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聞時:“……我膽子很大�!�
“知道�!敝x問戴著手套的手還抵在鼻尖,眼睛在夜色里彎起來,“你不用這么強調(diào),有眼睛都看得出來。但是像他這種膽子的——”
他指了指夏樵,說:“兩個人沒用,得組個團。”
“……”
聞時心說我組團也不用拉病秧子來湊數(shù),這么大風萬一吹出病來,算誰的?
結(jié)果謝問已經(jīng)扶著他的肩,連哄帶推地示意他別犟著了,趕緊撐傘。
聞時其實有點納悶,他想說“你知道我拿什么東西當食物,你不害怕?”但又覺得這話問出來有些矯情,便沒再開口。
西屏園外的這條街確實有些詭異,也許是生意冷清的緣故,還不到晚上8點,兩邊的店鋪就關(guān)完了。
那些店面并不講究,不知多久沒打掃過,窗上蒙著厚厚的灰,雨一淋,就流下一道一道水印,像被劃花的臉。
店里的東西影影綽綽,看不清輪廓。有時猛一晃眼,總覺得有人直挺挺地站在漆黑的店里。
整條街居然沒有路燈,只有西屏園的一點燈光,遠遠落在身后,被雨籠罩著,霧蒙蒙的,有點老舊。
這里不讓車進來,必須得走到望泉路和這條街的交叉口。
夏樵估計嚇得夠嗆,一路都不敢說話。因為這街上說話會有回音,乍一聽就像有人跟在后面嘆氣似的。
他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存在感小到只有腳步聲。
街邊垃圾桶附近忽然竄過一只黑影。聞時朝那邊看了一眼,應(yīng)該是只野貓,嘶啞地叫了一聲,便順著圍墻翻進了望泉公館里。
“拐個彎就是望泉路了。”謝問的聲音在雨里不甚清晰。
“嗯�!甭剷r應(yīng)了一聲。
他感覺謝問拍了拍他的肩,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頸側(cè)的皮膚,可能是生病的緣故,觸感涼得驚心。
又過了一秒,他忽然想起來,謝問是帶著手套的,根本不可能是這種觸感。
……
那拍他的是誰?
第17章
翻車
聞時回過頭,看到謝問一手舉著傘,一手插在兜里。
他傘沿壓得很低,擋著斜雨,只露出清瘦好看的下頷。
“你剛剛拍我了?”聞時問。
“我?”謝問腳步?jīng)]停,卻愣了一下,“沒有,有人拍你?”
“誰知道是不是人。”聞時譏嘲道。
這話把夏樵嚇一跳,他一把抓住聞時的胳膊,聲如蚊吶:“什么意思?有東西跟著我們嗎?”
聞時:“不是�!�
他剛好走到長街與望泉路的交叉口,這里立著唯一一盞路燈,燈泡蒙著塵,連光都是灰撲撲的。
夏樵還在抖,他吊在聞時胳膊上,越抓越緊:“不是?為什么說不是?”
謝問也好奇地探過來。
“因為不是跟著我們——”聞時垂眸看著地面,三個人并行,卻只有他一個人有影子,“是跟著我�!�
“……”
“夏樵”和“謝問”猛地剎步。
聞時腳下一轉(zhuǎn),掄起傘就甩向兩人!
他動作又戾又兇,甩過去甚至能聽到風聲。
“夏樵”和“謝問”被掃得退讓兩步,正要再撲。就見聞時從牛仔褲口袋里摸出了一團棉線。
手指靈活地一勾一扯,那團看似凌亂的線便飛快繞在他左手五指間。下一秒,線甩了出去。
那一端明明是空的,卻像墜了千斤,帶著獵獵風聲在那兩個冒牌貨身上纏縛幾圈,又落回到聞時右手。
他微偏著頭,肩窩夾著雨傘,繃著勁瘦的十指朝兩邊一扯,棉線瞬間收緊,死死勒住纏在中心的兩個“人”。
它們扭曲著無聲尖叫,然后“噗”地散成一片水霧,再沒蹤影。
聞時直起脖子,重新握住傘柄。
雨依然下個不停,剛剛那一瞬間的緊繃就像個突如起來的插曲,但是聞時知道,他又進了某個人的籠。
他四下看了一圈,隱約看到了望泉路中段有燈光。沒弄錯的話,那就是望泉萬古城了。
聞時打著傘一邊朝那處走,一邊低頭把手指上纏繞的棉線咬扯下來。
結(jié)果剛扯了一下,就感覺有東西“啪嗒”一下落在他后頸上,應(yīng)該是水滴,冰涼徹骨,順著骨骼線滑進衣服里。
他下意識回頭,背后是長得看不到頭的路,一片死寂。
啪嗒——
又一滴水落下來,洇進發(fā)梢。
聞時乍然反應(yīng)過來,他還打著傘,怎么可能有水滴穿傘而過???
他抬起頭——
一張白森森的人臉貼縮在傘里,濕漉漉的頭發(fā)垂掛下來,水滴順著流淌下來。
聞時:“……”
他默然片刻,一手握著金屬傘骨,“啪”地把傘收了!
人臉被夾在傘中,發(fā)出一聲悶悶的驚呼,然后連臉帶傘……被聞時扔了。
托這些東西的福,他到達望泉萬古城的時候,整個人都濕淋淋的,面無表情往門柱邊一杵,比鬼嚇人。
夏樵就是被他嚇哭的。
“你蹲這干嘛?”聞時踢了那不爭氣的玩意兒一下。
夏樵吸了吸鼻子,從柱子旁邊站起來:“這里視角好,能看到來人,而且這根門柱大,背貼著它有安全感�!�
但誰他媽能想到他聞哥不走尋常路,從背后繞過來也不吭聲,就那么站在旁邊滴水。
夏樵想了想又補充道:“蹲著也比站著有安全感�!�
聞時:“你站跟蹲區(qū)別也不大�!�
夏樵:“???”
“這算人身攻擊了吧哥?”夏樵說。
聞時把濕漉漉的頭發(fā)往后擼,拎著T恤領(lǐng)口抖了抖水:“謝問呢?”
“沒看到�!毕拈泽@魂未定,“我本來跟著你們走的嘛,走著走著就發(fā)現(xiàn)你倆怪怪的,伸頭一看我草,臉都不對!我當然撒腿就跑,沒顧得上看路上有沒有其他人。”
他上次跟著聞時、謝問入了一次籠,知道籠心一般是建筑物。這次便沒有亂跑,看到這座商場就直奔而來,目標明確地在這蹲守。
“謝……”夏樵每次直呼謝問名字都覺得很怵,沒禮貌。但叫謝哥吧,又有點奇怪。因為謝問雖然溫和,卻給他一種莫名的距離感。
他斟酌半晌,才找到一個不那么燙嘴的稱呼:“那個,謝老板如果也入籠了,應(yīng)該知道要來這的吧?”
他剛想說對方有可能先進籠心了,要不咱們進去找找?
就見聞時不太耐煩地拎著T恤前襟,避免潮濕的布料貼在皮膚上,說:“等著吧�!�
你不是不耐煩等么???
夏樵在心里說。
這座商場設(shè)計得像個卷起的紙筒,微微傾斜,線條挺流暢的。如果窗明幾凈,應(yīng)該還算漂亮。
但它很久沒被清掃,墻面有一道道泛黃的污漬,玻璃也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里面什么樣。
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幾個商鋪亮著零星的白熾燈,冷清得像個廢棄大樓。
不知道是籠主對它的印象,還是它本就這樣。
“聞哥,你說這是誰的籠?”夏樵喃喃道,“會是那個司機嗎?早知道不接那把傘了�!�
聞時卻說:“我故意接的�!�
夏樵:“?”
他正想問呢,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轉(zhuǎn)頭一看,謝問姍姍來遲。
他的傘好好握在手里,衣服干干凈凈,就連褲腳都沒什么濕痕。可見既沒有驚嚇,也沒有跑動。
“你們倆這是怎么了?就地洗了個澡么?”謝問遠遠看到他們,哭笑不得地問了一句。
“你沒碰到東西?”聞時皺眉問。
“沒有。”謝問站在廊下收傘,“還好沒有,我這體質(zhì)可經(jīng)不起洗露天澡�!�
這在聞時聽來就很有挑釁的意思了。
他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心說菜雞倒是運氣好。他默默從口袋里掏出棉線和打火機,轉(zhuǎn)身去花臺那扒拉了幾下。
謝問走過來:“這次進籠心你來?”
“不然呢?”聞時語氣不爽,挑了三根樹枝,拿棉線簡單繞了一下,“再給你一次機會耍人玩?”
夏樵湊過來說:“我不想再進洋娃娃了,哥�!�
聞時:“嗯�!�
傻比才想。
自己的水平自己最清楚。聞時餓著的時候沒法說什么。現(xiàn)在吃飽了,雖然遠比不上有靈相的時候,但放在普通判官里也相當可以了。
最次……也能把謝問這種半桶水吊起來打!
聞時手指已經(jīng)動了起來。
夏樵看著他彈開打火機,火星亮起的一瞬間,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聞哥�!�
“說�!甭剷r點了樹枝。
“我那天……就是從爺爺籠里出來第二天。”夏樵盯著那簇火苗說,“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看到名譜圖上——”
他想說“你的名字好像亮了一下”,但是礙于謝問也在,他咕嘟把這半句咽下去,只提了后面:“名譜圖上咱們家那條線好像往上挪了一點點。”
聞時眼也沒抬。他把樹枝攏進手中,手指繞上了棉線,順口道:“沒眼花,因為剛解了籠。”
夏樵“哦”了一聲,忽然有點激動:“那聞哥,你如果多解一點籠,咱們這條線是不是還能再往上爬一爬,排名是不是就高了?”
聞時:“……”
能,真的能。
但這他媽就有點驚悚了。
以前沈橋活著,他隨便進籠。這脈排行往上蹦幾蹦都沒問題,反正都算沈橋腦袋上。
現(xiàn)在沈橋不在了,夏樵這個小傀還沒名字。在別家眼中,名譜圖上這一脈就算徹底絕了。
一條全員已亡故的線,拖著一排朱筆寫的死人名轟轟烈烈往上爬,這是嚇唬誰呢?
聞時剛反應(yīng)過來,當即手一抖。
繞著煙霧的樹枝在棉線纏綁中咯啦一碰,帶著三個人一起進了籠心。
眼前黑下來的瞬間,聞時心想要完。
等他再睜開眼,就已經(jīng)在萬古城商場里面了。
這棟樓是圓筒形的結(jié)構(gòu),店鋪一個個相挨著,連成一圈,顯得略有些擁擠。
很多店面關(guān)著卷軸門,門外封著冷冰冰的金屬網(wǎng)。也不知道是打烊了,還是干脆不開了。
在那些關(guān)著的店鋪中,零星夾雜著幾家還在營業(yè)的。
商場的大燈沒開,那些營業(yè)的店鋪便是僅有的光源,白熾燈照著店門左右一圈,勉強能照應(yīng)隔壁。
聞時就在這樣的“隔壁”里。
他借著光源,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的視線高度,然后他就松了一口氣——還挺高的,肯定不是洋娃娃。
但很快,他又高興不起來了。因為他面前是一塊玻璃櫥窗,而他試著動了一下,脖子、手腳都有點僵硬,不是很靈活。
他努力轉(zhuǎn)了一下頭,看到了自己灰色的手。
有什么玩意兒是站在玻璃窗面前,有手有腳、僵硬還發(fā)灰的?
答:人體模特。
優(yōu)點是這模特下半身好歹穿了褲子,還穿了運動鞋。缺點是他上身只套了個外套,拉鏈沒拉,敞胸露懷。
比缺點更缺一點的是……他這身體是可裝卸的,腦袋、胳膊、腿都有縫隙,尤其腦袋,卡得不是很緊。
以至于聞時現(xiàn)在不太敢動,別人看到會叫,他頭會掉。
這個附身物有點糟糕。
聞時心情瞬間變差,但這次是他自己搞出來的,也不能罵誰王八蛋。
他僵著脖子適應(yīng)了一會兒,終于趁著暗色,艱難地走下了櫥窗。
這是一家賣運動服飾的店,除了櫥窗里,其他地方也擺著模特。正常情況下,他在這里,謝問和夏樵應(yīng)該也在這附近,沒準也是模特。
這么一想,他又覺得自己雖然手抖了一下,但也沒出大錯。
店里光線很暗,到處是衣服。堆疊的還好,掛著的就有些詭異,余光掃過去,總給人一種它們在動的錯覺。
就好像有什么人正無聲無息地看著你。
店門掛著鎖,聞時在店里找了一圈,在收銀臺邊找到了剪刀和卷線。他正打算把線摸出來……
突然,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接著謝問的嗓音在黑暗里低低沉沉響起來:“看你半天了,就等你過來呢。你把我塞進這么個東西里,是打算之后摟著我走呢,還是背著我走?”
聞時一驚。
“什么東西?你做夢呢�!彼乱庾R反駁完,轉(zhuǎn)頭一看。
就見一個跟他大體相似的模特正默默看著他,同樣脖子、胳膊可拆卸,同樣沒有五官只有臉。
唯一的區(qū)別是……這模特是擱在桌上的,只有上半截。
問:比附身一個人體模特更糟糕的是什么?
答:半個人體模特。
第18章
有緣
這就是報應(yīng)。
聞時心里這么說,嘴上卻解釋得很冷靜:“我不是故意的。”
“小——”謝問可能氣笑了,卡了一下殼,“你說這話虧心么?”
“不虧�!甭剷r話雖不多,噎人的本事卻不小,“隨你信不信�!�
“……”
半身模特沒有五官的臉就這么直挺挺地沖著他。
誰還沒個鵝蛋臉。
聞時犟著,跟他靜靜對峙。
明明是很詭異的一幕,不知戳到謝老板哪根神經(jīng),他嗓子里模糊笑了一聲,轉(zhuǎn)開臉低聲道:“不上規(guī)矩�!�
聞時沒聽清。
謝問又轉(zhuǎn)回來,指了指掛著鎖的玻璃門,慢聲道,“行,我脾氣好,就當是你不小心吧。那你出出主意,我長成這樣怎么出這個門?”
聞時蹦出一個字:“爬。”
謝問:“……”
這回他是真笑了,笑完店里便陷入一片死寂。
死了有好半天吧,聞時終于伸了一只手過去,伸得不情不愿,因為覺得手拉手有點娘:“算了,我拽你。”
說好聽叫拽,實際上就是拖行。、
謝問理所當然沒有動靜。
聞時也不伺候了,轉(zhuǎn)身就朝門口走。
模特的手指太硬,跟沒手指的洋娃娃半斤八兩。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把棉線控住,沿著玻璃門縫伸出去,開門外那把鋼鎖。
鎖頭細細索索響了一會兒,終于當啷一下松成兩半,掉在店門口。下一秒,防盜器就響了起來,店里閃起了紅藍相間的暗光。
這聲音來得突然又刺耳,在空蕩蕩的商場里回響。
對面有家店開著,卷軸門放了一半。一個老太太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戴著老式的假發(fā)髻,穿著黑衣黑褲,臉卻白得嚇人。
她聽到防盜聲,先是幽幽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
聞時低聲蹦出一句國罵,當即側(cè)身抬手一動不動,在門邊假裝擺件。
他以為那個老太太會過來,沒想到她只是關(guān)了白熾燈,小步進了店里。她走路的方式很奇怪,比起挪更像拖,兩腳一起拖……
就像有根無形的繩子吊著她往前,發(fā)出沙——沙——的腳步聲。
她進了店便轉(zhuǎn)過身來,摸出一根鐵鉤,直挺挺地勾著卷軸門往下拽,沒過幾秒,她就把自己關(guān)進了店里。
這是什么走向?
聞時杵在門邊,有點疑惑。
很快,隔壁那家店也有了動靜。店主是個面容浮腫的中年男人,有烏青的黑眼圈,襯得臉色鬼氣森森。
他走到欄桿邊,往樓下看了一眼,又慢吞吞地轉(zhuǎn)過來。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手里的飯盒,咕噥著:“又來找人了,她又來找人了。不能被抓到,不能……我還沒吃飯,還沒吃飯……”
從聞時的角度,看不清他飯盒里裝了些什么東西。
他把飯盒掖進外套里,悶頭進了隔壁。
下一刻,卷軸門拉動的聲音又響起來,浮腫男人也關(guān)上了店門。
零星的店鋪陸陸續(xù)續(xù)關(guān)上門,商場越來越暗。
聞時雖然還沒摸清具體什么事,但也能猜到,他們在躲某個人。
會是籠主嗎?
如果真是籠主,那這么早跟對方撞上不是好事。
店里的防盜器還在響。
聞時索性踢開玻璃門準備走。
他步子都邁出去了,又悶不吭聲繞回店里,把謝問那個半身模特抱上了。
對方似乎料定了他會回頭,非常欠地笑了一聲。
笑個屁。
聞時心想。
“算你有良心。”謝問說。
聞時剛走兩步,聽見他的聲音近到幾乎貼著臉,如果是真人,恐怕呼吸都能掃到眼尾。
他這才感覺面對面抱著的姿勢有點怪……就算是假的也很怪。
聞時想了想,停住腳,當場把謝問翻了個面,讓對方臉沖前面,后腦勺對著他。
這樣走了幾步之后,他又剎住了腳,感覺依然不行。
這姿勢顯得他智商有問題,還擋視線。
于是他忍著脾氣又換一次,把那半截模特背到了身后。
他其實有折騰的意思在里面,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但是謝問卻一句話沒說,整個過程安靜得很反常,不知道是在看戲,還是想到什么事走神了。
這種感覺有點詭異,聞時差點以為他人沒了,走出店門的時候忍不住說:“你在不在?”
背后的人終于動了一下。
他悶悶咳了兩聲,略帶沙啞地應(yīng)了一句:“嗯。你又想干什么了?”
他嗓音實在很低,又近在耳邊。
聞時腳步頓了一下,微微朝旁邊偏了一下頭。
又過了片刻,他才不咸不淡地交代道:“你最好時不時出點聲�!�
謝問:“為什么?你這脾氣,我要說多了話,不是又該讓我閉嘴了么?”
聞時:“……”
謝問:“我看你現(xiàn)在就很想說這句�!�
聞時:“……”
“你還是爬吧�!甭剷r說。
“那不行�!敝x問笑起來,“我上來了哪那么容易下去�,F(xiàn)在是不是覺得洋娃娃還可以了?”
“……”
聞時懶得理他,沿著空蕩蕩的回廊往前走。
回廊的燈很稀疏,中間夾著幾個“安全通道”的提示牌,慘白色的燈光便泛著綠。
那兩處安全通道的門敞著,樓梯間里沒有光亮,像黑洞洞的眼睛,一邊一個。
聞時探出欄桿,往下看了一眼。
他們在三樓,樓下兩層的店也關(guān)完了,空寂冷清,別說人影,鬼影都看不見。
那么那些店主都在躲誰呢?
忽然,樓下某處響起了“嗡嗡”的聲音,像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啟動了。
聞時找尋一番,發(fā)現(xiàn)一樓通往二樓的扶梯慢慢滾了起來。
謝問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有東西上來了。”
聞時緊盯著那處,終于看見扶梯慢慢滾上來一個人。
那應(yīng)該是個女人,頭發(fā)及肩,中等身材,穿著深紅色的薄毛衣,下面是黑色的褲子。可能是燈光原因,照得她露出來的脖頸和手臂都泛著青。
聞時眼力好,看見她一只手搭在扶梯上,可能是戴著戒指的原因,勒得指節(jié)有點浮腫,顯得指根粗,指尖卻很尖細。
扶梯慢慢滾到頭,她邁步走下來,然后轉(zhuǎn)身上了二樓到三樓的滾梯。
這么一轉(zhuǎn),她從面朝這邊,變成了背朝這邊。
聞時看著她的后腦勺和肩背,低低“哦”了一聲。
“怎么了?”謝問低聲說。
“我見過她�!甭剷r說。
“什么時候?”
“去你店里的時候�!�
應(yīng)該是那位圓臉女司機,至少背影是像的。聞時心想。
他認出人來的瞬間,那個深紅衣服的女人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看她,忽然轉(zhuǎn)身朝這邊望過來。
聞時已經(jīng)做好她沒有臉的準備了,沒想到她居然有。
只是那臉非常奇怪,像是什么人用筆畫上去的,畫技有些粗拙,眉毛極深,下面的眼睛沒有白仁,只有兩個大大的黑團,嘴唇又紅得驚人。
那雙眼睛好像并不會左右移動,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正沖著聞時。
女人忽然動了起來,抬腳順著滾梯往上走,步子越來越快。
聞時半點沒耽擱,轉(zhuǎn)頭就走!
模特腿僵,跑不起來。
身后那個女人應(yīng)該到了三樓,腳步聲幾乎跟聞時同步,像一道回聲,緊緊追在后面。
“走扶梯下樓�!敝x問說。
聞時朝離他最近的扶梯看了一眼,繃著嗓子道:“這邊沒開!”
謝問:“……”
他默然兩秒,說:“你上去,它就開了�!�
聞時:“???”
他心里想著“萬一沒開你就完了”,但還是抬腳上了往二樓去的扶梯。
果然,他人一站上去,扶梯慢慢滾動起來。在它啟動的過程里,女人離他們的距離近了一些。
“幫我看一眼,她是不是也不能跑�!甭剷r說。
背上的謝問動了一下,片刻后,他又低下頭來說:“腿看上去挺正常的,不像咱們這種假肢,但她確實沒跑�!�
結(jié)果這話剛說完,女人的腳步聲就變快了。
聞時在心里罵了一句。
二樓扶梯附近有些臨時支出來的店鋪、攤位。聞時借著這些東西,打了幾個繞,朝后面看了一眼。
剛剛還有十幾米的女人,此刻距離他不到三步!
兩團黑墨似的眼睛,近距離看更讓人毛骨悚然。
聞時手指上還繞著開門用的細線。其實剛進籠就攻擊籠主并不太好,但他還是背手朝身后甩了一下。
拐彎處有個垃圾桶,他想甩過去當阻礙。結(jié)果落地卻聽見了“叮鈴桄榔”好幾聲響。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垃圾桶連帶著臨時店鋪的簡易柜臺一起倒在地上,絆得女人踉蹌了幾下。
“柜臺怎么倒了?”聞時嘀咕了一句。
“沒注意,好像是垃圾桶撞的�!敝x問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說:“別開小差,快跑。”
聞時:“……”
要不是他心好,這種墩著說話不腰疼的王八蛋就該被扔去打鬼。
謝問一催,聞時沒注意路線,居然又上了往三樓去的扶梯。就像被女人攆著兜了個大圈,又回到原點……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聞時四下看了一眼,正在想辦法甩脫。忽然聽見前面有人小聲叫了一句:“來這邊!”
聞時下意識以為那是夏樵。
他循著聲音發(fā)現(xiàn)左邊一家店鋪的卷軸門開了一半,情急之下,想都沒想便俯身鉆了進去。
女人的腳步緊隨其后。
下一秒,卷軸門“嘩”地一聲響,被人拉拽到底,關(guān)了起來。
女人似乎不高興,在門外重重拍了幾下。
過了幾分鐘,她拖沓的腳步終于離開,似乎去了旁邊的店鋪。
聞時這才站直身體,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他本以為會看見夏樵附身的模特,卻發(fā)現(xiàn)七八個陌生男女或蹲或站地縮在店鋪最里面,瞪著驚恐又無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跟見鬼沒兩樣。
“什么情況?”聞時下意識說出來了。
“這個籠有點麻煩,套了很多人進來,他們在這困了好多天了�!庇腥私忉尩�。
這聲音有點耳熟。
聞時轉(zhuǎn)頭看過去,意識到說話的人是張碧靈。
她身邊還蹲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睨了聞時一眼。
是她那個說過塵不到“不得好死”的熊兒子。
“你怎么在這里?”聞時問道,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來了,“傘是你拿的?”
張碧靈有點淡淡的尷尬,她苦笑一下,拍了拍熊兒子的頭,說:“我兒子前幾天誤闖進來了,所以……”
怪不得她之前說臨時有事,沒法去送沈橋。
聞時點了點頭,又問:“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夏樵的聲音?”
“啊對。”張碧靈說,“剛剛是他叫的你,我怕別人叫了,你反而警惕不進來�!�
“他人呢?”聞時看了一圈。
“這呢哥。”夏樵的聲音毫無生氣,一聽就受過摧殘。
聞時順著聲音轉(zhuǎn)過臉……
看到了墻邊那一排玩意兒。
怎么說呢,大差不差,這也是種人體模特。就是牛仔褲店里專用的那種,只有腿,還是不能動的那種。
畢竟這要是能動,就直接劈著襠了。
夏樵就那么叉著腿杵在那,哀怨地問:“聞哥,謝老板呢”
聞時:“……我背上。”
夏樵驚呆了。
謝問在他背上抖,聲音悶在胸腔里,笑了有一會兒了。
他低下頭,用只有聞時能聽見的聲音說:“好技術(shù),失傳可惜了,有空也教教我�!�
聞時:“……”
你死不死?
第19章
遺照
“你倆可以湊個整,他是不是進來的時候少算一個人啊�!币粋粗嘎嘎的公鴨嗓突然插話。
聞時一看,是張碧靈那熊兒子,沈橋的吊唁客單上有他的名字:周煦。
名是好名,人有點找抽。
“問你了嗎你就插嘴?”張碧靈推他一下,連忙對聞時打圓場:“附身人形模特就是容易出現(xiàn)這種狀況,常事,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