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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心下一喜:“人,畫人�!�

    “你畫過,多少人?”

    我揚起眉毛,對吞赦那林的問題有些意外:“很多�!�

    此話一出,不知為什么,我隱約感到周遭的氣壓變了,就連那掛在上方樹枝上的骷髏燭燈也一閃,火光變得微弱起來。

    ”很多�!八┯驳攸c了下頭,”畫他們,都是你,心甘情愿?”

    我更奇怪了:“那是當然,還能有誰逼我畫畫不成?”

    “這,很好�!彼挠牡�。

    我直覺是不是自己的話令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便笑了一笑:“不過呢,我年少開始學畫時,確實被逼著畫過,一天畫幾百張球和立方體,后來就是石膏像,無聊死了,我那時候可討厭畫畫了,直到.....后來畫室里來了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我倆互相拿彼此當模特,我才喜歡上畫人。”

    那算是我的第一個繆斯,也是我無疾而終的短暫初戀,不過我沒打算和這個剛認識的男人說這個,只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未料燭火一閃,竟頃刻滅了,四下里陷入一片漆黑。

    我嚇得一把抓住吞赦那林的胳膊:“是不是蠟燭燒盡了?”

    他一動沒動,黑暗里,只聽他陰冷而低沉的聲音:“你畫過,很多人.....那你畫過,死人嗎?”

    我打了個寒噤,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當,當然沒有。我不是醫(yī)生,不必去請大體老師。問這個做什么?”

    “你和,寨里的畫匠,不一樣。他只畫,死人�!�

    “吞赦那林!”我輕喝一聲。明知道我害怕,他莫不是在故意嚇我捉弄我?這吞赦那林不會只是表面正經(jīng),實際上又是另一張面孔吧.....可看著,他又不大像這樣的人。

    “你也愿意,畫死人嗎?”

    他卻還繼續(xù)問。

    我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位畫匠畫的那顆木偶頭,想起暴雨夜里坐起身的那個詭異木偶和那個喪命的司機,心底的寒意陣陣上涌,總覺得不管答愿意還是不愿意,都會發(fā)生什么不堪設想的后果,嚇得我只想說些什么打破因他的話而形成的陰森氛圍:“我可不想畫死人,我只想畫美人,我想畫你!”

    光線變亮了一點。我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頭頂那盞骷髏燭燈又自己燃了起來,松了口氣,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

    .....雖說這么說出口有點唐突,但說了也便說了。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對我這個同性夸他為美人和想畫他的話作何感想,但至少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反感的跡象,我大了膽子,得寸進尺:

    “你們寨里的畫匠只畫死人,那他一定沒畫過你。”我笑了笑,盯著他,“要是沒人能把你留在畫布上,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這夸贊雖然聽起來有點夸張,卻是真心實意,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會高興。

    “你想,畫我?”沉默片刻,吞赦那林才開口,“你覺得我,好看?”

    天哪。大概也只有在山野,才會有這樣美而不自知的人,真是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稀世璞玉。我憐惜地瞧著他蒙眼的黑布:“吞赦那林,你是不是也和這寨子里的人一樣,從來沒有出去過?”

    “出,去?去哪?”

    “外面的世界。你,不想出去看看嗎?”我壓低聲音,感覺自己仿佛是引誘夏娃走出伊甸園的那條蛇——畢竟誰能保證讓璞玉經(jīng)歷雕琢,讓白紙染上色彩,讓這孤高而神秘的存在走出這里,是正確的選擇?我只不過懷著自己世俗的欲念、創(chuàng)作的熱望,想要將我的繆斯誘騙至手心罷了。

    我錯過了明洛,絕不能再錯過他。

    吞赦那林無動于衷,不答話,似乎對外面的世界并無渴望。

    見他并不上鉤,我接著循循“善”誘:“說不定,你想等的那個人,在外面野了心,不想回來了呢?你就不打算去找找嗎?光等,等得到嗎?”我壓低聲音,“那人是你的心上人吧?”

    我這話大概是有點扎心了,吞赦那林嘴唇微微抿緊,不置可否,我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惜這里沒有畫具,也沒有網(wǎng),否則我可以依照你的描述把她畫出來,發(fā)到網(wǎng)上去,興許很快就能找到她的下落�!�

    “我出去,找過,找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道。

    “�。俊蔽乙汇�,“你,出去找過?”

    他點了下頭。

    “原來你出去過��!”

    我心下一喜,還以為這里所有的寨民都不能出去呢,看來并非如此,起碼吞赦那林是個例外,難道他也是“渡官”嗎?

    第8章

    第八章

    念起

    “原來你出去過��!”

    我心下一喜,還以為這里所有的寨民都不能出去呢,看來并非如此,起碼吞赦那林是個例外,難道他也是“渡官”嗎?

    “那,上網(wǎng)找過沒有?”

    “上,網(wǎng)?”

    我搖搖頭,暗自失笑,他該不會連上網(wǎng)是什么不知道吧?

    這里的人都活在什么年代��?他說自己出去過,難道是很久以前網(wǎng)絡不普及的時候出去過?可他看起來挺年輕的啊……要么,也就是去過周邊村鎮(zhèn),沒去過城里?

    “這樣吧,吞赦那林,”我伸手,按住他的肩頭,“你答應當我的繆斯,我?guī)湍阏业侥阏伊撕芏嗄甑男纳先�,好不好?�?br />
    “繆斯?”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似乎不解其意。

    我笑了笑,向他解釋這個詞:“就是,靈感的源泉。你可理解為......作畫的激情,這就是一個畫家賴以生存的東西�!�

    其實沒什么當不當?shù)模屛抑厝剂俗鳟嫷挠�,就已�?jīng)是我的繆斯,我的靈魂之火.....但若他不肯讓我畫,隨我走,等我離開這兒的時候,唯一能保有的也就只有對他的記憶,繆斯的灰燼了。就像,明洛留給我的一樣。

    “所以,你想畫我,是因為,你需要激情�!彼従彽溃Z速似乎比之前流利了一些。

    “可以這么理解�!蔽尹c點頭,不知為何,隱約感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下意識地補充道,“當然,不是誰都能給我激情。吞赦那林,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激情了,直到遇見......”

    我正想把話題引回他身上,突然“啪”地,什么東西從上面掉下來,滾到我與吞赦那林之間。我嚇得往后一縮,才看清那東西是個長筒形物體,被一層暗紅色的布包裹著。

    “這是.....”

    “一幅畫�!蓖躺饽橇忠皇质捌鹉羌t布包裹的長筒,另一只手在筒身上摩挲著,似乎十分愛惜。接著,他緩緩將它朝我遞來,“你既,也是畫匠,看看它,怎樣�!�

    讓我……鑒賞古畫嗎?

    我一怔,把它接了過來。這卷軸很沉,已經(jīng)發(fā)硬的紅布裹了一層又一層,布都有些纖維化了,似乎很有些年頭了。我小心翼翼地全部剝開,里邊露出了一個呈黃褐色的卷軸。防腐香料的氣息撲鼻而來,手指觸到它柔軟細膩類似動物皮的表面,我便莫名地心中一悸,一陣恐慌襲來,只想立刻扔開來。

    不愿在自己的繆斯面前出糗,我忍著心慌,將畫幅緩緩打開。精細而古樸的、極為考究的線條漸漸展露于眼前,金色的礦物顏料猶如自地平線處綻放出來的旭日光輝,染映在雪白的底色上,化成蜿蜒猶如波紋般的衣褶,與海浪般的黛青色發(fā)絲交纏,正紅的朱砂點綴其上,勾出朵朵艷麗無匹的紅色荼蘼......這畫似乎因為年代久遠,上面的巖彩都有些剝落褪色,有些地方還好像遭遇過火燒,有著大大小小的黑斑,但仍然可以看出畫中繪制的是一個盤坐在荼蘼花叢上的男子,半身赤裸,只有白色的披帛斜纏于腰部至肩頭,他的頸間佩戴著數(shù)種寶石結成的瓔珞,雙臂上亦有黃金臂環(huán),背后還繪有一圈金色的寶光,看起來就像是印度羅摩衍那壁畫上的神明。

    我的目光落在這畫像上占比很小的人物臉部上——畫中的男人閉著眼,眉眼線條令我想到翱翔于云端的飛鳥的羽翼。

    高傲,漠然,睥睨眾生。

    視線又滑至他的唇鼻,我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抬眼看向吞赦那林,調侃他:“吞赦那林,這畫上的神,怎么有點像你��?”

    黑布下微微隆起,吞赦那林皺起了眉頭,沒答話。

    討了個沒趣,我撇了撇嘴,細細觀摩,不由微微蹙眉。粗看之下,這作畫之人功底深厚,一筆一畫也甚是精細考究,可細看之下,便能發(fā)現(xiàn)其中許多線條并非一氣呵成,有回筆反復勾描的痕跡,還有些部分斷斷續(xù)續(xù)的,看得出來,作畫之人在繪制過程中過分認真,甚至可以說是緊張至極,就像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逼迫一般。這種情緒仿佛從畫內蔓延出來,爬上我的指尖,順著血管攀升,令我都呼吸不暢起來。

    “要我主觀的看,這畫雖然精致華麗,其間線條卻過分局促,并不松弛,顯得整張畫不夠鮮活,缺乏生氣,可以看出,作畫之人雖功底深厚.....但似乎只是在完成任務�!蔽艺f完,立刻合上了畫,深吸了一口氣,心臟不適的感覺才稍稍緩解。

    吞赦那林眉頭鎖得更深了:“你就,沒有別的感受?”

    心臟不舒服也算嗎?多半是因為這防腐的香料。我搖搖頭,將畫遞給他,卻發(fā)現(xiàn)吞赦那林的雙肩微微顫抖起來。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按在古畫上,令我一寸寸撫過。

    我觸到那皮質畫布上的紋理,不知為何一陣反胃,不愿在自己的繆斯面前出丑,我強行忍住了:“怎么了,吞赦那林?”

    “沒有.....沒有?”

    “你沒事吧?”我握住他的雙肩,頭頂?shù)臓T火閃了閃,又暗了下去,逐漸消逝的火光里,我看見近處他蒙眼的黑布下,竟緩緩滲出了兩縷......暗紅色的液體,像是血。

    我一驚:“吞赦那林,你眼睛……”

    話音剛落,燈火又驟然滅了。

    “你不是。你也不是。”

    他像是咬著牙,從齒縫里突兀地擠出了語焉不詳?shù)囊痪涔衷挕?br />
    “不,不是什么?”

    我的心底生出一種莫大的困惑,不詳?shù)念A感也接踵而至,此時頭頂?shù)墓饩又變亮了,卻是紅色的光芒。抬眼望去,天井之上的一小片被樹影切碎的天穹里,赫然出現(xiàn)了一枚紅月。

    此情此景,與那個詭譎的夢竟極為相似。

    “吞赦那林,你看見了嗎,月亮變紅了……”我喃喃道,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有點恍惚起來,分不清此刻是噩夢還是現(xiàn)實。

    無人應聲。垂眸,眼前還哪有吞赦那林的蹤影?

    “吞赦那林?”我試圖站起身,卻感到手腳發(fā)軟,根本沒有力氣,忽然腳踝一緊,我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無數(shù)樹藤從四面八方蔓延而來,猶如毒蛇一樣纏住了我的雙腿,正蜿蜒往上,只是一瞬,就纏住了我的雙手與脖頸,迫使我跪伏了下來。

    我是在做噩夢,這一定是噩夢,快醒,快醒!

    我這么想著,索性放棄了本就毫無作用的掙扎,閉上眼,意識像被水潑濕的畫卷,迅速變得斑駁不清,模糊起來。

    突然身體一沉,像被什么壓住了,嘶嘶吸氣與類似利齒摩擦的聲音貼著后頸傳來,像是一個惡鬼在深嗅我血液的氣息。我渾渾噩噩地蜷起身軀,只期盼這噩夢能快點醒來,卻聽見一個猶如北風呼嘯與野獸嘶鳴的可怖聲音自耳畔響起——

    “你救過我一次,我,不吃你。

    但,從今以后,你無論你去哪,都是我的奴了�!�

    ……

    冷。

    寒意無孔不入的侵入骨髓,像把我的血液都凍成了冰。

    我打著哆嗦,睜開眼,入目皆是一片白茫。

    雪.....我趴在雪里。

    抬起眼皮,隔著紛紛揚揚從上方飄落下來的雪花,借著熹微的天光,我一眼看見前方不遠處,竟然一條公路。公路對面,則是茫茫的林海。我回頭看了一眼,背后也一樣是林海。

    我昏迷在一條橫貫林海當中的公路附近。

    怎么回事?我不是和吞赦那林在一起嗎?

    我揉著脹痛暈眩的頭,努力回想昏迷前發(fā)生的事,可記憶就在吞赦那林遞給我那幅畫后戛然而止,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一點印象也沒有�!y道是我是在賞畫時昏迷過去了嗎?

    垂眸看去,我的身上還披著吞赦那林借給我的古董錯金浮絡袍子。

    如果不是這袍子的存在,我恐怕都會懷疑那片與世隔絕的那赦族山寨,那座堆放著人骨塔與詭異石雕的山洞,那顆與建筑融為一體的參天古木,還有那個令我驚為天人的神秘男人,都不過是我出車禍后徘徊于生死之際時的一場幻夢。

    幸好.....那并不是夢。我的確,遇見了我新的繆斯。

    我艱難地站起身,靠著樹干緩了一會,頭暈感才逐漸緩解。

    我是怎么會獨自昏迷在這兒的?

    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我是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被吞赦那林扔到這兒來的。是我哪句話狠狠冒犯了他,讓他對我厭惡到連留我一夜也不肯,天還沒亮就把我扔到路邊?

    是因為,我對那副畫的評價嗎?

    心底涌起莫大的失落,我攥緊五指,心中懊惱極了,也不甘極了。尋尋覓覓了這么久,幾乎都要絕望之際,我才意外又遇見了新的繆斯,卻還沒來得及將他抓住,便錯失了。

    不該妄加評價的.....他分明,對那幅畫很是珍惜。

    而我竟然說,作畫之人只是在完成任務。

    太蠢了,實在是太蠢了。

    找到吞赦那林,向他道歉,我還有機會挽回我的繆斯嗎?

    不,我有機會的,他的衣服不是還在我這兒嗎?

    這么貴重的衣服,他難道真的甩手就給了我這一個陌生人?

    可要想找到他,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我環(huán)顧四周,公路兩側都是一望無際的林海。

    走到公路中間,一頭也是林海,朝另一頭放眼望去,遠處天光熹微,我遙遙眺見了那座久負盛名的蘇彌樓雪山,只是這個距離看起來,比我在那赦寨子里要離得遠多了。

    ——吞赦那林到底把我扔了多遠啊.....

    我咬了咬牙,沿著公路朝蘇彌樓山的方向走。

    不知走了多久,金烏漸漸從雪山背后飛到我頭頂,又被我甩到了身后,一直走到雙腿發(fā)軟,實在走不動了,我才在路邊尋了塊石頭坐下,心里郁悶到極點,也暗暗了下了決心。

    吞赦那林.....等我再找著你,我一定跟你沒完......

    我非要把你追到手,心甘情愿地讓我畫個夠不可......

    又燥又渴又餓,我捧起一把干凈的雪吞下,歇了一會,強打精神站起來,準備繼續(xù)走,突然,聽見背后有車聲由遠及近。

    第9章

    第九章

    舊債

    第九章

    舊債

    我精神一振,有過路車?或許能遇到認路的人捎我一程去那赦部落。等了一會,果然我便看見一輛灰色吉普車正快速駛來,忙朝它揮舞雙手,大聲呼喊:“喂——”

    灰吉普上的人顯然看見了我,放緩速度,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車蓋頂上捆著帳篷等露營裝備——或許是來自駕游的驢友。我看向擋風玻璃,但雪天的反光太強,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樣。

    見這車雖然停了下來,卻既不下?lián)u車窗,也不打開車門,甚至連招呼都不打,我猜測對方大概是有所提防,怕遇到的是歹徒,便解開了衣袍,讓對方看清自己身上沒藏武器。

    “我是來這兒旅游的,不小心迷路了,方便捎我一程嗎?”

    灰吉普依然靜靜停在那兒,車窗沒搖下,車門沒打開,車燈倒是一直明晃晃的照著我,仿佛里面的人在仔細審視我。

    不安之感從我的每個毛孔里鉆了出來。我當然不是歹徒.....但如果對方不是好人呢?我穿著件價值不菲的衣服,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嶺,又沒帶防身武器,還讓對方知道了......

    我應該,不至于這么倒霉吧?

    這么想著,我卻下意識地朝林間一步一步退去,這時,灰吉普的車門突然打開來,跳下一個穿著黃色沖鋒衣與防風帽的高大男人,與此同時,車里傳出一陣搏斗般的騷動與一道聲嘶力竭的吼叫:“秦染阿郎,快跑!他們是壞人,啊唔!”

    我大吃一驚——那怎么好像是.....塞邦的聲音?

    見黃衣男人迎面逼近,我拾起一塊石頭朝他狠狠砸去,被他敏捷地閃身避過,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突然沖到我的面前,我整個人被猝不及防地撞得倒飛出去,重重摔進了雪里。

    肋骨劇痛,眼冒金星,我還沒來得及撐起身,就被黃衣男人屈膝壓制住了,雙臂也被按在身體兩側�!班病币宦暎坏篮谟百N著我的耳際重重嵌入距離我太陽穴不過一厘的雪地里。

    那是一根箭。

    “你們是什么人?搶劫的?”我牙關打顫,盯著上方黃衣男人被防風面罩和護目鏡遮住的臉。他沒答話,把我的雙手拉到頭頂用繩索縛死,戴著手套的手伸進我的衣服里,在我的周身上下摸索了一番,似乎確認了我身上真的沒武器才抽出手。我打著哆嗦,死盯著他,仿佛覺得我這副表情有趣似的,黃衣男人歪了歪頭,突然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笑了一聲。

    我暗暗磨牙,這劫匪跟這調戲我呢?我看著像姑娘嗎?

    “一個男的,長得跟狐貍一樣,不過,比照片上好看�!�

    聽見他這一句,我頓時愣住了。

    “照片,什么照片?你們認識我?”

    “喂,古曼哥,你在那干嘛呢?打野炮��?”

    “去你媽的。”黃衣男人笑著回應了同伙,拔起腳旁那根箭,將我從地上拖拽起來,朝那輛灰吉普走去。

    一個穿著紅色沖鋒衣的男人半蹲在車架上,沒戴護目鏡,露出了眼睛的部分,看著還是個少年,只是眉骨生得很低,陰影遮眼,眼角還有道疤痕,顯得戾氣頗重,跟豹子似的。

    我被推進后車廂里,只見里邊椅子被拆了,留出了一個足可容納四人的空間,堆放著亂七八糟的雜物,塞邦被五花大綁地蜷縮在雜物中間,俊俏年少的臉上有好幾處淤青,衣服都給扯破了,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一看見我,他便唔唔叫起來,瞪大了眼睛。

    “塞邦!”我撲過去捧住他的頭,朝擠進來的黃衣男人怒目而視,“對孩子下這么重的手,你們還是人嗎?”

    “誰讓他不聽話呢,明明是這一帶的山民,出來采蘑菇不知道回去的路,誰信呢?乖乖帶路不就好了?”

    黃衣男人把防風眼鏡摘了下來,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眼神很是銳利。

    “帶路?”我皺起眉,這伙人難道是在找那赦人部落?

    他們是干什么的?想去那赦部落做什么?

    聽他們提到照片......居然還是認識我的......

    我心里疑惑重重,他卻并不接話,只是掏出了手機。

    “喂,老板,你要找的人我們找著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半路上,他跟個兔子似的自己撞上來,你說巧不巧?”

    “人沒事,好著呢�!秉S衣男人說著,突然一把捏住我的臉,拇指在我破損滲血的嘴角刮了一下,我狠狠咬住他的手,他嘶了一聲,揚手想扇我,卻又顧忌什么,硬生生忍住了。乞額羣巴530瀏⑹二⒍4靈綆新

    “保證,保證,您來之前我絕不動他�!�

    掛了電話,他盯著我:“松開。不然我揍這小子�!�

    我磨了磨牙,松開嘴,把吃到的他手上的塵土呸了出去。

    “找男的給兒子做冥配,真是稀罕事。哎,你是上面那個,還是下面那個?”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是那個紅衣少年在說話。

    我盯著他們,沒答話,心里悚然。聽剛才的對話,是他們背后的“老板”要找我,居然連我的性取向都知道.....可見是做過一番調查的。做冥配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兒子?

    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思考了一番我過去是不是和誰結了恩怨,卻也毫無頭緒。

    “你們是沖我來的,對吧?不管你們的目的是什么,都應該跟這孩子無關,你們把他放了,你們想要怎么樣,我都配合�!�

    “抱歉啊,找你只是咱們其中一個任務。”黃衣男人笑了笑,瞥了眼塞邦,“這小子可是我們的導航,放不得�!�

    “你們.....是在找他們的寨子嗎?”我基本肯定了心下的猜測,看了一眼塞邦,又看向這倆人。Q01輑證里7331舞6⒐⑷36⑧#

    黃衣男人不置可否,抬手把防風面罩也摘了下來。我心一沉,下意識地垂下眼皮不敢看他的臉,卻又想起他剛才那通電話。

    ——那個“大老板”要我安然無恙,他不敢滅我的口。

    我抬起眼皮,一張骨骼硬朗的臉映入眼簾。

    這個叫古曼哥的男人古銅膚色,面部蓄著絡腮胡,五官鮮明,眉目很深,像是混著東南亞那邊的血統(tǒng),頭發(fā)在頭頂盤了個髻,一根木簪從中穿過,脖子上戴著一串佛珠,結合他帶著一種古怪而夾生的口音,我直覺,他不是從江城來的。

    見我打量著他,他倒也毫不在意,掏了打火機出來,“啪嗒”,點了根煙,自己卻沒抽,夾著遞到了我面前。

    我稍一猶豫,咬住了煙蒂。

    這人對我還算客氣,我沒必要自找苦頭。

    黃衣男人給點了火,我吸了一口,叼著煙,慢悠悠道:“你們把這孩子放了,我知道怎么去他們的寨子,我可以帶路。”

    “唔!”塞邦發(fā)出抗議。

    “嗤——”旁邊那紅衣少年語氣嘲諷,“說謊不打草稿啊你,剛才還說迷路呢,你一個城里來的,要知道路,哪會跟個兔子似的,看見咱們的車就自投羅網(wǎng)來��?”

    這謊話漏洞確實大了點。我抿緊磕破的唇,無話可說。

    說誰是兔子呢.....

    叫古曼哥的黃衣男人沒再和我說話,一支煙抽完,關上后車廂的門,回到了駕駛座上,掉轉車頭,往他們來時的方向開去。

    紅衣少年則抱著胳膊,靠在我對面閉目養(yǎng)神起來。

    我心里不安到了極點,忍不住踢了踢他的腳:“喂,小孩,你能不能先給我透露點消息,你們那個老板,到底為什么找我?你們該不會是從我出城起,就一直跟蹤著我吧?”

    “叫誰小孩呢?”紅衣少年睜開眼,惡狠狠地瞪著我,眼角的疤顯得更為猙獰。

    “行�!蔽尹c了點頭,“哥,我叫你哥,行嗎?”

    他盯著我,揚起眉梢,面罩下的嘴唇似乎彎了起來,眼底透出一絲戲謔:“等見了大老板,你就會知道我們找你干嘛了,心急個什么?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理會他。

    拿別人的性取向取樂,這小子實在惡劣得很。

    “你長得挺秀氣的,是下面那個吧?”

    “我有完沒完.....”我忍不住了,抬腿要踢他,被這混賬小子搶先壓住了膝蓋,腿骨被壓得生疼,疼得我悶哼出聲。

    “阿塔!”前邊傳來那黃衣男人的聲音,“拿老板的人尋開心,你是活膩歪了?”

    “咿,這是什么?”他攥住我的腳踝,撩起褲管。

    一眼看見自己的腳踝上有什么,我不禁睜大了眼。

    ——我的一雙腳踝上,赫然栓著一對樹藤結成的環(huán)。

    乍一看,跟腳鐐似的。

    這是.....難道是吞赦那林留給我的?算是臨別贈禮嗎?

    送男人一對腳鐲,夠特別的......還很曖昧。

    干嘛把我甩公路邊又送這玩意?

    我心里困惑,只覺這吞赦那林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性子。一抬眼,那紅衣少年盯著我的腳鐲,眼神就跟見了鬼似的,一把將自己的袖子捋起來,抓住了我的腳踝。

    “你干什么?”我被他一驚,想縮回腳,膝蓋卻被他壓得動彈不得。一眼瞧見他手臂上紋著蝌蚪一般類似泰文的黑色字符與一條蛇,我一愣,又見他懷里取了兩張黃色的菱形紙片,,吐了口血沫,啪地一聲,像是貼符一樣拍在了我的腳鐲上,我傻眼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你有毛病吧....”

    我話未說完,“呼”地一聲,兩張符竟無火自燃,駭?shù)梦掖蠼衅饋�,但還沒感到皮膚被灼到,兩張符便燃成了一堆灰燼。但樹藤結成的腳鐲倒是一點也沒有被燒焦,好端端的。

    “你這對腳鐲是哪里弄來的?”叫阿塔的紅衣小子抬起頭來,盯著我,他眼角的疤慢慢裂開了,滲出一線血跡。

    “你....眼角流血了�!蔽姨嵝训�。

    “我問你這對腳鐲是哪來的!”他一把攥住我的衣領,眼角輕微抽搐,“不想死就快點說,興許我們還能救你。”

    “救,救什么��?”我縮回雙腿,“神經(jīng)病......”

    “阿塔,怎么了?”前面?zhèn)鱽砉怕绲脑儐柭暋?br />
    阿塔捂住眼角,似乎疼得受不了,嘶嘶吸氣:“他身上有個邪門玩意.....力量很強,可能會影響老板做冥配,古曼哥,你快來處理一下。啊,媽的,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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