重洺的傷口情況，有些糟心地說：“一點(diǎn)沒見好。”

    “正常，”宋子昱就是一個普通小診所的醫(yī)生，大學(xué)畢業(yè)的小年輕，說出來的話卻老氣橫秋的，莫名讓人信服，“傷筋動骨一百天�！�

    “有沒有辦法快一點(diǎn)好，太受罪了�！�

    宋子昱的陰陽怪氣卓情隔著話筒都能聽出來，“你不怕他好了就跑了？”話鋒一轉(zhuǎn)，又問：“他為什么不跑？”

    卓情已經(jīng)把自己怎么救下封重洺的事情和他說了，宋子昱也知道了卓情對封重洺搞的這一通，早就諷刺過卓情已經(jīng)扭曲成變態(tài)了。

    宋子昱嗓音有些輕，在思考的模樣，卓情倒沒他想的那么復(fù)雜，“他一個瘸子，在我這里好吃好喝，為什么要跑？”

    “他是什么好吃好喝就能滿足的人嗎？”

    “那他要什么？”卓情本來心情挺好，特別高興封重洺愿意和他正常相處了，被宋子昱一問又煩起來，“封家都放棄他了，他一出去就會被人殺掉，他為什么還要出去？”

    宋子昱一點(diǎn)沒被卓情的狀態(tài)影響，仍舊悠悠地，說：“你長點(diǎn)心吧，別……”被利用。

    話沒說完，被卓情粗聲打斷，“我來找你不是想聽你說這些的�！�

    “那你想聽什么�！�

    “他那腿，”卓情煩躁地把有些長的頭發(fā)擼到腦后，“有沒有辦法好快點(diǎn)�！�

    “你給他熬點(diǎn)湯�！�

    “什么湯？”

    “豬骨湯�！�

    卓情琢磨了一會，說“行”，掛了電話。用完就扔，非常渣男。

    卓情趴在床上，打開某軟件找了一些煲湯小視頻，翻著翻著眼睛就定在屏幕上不動了。

    宋子昱的話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他不是不知道封重洺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也知道他不可能一輩子困住封重洺。

    “外面沒人要他了呀，他沒地方去了呀�！弊壳榈芍���，指尖不停地在屏幕上滑動，屏幕的光照在他眼底，灰凌凌的一片，“他能去哪呢，哪也去不了呀�！�

    喃喃自語了很久，卓情最終把自己說服了，也滿足了找到了一篇步驟最簡單的燉湯小視頻。

    卓情從小錦衣玉食，衣食住行都被人一手操辦，從來沒做過這些，光是認(rèn)調(diào)料都花了很長時間。

    到真的開始做的時候，以防萬一，他先挑了兩塊小的骨頭試一鍋，如果成功就再好不過，不成了也不會浪費(fèi)。果不其然，這一鍋?zhàn)鰵Я�，味道非常奇怪�?br />
    那會已經(jīng)六點(diǎn)多了，宋子昱下班了，卓情心安理得地再次打擾對方。把燉湯小視頻和自己的成品一起給對方發(fā)去，問他怎么會這樣。

    宋子昱估計(jì)都沒看他的視頻，過一分鐘直接給他發(fā)來一段個人的煲湯步驟，結(jié)尾是非常冷漠的四個字，“按這個做。”

    天已經(jīng)不早了，卓情怕到夜里都做不好，直接照著宋子昱的做法做了。不知道是有過一次經(jīng)驗(yàn)了還是宋子昱的法子好，總之第二次成功了，卓情自己嘗了一下，還挺不錯的。有點(diǎn)像家的味道，普通卻難得。

    他盛出來給封重洺端進(jìn)去的時候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diǎn)了，封重洺好像準(zhǔn)備要睡了，看到卓情端著東西進(jìn)來的時候眸色閃了下，和他開了玩笑。

    “我以為你今晚要餓著我�！�

    卓情很喜歡封重洺這樣的語氣，讓他覺得回到了高中的時候，他抿了抿唇，有點(diǎn)不太好意思看對方：“沒注意時間。”

    他把湯放在床頭柜上，封重洺的視線跟著他的動作移動，看了一會又回到卓情臉上，問：“你做的嗎？”

    卓情“嗯”了一聲，突然覺得有點(diǎn)臉熱，欲蓋彌彰地拿起旁邊的小碗幫封重洺盛湯，然后遞到對方面前。

    封重洺很自然地接過，卓情看到他已經(jīng)把湯勺放到唇上，緊張又期待地等著他的反應(yīng)，但是封重洺突然把碗放回去了。

    “怎么了？”卓情迷茫地問。

    “你的手�！狈庵貨痴f，卓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自己被燙紅的無名指指節(jié)，上面不知道何時冒了一個小水泡。

    卓情有些尷尬地想往身后藏，“沒事，小事，你喝你的�！�

    封重洺不太贊同地看他，叫他的名字，“卓情�！弊壳榫透杏X自己被捏住了后脖頸，從嗓子里發(fā)出一聲“嗯�！�

    “把你的藥箱拿來。”

    卓情去拿來昨晚給封重洺上藥的工具，封重洺接過，拿出里面的碘伏和紗布，對卓情說：“手�！�

    雖然封重洺讓他去拿藥箱的時候，卓情不是沒有想過封重洺要幫他上藥的可能性，但是當(dāng)這一幕真的發(fā)生的時候，卓情還是難以抑制心潮的起伏。

    他把手伸過去，封重洺的左手就捏住了他的指尖。封重洺低著頭，右手握著棉簽很輕柔地給他涂藥。水泡不算太大，上藥的程序也不復(fù)雜，但是卓情就是感覺一分一秒都被拉的很長，好像過了許久，封重洺才松開了他的手，對他說：“好了�！�

    他的無名指上被對方細(xì)細(xì)地包纏了一小圈紗布，正面還打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jié)，卓情把手拿遠(yuǎn)，瞇起眼睛看，像是某種戴在手指上的圓環(huán)物。

    他為自己脫韁的念頭感到羞恥，心口砰砰跳，用另一只手把受傷的手指覆起來，掩耳盜鈴一樣的行為，過了幾秒又偷偷拿開手指，卑劣得暗自高興。

    封重洺從頭到尾一直靠在床頭，將卓情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適時，他說：“天不早了�！�

    卓情這才從自己的世界里出來，“哦”了一聲，看向旁邊的電子鐘，同意道：“那我先去睡了。”

    “。”封重洺說。

    卓情的眼尾有些紅，過了許久才回他，“�！�

    門被關(guān)上，封重洺臉上的表情徹底消失。

    他兀自坐了一會，伸手去關(guān)墻上的燈，看到了床頭柜上一滴未動的煲湯。

    麻煩的情緒在他眼底一閃而過，封重洺下了床，端起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臏�去了衛(wèi)生間。

    出來的時候，碗空了。

    第17章

    我在。

    卓情第二天早上看到昨晚盛湯的海碗都空了，特別訝異。因?yàn)閾?jù)他的觀察，封重洺對食物的欲望不是特別大。

    封重洺看到了他的視線，不知道是禮貌還是順嘴說了一句“很好喝”。卓情被他搞得心神恍惚，留下一句下次再給你做，就端著碗出去了。

    封重洺的夸獎給了卓情很大的想象空間，從前他認(rèn)識的封重洺只是校園里的封重洺，對方校園外的生活他一概不知，腦子里從來沒有這種日常的畫面。

    但是現(xiàn)在他和封重洺朝夕相對，很多過去難于想象的畫面都變得觸手可及起來。卓情很難控制自己不去幻想更多，幻想他離封重洺更近一些。

    封重洺夸他煲的湯好喝，卓情就想以這個作為突破口，加深封重洺對他的印象。用小的事情帶動大的感觀。他想，時間一長，封重洺應(yīng)該就不會那么抗拒他了。

    卓情在手機(jī)上外賣了一些肉和蔬菜，整整兩大提，他完全是看哪個鮮艷就買哪個，一點(diǎn)條理沒有，并且，他還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顆爛掉的番茄。

    按道理把壞的扔掉就行了，但是卓情心里不舒服，總覺得其他菜被這顆番茄熏臟了。他舍不得敷衍封重洺，要給封重洺的就要是最好的。

    卓情驅(qū)車去了離小區(qū)最近的超市，打算自己買。但是他忘了他不會挑菜，隨手拿了幾顆彩椒都被旁邊的阿姨教育，說小伙子一看就不會買菜，現(xiàn)在年輕人就是這樣，一點(diǎn)生活常識都沒有。

    有點(diǎn)懵，卓情不明白這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什么要說自己，他的人生沒有這樣的體驗(yàn)，不爽的心情延遲了幾秒才冒出來，剛要還擊人家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他一咕嚕把彩椒倒回去了。

    卓情一個電話給宋子昱打去。

    卓情的視頻對話彈出來時，宋子昱剛剛把嘴里的東西的咽下去。

    他從薛珩身上下來，看了一眼屏幕，不確定卓情要說什么，因此沒打算接。

    薛珩掃到了他的屏幕，莫名其妙又開始生氣，“怕被他知道？”

    卓情確實(shí)對他和薛珩糾纏這么多年的事情一無所知，不是宋子昱不說，是他認(rèn)為沒必要。說了能解決什么呢，卓情幫不了他啊。

    宋子昱不答他，伸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問道：“干凈了嗎？”

    宋子昱剛做完那事，嘴唇和舌尖都是通紅的，被他的白皮膚一襯，格外淫靡。但他的語調(diào)卻非常正經(jīng)，一股割裂的快感撲面而來，薛珩被刺激到，眼神又暗了幾分。

    通話因?yàn)闆]人接聽而自動掛斷了。

    宋子昱目的達(dá)成，神色自然地把手機(jī)放回去，下一秒，卓情又打進(jìn)來了。

    薛珩的眼睛瞇起來，說：“接。”

    宋子昱希望卓情給他打視頻不是讓他查看封重洺的傷，不然他和卓情都會死得很難看。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他手上一點(diǎn)沒停頓地摁下通話鍵，看著更像是“早就不想活了”。

    還好，卓情的背景不在家里，話題也沒有在封重洺身上。

    卓情那張熟悉的死人臉在屏幕上放大，下一秒被他切換，宋子昱看到了一片非常健康的顏色。

    “你幫我挑點(diǎn)菜，”卓情說：“你想幾個家常菜譜，告訴我需要什么菜，我?guī)�你去���！?br />
    宋子昱一下子就知道卓情是為什么要買菜了，如果不是旁邊有人，他真的很想諷刺對方兩句來著。

    這天明明是最美好的周末，是他一周中唯一的休息日，但他卻完全沒有休息的空間。

    他不僅要伺候因?yàn)榉庵貨车氖й櫠�心情躁郁的薛��，還要指導(dǎo)因?yàn)榉庵貨扯�開始學(xué)做菜的卓情。

    他總算知道為什么有些人明明沒有任何牽扯，卻會對對方心懷怨恨，希望對方去死。

    全天下最希望封重洺死亡的人大概就是他宋子昱了。

    宋子昱冷著臉指揮卓情買菜，在這個過程中，薛珩出奇得老實(shí)，宋子昱本來以為對方讓自己接是想讓他難堪，結(jié)果薛珩一個音都沒吱。

    全部買完，宋子昱說待會把做法發(fā)你，想要結(jié)束這次對話。

    卓情把攝像頭轉(zhuǎn)過來，突然問：“十點(diǎn)多了�！�

    “你今天起這么晚？”

    薛珩聽見笑出了聲，卓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子昱，看不出來聽沒聽到，宋子昱表情不變，回：“不想要菜譜了是吧�！�

    卓情施施然地掛了電話。

    這事算是安全過去了，宋子昱趴在床上給卓情編輯做法，正寫著，旁邊單手支頭看他的薛珩突然說話了。

    “卓情談戀愛了？”

    宋子昱打字的手一頓，說：“沒有�！�

    “那他這么興師動眾的，做給自己吃？”

    “卓情非�？粗厣�活質(zhì)感�！彼巫雨拍樁疾患t地撒謊。

    “他那種隨時準(zhǔn)備報復(fù)社會的人，居然會在意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薛珩說得漫不經(jīng)心，“這玩意兒只有封重洺會在意。”

    宋子昱用了十二分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綻。

    -

    卓情第一次來這個超市，找不到結(jié)賬的路口，尾隨著一個女生才找到的，然后又跟著對方走到了出口。

    已經(jīng)站在超市門口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的地不同，他要去的是地下的停車場，而不是地上這個臨時停車點(diǎn)。

    女生在一輛低調(diào)的黑色奔馳前停下，車頭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卓情轉(zhuǎn)身的腳步停住了。

    男人將近五十，但穿著華貴，舉手投足間上位者的從容和氣度十分引人矚目。

    卓情死死地盯著男人的側(cè)臉，他看到對方似乎想拎過女生手里的購物袋，被躲開。兩人拉扯了一會，女生還是坐上了車。

    卓情手腳發(fā)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切菜的時候心不在焉，腦子里反復(fù)回放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突然心口一震，指尖一疼。

    他把正在流血的手指放到嘴里，慌里慌張地跑到客廳，找到了小時候媽媽給他拍的成長錄像帶。赤著眼一格一格地翻查進(jìn)度條，終于在某一個畫面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