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呸!放你媽的屁�!敝莒氵艘豢�,罵罵咧咧地撒開手。
張碧靈指著他:“你再說一句臟話試試?!”
周煦梗著脖子沒吭聲,犟歸犟,臉倒是煞白一片,一看就是被什么東西嚇狠了。
說話間,抱著垃圾桶的老太太終于抬起頭。
她撫著心口,靠在墻上,輕聲咕噥說:“嚇?biāo)牢伊�,嚇�(biāo)牢伊恕瓫]事,沒事……一定是不小心,不小心……我得、我得撿了送下去。”
這番話聽得眾人有些納悶。
老太太念叨了一會兒才睜開眼,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手帕。
她掃了戒指一眼,速度快到根本沒看清。然后便撇開臉,在腳邊摸索片刻,隔著手帕把戒指撿起來,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好像多看一眼都不行。
她站起身,抓起門邊的尖鉤,“當(dāng)當(dāng)”杵著地,步履拖沓地朝某處走。
聞時當(dāng)然跟著她。結(jié)果剛走兩步,就聽到后面一串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大的小的所有人全跟來了,連那些被困了好幾天的人都不例外。
“你們不怕?”他問。
“老太太還好。”格子紋男生說,“她自己好像都被嚇?biāo)懒耍蜎]那么可怕了。而且……”
而且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好奇心突然變得很旺盛,特別想跟著老太太。
老太太在某個角落停下。
那是一架老舊的直梯,老太太伸手摁了鍵,電梯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仨懫饋怼?br />
電梯金屬門上印著眾人的影子,每個都扭曲變形,被拉得很長,顯得面容陌生。
周煦心有余悸,覺得誰都很詭異,總?cè)滩蛔』仡^看背后。
膽小鬼最忌諱扎堆。
夏樵受他影響,也疑神疑鬼,感覺其他人眼神都是死氣沉沉的,盯著電梯的模樣直勾勾的。
忽然,電梯“�!钡仨懥耍饘匍T慢慢打開。
一股陳舊腐朽的味道從里面?zhèn)鞒鰜�,夏樵咧了咧嘴,直覺不太好。
忽然間,他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他轉(zhuǎn)頭一看,就見格子襯衫他們幾個直直走向電梯,馬上就要跟著老太太進(jìn)去了。
夏樵瞪大眼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有人嘆了口氣。
嘆氣的人是張碧靈。
她進(jìn)過不少籠,當(dāng)然知道這是什么情況。這人并不是自己想要進(jìn)電梯,而是被人“推”進(jìn)去的,因?yàn)榛\主潛意識希望生人消失。
任何人都會在這個瞬間受影響,只是多少的區(qū)別而已。
就連她都有一瞬間的恍惚,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往前走了兩步。
前面那撥人一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電梯,她這時再掏符紙甩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下一瞬,電梯門就會合上,而那群人會被電梯門鍘成兩截。
要是有更厲害的人在就好了,張碧靈在心里說。
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跟著張嵐進(jìn)過籠,也碰到過這種情況,張嵐受影響的時間連兩秒都不足,結(jié)果自然是有驚無險(xiǎn)。
要是她在就好了。
張碧靈還是匆忙去掏符紙,雖然知道已經(jīng)晚了。
她指尖剛觸到紙,就聽見什么東西擦著她甩了出去,帶著勁烈的破風(fēng)之聲。
她抬眼一看,就見那群人被幾道細(xì)白長線捆勒在一起,猛地被人往后拽了一步。
鏘——
電梯門帶著金屬摩擦聲,重重合上,聲音大得驚人。
那幾人驟然醒來,瞪著面前的電梯門,根本說不出話。
格子襯衫沖在最前面,他的鼻尖被金屬門堪堪擦過。很快,他就感覺有液體順著鼻頭流淌下來,吧嗒、吧嗒滴落在地。
他驚恐地低下頭,看到了捆住他們的線,以及滴在地上的血。
如果捆他們的人速度再慢一點(diǎn)點(diǎn),現(xiàn)在滾落在地的,恐怕就不是血,而是他們的身體和頭了。
“怎、怎么回事?!”
“我、我為什么站在電梯面前?”
幾人大腦一片空白,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癱軟在地,站都站不起來。
張碧靈攥著沒來得及使用的符紙,順著長線轉(zhuǎn)過頭,先看到了一雙手。
那雙手生得極好,十指又長又直,因?yàn)榍迨�,手背會繃起分明的骨線。細(xì)白長纏繞在那樣的手指間,仿佛千斤在握都不會抖一下,有種緊繃又肅殺的冷感。
那應(yīng)該是頂級傀師的手。
張碧靈想起曾經(jīng)在張家舊書上看到的描述。
然后她抬起眼,看到了聞時的臉。
“你……”張碧靈輕聲問道,“你剛剛沒受影響嗎?”
聞時抬眼看向她,頓了一下說:“可能么?”
“那、那你是怎么來得及把他們撈回來的?”
“手快�!甭剷r說。
張碧靈慢慢回過神來。剛剛那一瞬,她幾乎要懷疑這個年輕人水平奇高了,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水平奇高的人會跟著沈橋?還連名譜圖都上不了?
不可能的。
過了剛剛那個勁,她再回想差點(diǎn)出事的那一瞬,又覺得聞時反應(yīng)似乎也沒那么快。
***
差點(diǎn)砍了人的電梯發(fā)出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穆曇�,慢慢往樓下去�?br />
門外這群人癱的癱,愣的愣,呆了好一會兒。
聞時垂著手收線,轉(zhuǎn)頭就見謝問站在欄桿邊,看著樓下某處。
他正想過去,就聽一個粗嘎嘎的公鴨嗓問:“你是練傀術(shù)的么?”
又是周煦這個廢物小點(diǎn)心。
“不是。”聞時蹦了兩個字。
周煦被他唬住了:“不是?那你練的什么?”
聞時咸咸地說:“翻花繩�!�
周煦:“……”
你是不是有毒?
他這么一搞,周煦那點(diǎn)好奇心就被抹殺了,只剩下抬杠的心:“你能弄出傀嗎?活物的那種�!�
關(guān)你屁事。聞時懶得理這種熊玩意兒。
結(jié)果夏樵這個二百五見不得別人看低他,張口道:“當(dāng)然可以�!�
周煦眼神一變,流露出幾分羨慕。但很快就變回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狀態(tài):“真的假的?”
夏樵:“騙你干什么�。俊�
周煦又問:“那你能同時有幾個傀?”
夏樵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轉(zhuǎn)頭看聞時。因?yàn)樗膊恢溃骸案�,幾個傀是什么意思?越多越厲害么?”
“廢話!”周煦說什么都一副牛皮哄哄的模樣,“正�?䦷煻贾挥幸粋傀,按存在的時間長短來判斷厲不厲害,厲害的傀師,做出來的傀能存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也有不正常的,特別牛逼的,可以同時做出兩個以上像人一樣的傀。我小叔叔就可以,他能同時有六個�!�
聞時:“……”
又來了,吹完小姨吹小叔叔,可惜他一個都不認(rèn)識。
周煦本指望說完之后,獲得一些艷羨的眼神,可惜面前這倆屁都不懂。
夏樵愣了一會兒,終于反應(yīng)過來:“你都說正常傀師都是一個傀,特別特別牛逼的才能同時做出兩個,你還問我哥能有幾個?你什么意思��?”
周煦從他的質(zhì)問里勉強(qiáng)感到了一點(diǎn)爽,吸了吸鼻子說:“我就問問。我也沒說只有我小叔叔可以啊,據(jù)我所知,除了他,還有幾個人也行,不過目前數(shù)量最多的是他�!�
夏樵:“什么叫目前?”
“就是活著的里面,”
“那以前還有更多的?”
“有啊�!敝莒憧赡苡X得輸給老祖宗不丟臉,倒也沒藏著掖著,“書上說,最厲害的傀師曾經(jīng)同時擁有過12個傀�!�
夏樵一臉“臥槽”。他其實(shí)不太懂,但還是從周煦的話語里感受到了厲害。
“但那都是最早時候的事了,早就失傳了,現(xiàn)在不可能有人做到的�!敝莒阌肿兿鄰�(qiáng)調(diào)了一下他小叔叔的牛。
夏樵還在感慨中,問道:“最厲害的不會是祖師爺吧?”
周煦聽到祖師爺三個字,反應(yīng)有點(diǎn)古怪,介于害怕、敬畏和聽都不想聽之間。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搖頭說:“還有一個,最早的一批傳人之一,也是傳說級別的了。叫聞時�!�
夏樵:“……誰???”
他嗓子都劈了,被聞時拍了一下后腦勺。
周煦瞪著他:“你一驚一乍的干嘛?有病��?”
夏樵轉(zhuǎn)頭看向聞時。
聞時指著那幾個差點(diǎn)送命的人說:“實(shí)在太閑,就把他們弄回去呆著�!�
說完,他便轉(zhuǎn)頭看向謝問。
謝問對他們的吱哇爭論似乎挺有興趣,在旁邊聽了一會兒,模樣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很快注意到了聞時的目光,卻沒吭聲。就這么任聞時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是有什么很難啟齒的要求么,非要這么看著我?”
聞時:“……”
他本來都打算開口了,被謝問這么一攪和,當(dāng)場閉嘴,扭頭走了。
一樓的電梯直到這時才“叮”地響了一聲,緩緩開門。
老太太拄著尖鉤走出去,一點(diǎn)點(diǎn)往前挪。
商場的安全走道里連燈都沒有,只有綠色的指示牌,發(fā)著最黯淡的光。聞時推門進(jìn)去,獨(dú)自順著樓梯往下,想去一樓看看情況。
剛走沒多久,就聽見上面又是一聲門響。
謝問的聲音響在安靜逼仄的樓梯間里,低低沉沉的,很好聽:“走那么快干什么�!�
“你干嘛跟過來?”聞時抓著樓梯扶手停下步。
“沒什么�!敝x問的嗓音到了近處,“這里人少一點(diǎn),應(yīng)該方便你說話�!�
聞時看著對方高挑的身影走到近處,只比他略高一個臺階,然后溫和低沉的嗓音又響了起來。他說:“你是不是又餓了?”
第22章
聞時愣了一下,
矢口否認(rèn):“沒有�!�
謝問不大相信:“真沒有假沒有?”
聞時不吭聲了。
其實(shí)他想說的確實(shí)不是這個事,但架不住對方這么問。
也許是因?yàn)闃堑阑韬谟职察o,又或者是謝問站得太近,
聲音壓得太低。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聽不得謝問說話。
結(jié)果對方又開口了:“行了不逗你了,
沒餓就行。我——”
聞時打斷道:“你別出聲�!�
謝問沒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
聞時摸著耳根的筋骨,
臉朝旁邊偏開一些。默然許久,才擰著眉轉(zhuǎn)回頭。聲音透著微妙的煩躁:“因?yàn)槟阍秸f我越餓�!�
樓道霎時安靜下來。
三樓的人語聲隱約傳來,
模模糊糊,像某種竊竊私語。
謝問轉(zhuǎn)頭朝上面望了一眼,又轉(zhuǎn)回來。
他垂眸看了聞時一會兒,
說:“那為什么要忍著?”
剎那間,
屬于謝問的煞氣溢散開來,
仿佛所有魑魅魍魎都糾纏在一起,
帶著極強(qiáng)的壓迫感,卻又輕飄飄的像夜半更深下的霧,將聞時整個兒攏在其中。
這一瞬往往會給人一種錯覺,
好像被人很輕地抱了一下。
但聞時只碰到了霧。
那些東西似乎已經(jīng)熟悉他了,很快順著指尖涌進(jìn)了他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緩解著那種焦灼的饑餓感。
而謝問始終站在那里沒有動過,
跟聞時隔著一級臺階。既沒有上前,也沒有遠(yuǎn)離。
不知道為什么,
他身上的煞氣比之前還要重,重到聞時闔著眼也看不清他,只能看到金棕色的梵文印記壓在業(yè)障中,
無聲流動。
聞時抬了手,
想掃開那片濃黑,卻不小心碰到了某個溫涼的東西。
他驚了一下,
忽然意識到,那是謝問垂在身側(cè)的手。
那只手似乎遲疑了一瞬,輕輕撤讓開來。
煞氣驟然收攏,聞時也回過神來,驀地收回了手。
樓道里依然一片昏黑,三樓的人語聲依然沒停,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聞時沒吭聲,收回來的那只手還纏著棉白線。
籠里的謝問沒戴手套,指尖的觸感很真實(shí),溫溫涼涼的,似乎還殘留在聞時手指上。
他輕輕蹙起眉,拇指摩挲了兩下,細(xì)長交錯的線就繃在指節(jié)間,纏得有點(diǎn)亂。
“飽了么?”還是謝問先開的口。
“嗯�!甭剷r低沉沉地應(yīng)了一聲。
其實(shí)兩次他都不算真的飽,因?yàn)閮纱味急淮颐Υ驍�。但打斷的瞬間總是很微妙,他說不清,自然也不想提。
聞時垂著眼皮咬開手上的線,一邊重新纏繞,一邊往樓下走,“下去么?”
“好。”
謝問點(diǎn)頭,落了兩步跟在后面。
走了幾步聞時才想起來,他這次忘了跟謝問說謝謝。
可現(xiàn)在再提,又有些沒頭沒尾,只得作罷。
他們下樓很快,步子沒停過,轉(zhuǎn)眼就從一樓的安全通道門里出來了。
一樓大廳問詢臺那亮著唯一一盞燈,只能照見半邊區(qū)域。老太太趴在那邊,肩膀吊著,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因?yàn)樘莸木壒�,她的身體總是空蕩蕩的。就像有人用衣架掛了件壽衣,膽小的人看了實(shí)在瘆得慌。
但聞時膽子比天大。
他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幾秒,終于想起之前被岔開的問話。
“你看清她飯盒里那個戒指了么?”他對謝問說。
謝問說:“差不多吧,看清了。我眼神還可以�!�
聞時:“你沒覺得戒指有問題?”
謝問:“什么問題?”
聞時狐疑地盯著他的表情,片刻后說:“戒指是假的�!�
謝問很認(rèn)真地在訝異:“假的?什么意思?”
聞時木然地看著他。
對峙了好幾秒,謝問笑著投降:“算了,比干瞪眼我肯定比不過你。還是老實(shí)交代吧,戒指我弄的�!�
聞時一臉“我就知道”的模樣。
他是傀師,還是最精通的那種,那個假戒指在他眼里根本藏不住形。
這其實(shí)也是傀術(shù),最最簡單的一種,稍微有點(diǎn)資質(zhì)的人翻翻古書就能學(xué)會的皮毛——造一個死物。
老太太吃到的那枚戒指就是這樣的死物。
在場的人里面,張碧靈顯然學(xué)的是符術(shù),廢物小點(diǎn)心和夏樵就更別提了。唯一可能作妖并且樂于作妖的,就只有謝問。
聞時問:“你弄個假戒指干嘛?嚇唬鬼嗎?”
別說,效果是真的拔群。
歷來只見過籠里的東西把人嚇吐,沒見過人把他們嚇吐的。
謝問是頭一份。
“那么大年紀(jì)了,我嚇唬她干什么�!敝x問哭笑不得,他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確實(shí)不像是會嚇唬老太太的人,但是……
反正聞時覺得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我只是想試試�!敝x問解釋道。
“試什么?”
謝問不答反說:“咱們倆一起被追過,你記得那位司機(jī)戒指長什么樣么?”
聞時:“不記得�!�
謝問:“?”
他愣了一下,又輕輕“啊”了一聲想起來:“對了,你沒怎么回頭,你背著我呢。我倒是趁她離得近,看了幾眼。”
聞時沒好氣地說:“然后呢?”
謝問:“她那戒指也是個金圈,但這邊有花紋�!�
“有花紋?不是素圈?”
“不是�!�
那就值得推敲了。
聞時看向問詢臺,忽然大步走過去,拍了一下老太太的肩。
對方猛地一驚,回過頭來,蒙著白翳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片刻之后,她又慢吞吞地轉(zhuǎn)回去,在問詢臺里里外外摸索。
問詢臺底下是個窄窄的縫、她蹲下身,把臉伸進(jìn)縫隙里。
她動作異常扭曲,臉幾乎轉(zhuǎn)了180度,貼著地,片刻之后又從問詢臺另一端探出來,扁平的臉跟聞時來了個面對面。
老太太:“……”
“你在干什么?”
老太太嘴唇開合,輕飄飄地說:“找戒指,金戒指�!�
聞時朝臺子上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手帕攤在那里,里面空空如也。謝問水平有限,弄出來的假戒指沒撐多久,這會兒已經(jīng)消失了。
老太太卻還是在找著:“她可能丟在這邊了,我給她找找,沒有別的事,就是丟了,丟了。”
“不小心、不小心�!彼职杨^縮回去,爬起來,帶著一身的灰塵,顫顫巍巍地找著,“結(jié)婚戒指哪能這么不小心呢,我得找找。”
聞時轉(zhuǎn)頭看向謝問。
謝問輕聲說:“發(fā)現(xiàn)不對了沒?”
聞時皺著眉退回來:“如果追我們的女人是籠主,戒指在不在她手上,她心里最清楚。老太太又是籠主意識的延伸……”
她不是籠主本人,也許反應(yīng)會稍微慢一點(diǎn),但不至于到現(xiàn)在還把假戒指當(dāng)真,慌里慌張到處找尋。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聞時低聲說:“籠主另有其人�!�
就在那些看似平和的店主之中。
***
三樓,褲裝店鋪里。
格子襯衫他們正盤腿坐在地上,像一窩鵪鶉,一個擠著一個,誰都不愿意落單。
“卷軸門下面有條縫。”有人把腳往后縮了縮,害怕地說。
周煦不耐煩道:“看見了,特地留的。之前我也留了,你們怎么不說?”
“之前沒注意�!蹦侨擞樣樀卣f。
夏樵個子小腿短,坐在柜臺上兩條腿都懸了空。
他看著周煦那熊樣,忍不住說:“你知道的還挺多的,你學(xué)的是哪派啊?跟你媽媽一樣用符嗎?”
“關(guān)你什么事?!”周煦不知被戳到哪根筋,怒道:“管好你自己�!�
夏樵有點(diǎn)懵:“我好好問你話,你怎么這樣?炮仗精啊?”
“還好好問呢�!敝莒隳笾ぷ雨庩柟謿猓皩L衾讌^(qū)聊,狗屎�!�
罵完他就不理人了,背對著所有人坐在那邊慪氣。
夏樵無辜被噴了一通,委委屈屈地閉上嘴。不過他還真的戳中雷區(qū)了。
周煦出生的時候資質(zhì)不錯,小時候又在本家住過好幾年,每天跟著最厲害的兩個人打轉(zhuǎn),天天聽小姨張嵐講判官的傳聞八卦,聽小叔叔張雅臨掉書袋,告訴他判官什么什么可為、什么什么不可為。
他對判官的各種事如數(shù)家珍,按理說,該是個繼承家業(yè)的好苗子,可是被他媽給折了。
張碧靈不讓他學(xué)實(shí)際的東西,從不帶著他進(jìn)籠,也不準(zhǔn)別人帶,怎么鬧怎么吵都不行。
所以他的叛逆期要比別人嚴(yán)重點(diǎn),沖誰都沒個好臉,尤其是張碧靈。
眾人皆無話,在店鋪里悶著,氣氛緊繃又糟糕。
忽然,夏樵瞄見角落的門縫外有一道影子,被卷軸門的棱紋映得有些扭曲,卻一動不動。像什么東西站在門外,無聲地看著他們。
他寒毛直豎,把晃蕩的腳縮上來,用手肘拱了拱后面的人。
“拱我干嘛?!”周煦說。
夏樵:“噓——”
他拍拍周煦的肩,指著那道影子,用氣聲說:“是你媽嗎?”
周煦:“是你媽。”
夏樵本來正哆嗦呢,被他這么一罵,氣得不那么怕了。
周煦又說:“那里有個垃圾桶,有影子不是正常么�?茨銘Z的�!�
夏樵正要接話,另一側(cè)的卷軸門突然響了一聲!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去,就見兩只皮膚泛白的手從門縫底下伸進(jìn)來,手指有點(diǎn)浮腫,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戒指,勒出了紅印。
“臥槽!”
他驚叫一聲,嚇得周煦也跟著一蹦。
緊接著,那兩只慘白的手扒住卷軸門一個使勁——
門被“嘩嘩”抬起,露出張碧靈的臉。
周煦翻著白眼長處一口氣,沖夏樵說:“這回是我媽�!�
“什么你媽我媽的?”張碧靈可能以為他又在亂發(fā)脾氣,進(jìn)來的時候皺著眉。
她手肘上挎著個不知哪處翻來的帆布包,還有一個燒水用的電水壺,舊雖舊,看著還算干凈。
她把帆布包擱在柜臺上,從里面拿了一袋一次性紙杯,還有一瓶碘酒和一盒創(chuàng)可貼,以及一小沓黃表紙。
“你那鼻子還是處理一下吧。”張碧靈把碘酒遞給格子襯衫,
他被電梯削了鼻尖上的一點(diǎn)肉,總是淅淅瀝瀝往下滴血,沿路都是他的痕跡,襯衫也弄得斑駁不堪,遠(yuǎn)看實(shí)在有點(diǎn)嚇人。
“我這血好像止不住�!备褡右r衫臉色煞白,慌張地說。
“正常,在這就是這樣�!睆埍天`說,“所以千萬不要再受傷了。”
她說著便在柜臺里坐下,抓著黃表紙和筆開始畫符,夏樵勾頭看了一眼,根本沒看懂。
張碧靈沖他笑笑,說:“沈老爺子不用符,你可能看不習(xí)慣。我來的時候沒料到這籠麻煩,帶的符紙不夠用,現(xiàn)畫一點(diǎn),先把這個店鋪給護(hù)上,免得再出意外�!�
她畫符很快,一筆一張,看得出來從小沒少練習(xí)。
很快,她就拎著四張符紙出來,在店鋪四面各貼了一張。
“這個有什么作用?”夏樵問。
周煦搶著說:“這個放在以前叫封城符,當(dāng)然了,厲害才能封城,小的封封房間還可以。只要一貼,外面的東西都進(jìn)不來。”
縮在地上的那群人聽到這句話,放心不少,臉色緩和了一些。
張碧靈拿回來的電水壺里盛了水,插在板插上燒著,沒過幾分鐘就汩汩沸了起來,發(fā)出“噓噓”的輕哨音。
夏樵聽了一會兒,感覺催人尿下。
他忍了忍,剛想開口,就聽見周煦說:“我想去廁所,你呢?”
夏樵巴不得:“走走走�!�
張碧靈不太放心,但倆男生她也不好跟著,就塞了兩張符給他們,囑咐他們快去快回。
結(jié)果周煦出門就把符揉成一團(tuán)扔了。夏樵膽戰(zhàn)心驚又?jǐn)r不住,只得牢牢攥著自己的那張。
商場的衛(wèi)生間跟安全通道一條路,拐進(jìn)去,整個沿廊都是黑的,只有綠瑩瑩的光。因?yàn)樘^狹長,走路還有回聲。
夏樵邊走邊回頭看,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跟著他們。
“操了,你能別回頭么?”周煦說,“看過鬼片么?有多少鬼是回頭看到的,你沒點(diǎn)數(shù)��?”
“我不回頭,鬼就不來了么?”夏樵咕咕噥噥地反駁著,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之前聽我聞……咳!”
他差點(diǎn)禿嚕嘴,趕緊連咳幾聲掩飾過去。
周煦被他嚇得一哆嗦,差點(diǎn)雙膝跪下,暴露了自己也害怕的事實(shí)。
“你突然咳嗽干嘛�。 彼麗佬叱膳爻獾�。
“喉嚨癢�!毕拈越忉�。
“喝點(diǎn)毒就不癢了!”周煦怒道,“你剛剛說你聽什么?”
夏樵慢吞吞地說:“我聽我哥說,生人是以虛相入籠的,那怎么還會餓,還要上廁所呢?”
兩人艱難地拐進(jìn)男廁,還不敢離太遠(yuǎn),找了兩個挨著的池子站著。
周煦說:“你做夢會餓么?會尿急么?”
夏樵本來正在解搭扣呢,一聽這話突然停了手:“會,這跟做夢一樣?”
周煦:“對啊�!�
夏樵默默后退了一步:“那我還是憋著吧�!�
周煦:“?”
夏樵幽幽地說:“你做夢尿急找到過廁所么?”
周煦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沒有�!�
夏樵又幽幽地說:“我找到過�!�
周煦:“然后呢?”
夏樵:“第二天洗了床單和褲子。”
周煦:“……”
夏樵點(diǎn)到即止,不再多說,默默往外退了一點(diǎn)等周煦。
周煦想罵人。
男廁洗手池前有一面長長的鏡子,鏡子邊緣有一圈黃色的燈,從墻里映照出來。
夏樵等了一會兒,忽然感覺那燈閃了一下,像是接觸不良。但他剛好眨了眼睛,一時間有點(diǎn)難以分辨。
“你好了沒?快點(diǎn)�!毕拈阅X補(bǔ)了一堆有的沒的,頭皮涼涼的開始出冷汗。
周煦沒吭聲。
夏樵有點(diǎn)慌了,又問了一句:“你好了沒��?”
周煦依然沒吭聲。
他感覺一盆冰水兜頭潑下來,整個人都凍住了。
別慌,我也不是人,別慌。
夏樵在心里念叨著,努力克服著“撒腿就跑”的本能,逼著自己往前走了兩步。
池邊空無一人,周煦早不在那了。
倒是窗子吱呀一聲響,一陣涼颼颼的幽風(fēng)吹進(jìn)來,輕飄飄的,擦著人的脖子過去。